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李隨風站在樹下問道:“我們就這麽等嗎?”


    張凡則靠在另一棵樹下,嘴裏悠哉地叼著一棵野草。張凡說:“餌蛇籠已經打開,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紫紋蛇。”


    江辭問道:“不過,這也太過悠閑了吧?”


    張凡解釋道:“這一小片山林的範圍很小,我的兩個兄弟就可以掌握風吹草動。輪流放哨,沒必要所有人都如此警戒。免得獵物來時,反倒過度緊張,導致精神疲憊。”


    “嗯。”李隨風眼神瞟向另一側的深林,眉頭輕皺。身後的這群小鬼要比紫紋蛇更麻煩。他們追得很近,但是在距離的把控上極完美,絲毫沒有引起張凡兄弟的警覺。


    李隨風想要朝小鬼們的方向再靠近一些,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蘇瑤衝李隨風搖了搖頭。她說:“別急。”


    李隨風看著蘇瑤那一雙清澈透亮的眸子,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李隨風壓下心底的不安,再度背倚在樹上。目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斜望著遙遠的天空。


    “要是能和江辭一樣就好了。”李隨風忽然說:“無憂無慮。”


    蘇瑤看向咧嘴傻笑的江辭,嘴角輕輕一揚。她說:“這個精神衝擊的確太強了。”


    “回去給他準備一些安神湯吧。如果他真傻了,會有大麻煩的。”


    “你如果傻了,也一樣會有大麻煩的。”蘇瑤說。


    “嘶~”


    微不可聞地一聲異響後,李隨風的眼底劃過了一絲驚慌。心神不寧,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了。蘇瑤也聽到了那聲異響,卻未察覺出哪裏有不正常。


    “紫紋蛇來了,可能不止一條,準備好!”張凡叫道。蔣沈韓楊四個人手腳麻利地抄起了鋼刀、鐵斧,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李隨風一邊緊張地環視四周,一邊對蘇瑤說:“把江辭弄清醒了,我們可能有大麻煩了。”


    “大麻煩?”


    “大麻煩!”李隨風將離尊劍提在手中,做好了隨時出鞘的準備。蘇瑤看到他額上的冷汗都淌下來了,就知道事情絕不簡單。或許和李隨風過往的生活經曆有關,他對野獸的威脅極其敏感。這份敏感令他們在狩獵異獸的過程中幾次避開了致命的威脅,所以蘇瑤十分信任李隨風的直覺。但是,如此緊張、如臨大敵一般的李隨風,蘇瑤還是第一次見!她不敢鬆懈,一掌拍在了江辭的臉上,對他說:“精神點,我們有麻煩了!”


    江辭被一巴掌摑在臉上後,才算從肌肉與微笑的衝擊中回過神。他看蘇瑤那一臉嚴肅的神情,頓時清醒過來。他忙站起身子,問道:“怎麽回事?”


    “去叫張凡他們!來的家夥可能不是紫紋蛇!”


    “嘶!”


    幾乎是脊背酥麻的瞬間,李隨風想也不想就朝身後揮出一劍!


    “嗙!”


    劍刃被鱗甲彈開的瞬間,李隨風腳下發力,轉身就跑!這一劍連在這巨蟒的鱗甲上留下一道傷痕都做不到!這頭巨蟒隻是吐出蛇信子,就讓李隨風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媽的!跑!這東西可不是紫紋蛇!”


    江辭和蘇瑤早有準備,反應最快。巨蟒突然露頭的瞬間,他們就已經跑開。張凡和兄弟們反應就慢了一步,被巨蟒龐大的身軀抽了個正著。和巨蟒最近的韓丙直接被撞飛出去,胸前的鐵甲凹出一個大坑。看他倒地時痛苦不堪的樣子,不知要斷幾根肋骨。


    “該死!”張凡和蔣甲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一人抓住韓丙的一隻手,將他向後方拖去。也幸好這頭巨蟒的注意力全在李隨風身上,他們幾個人才能勉強撤退到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看著在林地中來回穿梭的巨大蛇影,張凡破口大罵:“去他的!怎麽會是鋼鱗巨蟒!還是個準蛇王級別的!”


    “這體型隻是準蛇王級別的?”江辭難以置信地問道:“開玩笑吧!”


