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謀大事, 保密總是極為重要, 若是尚未動手便先走漏了消息, 那麽即便是再精妙的謀劃,最終也唯有失敗一途。被留在京中的藩王沒有一個是傻子, 自然個個都是小心謹慎得緊, 京城這幾個月來可謂是風平浪靜, 半分異動也沒有。


    李霖此人,與小節上頗有不羈, 但在大事上卻是從不含糊。程子安自然是信他的, 回去就請了祖母設法打探消息。


    程家曆來忠君愛國,程子安與楚翊更有了那一層關係, 程老夫人自然不敢怠慢。她撐起了病體出來主持大局,卻不料心神分散,那心病竟是好得更快了些,原本有些木然的眼中也漸漸地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除了仍舊枯瘦異常,竟看不出剛剛大病了一場。


    然而有好事就有壞事, 程家在京城駐軍中果然也是有些關係門道的, 可無論如何探查, 竟是絲毫異常也沒有。如此過了幾日,程老夫人都不由得懷疑程子安和李霖是否敏感過甚,杞人憂天了。


    確實,這幾個月來諸王都老實得緊,除了辦過幾場宴會之外, 似乎也沒什麽過多的接觸。楚昭當初是把人拘在了京中,但也沒剝奪封號限製自由,這些藩王們辦幾場宴會自然沒人能說什麽。也隻有李尚書,因為李霖的關係李家被綁在了楚翊身上,事事便多了幾分觀察和考量,隱隱覺出不妥。


    對於這種事,程子安總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於是在程老夫人也打探不到什麽消息的情況下,她又私下裏去拜訪了鄒太傅。


    程子安在楚翊身邊做了兩年多的伴讀,鄒太傅作為楚翊的老師,與程子安和李霖也有著半師之誼。她求見,鄒太傅自然不會不見,甚至還把人叫去了書房,考較了一番學問。


    程子安哭笑不得,卻也因為鄒太傅的態度稍稍放下了心。她走的是武將的路子,李霖走得也非科舉之途,他們二人的學業其實都很稀鬆,隻因為程子安做事認真,比起李霖又好些,但無論怎麽說,他們兩人都不可能成為鄒太傅的得意門生,能不辱沒了他的名聲就算不錯了。


    鄒太傅顯然也不強求這些,簡單的考較了一番之後,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然後便與程子安說了閑話,問及了北州的戰事和風土人情。


    程子安有些耐不住了,匆匆說了些北州的事後,便直言道:“太傅,陛下離京時將政務托付了您與張丞相,這幾個月來,京中可曾有什麽不妥的?”


    這話顯然逾越了,鄒太傅便不回答,隻睜著一雙清明的眼睛看著程子安。


    程子安苦笑了一聲,想了想,摸出一塊玉遞給了鄒太傅,又道:“前兩日李霖邀我飲宴,私下裏對我說,留京的諸王交從過密,恐有異動。延平帝與先帝的事您都是親曆,想必也明白諸王之中不乏野心勃勃之輩。如今外患方止,恐又生內憂……”


    鄒太傅接過了程子安遞來的玉佩,玉是好玉,晶瑩剔透成色上佳,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那是一塊龍紋玉,上麵不僅有皇室徽記,更有楚翊的名諱——那是皇帝貼身的玉佩,在某些時候,甚至是身份的象征。


    楚翊當然沒有未雨綢繆到早早送了程子安身份信物,讓她回京之後替自己奔走周旋。事實上那塊玉隻是她一時意動送給程子安的,用處約莫是……定情信物吧?


    程子安拿出這玉給鄒太傅看的時候,其實挺心虛的。但鄒太傅不知道這些,隻當她回京時楚翊有所囑咐,於是也不再閉口隱瞞,將玉佩還給程子安後便道:“陛下走後京城一切如故,諸王並沒有什麽動靜,也不曾插手政權。”他說著頓了頓,又道:“其實陛下離京之時,我與張丞相都曾憂心諸王視機而動,如今他們倒是老實,可這太老實了,反倒讓人有些不安。”


    暴風雨前的寧靜,因為太過平靜,反倒讓人心中不安壓抑。


    程子安眉頭微蹙,問:“那太傅可有查出不妥?”


    鄒太傅搖頭:“不曾,諸王循規蹈矩,甚至有人直接閉門不出,就算是想找錯處都找不到,更遑論什麽不臣的證據了。”似是明白程子安最擔憂的事,他又補了句:“京中的駐軍不曾有異,我與張丞相已查過,領兵的將領都是可以信重之人。”


    程子安聞言心頭稍安,但旋即憂心更甚。


    經過鄒太傅這些話,李霖的擔憂顯然也不是空穴來風,但如今看來,對方的布局似乎不在京中……說來也是,皇帝都不在京城了,在京城布置那麽多似乎也沒什麽用。而且以楚翊如今的聲望,加上她正統的出身,除非是想做那人人唾棄的亂臣賊子,否則也不會有人想在京城布局來場請君入甕。


    最好的辦法約莫是……皇帝意外駕崩,沒有後嗣,因而隻能在宗室之內擇選嗣皇帝!


