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苓又見到了無念真人。


    以往她是每隔三個月才會見到他一次,但這次距上一次見他不過短短三天時日。


    而當純苓這一次見到無念真人時,她沒有像以往那般閉著眼當做自己什麽都沒有看見,而是詫異地看著他,問道:“你怎麽又來了?”


    “很奇怪?”無念真人還是想以往每一次一樣在純苓身旁跪坐下身,跪在那開得明亮的常筧中,平靜地問道。


    “很奇怪。”純苓輕輕眨了一眨眼簾,道,“以往你都是每隔三個月來一次,從不會變,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隻有上個月你晚來了半個月。”


    “你倒是記得清楚。”無念真人微微一笑。


    “在這枯燥的山洞裏,總要找點什麽事情來記住時日,好讓我知道我有多久沒有見我的凜哥哥了。”純苓又像和老朋友聊家常一般和無念真人聊了起來,“你該回答我前邊問你的問題了,你怎麽又來了,離三個月的時間還遠的很呢。”


    “不知道。”無念真人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不知道?”純苓擰眉看他,“你自己為了什麽來,你自己都不知道?”


    “嗯。”無念真人輕輕應了一聲,“隻是想來見見你,便來了。”


    “就這樣?”


    “就這樣。”


    “嗬嗬……”純苓嘲諷地輕笑出聲,“我又不是阿霜,看我做什麽,就算你看我一千遍一萬遍,我也變不成阿霜。”


    無念真人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嘲笑他的純苓而已。


    “怎麽,我說對了?所以你不說話了?”純苓嘲諷地問他道。


    “你說對便對,你說不對便不對,我沒什麽可說的。”無念真人無動於衷,一副心靜如水的平靜模樣。


    “沒什麽可說那你來這裏做什麽?”純苓不悅了,“來找我嘲笑你挖苦你嗎?還是你想通了,來殺我來了?”


    無念真人麵不改色,“我說了,我隻是想來見見你。”


    “嗬!裝模作樣!可真是人類的做派。”純苓又是冷冷一聲笑。


    無念真人卻是反問她道:“莫凜也是人類,那他可也是裝模作樣?”


    “別拿凜哥哥和你比!你不配!”每每說到莫凜,純苓都不能平靜,“凜哥哥和你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是這世上最溫柔也是最好的人!”


    “所以哪怕痛恨人類,你卻還是愛上了他,對不對?”


    “是又如何?”


    “你就不怕因為這一個人類,你會受盡妖界百姓的謾罵或是驅逐?”無念真人又問純苓道。


    “你說的是你們這些心思叵測的人類,不是我們妖。”純苓看無念真人的眼神很是鄙夷,“我們妖界,隻要是真心相愛,就不會有誰人反對,就算凜哥哥是我們妖界痛恨的人類又如何,隻要我與他真心相愛,就不會有誰反對我們。”


    “哪怕真的出現了你說的情況,我遭到妖界百姓的敵對,我也不會後悔愛上凜哥哥,我依然要和他在一起,除非我死,否則誰也阻擋不了我愛他的心!”


    “你可真是一個為了心中情愛可以不顧一切的妖。”無念真人感歎道。


    “不是隻有我是,而是我們妖全都是這樣,為了心中的情愛或是情義,都可以做到義無反顧,不像你們人類,畏畏縮縮瞻前顧後,到頭來後悔那也是自己活該!”純苓看無念真人的眼神不僅鄙夷,還帶著深深的嘲諷,“就比如說你,對於阿霜的事情,你肯定很後悔,所以你才會在我提到阿霜的時候覺得痛苦。”


    “你、活、該!”被困在這地下山洞二十年,純苓唯一的樂趣就是嘲諷無念真人,隻有他露出一丁點異樣的神色,她便覺得開心。


    無念真人此時的神色便是有些奇怪,所以純苓覺得很高興。


    “你不知道,每每看著你不開心,我就覺得特別開心,總不能讓我自己苦悶,而你總像個沒事人一樣,對吧?”純苓笑著問無念真人道。


    “對。”無念真人非但沒有生氣,反是點頭讚同了純苓說的。


    可他一點頭,純苓卻又覺得不高興了,她最恨的便是無念真人這種平靜淡然的模樣,是以她生氣地別開頭閉起眼,不再看無念真人一眼。


    卻聽得無念真人又閑話家常似的問她道:“你是妖,有著上千年的壽命,而他是人,來到這世上不過數十年,即便相愛,你們又當如何長相廝守?”


    “毛病!就因為這樣我們就不能長相廝守了?我命長,那我陪著他直到他走完這一世,不也是長相廝守?”純苓覺得無念真人的問題問得很可笑,“我還可以等到他的下一世,下下一世,每一世我都去尋他纏著他,反正我多的就是這條命的時日。”


    “若來生他喜愛的人不是你,又或是你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娶妻生子,你又當如何?”


    純苓又睜開了眼,看向無念真人,眨了眨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無念真人笑了,“你沒想過這個問題吧?”


    “我是沒有想過,但是你問的問題依舊有毛病。”純苓冷冷哼了一聲。


    “什麽毛病?”無念真人自覺自己的問題沒毛病。


    “若來生他喜愛的人不是我,那我就走,這種問題有什麽需要問的?”純苓回答得坦然,“我既然愛他,那我就要成全他所愛,若我愛他就一定要逼迫他也給我等同的愛的話,那我就沒有資格再說愛他,而是自私。”


    “若到了他的來世,我找得到他,他也愛我,那我們便再續前緣,可若我找到他他卻不再愛我,我也沒什麽好難過好傷悲的,畢竟他已不再是我曾經認識的並且愛著的那個他,他既已不是非我不可,我又何必非要纏著他?”