    “蛇鱗上的花紋是兩道半!一道幼蛇,兩道成蛇,三道蛇王!鋼鱗巨蟒成蛇以上的級別和體型沒關係。花紋越多,鱗甲越硬,鱗甲下麵藏的毒性就越強!”張凡說。


    蔣甲在照顧重傷的韓丙。他說:“頭兒,老韓折了至少兩根肋骨,傷得挺重,不知道傷沒傷到髒器。”


    沈乙說:“我們沒帶回靈丹,金創藥也不夠,要盡快帶他回去!”


    “那還等什麽,趕緊跑啊!”江辭說。


    蘇瑤環視四周,將氣息散開。那群小鬼或許也被鋼鱗巨蟒嚇到了,和他們拉開了不少距離,但依然沒有放棄跟蹤。她咬牙忍住怒意,對江辭說:“不能走。我們一路上都在被人跟蹤,如果此時就跑,很可能被他們追上圍剿。”


    “什麽?”張凡愣了一下。


    “再不走,韓丙就撐不住了。”


    “你們商量完沒有!幫忙啊!賣的……快點!”李隨風鬼嚎道。也不知這頭老陰蛇怎麽就盯上他了。從突然現身開始,就在在追著他打。李隨風手中長劍一轉,擋住長長的蛇牙,然後全力施展輕功向後退開。鋼鱗巨蟒的速度極快,李隨風剛退開幾步,他的血盆大口就又追上來了。李隨風都快瘋了,半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他直接施展琉璃玄易手,側步一拳錘在蛇頭上!堅硬的鱗片就和鋼甲一樣,震得李隨風的手骨發痛。好在這一招“崩裂勁”妙在暗勁,勁道直透蛇鱗,才算打偏了鋼鱗巨蟒的腦袋。可是,還不等他計較沾在手上的毒液,鋼鱗巨蟒的尾巴已經從他身後殺了過來!


    李隨風一邊在空中調整身形,一邊在心中咆哮,“這就不合理!這家夥的腦袋還在前麵,尾巴就殺到後麵了?”可是再怎樣質疑,都改變不了他被抽飛的事實。李隨風忍住劇痛,在血盆大口的麵前竭力求生!


    躲又躲不過,砍又砍不動,怎麽打?李隨風用劍刃死死攔住落下的蛇牙,不讓自己被吞吃入腹。


    “不能讓他再一個人了。”說完,蘇瑤就將手中花舞傘一丟,閃身衝了出去。


    “喂!”


    “跟上去!李隨風走不了,我們誰都走不了!”江辭用力錘了一下地麵,也衝了出去。


    “喂!”張凡看著蘇瑤和江辭的背影,無奈地說道:“丁,你看好丙。甲、乙,跟我上!”說完,他也朝著鋼鱗巨蟒衝了過去。“就,挺離譜的!這可是窮凶級別中最難的那種!準地煞了!”


    紙傘先至,倩影隨後。蘇瑤手握紙傘,為李隨風爭取了些許機會。


    “小心,這長蟲的鱗甲下麵有毒腺。”李隨風以巧勁撥開了蛇尾。緊接著,他精準一劍刺入蛇鱗的縫隙,上挑破開一片鱗甲!飛濺的毒液被李隨風以琉璃玄易手擋下,原本琉璃玄易手就能抵禦一定毒性,李隨風又是百毒不侵之體,沾上些鋼鱗巨蟒的毒性也就無所謂了。


    鋼鱗巨蟒蛇信子吐動的速度陡然快了一拍。


    “有戲!”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李隨風沒好氣地說道:“沒戲!這家夥鱗片下麵也硬的跟什麽似的,劍根本刺不進去!”


    “我就不信這家夥渾身都是鐵!”江辭滑到鋼鱗巨蟒的側邊,雙手硬生生掰下一塊鱗片!


    “小心有毒!”李隨風急忙提醒江辭不要魯莽。


    江辭看著濺出的毒液一愣,急忙運起護身罡氣,將毒液震走。李隨風這才放心,江辭的護體罡氣內含龍威,極其霸道,甚至能硬接下蘇瑤的一記“窮奇毀天”!


