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皇帝開始動藩王起,楚翊便想過許多種可能,甚至禦林軍和羽林衛集體反叛了她都可以接受,卻唯獨沒有想到過老皇帝會中毒。且不說龍騰殿裏的這些宮人都是精挑細選,早就查明了底細的,便是想要瞞過在這裏值守的太醫,向老皇帝下毒,也絕非易事。


    一瞬間,楚翊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忍不住問道:“皇兄,怎麽會……父皇怎麽會中毒?陳太醫不是一直在龍騰殿裏值守嗎?父皇中毒之前他沒驗出來?!”


    但凡是出現在龍騰殿裏的東西,就沒有不先讓太醫過目的。陳太醫的醫術雖然比不上許澤這樣名揚天下的名醫,卻也絕對稱得上一句杏林聖手,再加上他在宮中待了多年,便是一些頗為隱蔽的陰私手段,輕易也別想瞞得過他的眼睛。


    太子的神色很是凝重,但聽到楚翊這句問,向來溫和的臉上也是忍不住露出幾許咬牙切齒般的狠厲:“是劉喜,他在父皇的茶中下了毒!”


    楚翊聞言先是驚詫,繼而恍然。劉喜是自幼就跟在老皇帝身邊的,四十多年的主仆情誼,別說是她們了,就連老皇帝自己對他也是信任有加,根本不會懷疑到他。再加上他是這龍騰殿的大總管,若是想要偷偷地在身上藏些□□瞞過陳太醫並不是什麽難事,老皇帝的飲食等物基本也是經他手的,若是他在太醫檢驗過後再設法下毒,那確實是能瞞過所有人。


    可是劉喜為什麽要對老皇帝下毒呢?他已經是這龍騰殿的大總管了,對於內侍來說,這幾乎已經是可以做到的最高的位置了,而且老皇帝待他向來不薄,好端端的他又為什麽會做出這等事來?


    楚翊想不明白,但此時此刻這種事顯然已經不重要了,她扭頭向著寢殿深處看了一眼,層層疊疊的明黃幔帳遮擋了她的視線,卻是什麽也看不見。


    她心中有些不安,便是問太子道:“皇兄,父皇的情形如何了?”


    太子殿下眉頭微蹙,也不隱瞞,輕輕搖頭道:“並不太好,太醫院的太醫們幾乎束手無策,隻能寄望於許大夫和褚醫官了。”


    楚翊對老皇帝並沒有多少感情,聽到他中毒的消息也是驚詫多於擔憂,不過聽到太子這樣說,她還是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一瞬間想了很多。


    殷紅的唇抿得死緊,甚至失了血色。


    好半晌,楚翊才開口問道:“皇兄,今日是休沐日,我的兩個伴讀本來準備出宮回家的,但到宮門口時卻發現今日宮門緊閉……所以除了父皇中毒,今日宮外也有不妥嗎?”


    太子聞言沉吟了片刻,回道:“尚且不知,不過既然有人在今日發難了,便不會隻有這些手段。前些天我收到消息,說是京郊大營有些不同尋常的動靜,恐怕今日有變。”


    也不知該說太子殿下金口玉言還是什麽,幾乎就在太子話音落下的當口,便有個侍衛急急忙忙的奔了過來,臉上帶著些慌張的喊道:“太子殿下,宮門外有大批兵馬集結,趙王反了!”


    這話音一落,原本還低聲爭執著老皇帝病情的太醫們一個個都呆住了,原本有些吵鬧的寢殿之內一片寂靜,似乎都被這個消息給鎮住了。


    楚翊的心頭有些發沉,之前的那些不安似乎也悉數爆發了出來。不過鑒於太子殿下早有準備,她也沒怎麽慌張,隻是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太子。等見著太子雖然麵色凝重,卻還鎮定,便也跟著鎮定了下來,當先道:“這裏有許大夫看著,我們留下也是無益,皇兄,去宮門外看看吧。”


    太子聞言先是點了點頭,繼而又反應過來,忙道了句:“你留下。”


    楚翊皺了眉,她平時並不會拒絕太子的安排,但此時卻是堅持道:“皇兄,我想去看看。不看看,我不安心。”


    太子抬起手拍了拍楚翊的肩膀:“你留下,父皇這裏總要有人照看的。而且宮門外的叛軍若是要攻城,總會有戰事發生,那裏不安全。不過你也別擔心,隻要有皇兄在,總不會讓人踏進這宮門半步的。”他說的堅定,說完便是轉身跟著那來報信的侍衛匆匆離開了。


    楚翊看著太子遠去的背影,突然間便有些自慚形愧起來。


    皇宮中的兵力主要分為三處,禦林軍、羽林衛和太子衛率。老皇帝和太子早有準備,禦林軍和羽林衛那邊應當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至於太子衛率卻是隸屬太子麾下,太子要用自然是如臂使指,因此老皇帝的中毒昏迷,倒也沒有影響到整個皇宮的防禦和秩序。


    眼見著太子走遠了,楚翊定了定神,一回頭,便是衝著那些還心驚膽戰的沒回過神來的太醫們說道:“各位也該回神了,宮門口的事情自有皇兄決斷,你們且先將父皇的毒解了才是正事。”


    在這太平年間突然造反什麽的,真是沒幾個人能想得到,饒是這些宮中的太醫們見多了世麵,冷不丁的聽到這麽個消息,也有些懵。不過就像楚翊說的,宮門口如何都輪不到他們過問,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躺在龍塌上昏迷不醒的老皇帝要如何救。


    於是在安靜了片刻之後,這些太醫一扭頭,又爭做了一處,吵吵嚷嚷的也說不準老皇帝究竟中了什麽毒,又該怎麽解。


    楚翊站在一旁聽了一會兒,便隻覺得頭都疼了。她看看頭發花白的太醫令,又看了看臉色格外難看的陳太醫,再看看那些爭論不休的陌生太醫,隻覺得老皇帝養的這些太醫都是吃白飯的!


