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駕崩得太過突然,不說楚翊和太子,便是那滿朝文武接到消息時也是盡皆愕然,不敢置信——就在前一日的早晨,老皇帝還高坐在宣政殿上聽朝論政,滿身威儀。如今隻是過了一個休沐日而已,人竟已不在了?!


    帶著些不可置信,群臣換了朝服,又在朝服外罩了一層白衣,匆匆趕往皇宮。


    早在趙王謀反的當口,京城便已經戒嚴了,之後有楚翊下令封禁藩王後,這京中更是一派的風聲鶴唳,就連京郊大營的兵馬都抽調了一部分進京。而此刻明明是下午正該熱鬧的時候,群臣的馬車行進在京城的街道上卻仍舊是一派寂靜,靜得他們心頭都在發顫。


    很快,接到消息的大臣們都到了皇宮,同之前的丞相和六部尚書一般,先是被宮門口那成片的叛軍屍體駭了一跳。等到他們在宮門口匯集,然後一同踏進宮門之後,便又發現宮中的守衛被往日早朝進宮時嚴密了一倍不止!


    禦林軍羽林衛甲胄鮮明的在宮中各處值守巡邏,刀劍甚至都不曾入鞘,一個個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他們。眾大臣後背上便都冒出了一層冷汗,看這架勢他們就明白,隻要誰敢在這敏感的時刻稍有異動,必定就得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於是一個兩個都擺出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連眼神兒都不敢往周圍亂瞟一下。


    皇帝駕崩,新皇即位的當口從來都是最敏感,再加上剛才發生了一場叛亂,老皇帝死得也蹊蹺,哪怕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慮,這個時候也不敢表露出半分。


    幸而,一路上並沒有發生什麽紕漏,眾臣在宮人的引領下來到了龍騰殿。


    除了丞相和六部尚書之外,這裏的大臣大多是沒來過老皇帝的寢宮的,饒是如此,見著那片剛被大火燒盡的廢墟也不由得一驚。不過引路的宮人並沒有半分停留,所有他們也就從那片廢墟便匆匆而過,再之後到了一間宮室之中,他們見到駕崩的老皇帝和一身白衣的太子。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在戰場上時,太子殿下意氣風發,在火海中時,太子殿下臨危不亂,可是在麵對駕崩的老皇帝後,他卻突然間憔悴了下來,臉色蒼白得仿佛兩年前猶自病重。


    該來的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眾臣叩拜過大行皇帝遺體之後,張丞相便站出來再次說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先帝遺旨,著太子繼位,臣請太子殿下先行登基!”


    早在老皇帝剛駕崩時,張丞相便已經說過這話了,不過那時太子尚且悲戚失神,根本沒有回應。如今趁著群臣皆至,便一心要將太子盡快推上皇位,他們可沒忘記先帝臨終時說的那些話——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可都還在京城裏待著呢,誰知拖延之後會不會再生什麽變故?


    太子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他神色悲戚的辭了。


    群臣反應過來,楚昭這太子做了二十年,也沒人覺得太子繼位有什麽差錯,盡皆跪下再請。


    按照規矩三請三辭之後,太子楚昭便在老皇帝靈前答應登基繼位。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尚服局自然不可能事先準備好新皇的龍袍朝服。新皇也不在意,就穿著那一身素白的喪服接受了眾臣的朝拜,算是完成了簡單的儀式,確立了身份。


    之後新皇下令治喪,一月後再行登基大典。


    楚翊和所有人一樣跪拜在地,她抬頭,看著滿身威儀的兄長,心頭一時間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兒來。倒不是嫉妒或者其他,隻是擔憂,深深的擔憂,看著原本康健的老皇帝到底沒能活過延平二十七年,她突然擔心楚昭也熬不過去,哪怕如今早過了他前世薨逝的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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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突然駕崩,留下的事情實在不少,新皇即便滿心悲戚,但留給他親自守靈的時間卻實在沒有多少。先不論尋常該處置的那些事情,大理寺的大牢裏還關押著今日領兵謀逆的趙王,禦林軍那裏還羈押著追殺楚翊的刺客,京城之中諸王的府邸還被龍肅營的人封著……


    一樁樁一件件,隻是想想就足夠讓人頭痛。


    先帝隻有兩個皇嗣,如今也顧不得楚翊女子的身份了,新皇沒有時間跪在靈前替先帝守靈,楚翊便一身素白的跪在了先帝的靈前。至於後宮方麵,卻輪不到她去管了。


    這一跪,就跪了一整天,待到天色黑盡,哪怕是跪在柔軟的蒲團上,楚翊也早酸麻了腿腳,動一動都是針紮似得疼。不過疼歸疼,這一日的折騰也讓她十足的疲累,再加上常年作息規律,她終究還是沒能抗過睡意,在靈堂上跪著睡著了。


    等到楚昭有時間來守靈時,便見著楚翊癱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模樣。


    他今日經曆了太多,又痛失至親,哪怕是坐到了這世間最高的位置也高興不起來。冷不丁見到楚翊“昏倒”在靈堂前,當即嚇得臉色都變了,衝上去抱起楚翊搖晃了幾下,見喚不醒人之後便慌忙的讓人招來了太醫!