    李隨風腳踩巨蟒的身軀,騰空挪移,把江辭從鋼鱗巨蟒蛇腹邊拉開。他說:“別鬧了!這家夥身上的鱗片少說也要上萬塊!難不成我們這要一塊一塊拔下來找弱點?萬一沒有怎麽辦?”李隨風一邊說一邊施展以氣禦劍,刺向鋼鱗巨蟒的眼睛上,幫蘇瑤轉移了鋼鱗巨蟒的注意力。“這家夥突然被拽下兩塊鱗片,現在已經生氣了。”


    蘇瑤也狼狽地退到了李隨風身邊。她抖去花舞傘上沾著的汙濁毒液,神色難看地說:“這家夥的牙根上也有毒腺,差點就中招了。”


    張凡也拉著蔣甲和沈乙退到樂李隨風的身邊。幾個人看向身子緩緩盤起的鋼鱗巨蟒,心中都開始打怵。這巨蟒體型著實龐大,盤起身足有兩人高,如同一座小山丘!巨大的蛇頭架在山頂蓄勢待發。渾濁的眼球盯著他們,蛇信子一吞一吐,隨時都會張開血盆大嘴將渺小的人類吞入腹中!“這家夥,就算三、四個九品高手來,也對付不了吧?”張凡說。


    “蛇鱗蛇軀都極堅硬,鱗下壓後都有毒,毒性為熾,疼痛難耐倒不致命。除此以外就靠龐大的身體衝撞和吞吃。”李隨風說:“九品高手來了,倒是不會喪命,就是也奈何不了這個畜生。”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分析戰況?”江辭叫道。


    蘇瑤卻是露出了一絲笑容。她問李隨風:“怎麽,有辦法了?”


    “既然鍾叔沒出手,就說明沒問題。多少有點不是辦法的辦法吧……”


    “說說吧。”張凡說:“沒想到你們兩個人都有七品的實力,你們倆要是沒招,我們哥幾個就真得葬身蛇腹了。”


    “打蛇七寸是不行了,這家夥腦袋下麵那裏的鱗甲最硬。但是這家夥脖子下麵逆鱗,蛇腹上的鱗甲也相對柔軟,總有一個地方是辦法。”李隨風說:“張大哥,你和你兄弟帶著江辭想辦法處理蛇腹上的鱗甲。蘇瑤,你和我處理逆鱗!”


    “誒?我和他們?”江辭發出了第不知道多少次哀嚎。


    “沒時間了,上!”李隨風先發製蛇,直奔鋼鱗巨蟒的逆鱗。蘇瑤丟出紙傘幹擾巨蟒,她如同一朵翻飛的花朵,借助紙傘輕踏在蛇背之上,快速遊走,不斷吸引巨蟒的注意力,為李隨風創造機會。


    鋼鱗巨蟒的腹部被牢牢地保護在蛇盤之中,江辭和張凡趁著鋼鱗巨蟒被蘇瑤牽製住的時機,鉚足勁也觸碰不到。沒有辦法,他們隻好轉戰蛇尾。畢竟,這裏是僅有的一點被露在外側的腹鱗。


    “上啊!”江辭使出吃奶的力氣抱住了蛇尾。張凡和蔣甲將鋼刀插進腹鱗的縫隙中,沈乙發出一聲怒吼,用鐵斧硬生生地剜下一塊鱗片來!


    “嘶!”巨蟒猛地吐動蛇信子,蛇尾一甩,把江辭幾個人甩飛了出去。趁機攀上蛇頭的蘇瑤也被劇烈晃動的蛇頭甩在了地上。如果不是李隨風反應快,一把抱起蘇瑤跳到樹上,接著大樹拉開了距離,蘇瑤怕是就被吞進蛇腹了。


    “這塊沒用。”江辭吐出嘴裏的泥巴,說道:“下一塊!”


    “蛇腹鱗下邊沒有毒腺!這家夥身子在動,它要把蛇腹藏起來!”張凡吼道:“蛇腹有用!繼續!”


    死亡邊緣的幾人,反倒殺紅了眼。


    張凡抄起鋼刀,帶著蔣甲和沈乙再次朝著蛇腹發起了進攻!江辭跟在他們身後,勢必要再撕下一塊,不,不止一塊!他們要把這畜生肚子上的鱗片全撕下來!


    蘇瑤再次拋出花舞傘,借助紙傘移形換影,再度衝到鋼鱗巨蟒的眼前!


    “嘶!”


    “不好,這家夥要噴毒!”


    李隨風仗劍跟在蘇瑤身後。“逆陰陽,無極劍意!”劍氣斬出,一道黑白劍氣破空而出!劈開壓根後噴出的毒液後,劍氣以驚人之勢斬在了蛇頭上。不過,這連三成功力的窮奇毀天功都可以勉強扭轉的一招也隻能在蛇頭上留下一道淡淡地白痕。


    “嘶!”


