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國, 最重要的節日隻有三個——元日、萬壽和冬至。


    後兩樣且先不提, 過年對於所有人來說, 顯然都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往年北州冬日沒有戰事,年節時祁陽也隻下令小小的慶祝一番, 今年卻是恰逢燕國來襲, 正值兩軍對壘的時候, 所有人都以為今年過年已經不用指望慶祝了,能多得一碗肉湯幾塊鮮肉便是不錯了。


    誰也沒想到楚翊會下旨在除夕慶祝, 還是借著犒賞三軍的名義。犒賞三軍當然不可能真的給三軍所有將士封賞, 曆來的習慣便是準備上好酒好肉,所有人熱鬧一場罷了。這樣的熱鬧放在除夕這一天, 自然也就算是慶祝過年了。


    底層的士卒並不會去擔憂燕軍會不會趁機來襲,而且就像楚翊說的一樣,他們都認為抵擋住了燕軍整整一個月的燕陽城城堅樓高,隻一夜的時間根本不可能被燕軍攻破。於是這一天注定熱鬧, 這一夜必然會是一場狂歡,連帶著整個燕陽城的氣氛都高漲了起來。


    楚翊和程子安被祁陽派人直接請去了校場, 說是犒賞三軍, 但如今燕陽城裏的駐軍這般多, 自然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處。於是大多數人還是被留在了軍營裏,隻有不足十分之一的人被安排去了校場,真正的與皇帝和各位將軍一同飲宴慶祝。


    作為皇帝,一聲令下自然有人會替她做好一切。就如楚翊昨日隻是說了句犒賞三軍,今日祁陽請她來時, 校場裏的一切便都已經布置妥當,顯得井井有條。


    見著楚翊到了,祁陽便領著北州諸將迎上前來行禮問安。他們今天依然穿著整齊的盔甲,身上的氣勢也淩厲如初,並沒有因為過節或者飲宴而懈怠分毫。


    這大約,便是朝堂上的武官,與邊疆武將們最直觀的區別了吧?


    邊關有這樣的武將駐守,楚翊心裏是滿意的,因此她神色愉悅的道:“今日除夕,佳節難得,諸位不必如此拘禮,都平身吧。”


    除了祁陽這一幹武將之外,隨著楚翊的到來,整個校場裏的士卒都已經跪拜了下去,仍舊挺直脊背站著的除了楚翊本人之外,就隻有她身後隨行的幾人了。


    此刻楚翊話音落下,謝恩的聲音便響成了一片,聲勢浩大得也不知能傳出多遠去。


    祁陽領著楚翊走到校場前方,登上了早已布置好的主位。程子安卻沒再緊緊地跟隨在楚翊身側,她之前便刻意放緩腳步落後了些,如今混在一群將軍中,並不十分顯眼。


    楚翊並沒有多看程子安,她登上主位之後便舉起了案幾上的酒杯,衝著校場裏的眾人說道:“今日是除夕,也是朕登基之後過的第一個年,能與諸君相聚此地,也是一番緣分。今次北州戰事來得危急,全賴諸位舍生忘死,朕銘感於心,這杯酒敬諸位。”


    說完這句話,楚翊舉起酒杯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了。軍中的人與朝堂上的人不一樣,他們不喜歡彎彎繞繞,越是直白幹脆的表達,越能得到他們的認同與好感。


    果然,楚翊話語落下之後,全場士卒都舉起了酒杯,陪著她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熱鬧就此拉開了序幕,軍中的飲宴沒有皇宮裏那麽多規矩和拘束,這裏沒有樂師奏樂,沒有美人歌舞,頂多有人彈劍而歌,有人揮劍而舞,處處都透著軍人的剛毅與風骨。


    楚翊看得興起,自己提起酒壺續了杯酒。她端著酒杯習慣性的輕抿一口後手便是一頓,接著便又若無其事的將杯中水酒一飲而盡了,隻是眼中卻更多了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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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場熱鬧持續了很久,時間漸漸地晚了,天色暗了下來,校場中央的空地上便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火光照亮了周圍,也驅散了寒冷。


    有人悄悄地靠近了楚翊身邊,在這熱鬧混亂的時候並不顯眼。楚翊也沒有回頭,她依然舉著酒杯放在唇邊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卻是輕聲問道:“還是沒有動靜嗎?”


    程子安的聲音從楚翊的身旁傳來,能讓暗衛在這種時候放任靠近的,也隻有她了:“沒有,城裏城外都沒有任何異動。陛下,是不是該派人出城去看看?”