    “若是如此,他給你的歡愉與幸福不過短短幾十年,你剩下的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年月,將在孤獨與寂寞中度過嗎?”無念真人又問。


    這一次,純苓沒有看不起無念,也沒有嘲諷他,而是看著頂頭山洞頂幽藍的常筧,笑了起來,道:“我們妖類的感情是最最忠貞的,哪怕我們的壽命很長,可我們這一生若是認定了一個人,便至死都不會改變,不過對方是活了幾十年還是上千年,我們都隻認這一人,不畏孤獨,更不畏寂寞,因為心中的愛已經足夠。”


    “你們人類,做不到吧?”純苓轉眸看向無念真人。


    “幾十年尚且做得到,可若是數百上前年,人類做不到。”無念真人回答得很認真。


    “所以最善變也最不可信的,是你們人心,是你們人類殘害了妖界囚住了妖界,卻偏要說是妖類禍世非誅不可,你們這些人類,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說到最後,純苓的情緒又變了,她又變得像一根針一般尖銳。


    無念真人沒有反駁,反是讚同道:“你說的沒有錯。”


    純苓又擰起眉,一瞬不瞬地盯著無念真人看,像是不認識他似的,道:“你今天很奇怪。”


    “是嗎?”無念真人反問,“哪裏奇怪了?”


    “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你很奇怪。”


    無念真人隻是輕輕一笑,沒有接話,就這麽靜靜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他緩緩道:“今回來見你,三個月後我就不來了。”


    “為什麽?”純苓很詫異。


    “怎麽?我不來你是不是覺得不開心?”無念真人玩笑著問。


    “是啊,又少了一次嘲諷你的機會。”純苓也笑道,不過卻是冷冷的笑。


    無念真人又坐了一會兒,站起身離開了。


    就在他抬腳要離開時,隻聽純苓叫他道:“喂!”


    “什麽事?”無念真人頓住雙腳。


    “你下次來,給我帶些凜哥哥和我的長情近來的消息,我想他們。”純苓看著無念真人,麵上露著期盼。


    隻是,無念真人沒有答應,而是抬腳離開了。


    他離開之後的山洞,幽藍之光黯下去不少。


    *


    雲夢山下雨了。


    冬日的雨,冷得透骨。


    無念真人沒有回望雲觀,而是往鎖妖崖的方向去了。


    不管此時此刻這雲夢山上有多亂,望雲觀有多亂,都像和他沒有關係似的,他隻是慢慢朝鎖妖崖走去,即便路上不斷遇到前來找他說掌門無道正在觀中等著他相商大事的觀中弟子,他都點點頭說知道了,人卻沒有要往望雲觀去的意思。


    鎖妖崖上還是長情那日逃離後的狼藉狀,山體轟塌,掩埋了那布滿封印的鎖妖崖洞。


    無念真人踩上那碎落的山石,在濕淋淋的山石上坐了下來,麵對著雲霧繚繞的山崖方向。


    他這一坐,便從白日坐到了黑夜,在坐到了夜深深。


    這雲夢山的雨,也一直從白日下到了黑夜,絲毫沒有要停息的意思。


    冬雨早已將無念真人渾身淋透,他像這沒有停息意思的雨一樣,沒有絲毫要找個地方避雨的意思,更沒有要回望雲觀的意思。


    啪啪沙沙的雨聲裏,匿著兵戈相交的聲音還有焦急不安的呼喊聲。


    可是這一切就算入了無念真人的耳,他也隻當做什麽都沒有聽到,依舊坐到雨中一動不動。


    夜已很深。


    不停息的雨下得愈來愈大。


    忽然隻見本是一動不動坐著的無念真人突地如一柄利劍一般朝身後方向掠來,他手中的劍在雨夜裏泛著寒光,緊著便聽到兵刃不斷交碰發出的聲響,帶著無數的火花閃現的雨夜裏。


    雨聲,兵刃交碰聲,成了此時這鎖妖崖上唯一的聲音。


    雨簾被鋒利的劍鋒無數次劃開,周遭的樹更是被一波強比一波的劍風削斷,黑暗裏什麽都看不見,看不見對方的臉,看不見對方的一招一式,唯有刀刃交碰時閃現的火花。


    不知過了多久,無念真人手中的劍“噗”地插進了對方的身體裏,他目光一沉,倏地將劍收回來,同時往後退開幾步。


    他明明傷了地方,偏偏還往後退。


    而在他往後退時,對方的劍沒有指向他,哪怕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為何不拿出你當有的力量與本事來?”無念真人看著黑暗裏他根本就看不見的對方,不是厲聲叱喝,反是無奈地歎息,“辰帝轉世,為師的小饃饃。”


    就在這時,雨夜裏亮起了一隻火把。


    火把在衛風手上,他的另一隻手上撐著一把油紙傘,為了讓火把燃著而撐開的油紙傘。


    他此時正舉著剛剛點亮的火把朝無念真人及與他交手的人的方向走來。


    待他走得近了,火光映亮了無念真人那不管過了多少年都不會變化的臉,也映亮了長情那張總是麵無表情的臉。


    長情手上沒有劍,他的蒼龍古劍背在背上,方才與無念真人交手,他沒有用蒼龍古劍,沒有借用辰帝之力,亦沒有動用妖血之力,僅僅是用無念真人交給他的無形劍法而已。


    此時他的右肩上一片腥紅,血水在往外冒,被雨水衝刷得直往下淌。


    無念真人指著他的劍在火光中晃著森寒的光。


    他的眼神亦如他的劍一般冷,他看著長情,就像看著一個從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又或說是像看著一個敵人更為準確,又問道:“為什麽不用你的劍?”