    李隨風說:“這家夥好像更想吃了我。我去吸引這畜生,你處理逆鱗。”


    “好!”蘇瑤慢下一步,讓李隨風先行衝上去。


    兩個人的默契簡直渾然天成。


    李隨風輕功落在蛇背上,手中離尊長劍垂落,鋒銳的劍尖刺入鱗片縫隙當中。“落花踏盡,破陣三疊浪”,李隨風同時使出兩招,以如海浪般奔湧的劍氣暗勁一連挑起了十幾片蛇鱗。他的喉嚨發出不明所以的吼叫聲,如同在剔魚鱗般,沿著蛇背一口氣又刮下了幾十塊鱗片!既然長劍砍不動鱗片,劍尖也穿不透蛇皮,那我就——把你的蛇鱗全都剔下來!


    鋼鱗巨蟒的注意全部被脊背上和蛇尾的疼痛所吸引,瘋狂地想要撕碎這幾個拔下它鱗片的家夥。


    蘇瑤始終在等待機會。當鋼鱗巨蟒的血盆大口朝後方張開的瞬間,蘇瑤動了。她拋出手中的紙傘,靈巧地從巨蟒的顎下滑過。收在手中的花舞傘刺出,傘尖點在了那塊逆鱗上。


    逆鱗者,觸之即怒。


    這一瞬,是最危險的一瞬。


    蘇瑤無所畏懼。


    一聲難以名狀的嘯叫後,李隨風被一團濃重且汙濁的毒液噴中。他被包裹在腥臭的毒液中,跌落在了地麵。江辭和張凡又一次被急速抖動的蛇尾甩開,第不知多少次地摔倒在地麵。


    “我的手臂斷了……”蔣甲緊緊地咬著牙,將不成人樣的手臂掰了回來。沈乙則更為淒慘,他被蛇腹壓住,腿骨被直接碾斷。張凡和江辭將沈乙拽到一旁,就看到李隨風從毒液中爬了出來。他的衣服被腐蝕掉不少,如同一個活死人般,形貌駭人。


    “李隨風,你沒事吧?”


    “咳!”李隨風咳嗽一聲,吐出了些許的毒液。他將離尊劍插入地麵,撐住了身子。他說:“毒液入腹,有點難受,這種熾毒的毒性,有些狠……”


    “蛇盤散了。”張凡說:“它爬起來了。”


    李隨風看向從空中落下的蘇瑤,問道:“有效果嗎?”


    “有,逆鱗下麵的皮肉很柔軟。”蘇瑤將一塊巨大的鱗片丟到地上,說道:“逆鱗下麵的毒腺可能是它所有蛇鱗下毒液的祖宗。”


    “你中毒了?”


    蘇瑤說:“還好,我把毒暫時性逼出去了。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毒發,但我必須全力抵禦毒性了。”


    江辭說:“它現在應該很憤怒吧……”


    “我比它還生氣啊。”李隨風咧嘴說。


    “它是因疼痛才打開了蛇盤,一旦再讓它盤起來,我們就徹底沒機會了。”張凡說:“它現在肯定想要殺了我們,但這也是我們……”


    “唯一的機會。”


    “這才刺激。”李隨風右手抬起,真氣不斷在離尊劍上凝練。“以氣禦劍。天地皆劍,萬劍為一,極致,凝練,劍,疾!”


    蛇頭撲咬,鋪天且蓋地。


    生死邊緣,極限之下,反而忘我。


    甚至,忘記劍的存在。


    唯生。


    唯殺。


    貫穿那唯一柔軟之處。


    單純之念。


    極致之念。


    一招絕凝一劍,卻如天地異變。


    千裏之外,老者的嘴角慢慢上挑。


    樂坊之中,琴師手中的琴弦繃斷。


    小院之中,鍾叔的眼瞼再次合攏。


    回過神,腥血濺灑,異獸倒落。


    看著那張血盆大口,李隨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丹田經絡之中,真氣枯竭,疲勞感瘋狂上湧。


    “成、成了。”江辭結結巴巴地說。


    “啊……但是……麻煩還沒結束……”李隨風從鋼鱗巨蟒的屍體血肉中抽出了離尊劍。


    “沒想到,沒想到。”


    突兀的鼓掌聲,令人作嘔的笑聲,恰到好處的出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隨風又想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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