    程子安的瞳孔猛的縮了縮,鄒太傅見狀約莫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安慰道:“你莫要驚慌,陛下那邊定是無礙的。她此番乃是禦駕親征,回京時自然也帶著大批兵馬隨行,就算有人起了不臣之心,也定是討不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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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程子安回京之後,楚翊便覺得日子越發的無趣了起來,偏議和的事她還不能催促,否則顯了急態便落了下風,說不好燕國那邊又要生變。


    如此等了數日,好在燕國也確實覺得拖不起了,這幾十萬大軍陷在楚國境內,莫說每日要消耗的糧草數量驚人,便是要將糧草送過來也是麻煩重重。更何況如今燕國國內突然遭災,錢糧也是捉襟見肘,賑災或許不難,但總不能再支撐一場舉國之戰了,那麽拖延實在沒什麽意義。


    於是幾日後,曲雲又來了燕陽城,鬆口同意了楚翊之前說的二百五十萬兩銀子買……哦,不,是換燕國二皇子入楚為質的條件。


    大方向有了,零零碎碎的一些條款商議又耽擱了些時間,在程子安離開的第十二天時,這份兩國議和的國書總算的簽訂了下來。


    曲雲帶著簽訂的國書走了,在燕陽城外對峙了數月的燕軍也沒有絲毫的拖延,火速拔營回國了。幾乎是在國書簽訂的第二天,那一片曾被燕軍占據駐紮的地方,便隻餘下了空曠荒蕪。


    戰事既定,楚翊自然也不耽擱,立刻便吩咐了下去準備禦駕回京——分別十餘日,她已然想念程子安了,更何況京城的那堆爛攤子顯然也是時候要回去收拾了。放任了這許久,便是城府如越王也該有所動作了,畢竟這可能便是他此生最後一次機會。


    皇帝禦駕的排場不小,楚翊來時急行軍,除了在進燕陽城前將儀仗擺出來之外,一路上倒是全無招搖,但如今戰勝回去了,自然不用那麽趕,不過楚翊不想耽擱太多時間,到底還是從簡了,隻比起來時,她再不用親自穿著盔甲出去做吉祥物了,而是安安穩穩的坐上了六匹白馬拉著的華麗鑾駕。


    鑾駕很大,一應事物皆是齊備,就仿佛一個移動的小屋子般,甚至還隔出了內外間。楚翊倚在軟塌上休息,幾乎感覺不到什麽顛簸,這樣趕路是很舒適的,就是……太慢了些!


    前世今生,楚翊幾乎都困在了楚京或者說是皇宮那一隅之地,這次禦駕親征,是楚翊走得最遠的地方了。她來時正值寒冬臘月,又急著趕路,並不曾留意過沿途景致,回去時倒是有了閑暇,又恰逢初春鳶飛草長的時間,一路風光倒也不錯。可即便如此,她也被這鑾駕的速度磨得沒了脾氣。


    此行楚翊並不曾帶著宮人前來,回京時身邊伺候的自然還是禦林軍裏那些人,而比起細致的宮人,他們伺候起人來便顯得太過笨拙了。比如這些天楚翊悶在車駕裏,這些禦林軍就老老實實的縮在角落,楚翊沒有吩咐,他們便如隱形人一般,半點兒聲響也不會發出,簡直和暗衛一個樣。


    這樣的行程顯然是無趣的,以至於楚翊看風景看累了就翻了幾本書來看,然後書也看得無趣了,最後竟把自己昏睡的貓身提溜出來,然後沒事兒擼擼毛……


    講真,那養得油光水滑的皮毛手感還是不錯的,隻是心下總還是有種莫名詭異的感覺。有時候她擼著貓毛也會想,這樣一睡著就換身子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子安少年都答應做她的皇夫了,總不能將來兩人洞房花燭,她一不留神睡著了,然後就變成貓在旁邊圍觀吧?!


    這種事真是……想想都無法直視啊!


    楚翊開始思量,這件事總需要一個解決的辦法,她不可能真等著小黑老死。方士之流她是不敢信的,不說這種人大多都是騙子,口風更不嚴密。不過聽說京郊的弘福寺最是靈驗,主持慧明大師更是佛法精深,她是不是該去看看?這般德高望重的出家人,應當不會出去胡言亂語吧?


    正擼著貓毛想著些有的沒的,楚翊突然感覺到身下的鑾駕一頓,然後便覺原本就行進緩慢的車馬徹底停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總是要領盒飯的,總不能真等著老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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