    長情定定看著無念真人,看著他如父親一般慈藹可此刻卻冰寒如霜的師父,那總是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忽地露出了悲傷來。


    卻又聽得無念真人像逼問他一般再一次冷冷問他道:“為什麽不用你的劍?如今的你,隻要拔劍,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


    長情輕輕搖了搖頭,痛苦道:“我沒有辦法與師父交手。”


    他還是做不到對師父拔劍。


    “我已經將你們逐出師門,你們不再是我的徒弟,別說你拔劍,就是你們兩個一起上來對付我,都沒有什麽不可的。”無念真人聲音冷得好似真的對這兩個他從小養到大的徒弟沒有了任何感情似的。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長情慢慢攥緊雙手。


    卻聽無念真人冷冷一聲笑:“你不聽我的話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那些隻會讓我為難的事情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這一句話?”


    “師父……”衛風看著冰冷得根本就不像是他心中那個瘋癲鬧騰又可愛的師父的無念真人,眸中寫滿了悲傷與痛苦,“望雲觀和掌門師伯都快要撐不住了,你還要非與師兄為敵不可嗎?他雖是妖,可他也是人啊!如今更是辰帝轉世,師父你為何還非要敵對他不可!?他可是師父你最疼最愛的小饃饃啊!”


    “我在師父臨終前起過誓,此生永不離開望雲觀,我既是這望雲觀的弟子,就當做這望雲觀弟子該做的事情。”無念真人冷冷看著長情,“你既是辰帝轉世,就更不應該站在妖界那一邊。”


    “拔劍吧,你若再不拔劍,我的劍便不會再手下留情。”無念真人將手中長劍微微一側,鋒利的劍刃當即劃開了落下的雨水。


    長情痛苦地看著無念真人,將手慢慢抬起,慢慢握向背上蒼龍古劍的劍柄,喃喃道:“師父……”


    衛風看著長情緩緩抬起的手,將傘柄與火把皆攥得緊緊的,緊得指骨發白,仿佛要從皮肉下穿插出來。


    而就當長情的手堪堪碰到劍柄時,無念真人手中的劍寒光陡閃!直奪長情命門而來!快準狠!根本就不等長情將劍拔出來!


    抑或是說,他根本就不給長情拔劍的機會!


    長情的手倏地握住了劍柄,可卻又在這一瞬間鬆開手。


    讓他對師父拔劍,他始終做不到。


    “小饃饃!”衛風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衝上前去想要為長情擋開這一劍。


    火光映在無念真人的劍刃上,白芒閃入衛風的眼,一刹那間讓他有些睜不開眼,也令他朝長情衝去的腳步有一眨眼的停滯。


    也就是在這一刹那間,利劍穿心!


    飛濺在大雨裏的血水灼了衛風的眼,也灼了長情的眼。


    他二人皆像失了魂一般,僵在了原地。


    因為血水不是從長情身上飛濺出來的,而是從無念真人身上飛濺出的。


    劍在無念真人手上,劍也在他身上。


    那手中那柄閃著寒芒的利劍,穿透的不是長情的身體長情的心房,而是他自己!


    就在長情將手從劍柄上鬆開的那一瞬間,無念真人轉了自己的劍鋒!


    那刺入衛風眼中的白芒,便是無念真人陡轉劍鋒時閃射出的。


    血水從他身上流出,也從他嘴角流出。


    他身子搖搖欲墜。


    “師……師父——!”長情猛然一聲驚呼,跌跌撞撞地朝無念真人撲去,跪在地上抱住了就要栽倒在地的他。


    衛風亦瘋了似的衝撲過來,驚惶道:“師父!”


    卻見無念真人嘴裏的血像泄了閘的洪水似的,不斷地往外湧,腥紅了他的唇齒,也腥紅了他整個下巴與脖子,長情則用手不停地替他擦掉這些血,可不管他怎麽擦,都擦不盡,隻是將他的手都沾上了血而已。


    “師父,師父,師父……”長情一邊擦一邊喃喃喚著無念真人,然後著急忙慌地要將無念真人抱起來,“我帶師父去看大夫!阿風,我和你帶師父去找大夫!”


    然還不待他站起身,便聽得無念真人一陣猛烈地咳嗽,咳出更多的血來,慌得長情頓時不敢動,隻聽衛風心慌道:“小饃饃你在這守著師父,我,我去找大夫來!”


    衛風說著便要走。


    可就在這時,無念真人突然伸出手來抓著了衛風的手,一邊咳嗽一邊艱難道:“臭……臭小子……”


    “師父!”衛風重新跪回到無念真人,死死回握住了無念真人的手,還不待他說什麽,便聽得無念真人道,“哪兒都別去了,陪陪我吧……你們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小時候,咳咳,沒有像小時候那樣陪我……”


    此時的無念真人,麵上不再是方才那副好像沒有感情似的冷冰冰的模樣,反是輕輕笑了起來,笑得溫和慈藹又愛昵。


    “師父,師父……”衛風想要說什麽,可他張了嘴,除了一聲又一聲地喚著師父之外,什麽話都說不出。


    無念真人在衛風地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而後轉過頭來看向一副被嚇傻了模樣的長情,同時抬起手來輕輕撫向他的臉頰,愛憐道:“我的小饃饃啊……”


    雨是寒涼的,無念真人的手是冰冷的。


    這冬雨不像雨,而像一把又一把刀,下在了長情與衛風的心上,疼到了極點。


    “師父,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長情傻傻愣愣地看著滿嘴是血麵色蒼白的無念真人,喉間哽咽,“師父你為什麽不是殺了我!?”


    “這還用問嗎?”無念真人又笑了,哪怕他笑起來會讓他嘴裏的血水流得更多,“你願意拔劍向為師,為師又怎麽舍得傷了你……”


    他從來都不舍得將他的劍指向過這個孩子,他從來都不舍得傷了這個孩子。


    “可你,可你也不要這麽對自己啊!”長情心中大慟,算了鼻,紅了眼。


    “真是很久很久沒有看到你紅眼眶的模樣了……”無念真人又撫了撫長情的臉,“因為為師隻有這樣,才不會再痛苦,你明白嗎?”


