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刀劍無眼, 沒有人能確保自己上了戰場還能萬無一失, 但程子安畢竟不是個衝動且不計後果的人, 她會兩次請命,心中自然也是有些成算的。


    與其他人不同, 她之前是祁陽的親兵, 又因著出身的緣故頗得他照拂和教導, 因此祁陽這個主將知道的消息她大多也都知道,其中自然也包括周遭最詳細的地圖和斥候們陸續傳回來的消息。


    在楚翊到來之前, 滿城的將士想著的隻是怎樣守城, 祁陽為此也算是費盡了心機,自然沒有更多的心思想著出城反擊的事情。可是程子安不一樣, 她還年輕,有著少年人特有的衝勁兒和抱負,因此哪怕每日都會在城樓上拚殺得筋疲力盡,休息的時候她也會想想怎樣反擊。


    這次的機會實在難得, 程子安並不願意輕易放棄,她早在心中推算過千萬遍, 又已將燕陽城外的地形記得清楚, 自覺就算出了差錯, 也不是全然沒有脫身的機會。這其中,成敗的幾率隻是五五,但在戰場上有五五之數便已是可以一搏了,更何況如今楚翊已經為她留了後路……


    願意跟隨程子安一起出城偷襲的士卒召集得很快,能來參軍的, 無論是為了保家衛國還是建功立業,甚至隻是為了來混口飯吃,等真正上過幾回戰場之後,這些大好男兒總會被激出血性來。燕陽城一戰打了一個月,如今士氣又因為楚翊的到來正旺,還真沒幾個怕死的。


    祁陽的軍令一下,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今日出城的人馬便已經召集齊了。不過今日畢竟是為了偷襲,哪怕不怕死願意同行的士卒很多,也必然不能全去,隻由程子安選了八百人,打算等到晚間天色黑盡,然後再從城頭上下去——燕軍駐地很近,在他們得手之前,城門是不會開的。


    而城門那邊,隨著楚翊的一聲令下,無論將士們心中還有多少猶豫倉惶,卻都開始動作了起來。燕陽城是重要的關隘,城中一直存著大量的石料,就是為了迫不得已時封堵城門用的,之前祁陽下令封門之後,那數十丈長的城門樓便都被這些石頭給堵上了,如今想要搬開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所幸,如今燕陽城裏的軍隊不少,多派些人手輪番上陣,想要在半天之內打開城門也不算太難。隻是城外必然還有燕軍的斥候守著,這動靜卻也不能太大。


    一切安排妥當,程子安吩咐了同行的士卒都好好休整,自己卻往楚翊落腳的宅子去了。


    女帝陛下向來傲嬌,動不動就會生氣炸毛,但說實話,程子安也是第一次見她對著自己真的生氣惱怒。她心中有些不安,便想趁著還沒出城先來看看她。


    然而這一次程子安卻是在楚翊這裏吃了閉門羹,她甚至連大門都沒進,就被侍衛們攔下了。對方的態度很客氣,然後堅定的將人攔下了,順便傳到了陛下的旨意——有什麽話等回來再說。


    程子安無奈,在門外來回踱了兩圈,見著侍衛們都虎視眈眈的盯著她,半點沒有退讓的意思,終於還是放棄了在這個時候再見楚翊一麵的打算。她歎口氣,轉身走了,卻不知道楚翊聽到她轉身離開的消息後,原本就不怎麽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不管是為了解釋還是為了道歉,這家夥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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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商明顯不太夠的程子安沒怎麽堅持就離開了,她回了軍營,在自己的營帳裏睡了半日,直到天色將黒才起身收拾起來。


    等到暮色褪盡,夜色降臨,之前選定的八百人便都匯聚在了一處。他們脫下了戰甲,換上了與夜同色的黑衣,又準備了白色的披風應付雪地,再背上些火油火箭之類的東西,看著倒比平日裏披甲執戈的打仗時更加鬆快。


    沒辦法,他們今夜不能開城門,順著繩索從城頭下去之後是沒有戰馬的。燕軍的駐地雖然與燕陽城隻相距十餘裏,可這十餘裏路也要靠著兩條腿走過去,背負太多的東西並不適宜行動。


    程子安同樣一身黑衣,她背上背著一把強弓,腰間懸著一把黑鞘的刀,白色披風和其他一些必須的東西裹成了一個黑色的包袱同樣背在背上,看上去與那些同行的軍士並沒什麽不同。


    大家都很沉默,程子安也沒有多說什麽,隻道:“出城之後,聽我號令。”


    亥時初,燕陽城的城頭上亮起了火光,城外燕軍的斥候便見著有士卒提著水桶上了城樓。他們故技重施,如昨晚一樣往城牆上澆水,以期城牆結冰阻下燕軍的攻勢。隻是今日天氣不錯,白天放了大半日的晴,夜裏也沒再落雪,這冰還能不能那麽快凍上就說不準了。


