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啟動車子,回家,林致從瓜果裏扯了個橘子,撥開了,放一片在嘴裏,又放了一片給林雅,說道,“梁藝軒他該不會也是被人被包了吧?”


    林雅沒吭聲,油門一踩,過了一個快跳紅的紅綠燈,林致嚼碎了橘子,水汁在嘴裏炸開,很酸甜,她低聲道,“他不可能這麽快買輛那麽好的車啊。”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還帶著感情,你們之間應該不是因為不愛,才分手的吧?”


    林雅還是沒吭聲,她把手伸到林致跟前,林致無奈,把放到嘴裏的最後一片橘子讓給了林雅。


    林雅放進嘴裏,嚼開了。


    林致捏了下她的手臂,“說話。”


    林雅掉個車頭,說道,“都讓你猜中了,我還說什麽。”


    “他真的被包啊?天啊,你們兩個是約好的嗎?”


    林致一臉不可思議,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說著,林雅卻一聲都沒吭,車子一路回到家裏。


    中午隨便吃過午飯。


    下午楊玉就開始做年夜飯,楊玉這些年的手藝倒是長進了,不過到底還是沒那麽熟練,隔壁老王的老婆,林嬸時不時要指點一下楊玉,看到林雅跟林致兩個人窩在沙發裏,看電影,一個勁地說道,“你們兩個好歹也幫幫忙啊,讓你媽一個人幹活,你們都不學學啊,林雅你還沒嫁人的,這以後嫁了人,這可都是你一個人弄的,到時再來學就晚啦,人家婆家會嫌棄你的。”


    林雅不為所動地啃著蘋果。


    林致抬頭笑道,“林雅剛剛幫忙削了土豆了,哦,還幫忙殺了雞。”


    林嬸唇角一抽,“就這樣啊?”


    林致點頭,“就這樣。”


    林嬸唇角又是一抽,嘀嘀咕咕地往廚房裏走去,在大廳還能聽到林嬸投訴林雅的話,楊玉帶著笑說道,“她這兩天忙壞了,昨天晚上還在看小灰弄的圖片,到快一點才睡呢,早上一早又上了市集,買了年貨,中午都沒休息。”


    林嬸哎了一聲,說道,“嫁人就好了,還創什麽業啊……”


    林貴去串門回來,也鑽進了廚房去幫忙,不過他倒是越幫越忙,後被趕出來了,蹲在地上拆開剛買的碗筷。


    回家後,他經常到處串門,帶著一股子得意,那在麻將桌上醉生夢死的日子離他是越來越遠了。


    林雅經常盯著他。


    他倒是常常給林雅提意見,林雅對陶瓷衛浴之類的確實不如林貴懂得多,他這個父親總算是有些用處了,一談到陶瓷,他就有一整套的想法,嘴巴能說個不停。


    林雅就當是多學習了,最近還教林貴怎麽用電腦還有手機微信,他的那些老朋友,個個都在微信上玩得風生水起的,隻有他還落後,就算林雅不教他,他也是要學的。


    林雅家的第一個像模像樣的年夜飯,總算是出鍋了,六點多的時候,天色黑了,還有一點白天的殘雲,家裏的大圓桌直接擺到倉庫的客廳,菜色什麽端了上來,林雅叼了塊排骨,洗手裝飯。


    林致開了果汁,一人倒了一杯,林貴則開了瓶白酒,小小的杯子就拇指大小,喝完還不解渴的那種。


    楊玉解了圍裙,洗好手,走了出來,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四個人,八雙眼睛,卻沒有立即就拿筷子,彼此間看了好幾眼,眼眶都紅了,尤其是林致,眼眶邊緣帶著淚水。


    林貴伸手從口袋裏拿出兩個紅包,遞給林雅跟林致,語氣咽哽地說道,“對不起,這些年我糊塗了,讓你們姐妹倆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這紅包,本來應該年年給的,保你們健康平安的,可是,這斷了這麽多年,現在再給續上,爸爸心裏特別愧疚。”


    林致哇地一聲,轉身嚎啕大哭。


    林雅眼眶裏溢出淚水,無聲地,她伸手接了那兩個紅包。


    楊玉低著頭,淚水一串串地掉。


    林貴捂著臉,屋外響起了鞭炮聲,劈裏啪啦的,掩去了這桌子上的哭聲。


    林雅大學畢業時,24歲,20歲家裏就逃難到了a市,攜帶了一身的債務,就跟喪家犬似的,林雅等了四年,大學畢業了,卻換來了家裏還是一蹶不振,而姐姐卻跟著那個喪心病狂的姐夫跑了。


    她一個人,就此開始了痛苦的求職生涯,帶著支離破碎的愛情在a市那個大城市裏夾縫生存。


    她一直想,父親要是能清醒該多好,你說怎麽會有一個人,他即不大賭卻又沉迷於堵呢,在遞出輝陽那封辭職書的時候,她去約了一個心理谘詢師,在那個封閉的谘詢室裏坐了一個上午。


    那個心理師跟她說,“想要你爸爸振作起來,可以嚐試一下,做回他曾經引以為傲的生意,回到那個他熟悉的地方,那個他曾經夾著尾巴逃跑的地方,讓他得意地回去,你嚐試一下,看看能不能成功。”