    隻有這樣,他才不會在師父的遺命與小饃饃之間痛苦煎熬。


    他違背不了師父的遺命,可他也無法傷害小饃饃。


    就像四十年前這鎖妖崖上的事情一樣。


    他沒有辦法控製自己想要殺阿霜的心,可他的心內深處卻又舍不下手去傷害阿霜,他隻有以這樣的辦法,才能製止自己。


    阿霜,阿霜……


    他在山下的一條小河邊救過的一條小鯉魚,一個像春日桃花般美好的姑娘,喜歡穿月白色的衣裙,總是紅著臉喚他一聲“阿遇”。


    那大半年的時光,真的是太美太美。


    他答應她從此以後不再誅妖。


    他答應了她要娶她為妻,她答應了他要給他生一個可愛的孩子。


    那一夜的天,也像今夜這般濃黑,那一夜的雨,也像今夜這般大。


    在年複一年裏,他已經想起來了,他早就想起來了,想起了阿霜,想起了那大半年的美好時日,也想起了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


    隻是,他卻害怕想起,害怕想起自己曾用劍指著阿霜,害怕想起自己傷害了阿霜,害怕想起阿霜灰飛煙滅前的模樣。


    他害怕,害怕想起自己忘了阿霜的事實。


    他怎麽能忘了阿霜,他怎麽就能忘了阿霜呢……


    所以他向無心師弟求了藥,求他讓他不要想起,可明明是他求來的藥,有時候他自己卻不願意吃。


    他答應過阿霜要娶她為妻的,可他食言了。


    阿霜答應過他要給他生一個可愛的孩子的,可他卻再也無法擁抱阿霜。


    阿霜若是給他生了孩子,是不是會像小饃饃這個孩子一樣?


    “不……”長情眼裏落下淚來,滴落到無念真人的手背上,滾燙滾燙,他搖著頭,喃喃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不會的,我的小饃饃這麽聰明,不可能不明白的。”無念真人笑得慈愛極了,“來,小饃饃,臭小子,讓為師抱抱你們,為師很久沒有抱抱你們了。”


    無念真人說著,提起最後一絲力氣,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他最愛的兩個徒弟。


    “聽說,你們兩個臭小子都有自己的娃娃了,為師給你們的娃娃個準備了一份禮物,就放在我們的小屋裏,記得去拿,啊。”無念真人邊說邊輕輕拍著長情與衛風的肩。


    “師父你要給我們的孩子送禮,你就應該自己去拿來啊,這樣才有誠意。”衛風頭抵在無念真人肩上,雙肩聳得厲害,已然哽咽不成聲。


    無念真人似還想要說什麽,可他張嘴除了流出來更多的血之外,根本就說不出一個字。


    我的小饃饃和臭小子,從今往後,為師再也不能保護你們了。


    他答應過阿霜的事情,至少有一件是做到了。


    他沒有再殺過妖。


    無念真人閉起眼的那一刻,他摟著長情與衛風的手從他們背上轟然垂落下來。


    “師父——!”長情撲在無念真人身上,泣不成聲。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哭過,可這一刻,他如何都控製不了自己的眼淚。


    大雨瓢潑,模糊了長情和衛風滾燙的淚。


    *


    雲夢山另一處。


    褐羽和寒雪正在朝某一個方向狂奔,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莫凜。


    準確來說,是他們在領著莫凜往某個地方狂奔。


    因為若是他們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化作人形,更不需要將他們的武器凝在手中。


    但此時他們不僅為人形,他們的手上都各握著一把妖力凝結成的長弓,長弓發著熠熠的幽藍光,為莫凜照亮了他眼前的路。


    “到了嗎?”莫凜一邊跟著褐羽與寒雪在大雨中跑,一邊緊張不安地問。


    當褐羽聽到他這一聲時,褐羽極為無奈地重重歎了一口氣,“哎唷我的大老爺!這句話你今天已經問了第十遍了!你能不能……別問了?到了的話我會告訴你的啊!”


    “我問了有十遍了嗎?”莫凜有些不好意思道。


    “有了!”褐羽十分肯定,“我數著的呢!”


    “那可真是對不住了。”莫凜慚愧道,“我,我就是有些緊張。”


    褐羽卻是十分直接道:“大老爺你這根本就不是有些緊張,你這根本就是非常緊張十分緊張!”


    “……”莫凜一臉尷尬。


    寒雪在這時朝褐羽腦門上拍了一巴掌,“怎麽對殿下的親爹說話的?你這是回頭想讓殿下和夫人拔光你那幾根羽毛!?”


    褐羽當即抬手捂住嘴,好似這才想起來莫凜的身份似的,趕緊對莫凜道:“大老爺,回頭你可別跟殿下說啊。”


    莫凜笑了,覺得這個叫做褐羽的少年很是討人喜,“那孩子性子溫和,不會輕易動怒的。”


    “……”褐羽和寒雪不由得同時停下來盯著莫凜看。


    殿下那叫性子溫和不會輕易動怒!?果然親爹看親兒子,看什麽都是好的。


    “怎麽了?我說的有什麽不對麽?”莫凜看著褐羽與寒雪一臉震驚的模樣,淺笑著問道。


    “沒什麽!大老爺你說的非常對!”褐羽又是趕緊道,而後繼續往前跑,“走吧大老爺,大約一刻鍾這樣就到了!”


