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離開長治坊,向北來到小西湖一處岸邊上,穩穩地停了下來。


    何碎靠在車轅上,伸了個無憂無慮、大大的懶腰,對駕車的一名年輕胖子說道:“田田,你還記得爹當年是怎麽說男女之事的?”


    何田田是他同父異母的二弟,像個彌勒的臉上露出追憶的神色。


    見他一時想不起來,何碎笑著說道:“爹曾說過,大凡喜歡一個女人,無論有多深眷戀多難割舍,隻要給他每日都挨著這喜歡的女人,脫光了伴著……大概一些日子就會厭倦,更不用說天長地久了。”


    何田田笑著說道:“爹隻是想教我們,人都是如此罷了。”


    從車裏不情不願走下來的夏芸仙來到何碎身邊。


    他輕輕地摸著她的臉頰,聽何田田繼續說道:“懷緣對你是百般提防,所以你故意不提真意,反而在最後叫他小心寧家。無心算有心,他聽了你那一番話,必然對長安魏顯更為重視,自然就會陷得越深。”


    何碎摟著夏芸仙,漫步向湖邊的長橋走去,頭也不回地說道:“無論得與不得,他都要跟寧家撕扯,人就是如此……葉雲生放不下方子墨的血仇,寧家放不下葉雲生的恩惠,而懷緣卻是注定放不下魏顯的。”


    等經過長橋,走入垂柳依依的小徑,何碎問夏芸仙,“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要跟田田提起曾經爹說過的那些話?”


    夏芸仙好似變了一個人,不見曾經的放浪妖冶,被他摟著,麵無表情,隻道:“你們親兄弟之間的事情,我一個外人如何能夠知道?”


    何碎側過臉去親了親她的唇角,笑道:“我那麽一說,以後家裏的幾個兄弟,就不會欺負你了。”


    夏芸仙被他輕薄了一陣,依舊無甚反應,道:“既然拜入何家,是人是鬼,都由得你們。”


    “我不想厭了你,是因為我好喜歡你,第一眼就喜歡了。”


    他說得無比動情,摟著雙腿舊傷疼痛不止的夏芸仙,瀟灑浪漫地在湖邊漫步——此間事了,心情怎一個好。


    …………


    懷緣在書房裏,默默地看著麵前的浪客金。懷督、懷以、懷為,都被雲五靖打傷,懷家高手裏麵,除了幾位不再管事的叔伯,就隻有麵前這位浪客金能夠獨挑大梁。


    “此事至關重要,萬不可有失!”


    “大郎,放心,金某一定不負所托!”


    浪客金單人快馬,背一柄鋸齒刀,一路向西,幾天後來到了洛南縣左近。


    他本在官道上策馬狂奔,忽見前方道上數匹快馬迎麵而來,一副不閃不避的模樣,他急忙到一旁小路上繞過,心裏方在想這裏有哪些江湖勢力,如此猖狂,後麵數匹快馬居然掉頭追來。


    “前麵的江湖朋友,停下馬來!”


    浪客金催馬快跑,一麵回頭運氣喝道:“平白無故,幾位追我做甚?”


    後麵的馬兒與他的坐騎腳程相當,但耐不過浪客金一路趕來馬力早就衰竭,兩者之間的距離正在逐漸縮短。


    “江湖尋仇,問朋友幾句話,若無相幹,絕不刁難!”


    浪客金自是不願停馬,且不說身負重任,這等麻煩事能躲則躲,江湖中哪裏有平常事?


    可後邊的人自有計較,喊道:“再不停馬,兄弟就要暗器招呼了!”


    浪客金回頭再瞧了眼,相距十餘步的距離,但凡善用暗器之人,這點距離出手必然難以逃脫。


    況且,對方既然出言提醒,自是要對他的坐騎下手,即便後麵馬兒倒斃,他摔斷胳膊摔斷了腿,對方也做足了江湖規矩。


    他控馬而停,調轉馬頭,一手按上刀柄。


    一共六騎,轉眼已圍在了周圍。


    “尊駕是去哪裏?”


    “長安。”浪客金在這一帶並未與附近豪強結怨,也不是很擔心。


    “哦?過去所為何事?”


    “剛丟了差事,去長安找朋友混一碗飯吃。”


    “尊駕有朋友在長安?敢問是哪一位?”


    出門之前,懷緣與浪客金對各種情況都有過安排,像類似這樣的盤問,早有過口徑。


    “長安劍王謝鼎,早年在下曾與他有過交情。”


    長安劍王在這一帶是比較混得開的人物,這邊盤踞的江湖勢力多少都要給些麵子。


    六個騎士忽然露出奇怪的神情,互相看了看,之前一直問話的中年漢子這時慢吞吞地說道:“莫非尊駕不知近來長安發生的事嗎?”


    浪客金心裏一緊,麵上卻茫然地道:“請教何事?”


    “信義盟毀了謝鼎在長安的所有鋪子,一路追殺至此,這幾日此人便藏身在洛南縣左近。”


    另一名騎士驕傲地言道:“謝老賊隻敢在附近藏身,卻不敢進入洛南縣,是因為信義盟已與黃河歸魂劍王平前輩談妥,洛南縣內一經發現他的身影,便要綁了交給信義盟發落。”


    浪客金已然平靜下來,徐徐拔出了鋸齒刀,說道:“在下所料不差的話,各位就是信義盟之人了。”


    能被懷緣委以重任之人,武藝當然不俗,自不是這些騎士能夠拿下的。浪客金兵器在手,六名騎士幾招間就被打下了馬,均已負傷,其中一人知道不敵,甩出三枚飛刀,刺到他胯下的坐騎身上。


    另有一人自懷中拿出煙信,趁著他馬兒倒斃,躲開避讓的空檔,點了引線,射到空中燃起濃濃的黑煙,久久不散。


    見了此等陣勢,浪客金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與其浪費時間殺了這幾個信義盟的嘍囉,還不如先衝殺出去。


    果然,才半柱香的時間,他跑了半路已被人團團圍住,大約二十餘人。他憑借強橫的武藝連退數人,衝進一片密林,好不容易擺脫追趕,在一棵楓樹下摘了水袋喝水。


    從南麵衝進來一名江湖客,這人手裏提著光溜溜的長劍,劍鞘也不知丟在了哪裏。他背上負著一人,手腳軟綿綿地垂下來,像是暈了過去。


    這江湖客見了浪客金明顯吃了一驚,將背上的人放在地上,提著長劍衝過來就要動手,嘴裏喊道:“好個信義盟,真當謝某怕了你們,長安劍王的腦袋,憑你就想取走?”


    浪客金見這人渾身泥濘,狼狽不堪,麵上長須淩亂,胸口更有點點血跡,深知是誤會了,忙道:“在下浪客金,不見光懷家之人,非信義盟眾!劍王且先住手!”


    謝鼎一麵戒備,一麵說道:“休想設計謝某,空口白話,如何證明?不見光的人,來這裏做甚麽?”


    浪客金也不瞞他,其實懷緣早有交代,長安城裏幾個需要結交的人裏,就有謝鼎。他道:“劍王莫要存疑,在下實是懷家大郎懷緣手下。此來長安,拜訪魏顯魏大人,有要事相商。經過此地,被信義盟尾追至此,實屬無奈。”


    謝鼎還要不信,浪客金直言道:“若真是信義盟之人,何必與劍王徒費口舌?”


    謝鼎頹然坐下,歎道:“確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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