清晨,長安經過昨夜的暴雨,空氣涼爽,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懷經靠在窗邊,望著外邊的街道,對還躺在床上的檜哥兒說道:“這邊比許州熱鬧呢!”


    “聽說要跟西夏打仗了,長安的位置離的近,朝堂裏好些人來了這裏,江湖中人又都是愛名聲,喜湊熱鬧的,這裏啊,隻會越來越熱鬧。”


    “我們去街上逛逛吧?”


    “現在?”


    “不要讓我大哥知道。”


    “可我們是不見光,被江湖人知道我們來了長安,消息一旦走漏,還怎麽暗殺那家夥?”


    “你不會真的以為一個人能夠不見光吧?怕什麽呢,我在江湖中也沒名氣,不拔出拘命符來,誰知道我是不見光何家的人?”


    “可是……”


    檜哥兒還是穿好了衣服,陪著懷經,悄悄地上了街。


    街上人來人往,也不在乎多了一個少年郎,與一個傾城絕色的小娘子。


    兩人沒有來過長安,都不認得路,檜哥兒跟著懷經往東邊走,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望見前邊街道寬闊,人山人海,兩邊小店雜攤生意紅火。當下也跟著身邊的路人一道走入集市,挑了幾樣小吃,走走吃吃,到了一處麵攤邊上,懷經停下腳步,看著坐在桌邊吃麵的兩名男子。


    她與檜哥兒走過麵攤,到前麵十餘步外的一座酒樓,上了樓,挑了靠窗的位置。


    “怎麽許二哥與張大哥兩人在那個小小的麵攤吃麵?”檜哥兒向來聰明伶俐,這話問的,有些裝模作樣。


    懷經卻沒想到這一點,聽了就說:“不是說人間無用葉雲生,這些年都在長安東市販麵嗎?”


    她看著站在火爐後邊,毫不起眼的販麵郎,“應該就是他了。”


    “大郎現在越來越厲害了,一大早的,就讓兩位哥哥過來查探,哎!剛才他們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許二哥還衝著我笑了笑。”


    “咱們吃一些就走吧?”


    “檜哥兒,你在擔心我壞事?”


    “怎會!近來家裏都稱讚你,說你一手劍術,無人能敵。”


    “不用吹捧我,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就是好奇,這人與雲五靖是好兄弟,我原本以為也是個叫人輕視不得的好漢,誰知道是這一副平庸俗氣的模樣。”


    “絡絡,莫要小瞧了他,到底是五千兩的金書,北邙山血玉盟偌大的名頭,豈會幹這等得不償失的傻事?再說了,傳聞他去歲小年夜,連殺聽海,野狐子,九難,林老鬼,謝鼎,這等實力,我們可不能硬來!”


    “真有此等本事,還在街上販麵?”


    “絡絡,天下奇人奇事,不可等閑視之,我感覺有些不妥,你千萬不要小瞧了他。”


    懷經越聽越不服氣,越想越是生氣,一拍桌子,道:“你瞧著,我去戲弄戲弄他,叫你看看,他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徒有虛名!”


    “絡絡!”檜哥兒大驚失色,站起身去攔她。


    可是越攔越糟糕,就見懷經從腰後解下拘命符,丟在他的懷裏,一臉冷傲地說道:“我連拘命符都不帶,他如何知道我是哪個?如此鬧騰的集市,若是出現一個刁蠻的小娘子,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吧?你且等著,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一把推開檜哥兒,她衝下樓去,也不急著趕過去,先在邊上的攤子上連吃了兩碗酒,喝的甚快,一時間麵紅耳赤,滿嘴酒氣。


    再踱步到麵攤前,這時候許二哥還有張大哥已經吃完了麵,還坐在那兒,見她走到近前,裝作不識,相互間說著閑話。


    “你這兒有什麽麵?”