    一刻鍾……


    莫凜的心突地跳得飛快。


    就隻有一刻鍾而已了。


    *


    純苓又在想莫凜。


    在這個地下山洞裏,看不見太陽,也看不見月亮,沒有白日與黑夜,隻有常開不敗的常筧,若不是她在這山洞裏早已有記著白天黑夜的習慣,隻怕她早已忘了自己被困在這個山洞裏多久了。


    當年,她將她幾乎全部的妖元抽離出來渡給她的長情,為防那些早已經盯上她的誅妖道人發現她的長情,她不得不不從他們父子身邊離開,以免妖力大大減弱的她非但保護不了他們反而連累了他們,她以為她還有機會回到他們父子身邊的,卻不想她被困在這個山洞裏,一困就沒有盡頭。


    不過,當初她落入誅妖道人手裏的時候,她以為她會被當場誅殺,卻不想他並沒有殺她,反是將她困在這裏。


    有哪個誅妖道人不誅妖而隻是束縛著封印著而已?除了“阿霜”的原因,她再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來。


    他之所以一直都沒有對她的長情動手,想來也是這一個原因。


    真是個……無情的多情人。


    這麽多年了,凜哥哥好不好?


    這是純苓想得最多的問題。


    她離開得太急太急,根本來不及和凜哥哥多說什麽,她隻來得及和凜哥哥說她會回去的,可她沒有回去,凜哥哥一定著急地四處找他。


    凜哥哥一定也來過這個叫做雲夢山的地方,可那個道人既能將她困在這裏,就一定會有辦法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凜哥哥是不會找得到她的。


    可她倒寧願凜哥哥不要找她,就像她給他們的孩子娶的名字一樣,不要對她那麽長情,愛上一個人世不容的妖,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可明明想要他不找她,她卻又一直一直想著他。


    想他溫柔的模樣,想他畫畫時認真的模樣,想他嘴角邊的兩個小小梨渦。


    “凜哥哥……”想著想著,純苓看著頂上的常筧,在心裏描摹著莫凜的模樣,一邊喃喃自語,“凜哥哥,我好想你……”


    就在這時,那些布滿整個山洞束縛著純苓的封印無緣無故驟然出現,瞬間爆發出刺眼的白光,震得整個山洞地動山搖。


    也就在這些刺目的白光中,純苓非但不閉眼,反是大睜著眼,因而她瞧見那些死死困住她的無數封印在爆射出刺目的白光後竟是……在一點點消失!


    純苓雙目大睜,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山洞裏突變的一幕,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山洞裏的封印完全消失不見,純苓還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


    這是……怎麽回事!?這些封印怎麽會突然消失!?


    這些束縛了她二十年之久的封印,怎麽會突然就這麽消失了!?


    想到這,純苓身子驀地一顫,瞳眸緊縮,顯然是想到了什麽更為震驚的事情。


    下一瞬,隻見她嚐試著緩緩抬起雙手,抬至自己眼前,卻見她看著自己的雙手還是一副難以相信的模樣。


    她……能動了!?


    純苓又攏了攏五指。


    她真的能動了!?封印,真的消失了!?


    純苓忽然想起無念真人與她說過的一句話:隻要我不死,你就永遠不用想著離開這兒。


    這難道是說,那個困住她二十年之久,讓她與凜哥哥分離二十年之久的道人……死了?


    他竟然,死了!?


    就在這時,已然恢複死一般靜寂的山洞傳來了腳步聲。


    輕輕卻又急切的腳步聲。


    從通向這地下山洞的石道中傳來。


    誰!?


    不是那個道人的腳步聲。


    可這兒除了那個道人會來,根本不會有第二人會來。


    究竟是誰!?


    純苓猛地坐起身,看向石道的方向。


    可終究是被束縛得太久,即便是坐起身的動作都顯得遲鈍緩慢,更別說站起身來,所以純苓就是在坐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個漆黑的石道口,眸中盡是警惕與防備。


    下一瞬,純苓眸子裏的警惕與防備中便驀地揉進了怔愣。


    不對,這個氣息,這個感覺,是,是——


    純苓怔怔地看著漆黑的石道口,前一瞬她是身體遲鈍得無法站起身來,可這一瞬她卻是怔愣得忘了所有的反應,忘了思考,甚至忘了呼吸。


    那在石道裏輕輕卻又著急的腳步聲停止了,就止在這石道連接著這地下山洞的地方,就止在那漆黑的石道口外。


    墨色的眼,墨色的衣,墨色的靴,他還是一如二十年前那般,喜愛穿墨色的衣靴。


    純苓怔怔地看著出現在這山洞裏的男人,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不是那個一直以來每隔三個月都會來到這裏一次的道人,而是——


    純苓癡癡地看著來人,嚅動著唇,她想喊想叫,可悲傷與喜悅狂湧心頭,致使她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癡癡愣愣地看著來人。


    看著思了念了想了二十年的人,看著哪怕與整個妖界為敵都要愛的男人。


    莫凜。


    莫凜也在癡癡地看著她。


    從他看見她的第一眼,他的人便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忘了動。


    “苓妹……”莫凜輕輕喚了那個坐在幽藍常筧中的姑娘一聲,他的聲音極輕極輕,輕到不敢相信,輕到害怕自己的聲音再大一點點便會讓她消失不見。


    這是,他的苓妹,他找了二十年想了二十年的苓妹……


    她還是如他初見她時候的模樣,一點都沒有改變,還是那個像石榴花一般美好的姑娘。


    有淚從莫凜眼角滑落而下,可偏偏他卻是在對淚如雨下的純苓柔聲道:“不要哭。”


    “凜……凜哥哥……!”純苓泣不成聲,“凜哥哥……”


    明明有千言萬語,可此時此刻,除了一個“凜哥哥”,純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哪怕她想說,可她一張嘴,卻又變成了凜哥哥。


    這個一直在她心中的名字,是她這二十年裏最想要喚的,無論怎麽喚,都喚不夠。


    純苓淚像是落在了莫凜的心裏,灼得他的心狠狠地疼,隻聽他輕輕柔柔道:“我的苓妹,不要哭,凜哥哥這就來帶你走。”


    莫凜心疼地說完,抬起腳就要朝純苓走去,就要踩進地上那一片幽藍的常筧中去。


    “凜哥哥不要過來!”眼見莫凜的腳就要踩到地上的常筧,純苓突然驚呼一聲。


    妖花常筧,不是人類能觸碰得了的!


