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脖子上吻痕的事情, 程子安著實氣悶了一回。不過也好在現在是冬天, 冰天雪地正冷的時節, 雖然無法向人推說是蚊蟲叮咬,但找個東西把脖子圍起來也沒人會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果然, 程子安在與褚京墨說過小黑的事情, 順便向她借了個圍脖把脖子遮掩起來之後, 離開時一路上便再沒有引來其他人側目。


    這一日停戰,燕軍那邊除兵解甲在休整, 楚軍這邊也是一樣。甚至比起燕軍, 守城的士卒之前因為人數差距太過,在車輪戰的攻勢下比起燕軍更是疲累, 這一日好不容易得了休息的機會,整個軍營都是靜悄悄的,來往走動的人很少,隻是偶爾靠近了士卒的營帳, 便能聽見裏麵鼾聲震天。


    程子安如今是個校尉,雖然隻是八品的小官, 但手底下也已經有了掌控的兵馬。甚至因為祁陽看重, 如今又是戰亂, 她手下的兵馬並不算少,足有近千人。


    昨日戰後,程子安急著去見楚翊就沒與這些人交代太多,今日有了空閑,便往自己手下那些軍士的軍帳中走了過去。


    和其他地方沒什麽兩樣, 剛靠近營帳便能聽到裏麵鼾聲震天。程子安當然沒有興趣進去圍觀一群大老爺們睡覺,這時候擾人清夢也是沒有必要。她在營帳間溜達了幾圈之後,也隻看見了一兩個清醒的人,於是也沒什麽好說的,她看過之後便是離開了。


    中午的時候楚翊的侍衛又來尋了程子安,邀她前去主帳一同用膳。


    看得出來,楚翊是真的肆無忌憚。她特意讓程子安頂著脖子上的吻痕出來晃悠,看到的人該知道的都已經猜到了,不該知道的人自然也不會知道。比如祁陽,他一早就盯著程子安的脖子看了好幾回,昨晚程子安留宿在陛下那裏的事情他也知道,自然就能猜到其中關節,現在也沒必要隱瞞了。


    程子安想起楚翊今早做的事情就覺得氣悶,可她對於楚翊卻總有些忍不住的縱容,因此雖然心頭暗惱,卻也沒有拒絕侍衛的邀請,隨他一同去了主帳。


    主帳裏仍舊隻有楚翊和祁陽兩個人,今天士卒們需要休整,將領們大多也在休息。左右一時半會兒打不起來,皇帝陛下也沒想早早的就把人都招來折騰,便先與祁陽說些事。


    程子安一進主帳,祁陽和楚翊便都看了過來。她脖子上多了條圍脖遮掩的事情自然一眼就被兩人看在了眼中,祁陽依然沒說什麽,楚翊看過來的目光倒是有些似笑非笑。


    果然,她就是故意的!


    程子安忍不住瞪了楚翊一眼,楚翊這回倒是真笑了,還笑得特別開懷。不過礙於還有祁陽在場,兩人倒是都沒開口說什麽。


    正好這時候午膳送來了,祁陽端起碗就默默的吃飯,再不看兩人一眼——他昨天還隻是猜測程捷與陛下關係不錯,結果今天就被閃瞎眼了,這豈止是關係不錯啊,這簡直是“親密無間”好嗎?!


    祁陽眼皮都沒抬的用完了飯,程子安和楚翊也很沉默,期間並沒有開過口。等到三人用過了午膳,時已過午,想想休息的人這會兒也都該休息好了,於是祁陽便吩咐了自己的親衛,讓他們去將軍中的將領都召集來。


    楚翊昨日才到,燕陽城中的將士們都知道皇帝陛下禦駕已至,但除了隨祁陽出迎的人之外,其他人卻都還沒見過她。如今得了祁陽的傳話,那些將軍自然不敢耽擱,沒一刻鍾功夫,軍中十幾個將軍便都趕到了主帳外,等人齊了,便一同進了營帳。


    陛下很年輕,這是所有人見到楚翊之後的第一映像。而第一映像之後,他們便感受到了楚翊身上不可忽視的威嚴,於是打量的目光一觸即離,並沒有人敢再繼續看下去,一行人低下頭,然後規規矩矩的對著楚翊行禮問安:“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北州這邊一直是祁陽鎮守的地盤,祁陽老成持重,也從不參與黨派之事,算是個純臣。楚翊的皇位來得正當,他自然不會不承認,而女帝臨朝對於楚國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於是在他的態度引導下,北州軍這邊的將領也都沒有覺得這個年少的女帝可以欺辱,因此態度都很端正。


    對此,楚翊是滿意的,刻意釋放出來的威嚴氣勢也稍稍收斂了一些:“諸位將軍免禮。”


    行禮過後,楚翊自去主位坐了,祁陽坐在她的下首,其他人也依次落座。能在這時候被祁陽特地請來見駕的,自然都是燕陽城中排的上號的將領,因此在眾人落座之後發現一旁還有一個八品校尉,便都有些驚奇,目光忍不住往程子安那邊看了好幾回。


    程子安倒是不為所動,但她也沒厚著臉皮湊上去跟著落座,隻在一旁站著,也不出去。


    眾人見她如此,便也沒說什麽,隻將目光收了回來。


    楚翊也看了程子安一眼,接下來要商議的便是軍政大事了,她倒不介意程子安跟著旁聽,別說旁聽,就算是坐她邊上聽也沒關係。可想起晌午程子安的請命,她又忍不住想要皺眉,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沒當著眾人的麵落程子安的麵子,再直接將人趕出去。


    祁陽首先開了口,將話題拋了出去:“今日燕軍停戰,在營中除兵解甲休整,諸位以為如何?”


