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每日裏都有喜歡的菜式,到夏日源源不斷送來的冰盆,再到棲雲軒裏漸漸齊全的各種兵器,還有他們每日的騎射課後新請了朝中宿將來講授兵法課……


    程子安表麵看著冷硬嚴肅,但實際最是心軟。別人的付出她不會看不見,看見了更不會不往心裏去,於是漸漸地一顆心便都軟了下來。


    可是麵對楚翊的種種用心和好意,她更多的卻是無奈,因為無法回應,也因為受之有愧。


    不可能接受的事情便不要給人希望,所以程子安對於這些事也曾婉拒過。結果她剛說出婉拒的話來,卻是領教了一回殿下的伶牙俐齒:


    “褚醫官要我吃些清淡的菜式,可我本身不喜,做幾個菜上來應景當然也不想放自己麵前了。”


    “今年宮中少了不少人,冰庫裏存的冰左右用不完,總不能放在那裏白白讓它們化掉吧?”


    “你是我的伴讀,成天跟在我身邊的,當然要學好武藝,等再遇到刺客時你才好挺身而出啊!”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雖不會親自帶兵上陣打仗,但作為皇嗣,又怎能對於兵事一無所知?皇兄也這樣覺得,授課的齊將軍還是他替我請來的呢。”


    ……


    程子安想反駁說清淡的菜式很多,為什麽每天都會有自己偏愛的?她還想說,今年宮中是少了人,可少的是根本分不到冰的宮人,宮中有份例的那些主子可一個沒少,冰又怎麽會多?


    可她心裏也明白,這些反駁的話說了也白說,楚翊即便找不到借口和理由,也依然會固執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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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天氣熱得人心浮躁,楚翊前一日貪涼,入睡時讓人把寢殿裏的冰盆放得近了些,於是不慎感染了風寒,一整天的精神都不怎麽好。白天裏她尚且撐著上完了所有課程,到了晚間,那些琴棋書畫的課程便也停了一停,天剛擦黑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於是理所當然的,這一天貓崽兒便也醒得比平日更早一些。她懶洋洋的睜開眼,站起身後又拉直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這才抖了抖皮毛,恢複了精神。


    在楚翊的堅持下,隻要程子安回來棲雲軒,她的屋子裏便會一直擺上兩個冰盆。這其實不僅僅是她對於程子安的偏心照料,更是她對於自己貓身的隱晦照顧——炎炎夏日,成天披著這麽厚實的一身皮毛,天知道她每天晚上醒過來時都熱成什麽樣了,也是在擺上冰盆之後才總算是感覺好些了。


    比如今天,大開的窗戶外吹來陣陣清風,屋子裏也有涼氣環繞,貓崽兒醒來時便覺得很是舒服。心情愉悅的她從床上跳了下來,然後腳步輕快的邁著貓步就跑出去找程子安了。


    和往日一樣,楚翊在院子裏找到了正在練武的程子安,不過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院子裏不止程子安一個人。李霖今天也不知怎的,終於舍得從屋子裏出來了,他端著杯茶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優哉遊哉的喝著,時不時還從放在石桌上的碟子裏撚塊糕點來吃,悠閑得讓人羨慕。


    “子安,你真不吃?你再不吃我可吃完了啊,聽說這還是太子聽聞殿下今日胃口不佳,特地讓人做了送來的呢,味道十分不錯,你不嚐嚐?”李霖舉著糕點對一旁練武的程子安道。


    在這樣的夏日裏練武最是發熱,不過是舞了小半個時辰的槍,程子安便已是滿頭大汗了。她聞言白了李霖一眼,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你既知道是太子送給殿下的,怎的還吃得這麽歡?”


    李霖聞言不在意的撇了撇嘴道:“你看殿下的寢殿那邊都熄燈了,她早睡了,明天這糕點也沒法吃了。再說了,她特意吩咐人送來的,我們當然也不能辜負了她的一片好意啊。”


    程子安聞言不禁腹誹:這是送給你的嗎?吃這麽歡。


    如果程子安還隻是腹誹,那眼看著李霖左一個右一個清盤的貓崽兒就更不爽了——那是她特意吩咐人給程子安送來的,李霖這貨跟著沾沾光就算了,不給程子安留他就直接清盤算怎麽回事?!


    第一次沒有先去和程子安打招呼,而是直接幾步跑到了石桌旁。貓崽兒“噌噌”兩下跳上石凳,然後又借力跳上了石桌,她剛跳到桌上就正巧看見李霖又要伸手過來撚盤子裏的糕點,再一看盤子裏剩下那可憐兮兮的三兩塊糕點,頓時就不樂意了,便幹脆一爪子撓了上去。


    李霖眼角餘光瞥見了石桌上突然多出來的一道黑色身影,還沒看清楚便先下意識的立刻縮手,可惜還是晚了稍許。他的手背上被貓爪子撓了一下,借著廊下的燈火一看,由於縮手及時傷口倒也不算很深,卻仍舊是破皮見血了。


    “嗷……”李霖捂著手背叫了一聲,然後立刻告狀:“子安,你家小黑撓我了!”


