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夏小橋之所以將曆城作為巡查的第一站, 不僅僅是因為周墨是他的師侄, 主要還是因為這裏確實是南下流民進入西南境內的第一站, 事關重大, 不得不慎重對待。當初他將周墨安排在這裏,一開始二師兄還有些不開心呢,覺得曆城地處邊緣地帶, 人口又少,實在沒什麽發展前途, 後來聽了他的安排才重新高興起來。


    現在看來, 將周墨放在曆城這件事情真是做對了, 周墨精通庶務,膽大心細,還善於挖掘勞動力的最大價值,擱在他們那個時空真是妥妥的奸商體質, 混官場必定也是一把好手。看他在曆城這一波流民潮中的安排就知道了,既照顧到了流民的生活需求, 又合理分派, 將有可能抱團和本地人鬧矛盾的情況徹底扼殺在了搖籃中。


    師侄爭氣,做人小師叔的,也不能沒有獎賞。


    夏小橋給周墨支了個招——


    “這樣, 你命人抓緊時間將造船廠附近的宿舍造起來,就是最簡單的泥磚房就成。依我看,年前隻怕還有中原和北地的流民過來討生活, 你這樣放不下,可以轉手賣給其他城池嘛!”


    “那些流民過來了,你總得管吃管喝吧?我看現如今所有城池都嚷嚷著缺人呢,你先將人聚攏起來,等冬節回去慶賀的時候,找幾個相熟的師兄弟們狠狠宰一筆!一個壯勞力沒有十兩銀子你別放人!”


    “嘿嘿~小師叔這一招真是絕了!”周墨仔細想了想,覺得這筆生意還真是能做成。要知道,現在各地都在開設各種官辦作坊,一個壯勞力,一年起碼能給郡府創造一百多兩銀子的純利潤,拿出十兩銀子來給他做雇工介紹費,簡直不要太劃算!再說了,他這裏將壯勞力們養的壯壯的,回頭還不是給他們創造財富去了?他們拿了錢還要感謝他哩。


    給自家師侄留了點福利之後,夏小橋又馬不停蹄地去了畀城、扈城等其他幾個城池。


    總歸都是他親自選出來的親民官,即便腦子不如周墨靈活,也是嚴格按照他製定的那些製度在執行,過境的流民,願意留下的也都安置了下來,有吃有喝,能餓不死,這些人已經是感激非常了。


    這種戰火紛飛的年代,官府不說找老百姓征稅還免費發放糧食給你,世上哪裏找得到這樣的樂土?有些人未免後悔沒有將親友都一起勸來,然而現在後悔也晚了,因為根本沒人敢冒險在即將到來的大雪季節長途跋涉幾百裏回去找人,那幾乎等於是找死了。


    “先這樣吧,命人抓緊時間將城內一些空置的房屋全部騰出來,讓這些流民先住進去躲雪,其他的等來年春天再慢慢打算。”


    回去的路上,已經開始下雪了。夏小橋經常忍不住懷疑,他穿來的這個時空,是不是正在經曆一場冰河時代。因為按理說,西南地區的氣候應該比北方更加溫暖才對,可是這裏每年依然有三到四個月的大雪季節,和西南相比,中原和北方的大雪季節跨度更長,據說更北邊的胡地,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冰雪季節,實在是可怕。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馬不停蹄地巡查邊界的時候,今年遭遇了糧荒的北地胡人,終於忍不住南下了……


    隻不過,這一次,北方再也沒有趙家軍鎮守邊境。或許是得知梁、齊、吳三國圍困太原城逼走了趙氏一族,北地的胡人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畏懼,一鼓作氣從邊境衝殺了數百裏,靠近邊境的梁國最先受到衝擊。


    梁、齊、吳三國雖然都是先帝時候起家的,可是,這種爭奪帝位的時候,再說往日的兄弟情義就有些可笑了,因此,不約而同的,這三國都暗自將各自的精兵抽調到了三國邊界的地方。


    提防內戰的結果,就是疏於邊境的戰備。沒有了訓練有素的將士,梁國轄區內的邊境線不堪一擊!所幸這一次那些胡人隻是想搶糧,並沒有劫掠百姓,大概是北地實在是沒有糧食了,這些老百姓就算帶回去也養不活,幹脆就留下來惡心惡心那些號稱“仁義之師”的中原人士。


    你們不是向來標榜自己“仁義愛民”嗎?既然如此,應該不會眼睜睜看著這些丟了糧食的老百姓活活餓死吧?


    這一次北地的胡人首領難得聰明了一回,沒想到卻坑慘了梁王!


    梁、齊、吳三國之中,梁王轄區內的人口是最多的,也是被認為“最有可能問鼎帝位”的熱門人選,這人也算有腦子,北越滅國後,他迅速站出來自稱要為先帝複仇,同時推出了一係列的優惠措施吸引那些流亡的士族來梁國“避難”,那些士族也不是一個人來的,自然帶著大量的族人親眷奴隸之類的,因此很快就讓梁國的人口多了起來。


    可是現在,“人口繁盛”這個原本最令梁王自傲的優勢,卻讓他瞬間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這麽多被搶光了存糧的百姓,其中還有許多他當初信誓旦旦要保護的士族親眷、庶族地主等等,到底救不救濟?