    “砰”的一聲,楚翊一巴掌拍在了案幾上,她手掌被震得生疼,身上的氣勢卻是從未有過的迫人,一下子就將屋裏這些太醫都鎮住了。她正準備開口,卻聽到裏麵有個蒼老的聲音喊道:“吵吵嚷嚷的做些什麽,還讓不讓人好好看病了?!”


    楚翊一愣,倒是忘了正要發怒,扭頭就問身旁站著的人:“裏麵是誰在說話?”


    她身旁站著的是個小禦醫,年輕俊朗,正生得一副好相貌。本來禦醫的品階是沒資格來這龍騰殿的,如今卻是因為老皇帝中毒,將整個太醫院都驚動了,他才跟著過來了。他不認識楚翊,卻認識楚翊的衣裳,聞言忙回道:“殿下,是許澤許大夫在裏麵為陛下看診。”


    楚翊聞言心頭稍定,看也沒看這俊朗的小禦醫,抬步便要往裏走。隻是腳剛抬起來,她又想起了什麽,扭頭衝著太子留下的宮人吩咐道:“你去殿外,將我那兩個伴讀接進來,我有事要找他們。”說完她又想到了同來的還有張岱,忙又補了句:“其他人別管,就讓他們在外麵等著。”


    張岱可是劉喜的幹兒子,若不是顧念著這些年他也算是盡心盡力,近日更是沒有絲毫異常,這時她就應該讓人把他拿下了。隻是現在她顧不上,張岱也沒有要跑的意思,姑且就先將他放下。


    那宮人應了一聲,匆匆出去了。


    楚翊也沒等他,扭頭就往寢殿深處去,待到她掀開那層層幔帳,看到龍塌上的老皇帝時,幾乎都不敢認了——就算她尋常見不著老皇帝,但萬壽節過去這才多久啊,之前身子高大健碩,精神矍鑠的老皇帝就好像突然間被抽幹了一半,迅速的消瘦了不說,臉色更是蠟黃難看,仿若風中殘燭。


    在龍塌邊上,一個鶴發童顏的老人正在給老皇帝診脈。他眉頭微蹙,神色間看著便有些凝重。


    楚翊幾乎沒見過許澤,不過在第一眼看見時,她便認出了他來。不僅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沒穿著太醫院官服的大夫,更因為褚京墨就站在他的身後。


    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見著許澤放開了老皇帝的脈門,楚翊忙開口問道:“許大夫,我父皇的毒如何了?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才中毒啊,這才多久,瘦成這樣……”


    許澤的性子倔強又古怪,卻到底有顆醫者仁心,也並不會無故為難別人。他皺著眉,又看了一眼龍塌上昏迷不醒的老皇帝,開口回道:“有些不好,這毒我也不曾見過,不過我可暫時開副方子穩住他體內的毒,之後再來思量。”


    楚翊聞言,也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該揪心。因為就算毒發暫緩了,這毒素在身體裏一刻,便是在破壞人體一刻,等過段時間再解的話,就算這毒解了,老皇帝的身體底子也該壞了。


    不過此刻的情況顯然更危急,整個太醫院都廢了,許澤能這樣說已是不易,其他的也隻能容後再議。定了定神,楚翊衝著許澤行了一禮:“有勞許大夫了。”


    許澤隨意的擺了擺手,沒說什麽,扭頭就去一旁的桌案上拿了紙筆來寫方子。


    這當口,程子安和李霖終於來了,楚翊看了眼許澤又看了看昏迷中的老皇帝,忙又掀開幔帳走了出去。


    那侍衛雖然來通報過了,但宮門外的叛亂顯然還沒傳進宮來,龍騰殿裏的氣氛雖然緊繃,卻並沒有慌亂。李霖和程子安之前就見著太子殿下匆匆離開了,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但也意識到今日必有大事發生,神情間便都有些不安,隻是看著還算鎮定,見著楚翊便行了一禮,喊了一聲“殿下”。


    眼下事情繁多,楚翊也不瞞著他們,開口便道:“趙王反了,宮門外已有叛軍集結,皇兄已經過去了。我在這裏走不開,又有些不放心,你們替我去看看情況,李霖回來報信就好,子安你去找我皇兄,跟在他身邊。”


    冷不丁的聽到這麽個消息,兩人都震驚的呆愣在了當場。


    李霖回過神來,意識到宮門口的凶險,他張口便要求楚翊,讓程子安看過之後也跟著他一起回來,隻是還不等他開口,便被程子安一把拉住了:“殿下放心,我們這就去。”


    楚翊深深的看了程子安一眼,鄭重的點了點頭:“萬事小心。”


    程子安也是鄭重應下,轉身便拉著李霖走了。她知道,這是楚翊在給她機會,不僅是在平叛中建功立業的機會,更是讓她適應戰場的機會!


    她們都知道,程家的人總是要去戰場上走一遭的,這一回或許隻能算是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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