    莫凜不知,他隻是悲傷地看著純苓。


    “凜哥哥不要過來,我不要你受傷害……”純苓傷心地用力搖著頭,眼淚大滴大滴地從臉頰上滾落,“這些花,凜哥哥碰不到,會傷了凜哥哥的……”


    莫凜收回腳,站在了原地。


    他不是害怕常筧傷了他,而是心疼純苓,心疼她落淚。


    “我不過去,那苓妹過來找我好不好?”神情是溫柔的,話也是溫柔的,可莫凜的淚卻流得更甚。


    “好。”純苓用力點了點頭。


    她迫不及待地要站起身,可她才稍稍站起身卻又重重地跌回到地上。


    “苓妹!”在純苓跌回地上的一瞬,莫凜情不自禁地要朝她跑來,卻聽得純苓慌道,“凜哥哥不要!”


    她驚慌緊張的話再一次讓莫凜停住了腳步,可卻讓他麵上滿是心疼與痛苦之色。


    他沒有再上前,就站在原地看著純苓慢慢站了起來,慢慢朝他走了過來。


    每隨純苓朝他走近一步,他的淚就流下愈多,以致模糊了他的視線。


    純苓終於來了他眼前。


    隻見莫凜抬起手,作勢要捧上純苓的臉,可他緩緩抬起手在即將貼上純苓的臉頰時卻頓住了,害怕自己所見不過虛幻似的有些不敢觸碰,過了一會兒,他輕顫的雙手才輕輕地貼上了純苓的臉頰。


    熟悉的觸感,微涼的溫度,真真實實的,並非虛幻。


    “苓妹……”莫凜捧著純苓的臉,用指尖一點點撫過她的眉眼,撫過她的唇鼻,最後來到她的眼眶邊,溫柔愛憐地替她撫掉她眼眶裏湧出來的淚。


    可不管他怎麽撫,都撫不盡她不斷湧出的淚。


    “苓妹,不要哭,不要哭……”莫凜心疼不已,“我不想要你哭。”


    “凜哥哥——!”純苓此時卻是一把撲進莫凜懷裏,將他用力抱住,將臉埋在他胸膛裏,嚎啕大哭出聲,“啊啊啊……!凜哥哥,凜哥哥,凜哥哥……!”


    “苓妹,對不起,對不起……!”莫凜也用力抱住了純苓,抱得緊緊的,緊得好像要將彼此融進彼此的骨肉裏再不分開似的。


    他撫不去純苓的淚,也止不了自己的淚,就像這二十年裏,他無法停止住對她的思念一樣。


    “是我沒有用,找了你二十年都找不到你,都是我的錯……”莫凜將臉埋到純苓發間,痛苦且自責道,聲音顫抖。


    “不是的不是的!”純苓在莫凜懷裏用力搖頭,邊哭邊道,“這不是凜哥哥的錯!不是凜哥哥的錯!是我自己!是我——”


    “唔——”純苓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莫凜的吻打斷了。


    隻見莫凜低下頭,捧著她的臉,堵住了她的唇。


    這是一個隻有苦味和鹹味的吻,因為他們的淚流進了彼此的嘴裏,在舌尖的味道苦到發澀,可他們的心,卻是甜的。


    純苓本還想說什麽,可在莫凜這深情又愛憐的吻裏,讓她隻想要回應他。


    凜哥哥,凜哥哥……她終於又見到她的凜哥哥了!


    她的溫柔的凜哥哥。


    就在這時,石道裏傳來褐羽著急的聲音,“大老爺!你在下邊怎麽樣啊!你不讓我和寒雪跟著你下來,可你好歹給我們回個聲什麽的啊,我和寒雪好擔心的呀!”


    褐羽的聲音回蕩在石道裏,顯得尤為大聲,而且,還愈來愈近,伴隨著匆匆的腳步聲。


    顯然他正在朝這地下山洞跑來。


    可時隔二十年未相見的莫凜和純苓,此時他們不管眼裏還是心裏,都隻有彼此,其餘的,仿佛都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哪怕褐羽喊得再大聲再焦急,他們也都沒有聽到。


    隻聽褐羽還在焦急地問:“還有,大老爺你見著我們公主沒有啊?我感覺到的就是在這兒,不會有錯的,大老爺你——”


    褐羽話還沒問完,他就已經愣住了。


    因為他已經來到了這個滿是幽藍常筧的地下山洞,看見了緊擁著彼此深吻著彼此的莫凜和純苓。


    褐羽目瞪口呆,就這會兒,他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將他扯回了石道裏,同時聽得寒雪罵他道:“褐羽你有沒有點腦子!笨死了啊你!趕緊跟我上去!”


    “啊?”褐羽有些反應不過來,然後愣愣地點了點頭,“哦!”


    石道裏很黑,本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此時卻因為寒雪手上的武器而被幽藍的光微微明亮著,她的另一隻手還抓著身後褐羽的手,拉著他一起往上邊走。


    褐羽低頭看看寒雪拉著他的手,再抬起頭來看向寒雪的背影。


    在將走到石道上邊盡頭的時候,褐羽忽然握住寒雪的手,將她往後一扯。


    因為太過突然,寒雪還未來得及穩住身子,是以她撞進了走在她後邊的褐羽懷裏,她有些惱,當即便又罵褐羽道:“褐羽你幹什麽!?”