    楚翊這一場犒賞三軍鬧得聲勢浩大,又特意選在了除夕這樣的日子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如今兩國戰事膠著,總需要一個點來打破局麵,於是她製造了這個機會,任性的下令慶祝新年,又特意讓人搬出了酒水,就是想要讓燕國覺得他們放鬆了警惕,有可乘之機。


    可如今這一場盛宴已經過去大半,燕國人卻依然沒有動靜,沒有暗殺更沒有偷襲……他們難道真的打算穩紮穩打死守著等開春,拖後齊一起下水嗎?!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楚翊於是放下酒杯沉聲道:“你讓人去查探看看吧,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程子安又離開了,她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暗色的勁裝,在黑夜中來去並不顯眼。


    派出的斥候很快傳回了消息,結果卻讓人哭笑不得——燕軍那邊沒有派人過來偷襲是因為他們也在過節!燕軍大營裏如今正一片熱鬧,與燕陽城這邊沒什麽區別。


    是的,燕國人也過除夕,元日也是他們最重要的節日,可如今兩軍對壘,不打起來就算了,居然還各自在家開宴會過節?這事兒真是怎麽想怎麽奇怪!


    楚翊喝著摻了水沒滋沒味兒的酒,覺得今天這些酒自己真是白喝了,祁將軍的苦心也算是白費了。程子安卻有些不甘心的道:“年後天氣很快就會暖和起來了,至多再等半個月,冬日冰封的道路就會解凍。今晚怎麽說也是個機會,不如我帶些人馬去燕軍大營那邊試探試探?”


    兩人原本的打算是誘使燕軍偷襲,然後等他們入城之後來個關門打狗。可燕國人完全不上套,也不知是和她們打了相同的主意,還是真的在舉行宴會鼓舞士氣。


    楚翊並不想讓程子安冒險,便搖了搖頭道:“算了,燕國人不來便隻當熱鬧了一番,你看將士們也挺開心的。這時候過去小心再中了燕軍的埋伏。”


    程子安知道楚翊說的有理,但她皺了皺眉,卻是問:“如果說這話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想要去燕軍大營試探,陛下還會拒絕嗎?”


    隻是試探而已,就算損失也不會是太多的兵馬,如果沒有程子安的話,楚翊其實是不會拒絕這個提議的。畢竟如果燕軍那邊真的是因為過節放鬆了警惕,這可是一個襲營的好機會。


    楚翊不會對程子安說謊,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程子安明知道結果,但看著楚翊默認的樣子,心頭還是升起來些許的無奈。她知道楚翊是想護她周全,可這樣的維護卻讓她不知該喜該憂——從來沒有十成勝算的戰爭,戰場上也從來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楚翊在護著她的同時,其實也是在束縛她的手腳。


    兩人間的沉默隻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程子安便再次開口打破了沉默:“阿楚,我想去,我知道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了,如今更不應該放過任何機會。而且隻是試探而已,若有不對,我不入敵營,想跑總也不是什麽難事。”


    楚翊抿著唇回頭看她,少年的眼中滿是堅定,她拒絕的話突然就有些說不出口了。過了片刻,她方才皺眉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對,燕國那邊實在挺反常,你……你若真要去,就小心些,試探時也別親身赴險。若有異常,不必再管其他,隻管跑回來便是。”


    程子安放鬆了眉眼,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說完這話,程子安便轉身離開了,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遠處的深沉夜色中。


    楚翊看著程子安的背影卻總覺得心有不安,於是想了想,還是端起酒杯起身去找祁陽商量去了。


    今晚所有人的酒裏都摻了水,寡淡得讓人幾乎嚐不出酒味兒。將軍們都知道這是為了不讓他們醉酒誤事,士卒們則單純的以為人太多酒不夠,摻水是不得已為之。於是沒有人多說什麽,都開開心心的吃著不摻水分的肉喝著摻了水的酒,熱鬧的氣氛不曾因此冷淡半分。


    楚翊找到祁陽的時候,他剛放下酒杯拿小刀,準備割肉來吃,目光倒也是意料中的清明。


    祁陽見著楚翊過來,便將小刀放下了,神態間一如既往的沉穩又嚴肅:“陛下尋臣,是有什麽事嗎?”


    關於今晚的謀劃,楚翊其實並沒有與祁陽說,不過她也自覺瞞不過祁陽的眼睛,今晚的酒水就是最好的佐證之一。於是她並不兜圈子,直接便把事情都與祁陽說了。


    祁陽果然沒什麽意外的模樣,對於程子安要去燕軍大營試探偷襲的事,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真真假假,總要試過才知道,程捷本事不錯又向來機敏,陛下不必為他擔心。”


    在戰場上,祁陽從來都是靠譜的,然而這次不知道為什麽,楚翊聽了他的話卻仍舊沒覺得安心。


    總覺得,會有什麽事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真是越來越晚了,簡直困。另外明早沒有加更了


    ps:上章評論數可憐,求波花花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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