    在場眾人都算得上是宿將,一聽祁陽這話立馬就抓住了重點——除兵解甲——但回頭想想今日自己營中的情況,似乎也沒什麽差。於是有人便道:“城門被堵,燕軍攻不進來,我等也無法出城迎戰,這般機會雖難得,卻如雞肋……”


    城頭上可以偷偷的用繩索放士卒下去,然而沒有戰馬,沒有援軍,沒有退路,放下去的士卒也不可能太多。這些人八成有去無回,而且這少量的人馬能起到的作用實在有限,之後城門不開,就算這些去偷襲敵營的人一舉建功,也無法趁勝追擊。


    翻越懸崖絕壁繞行的事,楚翊和祁陽商議過了,覺得並不可行。不說這般費時費力,尋常人無法做到,這般做下來戰馬什麽的,多半也帶不過去,那與從城樓上直接放人下去其實沒什麽區別。唯一的好處大約便是能更好的避開燕軍斥候的耳目,更加出其不意。


    得不償失的事情楚翊和祁陽自然不會做,但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什麽都不做又實在可惜了,因此祁陽才會再提。此刻聽了那將領的話,祁陽便道:“連諸位都這般想,燕軍自然也是如此,想必他們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更加懈怠。如此機會,諸位也舍得放棄?”


    眾人聞言沉默,半晌才有人道:“如此,不妨選些自願前往的士卒……”


    這話說白了,與選死士也沒差別了。他們都是軍中頗有威望的人,對手下的將士自然也多有愛護,明知這事九死一生,說出這話來時心情也都頗為沉重。


    為將者,自然要懂得取舍。祁陽聞言點了點頭,又道:“既如此,那諸位可有領兵的人選?”


    就算隻是一場偷襲,領隊的人也不能隨意。選個莽夫,直接帶著人衝進燕軍大營,揮刀劈砍那些沒有兵刃在手甲胄在身的人自然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但他能帶多少人去?又能殺得了幾個人?這場偷襲在燕軍六十萬大軍中隻怕連個水花也翻不起來。但如果毀了糧草,驚了戰馬,燒了軍營呢?


    眾人自然都明白這個道理,於是這領兵的人選便又讓人為難了。畢竟這一去九死一生,他們自己自然不能去,手下那些有能耐的人也讓他們舍不得。


    這時候一個清朗的聲音在帳內響了起來,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末將願領兵前往!”


    程子安第二次的請命依舊擲地有聲,楚翊黑著臉後悔之前沒把人趕出去!不過這一回不比上次,主帳中聚集了北州軍所有重要的將領,她不能一口回絕表現得太過偏頗,因為那不僅會給她留個處事不公的名聲,對於程子安今後在軍中的發展也必然不利。


    眾人聞言都將目光落在了一旁堅定行禮的少年身上,祁陽也看了她一眼,便是忍不住皺眉,然後將目光移向了臉色顯而易見不太好的楚翊身上。


    楚翊黑著張臉,終於開口道:“祁將軍,命人去將堵著城門的石頭都搬開吧。”


    這話一出,眾人瞬間便將目光都移回了楚翊身上,一個個都有些驚疑不定。當下便有人忍不住說道:“陛下不可!燕軍攻勢猛烈,外麵城門都要被檑木撞爛了,若是把封堵城門的石頭搬開,城門恐怕擋不住燕軍一兩次攻勢!”


    楚翊深吸口氣,勉強壓下了情緒,開口時卻是威嚴更甚,連眼神也淩厲了起來:“燕軍已奪我四城七鎮,守城是守不出勝利的!朕信程捷能一舉建功,打開城門方能趁勝追擊,打破僵局。”


    這事要冒很大的風險,但陛下的話卻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一個多月的仗打得他們很憋屈,都是血性男兒,又有誰願意一直龜縮在燕陽城裏,把城門堵上死守不出呢?


    眾人一時無言,祁陽也在心底歎了口氣,然後命人去安排人手開城門,再召集願意隨程子安一同去偷襲燕軍的人。他很清楚,楚翊說得沒錯,兩人之前也商議過要不要打開城門的事,可陛下此刻如此堅定,卻未必沒有私心——她想給程捷留一條回來的路!


    祁陽已經下令,楚翊心情不佳便也不想再留。她站起身振袖而去,路過程子安的時候腳步稍頓,咬牙切齒般的低語了一句:“朕說過的話從來算數,你若敢死在朕眼前,朕就敢隨你而去!”


    說完這話,楚翊抬起步子就走了,看都沒再看程子安一眼,顯然是真的生氣了。


    程子安愣在原地,看著楚翊離開的背影神色複雜。


    這話楚翊曾說過,那一回秋獵她被毒蛇咬傷了,楚翊也是這樣說的,她在激著自己努力活下去。沒想到時隔多年,她還能再聽到這話……


    不過激著自己活下去嗎?她可從來沒想過去送死啊!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送上,順便繼續求波花花,更新太快的後遺症就是你們都不評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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