    誰知褐羽非但沒有鬆開她的手,反是抬起雙臂,將她攬進了自己懷裏來!


    被褐羽攬進懷裏的一瞬間,寒雪愣住,心跳得有些快,致使她本是氣惱的語氣都有些軟了下來,“褐羽你幹什麽,你放開我!”


    褐羽非但沒有鬆開她,反是將她攬得更緊了些。


    “寒雪。”借著寒雪手中武器的幽藍,褐羽目光灼灼地看著被他擁著而貼靠在自己懷裏的寒雪,緊張卻又認真道,“等回到妖界之後,你就嫁給我,好不好?”


    寒雪看著褐羽映著幽藍卻灼灼的眼,再一次愣住,心跳加速,一時間忘了反應。


    褐羽卻是笑了,笑得開心道:“你不說話,那就是答應了。”


    褐羽說完,身子還朝前微微躬輕,碰上了寒雪櫻紅的唇,笑得開心又羞澀,“就這樣說好了。”


    寒雪還是愣愣地不說話,可她的雙頰卻是紅了。


    隻聽褐羽又道:“我沒有你飛得快,我的身手也沒有你厲害,可是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就算你老了飛不動了,我也會陪在你身邊。”


    褐羽有些緊張,以致他說得有些磕巴,但是他道得極為認真誠摯,顯然是他想了很多很多次才敢說出口的話。


    他此時在等著寒雪回應他一句,哪怕一個字一個點頭都行。


    誰知寒雪卻是嫌棄他道:“說的好像我老了飛不動的時候你還能飛得動一樣。”


    這回輪到褐羽傻愣住了。


    他怎麽想這話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呢?他可是想了很多很多遍的!


    糟了,要是寒雪因為這句話不答應他怎麽辦?


    可就在這時,寒雪笑了,她笑著在他唇上也輕輕親了一親,道:“那就說好了,回去之後你娶我,我嫁給你。”


    褐羽欣喜若狂,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寒雪不知何時已經從他懷裏離開,走出了石道。


    石道下頭的山洞裏,莫凜終是舍得離開了純苓的唇,可他的淚卻未止,純苓亦然。


    她環著他的腰,他又輕輕捧上她的臉,愛憐地凝著她的眼睛,溫柔道:“苓妹,我每一天都給你做你喜歡吃的甜糕和甜湯,冬日裏的時候我會每一天都將屋子煨得溫暖,我會幫你好好照顧好小紅,我會每一天都讓你開開心心的,我來接你回家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這是純苓熟悉的話。


    她一直記得莫凜到十萬大山去找她時和她說過的話。


    就是這話。


    “凜哥哥,凜哥哥……嗚嗚嗚……”莫凜的溫柔讓純苓再一次哭出了聲。


    莫凜將她臉輕輕捧起,同時低下頭一下又一下地用唇吻去她的眼淚,心疼不已道:“苓妹,我的苓妹,不要哭,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都快碎了。”


    “可是凜哥哥,我好想你,我好想好想你啊!”純苓一邊抽噎一邊道,而後再一次撲進了莫凜懷裏。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莫凜緊緊摟著純苓,哽咽不成聲。


    這二十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的,若不是還有他的長情需要他照顧,隻怕沒有苓妹的日子裏他早已撐不下去了。


    無數個夜不能寐的日子裏,他想著的都是苓妹,想她甜甜的笑,想她單純的模樣,想她喚他的一聲聲“凜哥哥”,便是夢裏,也全都是她,痛苦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是好。


    可如今,他終於,終於找到了他的苓妹,終於見到了他的苓妹。


    “苓妹,我終於終於找到你了……”莫凜抱緊著純苓,“苓妹,不要再離開我,不要再離開我……”


    “我不會再離開你的凜哥哥!”純苓將臉埋在莫凜胸膛,哭得大聲也說得大聲,“不會了,不會了!”


    莫凜將下巴抵在純苓頭頂上,點了點頭,“嗯。”


    他們沒有再說話,而就是這麽緊緊抱著彼此而已,過了一會兒,莫凜又輕輕捧起純苓的臉,又親吻上她淚流不止已然紅紅腫腫的眼眶,心疼道:“不要哭了,好嗎?我已經找到你了,我就在這兒,我來接你回家,我的苓妹,不要再哭了,好嗎?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你笑了,笑一笑給我看,好嗎?”


    純苓用力點點頭,然後將臉蹭到了莫凜身上,把眼淚鼻涕都朝他身上蹭,然後抬起頭來,朝他綻出了一記甜甜的笑。


    她的麵色有些蒼白,她的眼眶很紅很腫,可即便如此,她在莫凜眼裏永遠都是最美最可人的姑娘。


    看著純苓笑,莫凜也笑了,笑得現出了嘴角邊上的兩個小梨渦。


    純苓當即踮腳在他的小梨渦上各親了一口,一如二十年前那樣,她總是喜愛親他的兩個小梨渦。


    莫凜輕撫著她的臉頰,柔柔道:“我的苓妹還是和我初見時那樣,一點都沒有改變。”


    還是那麽嬌嫩美好,而他——


    “凜哥哥也還是我的凜哥哥!沒有變!”純苓也抬手撫上莫凜的臉,認真道。


    莫凜卻是笑著搖了搖頭,“不,我老了,不再是苓妹見著時那個還年輕的我了,我——”


    莫凜話還未說完,純苓便在他唇上用力咬了一口,打斷了他的話。


    隻見她笑盈盈卻極為認真道:“在我眼裏心裏,凜哥哥就是凜哥哥,我愛的從來就不是凜哥哥的皮囊,而是凜哥哥的人!”


    不管凜哥哥變成什麽模樣,他都是她最愛的凜哥哥!