    太醫院的太醫們今天過得可謂是驚險無比,無論是先帝中毒、身陷火海還是最後的先帝駕崩,每一件事都足夠他們提心吊膽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還沒擔心一朝天子一朝臣,就又被新皇招來給皇女診治,一診脈卻發現對方隻是睡著了……一個個戰戰兢兢的同時,也是驚疑不定。


    且不論那邊楚昭如何的驚慌,太醫們如何的無措,另一邊的黑喵卻是準時的醒了過來。


    今天經曆的事情太多,黑喵醒來的時候貓眼中還透著幾分茫然。她撐著四肢站起身子將四周打量了一番,才恍然想起自己這是沒撐住睡著了,又變成了貓。隻是今日她不是在程子安的香香軟軟的大床上醒來的,而是在一旁的硬邦邦椅子上!


    對了,程子安今日傷勢不輕,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今天事情太多,一件趕著一件,到了後來楚翊的心神便都被老皇帝駕崩的事情占據了。乃至後來太子登基,為先帝守靈,思慮藩王之事,卻是直到後來在靈前困倦的睡去,她也忘記去想程子安如何了。如今又回到了程子安的臥房,想起了這事兒,楚翊的心裏頓時有些愧疚。


    黑喵站在椅子上張望了一番,卻沒看見褚京墨和十二的蹤影,倒是隱約見著床上躺著個人。想來今天程子安傷得不輕,哪怕這宮裏出了天大的事情,她也無力去摻和了。


    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黑喵快步奔到了床邊,正想縱身跳上去看看,卻突然想起程子安那一身傷,唯恐一個不小心跳到人身上去,再把她那身傷口弄崩了。


    黑喵小心翼翼的抬起爪子扒在床沿往上看,卻隻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後腦勺。不過目測過距離之後,她還是小心的跳上了床,然後更小心的繞過了被子下的身體,從程子安的頭上繞到了大床的內側。


    程子安閉目沉睡著,或者也可以說程子安閉目昏睡著。平日裏向來警醒的人,此刻緊閉了眼無知無覺,哪怕小黑從她頭上躍過,也不曾讓她睜開眼睛。


    黑喵看著昏睡的人,心頭疼得有些發堵。如果不是她一時衝動往冷宮跑,那些刺客也不會找到機會下手,程子安更不會為了救她而弄得滿身是傷,即便昏睡著,眉眼間也看不見一絲放鬆。


    “喵——”少年,你是不是很疼啊?下一次,下一次我再也不讓你犯險了……


    黑喵軟軟的叫了一聲,帶著些許的愧疚。床上的人依舊無知無覺的躺著,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著,即便昏睡中也不曾放鬆些許。直到黑喵拿小腦袋在她頭上輕輕地蹭了蹭,她似乎有所察覺,眉心稍稍放鬆了些許。


    不過楚翊並沒有因為程子安放鬆了眉心而跟著放鬆下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剛剛在程子安臉上蹭那幾下,總覺得對方身上的溫度有些偏高,似正在發熱。


    貓的體溫和人是不一樣的,但楚翊以貓身在程子安身邊待了兩年,一人一貓夜夜都睡在一處,這溫度的變化楚翊自然能夠清晰的感知。察覺不妥之後她忙抬起毛茸茸的白□□爪在程子安的額頭上探了探,果然溫度有些偏高,至於到底高多少,她卻有些拿不準。


    這年頭,得個風寒,一時不慎都有可能喪命,更何況程子安這是受傷之後的發熱。


    黑喵頓時就急了,她想去找人幫忙,卻不知褚京墨和十二跑去了什麽地方,至於同在棲雲軒裏的李霖卻偏偏又是個不知道程子安身份的男人,她也不敢冒著暴露程子安身份的危險輕易去叫。


    焦躁的在床上來回轉了幾圈,黑喵終於再次繞過程子安跳下了床。


    在屋子裏找了一圈兒,黑喵很好運的找到了一盆冷水,那是之前褚京墨和十二替程子安處理傷口後換了沒來得及用的,而在水盆旁還搭著一張擰幹的布巾。她抬起貓爪試了試,冷冰冰的,用來給程子安敷額頭卻是正好不過。


    黑喵歡喜的伸出兩隻小爪子捧起了那條布巾,然後悲催的發現捧著布巾的自己根本沒辦法拿兩條腿一路走回去,然後還能再次跳上床!


    沒奈何,隻好一邊嫌棄,一邊下嘴叼住了那布巾,轉身匆匆往床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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