    於是她才選擇了做陶瓷衛浴的貿易。


    這頓年夜飯,在一家人心情複雜卻又帶著一絲甜蜜的情況下展開,結束。


    外頭的鞭炮聲一直響著,林雅家的也點燃了,劈裏啪啦地響著,紅色的紙屑飛了進來,落在茶幾上。


    林致捂著耳朵,收拾桌子。


    林雅咬著煙,蹲在門口,看著整個村陷入了紅色炮仗裏,車子開過,揚起了滿地的紅紙屑,a市是沒有這種年味的。


    她在城中村時,隻有冰冷的店鋪,嘮喝著打台球的聲音,最溫馨的,便隻有跟大叔跟大哥打個火鍋,坐在屋裏對酒聊天。


    但也像是三隻無家可歸的野獸一塊舔暖的感覺,而不是家的感覺。


    “林雅,你那破手機響了。”


    林致從電腦桌上抄了一個有點年代的手機,看了一眼,齊總?


    她走上前,塞到林雅的懷裏,林雅差點被煙給燙到,她立即挪開那隻夾煙的手,一手捏住那手機,一看。


    是齊囂。


    她按了那綠色的鍵,放在耳邊,含笑道,“齊總。”


    齊囂低笑,“寶貝,吃飯沒有。”


    林雅嘴裏的煙還沒吐出去,就被狠狠地嗆到。


    “咳咳咳咳……”


    林致立即順了順她的後背。


    那頭齊囂又笑道,“怎麽回事?激動成這樣。”


    被你嚇成這樣的。


    林雅心裏磨牙,她等氣順了些,含笑道,“齊總,你亂喊什麽呢?矜持一點。”


    齊囂在那頭又是一陣低笑,那嗓音好聽得很,他輕輕地說道,“怎麽?三個月不見,連寶貝都不讓喊了。”


    “哪敢,你隨便喊,想喊哈尼,親愛的,都行。”


    “那我喊老婆呢。”


    林雅這次有準備了,沒有被嗆到,她輕笑,“你老婆要是同意的話,你就喊吧。”


    “我老婆啊?”


    “是啊,你老婆,啊不,你太太。”


    “都是你啊。”齊囂在那頭應道,他那頭有煙花上天的聲音,炸開似的,砰砰砰。


    林雅含笑,“齊總啊,這大年三十你打這個電話,準備調戲我啊?”


    “嗯,不止調戲你,還表達一下我的思念,沒了你,生活跟工作都感覺不在狀態。”


    “身體還被掏空?”


    “哈哈。”齊囂在那頭哈哈一陣大笑,他的嘴唇衝著話筒,親了好幾口,“林雅,我他媽的真想你,想你想得快瘋了,你說,什麽時候見見我?”


    “見你?齊總,你有家室的人了,還是不要亂來吧。”


    齊囂在那頭又是一陣笑,隨後他低笑道,“林雅,我沒家室,這空著的主人房,等著你。”


    林雅這才感到他語氣中帶著的一股正經,她愣了一下,掐滅了煙,把煙頭扔了,卻沒有再吭聲。


    齊囂那頭被她這麽一沉默,卻毫不在意似的,他低笑道,“林雅,你知道嗎,你還有一樣東西沒拿走。”


    “什麽東西?”


    “我發你微信。”


    林雅站了起來,踢了下有些發麻的腿,從茶幾上將她的水果手機拿了過來,劃開,一張圖片跳了出來。


    她的畫像。


    她側身躺著,肩膀露了出來,發絲垂在臉上,她擰著眉,想了一下,這應該是跟齊囂在酒店的時候,畫的。


    而拿筆的人,除了齊囂,不會有別人,她心裏一震,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伸長了腿,隨後她輕輕地一笑,“齊總,沒想到你還會畫畫。”


    齊囂低笑,“我用畫筆畫更好看,當時太匆忙了,靈感來得太及時了,就直接用了鋼筆。”


    “齊總,你真是什麽都會。”


    “崇拜我麽?”他故意壓低嗓音,這嗓音一壓低,徒生一抹曖昧。


    林雅一頓,含笑應道,“崇拜。”


    那頭低低地一笑,問道,“你今天穿了什麽?”


    “裙子外套。”


    “拍張照給我。”


    “呃。”


    不等林雅說話,微信來了視頻,林雅一看,差點點了紅色的,齊囂低笑,“接啊,讓我看看你。”


    “……”


    林雅很是無奈,又有些摸不清頭腦,隻能點開了綠色的鍵,他好似是站在陽台,有些背光,穿著立領的外套,那張俊朗的臉菱角分明,他眼眸帶笑,“把手機挪遠一點。”


    “……”


    挪遠了,可是人的手也就這麽遠度,挪再遠還是隻能勉強看到半個身子而已。


    林雅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裙子,領口蠻高的,外套依然是那間寬鬆的針織外套,也沒有上妝,頭發紮了起來,垂了幾根在臉頰,很美,齊囂幾乎要爬過手機,親她一口了。


    “齊總,好了嗎?手機沒電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林雅手機閃了紅色警報,她這才說道。


    他在那頭笑道,“好了。”


    林雅帶著笑意說道,“新年快樂啊,齊總。”


    “嗯,新年快樂,寶貝。”


    林雅手一抖,視頻關了,電話也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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