    人的眼睛總是會被光明吸引,有了城頭那一片火光映襯,暗處似有黑影從城樓上滑下便顯得不那麽起眼了。更何況燕軍的這些斥候必然不會靠得太近,夜色也足以掩飾一切。


    楚翊就站在城樓上,祁陽跟在她的身後。


    兩人站在暗處,看著城頭上士卒們來來回回的提水澆牆,也看著夜襲的人偷偷滑下城樓。


    “祁將軍覺得,子安此行可有勝算?”眼看著最後一個夜襲的士卒順著繩索滑落,楚翊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祁陽知道,楚翊其實更想問的是程捷可有危險。都說帝王無情,但眼前這位似乎還太稚嫩,至少她對於程捷的那些喜愛都帶著毫不掩飾的真心。


    想了想,祁陽回道:“程捷自有成算,他不會做毫無把握的事情。”


    楚翊當然知道這個,但今次夜襲的風險實在太大。他們隻有八百個人,而對麵是有六十萬駐軍的大營,這人數的對比光是想想就讓人膽寒,又如何能讓她不擔心呢?


    深深的吸了口氣,寒冷的空氣進入胸腔,凍得人有些發疼。楚翊沉聲道:“祁將軍,把兵馬都召集起來吧,子安今夜帶了火油,必然是要火燒敵營了,隻要對麵火光一起,我們就開城迎敵!”


    祁陽應下了,然後轉身離去,隻剩下楚翊一個人望著城外那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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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子安自然不知道城樓上還有一人正為她擔心,她帶著人從城樓上滑了下來,小心的避過了燕軍斥候的耳目之後,便直奔燕軍大營而去。


    他們為了隱藏行跡,路上自然不能點燃火把隻能摸黑前進,不過一路上也還算順遂。此行八百人,個個都算是精銳,其中還有幾個是斥候出身的,更是機警非常。有他們相助,一行人避過了幾波燕軍的伺候,話了近一個時辰的功夫,終於摸到了燕軍大營外不遠處。


    程子安沒有急著行動,反而藏在遠處想著燕軍大營裏觀望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對眾人道:“燕軍今日守衛鬆懈,若不靠近應當不會被發現。現在我們化整為零,以半個時辰為限,盡力探查燕軍大營中的情況。最終要的是糧倉和戰馬都在何處,其次是兵力分布和燕軍的將領所在,半個時辰後不管探查到多少,都回此處集合。”


    眾人低聲應是,雖然來之前並沒有分組,但這些精銳還是很快分作了數十隊四散開去。


    程子安身後隻剩了十來個人,麵對著眼前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敵軍營帳她也不緊張驚慌,一雙眼睛反而更加明亮了起來。也不多耽擱什麽,等到眾人散盡,她便領著人隨意尋了個方向而去。


    半個時辰很快就到了,之前散開的人都陸陸續續的回來了,最後一隊人回來的時候也沒超過半個時辰這個時限。可以看出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對時間的概念看得尤其重。


    六十萬駐軍的軍營,八百人用半個時辰探查,顯然不可能探查出什麽十分詳細要緊的東西。不過在將消息匯總之後,程子安覺得也完全夠了,因為有兩隊人找到了糧倉,三隊人找到了馬廄,至於兵力分布則因為軍士們都在營中休息,隻能憑著營帳判斷,將領所在亦然。


    這一回出來,程子安讓每個人都背上了火油之類的引火之物,這時候依然匯總,然後分作了五份,兩處糧倉三處馬廄各占一份。雖然看上去糧倉比馬廄重要得多,但燕軍多騎兵,戰馬的數量也是不少,若是將這些戰馬驚出,狂奔亂撞之下,恐怕也夠燕國人喝一壺的了。而這兩處糧倉裏的存糧對於整個燕軍的糧草來說,恐怕連十之一二都占不上,燒了固然心疼,卻不會傷筋動骨。


    程子安有野心有衝勁兒,卻沒有傻氣到以為憑借著自己這區區八百人能拿對麵那六十萬大軍怎樣。自楚翊說出開城門的話之後,她此行的目的就隻有一個——擾亂敵營,讓己方有機可乘!


    火油分過,人員分過,除了留下騎術極佳的人趁亂奪取戰馬,以便之後能及時撤退,其餘人便都被程子安派去放火了。


    醜時末,燕軍大營火光四起,火油為引,風借火勢,很快便在黑暗中照亮了一片天空。


    與此同時,燕陽城緊閉了一月之久的城門終於再次開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來來,大家的花花熱情點,明早還有魚雷的加更呢,別又可憐兮兮的隻有一點點評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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