    這一回程子安終於收了槍,她站直身子回頭看來,正看見小黑伸著小爪子把裝糕點的盤子往一旁推,還衝著李霖呲了呲牙,整個一副護食的模樣。


    一人一貓正在對峙,為了一盤糕點。程子安一下子忍不住,輕笑出聲。


    李霖本來正衝著貓崽兒做凶狠狀,聽見笑聲後立刻便回過了頭。雖然程子安的笑臉很少見,但他現在無心欣賞,便是一臉委屈的控訴道:“子安,你的貓撓我,這都見血了,你還笑?!”


    程子安聞言倒是收斂了笑容,隻是眨了眨眼睛,無奈道:“誰讓你剛才那樣說話的,小黑以為你搶我吃的,不撓你撓誰?”


    李霖回頭一看,果然發現貓崽兒一副護食的模樣,等到程子安提著槍走了過來,這貓居然還把盤子往程子安的方向推了推——就沒見過這樣的貓!是他今天沒睡醒眼花,還是這貓成精了?!


    程子安倒是不以為意,低頭去看小黑,卻見貓崽兒一隻小爪子搭在盤子上,抬頭眼巴巴的望著自己。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拿過一旁的幹淨的巾子擦了擦手,然後從盤子裏撚了塊糕點來吃。


    也不知太子送來的這糕點叫什麽名字,不過滋味確實不錯。她撚了一塊糕點入口,便隻覺這糕點入口清涼,又帶著些梅子的酸甜,很適合在這樣的炎炎夏日裏吃,也的確開胃。


    “殿下今日食欲不振,這糕點正是開胃,她怎的自己不吃都給送來了?”程子安糕點入口,便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李霖本來正在查看手背上的抓傷,但他離得近,便是聽見了。當下甩了甩手,也不管那幾個爪印會不會留疤了,隻衝著程子安擠眉弄眼的笑道:“那當然是因為某人比糕點更重要了……”


    程子安無言,隻是幽幽的看著他。


    李霖也沒被這眼神唬住,他笑嘻嘻的上前一步,抬起手就要去搭程子安的肩膀。


    程子安腳下微移,剛要後退避開李霖的手,卻見著他已經主動退後了幾步。卻是貓崽兒突然湊了過來,還威脅似得衝李霖亮了亮雪白的小爪子,於是剛才被貓撓過的李大公子自然就識時務的退開了。


    威脅完人,貓崽兒得意的揚了揚小下巴,然後扭頭就衝著程子安縱身一躍。程子安習慣性的伸手接住了,順勢抱在懷裏還給貓崽兒擼了擼毛。之後她抬頭一看,卻見著李霖正衝著她懷裏的貓崽兒齜牙咧嘴,竟是難得一見的幼稚,便不由得一陣失笑。


    李霖當然不是怕一隻貓,隻是這是貓是小夥伴兒養的,被撓了他也無可奈何,隻能擺個發狠的表情嚇唬嚇唬貓崽兒。當然,結果如何,看看貓崽兒那不屑的小眼神也能知道了。


    無趣的撇了撇嘴,李霖收起表情抬頭一看,便見著程子安那無奈失笑的模樣。他當下便是幹咳了兩聲,然後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開口道:“我說子安啊,你也別成天就顧著你的貓,也要看看身邊的人。你再這樣下去,是會找不著媳婦兒,打一輩子光棍的!”


    程子安不想提這個話題,她才滿十五,以前即便是暗自心慕褚京墨,也從未想過成親之類的事情。不過現在想來,大抵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注定一身孤苦了,又何必討那沒趣?


    李霖見她冷了臉,也知她不愛聽,可作為兄弟,有些話他還是要說的。更何況十五歲其實也不小了,再過兩年程子安總是要成親的,她家就她一根獨苗,難道真讓她就這麽上了戰場,然後如果有個萬一,眼睜睜的看著程家斷了香火嗎?程老夫人都不可能同意的!


    在李霖想來,與其娶個陌生人,還真不如娶個自己喜歡或者至少是喜歡自己的。於是他抬起手小心翼翼的避開貓崽兒拍了拍程子安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子安啊,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對於感情的事情太遲鈍。以前你喜歡褚京墨,卻死活不肯主動去求,鬧成如今這般模樣。現在殿下那樣喜歡你,她事事為你考慮,都不讓你主動了,你還要怎樣?”


    程子安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後說道:“可是我不喜歡她。”


    懷裏的貓崽兒有一瞬間的躁動,她抬起頭,衝著程子安憤憤的“喵”了一聲。不過現在兩個人關注的重點都不在貓身上,所以程子安也隻是抬手摸了摸貓崽兒的小腦袋,勉強算是安撫。


    李霖聞言輕笑了兩聲,卻是毫不留情的揭穿:“不喜歡嗎?那當初李俊成天纏著殿下的時候,你黑什麽臉啊?”說完略微一頓,又補了句:“你可千萬別說沒有,我年紀輕輕眼還不瞎呢!”


    程子安一愣,倒真的開始去想,自己難道真的變心喜歡上楚翊了?她從小喜歡的就是褚京墨,不是愛褚京墨的容貌,而是喜歡她溫柔又淡然的性子,可是殿下那麽驕傲又傲嬌……


    講真,怎麽會喜歡上呢?!


    一瞬間,程子安的心有些亂。她想起了楚翊對她表白那天,那個落在臉頰上的蜻蜓點水似得吻,還有她那時有些控製不住加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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