    “小娘子要吃什麽麵?”販麵郎彎腰恭敬地說。


    “我想吃雪花麵。”


    她看著販麵郎呆住的傻樣子,心裏直樂。


    “小人請教則個,這雪花麵,有個什麽說道?”


    “你一個做麵的,連這也不知道?雪花麵當然是用雪花做的麵。”


    她完全無視販麵郎身後兩人使勁打眼色的樣子,繼續戲弄這個卑微的販麵郎。


    現在是夏天,哪裏來的雪花?


    可是販麵郎卻笑了,“小娘子請入座,片刻就給您上雪花麵。”


    她踩著木屐,走到桌邊坐下,撇過頭去,不看許二哥與張大哥。


    這兩人不知她到底要做什麽,也不敢暴露身份去與她說話。


    隻在邊上著急。


    有什麽好急的,這人能拿我怎樣?


    當街欺負一個不足十五歲的小娘子嗎?


    販麵郎丟了兩團麵進鍋裏,等麵散開,便撈了起來,放在一隻大碗裏,滿滿當當的,還加了一些湯水,再端著放到了桌上。


    “這是什麽麵呀?”她叫了起來。


    “雪花麵啊。”他十分平靜。


    “哪裏來的雪花?”


    “小人請教則個,雪花入熱鍋,燒上一燒,是什麽樣子?”


    她怔住了。


    “當然成水了。”他臉上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打上一拳,“雪花麵,不就是湯加麵嗎?小人還特意給您多加了麵,管飽!”


    “混蛋!”她氣瘋了,或許是根本就沒有把他當成一個本領高強的江湖人,他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腳上一雙草鞋,模樣甚至比昨日做車夫打扮的懷緣還要卑陋低賤。


    所以她發了小孩子脾氣,抓著麵碗就要潑他。


    “哎呀,莫生氣,莫生氣。”他在她的身邊拱手,彎腰,討饒……


    沒有碰到她,可是她卻抓著麵碗,抬不起手來。不光抬不了手,腦袋,脖子,身子,連腳都動不了。


    好似有一隻大手,齊齊整整地按在她的身上,無一處地方漏過。


    她便被壓住了——就在要運起內力的時候,邊上的張大哥按住她的手腕,說道:“算了算了,大清早的,不要置氣。”


    那許二哥也站起來,伸手去拍販麵郎的肩頭,嘴裏說道:“在下替她結賬,老兄去看生意吧。”


    販麵郎看也不看他,隻把雙手放到桌上,一瞬間,站起來的張大哥與徐二郎都跌坐回了座位上,一臉萎頓。


    懷經的臉變得蒼白,嘴唇抖個不停。


    販麵郎一身玄門正宗的道家內功,將桌邊完全籠罩住了,三人奮起內力,皆掙脫不得。


    隻見他還一副平靜的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對懷經說道:“不見光懷家的人?內功還不夠,得下苦功練了,不然你這年紀,大了也隻稀鬆平常,光靠《天涯懷歸劍術》,還不如回許州好好做生意呢!”


    隻見他轉頭,又對許二哥和張大哥說道:“別拿毒砂,也別動暗器,兩位若是勉強出手,傷不到我分毫,隻會叫周圍這些平常路人遭了殃。在下既已言明,你等再傷及無辜……”


    他說到一半,忽然收了內力,一個轉身,但見人來人往的東市街麵,好似時間忽然靜止,一條身影無聲無息地在周圍擁擠的人群中穿梭而過,手裏一柄短刃,如毒蛇一般向他噬來。


    在電光火石之間,桌邊三人好不容易抵擋到販麵郎撤走內力,呼出一口氣息,還來不及想著出招……


    許二哥和張大哥識不得偷襲之人使出的劍招。


    可懷經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看到這一招,她就知道這人是誰了。


    因為在長安,除了她之外,隻有懷緣能使這一招!


    不見光懷家的絕學《天涯懷歸劍術》。


    孤影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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