    救濟,梁國根本沒有那麽多存糧;不救濟,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維持的公眾形象就此一敗塗地?更何況那些士族可都不是好說話的,萬一反水去了自己的敵對勢力那裏,不是白白給競爭對手增加實力?


    梁王的腦袋都快撓禿了。


    好在梁王素日出手闊綽、禮賢下士,身邊也不乏一些腦子靈活的謀士。於是就有人提議:不是聽說西南那位夏城主最是愛護百姓嗎?現如今聽說中原地區許多流民都跑到西南去了,不如我們隔空問個話,看看能不能送一批流民到西南去?


    “這……咱們梁國和西南諸城,中間可還隔著中原好幾個城池呢。”梁王對這個坑死夏小橋的建議不是不動心,隻是執行難度有點大。


    “這有什麽?隻要他答應了,咱們就以這些流民為借口,強逼那些沿途的城池開辟一條通道,他們若是不肯,那就是眼睜睜看著這些丟了糧食的百姓活活餓死,今後天下誰還敢相信他們?他們若是肯,咱們大可以延長租借的期限,胡人能南下,我們也可以嘛……”先租借,再私吞,這個主意讓平白丟了好幾個城池的梁王十分心動。


    再說了,這個計策如果操作得當,不但能給自己在中原地區開辟一方地盤,還能讓夏小橋那個毛頭小子吃個大悶虧,簡直是太好了!他早就看夏小橋不爽了,原本夏小橋沒有出現的時候,他梁王才是天下百姓稱頌的大善人,現在好了,自從夏小橋出現,有他這個珠玉在前,自己之前信口許諾的那些所謂的“安民政策”,也徹底變成了一個大笑話!人家西南十二城,可是真金白銀地拿出了糧食給災民的,免費!!!


    一想到夏小橋被逼得拿出一大批糧食,還要被那些南下避難的士族逼得手忙腳亂的樣子,梁王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疊聲地喚人前來議事。


    萬萬沒想到,梁王一時得意,竟然忘了這個時代文人的所謂風骨,聽到他親口說出要將沒有糧食的百姓驅趕到西南去、順便“借道”中原這個主意之後,滿屋子的謀士們麵麵相覷,完全不敢相信這是他們選定的“仁義愛民”的梁王殿下!


    “殿下!究竟是哪個賤人向您獻此毒計的?此人該殺!”人群中蹦出來一個麵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大概是真氣急了,手中裝逼的羽毛扇都快被他給捏散架了,“殿下!那些慘遭胡人搶掠的百姓,都是梁國子民啊!您就這樣將您的子民驅趕到他國,與鄉間貧民將自家親生兒女賣身為奴有何區別?這是要失信於百姓、失信於天下啊!”


    “更何況,中原多舊族,您,您找他們借道……”那中年男子實在是說不下去了,心想就你這種先帝分封的諸侯王,在那些舊族眼裏不過是前朝的喪家之犬,除非人家腦子被門夾了才會答應給你借道!你以為你是哪根蔥?


    標榜自己是“仁義之師”?哪一家的“仁義之師”會將自己的子民驅趕到別的國家去?人家一沒有犯罪二沒有叛國,憑什麽拋棄故土遷居西南?被胡人搶掠了糧食,難道不是你這個國主的責任嗎?


    此人一開口,其他謀士也紛紛出言勸阻,同時痛斥那個出了餿主意的謀士,一時間,梁王也被鎮住了……


    不過,對於糧食短缺的焦慮,到底還是打敗了他所剩無幾的良心,實在是這個主意太合他心意了,此時此刻的梁王,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哪裏還有什麽理智?


    將這些批評他的謀士匆匆打發出去後,梁王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想了半天,決定還是繼續執行這個計劃,否則的話,萬一這些丟了糧食的百姓真在他境內給餓死了,那他還不是照樣要背上罵名?


    什麽?你說可以暫時挪用軍糧救濟百姓?別逗了!梁王還要靠這些將士們替他打江山呢,沒有糧食,誰肯給你當兵?當兵也要吃飯啊!還要吃飽才行呢!


    可憐那些一心想扶持梁王問鼎帝位的謀士們,還以為自己終於勸服了頭腦發昏的梁王殿下,挽救了全境的失糧百姓呢,沒想到沒過幾天,關於梁國要借道中原、將境內的失糧百姓“護送”到糧食充足的西南諸城討口飯吃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梁國……


    “豎子不足與謀!老夫去也!”那臉色蒼白的謀士氣得渾身發抖,一疊聲地命人替他收拾行李。


    這活兒沒法幹了!他本以為梁王是個體恤百姓民生的好人,現在才發現,這“好人”隻有在生活富裕的時候才肯做好人,一旦窮困,“好人”的畫皮也沒了,竟變得比市井無賴更加的麵目可憎!


    “師父,我們要去哪裏?”小徒弟呆呆地看著滿屋子暴走的師父,他從小跟著師傅長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狂暴狀態下的師父呢。


    “把你幾個師兄都喊過來,不!讓他們在家裏等我,不要驚動旁人,我們明日五更城門一開就立刻離開。一起去西南!去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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