    永不會變!


    “苓妹……”莫凜又一次吻上了純苓的唇,久久不分開。


    然,就在莫凜背著純苓走上石道上頭的盡頭時,隻聽褐羽一聲慌亂地驚呼:“大老爺小心!”


    與此同時,一道帶著冷厲殺意的劍風朝莫凜橫掃而來!根本就不給莫凜和他背上的純苓任何反應的機會!


    “錚——!”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寒雪以她手中的幽藍長弓擋住了這狠厲一劍,震得那柄閃著寒芒帶著殺意的劍錚地一響。


    但這於寒雪而言,那冷厲的一劍卻是削斷了她妖力結成的長弓!


    可人類的尋常武器根本就不可能破壞得了妖類以自身妖力結成的武器!就算有特別的武器,可尋常人也做不到!


    這是……什麽人!?


    “寒雪!”褐羽看著寒雪手中轟然斷裂成兩段的幽藍長弓,慌亂不已!


    “噗——!”也就在寒雪手中的長弓斷裂而倏然消失的一刹那,擋在莫凜身前的她噴出了一大口血來。


    褐羽狂衝到她身邊來,可正當褐羽伸出手來扶住身子搖晃的她時,卻被她用力將他推開,同時沉聲罵他道:“你管我做什麽!?快去找殿下或是將軍!這個人太厲害了,你我不是對手!”


    能越過他們破印軍到得這兒來的人,肯定是個棘手的手!而且公主將自己的妖元幾乎都給了殿下,根本就不可能是來人的對手!


    寒雪罵完褐羽之後,急忙對身後的莫凜道:“大老爺你快帶著公主走!我來拖著他!”


    寒雪說這些話時,她手臂上那些赤色的古老圖騰正在一點點消失。


    於破印軍而言,他們手臂上的圖騰就是他們妖力的象征,妖力愈盛,圖騰就愈複雜,反之則愈簡單,而他們手臂上的這些圖騰,從他們入軍時將軍親自替他們以他們自身的妖力凝成之後就不會再消失,哪怕是死,也不會消失,除非——


    除非失去妖力!


    而失去妖力的妖,永遠就隻能是原形再幻變不了人形!


    “寒雪你不能留在這裏!”褐羽看著寒雪手臂上正在一點點消失的古來圖騰,瞬間紅了眼,朝寒雪大聲喊道,“我不會把你自己留在這裏的!”


    寒雪她,她……


    褐羽覺得好像有人拿著一把刀在狠狠捅著他的心一樣。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說什麽傻話!”寒雪卻是又大聲罵了褐羽一次,“快去找殿下和將軍啊!”


    “我不去!”褐羽說什麽都不走,相反,他手上現出了他的武器。


    一杆長槍。


    他的武器是一杆長槍,哪怕他長槍使得並不好,可他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褐羽!”寒雪急了。


    她還想說什麽,可是她張了嘴卻又什麽都說不出口,因為她怔住了。


    因為褐羽在哭。


    哪怕下著雨,她卻還是清楚地看見了褐羽的眼淚。


    “寒雪,我要保護你!”褐羽流著淚,卻字字鏗鏘。


    “我和凜哥哥不會走的。”就在這時,被莫凜從背上放下來的純苓也堅決道,“我們妖類,從來都不會撇下自己的同伴先走!”


    “嗬,嗬嗬嗬……”冰冷的雨夜裏,對方發出了冷冷的笑聲,帶著森寒與嘲諷,“原來你沒有死,原來無念師弟將你藏在了這裏,藏得可真是深啊,不過——”


    “今夜便是你的死期,今夜你們誰也離不開這兒!”


    是望雲觀掌門無道真人的聲音!


    他話音落時,劍光爆射!


    *


    鎖妖崖上,長情和衛風跪在無念真人身旁,久久不願離開。


    衛風手上的油紙傘掃地掉落在地,他手中的火把早已熄滅。


    可他們卻沒有被雨夜的黑暗湮沒。


    因為還有光,幽藍的光,就在長情的左手手腕上。


    幽藍的光從他手腕上的五顆手珠裏透出來,微微映亮了他們被雨水衝刷滿是悲傷的臉,也映亮了無念真人早已失了溫度的臉。


    最終還是衛風率先回過神來。


    隻見衛風輕輕扶上長情的肩,低聲喚他道:“小饃饃……”


    長情沒有理會他,依舊怔怔愣愣地看著永遠不會睜開眼的無念真人。


    衛風傷心且心疼摸摸長情濕漉漉的腦袋,像無念真人一般溫和道:“小饃饃,你還有你的事情要做,我在這兒守著師父,守著他等你做完了事情回來,你我一起將師父安葬。”


    長情聽著衛風的話,僵硬緩慢地抬起頭,看向和他一般眼眶紅腫的衛風,雨水澆在他們臉上,辨不清你們臉上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阿風……”長情喉間依舊哽咽。


    衛風卻是又摸摸他的腦袋,明明是師弟,卻更像是師兄,“去吧,沒有你,什麽都做不成。”


    長情默了默,終才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守好師父。”


    “放心。”衛風拍拍他的肩,“去吧。”


    去做身為妖界殿下當做的事情,去為失去陽光七千年之久的苦難妖界做你該做的事情。


    長情又再看了無念真人一會兒,才緩緩站起身。


    而就在這時,他手腕上的五顆手珠驟然變得明亮不已,仿佛感應到了什麽似的。


    “怎麽回事!?”衛風蹙起眉心,著急地問道。


    長情則是麵色一沉,他什麽都沒有說,而是飛快地掠了出去。


    抑或說,他此時沒有時間與衛風解釋什麽。


    最後一個封印,發生了什麽!?


    還是說……爹和娘發生了什麽!?


    他已經,已經感覺得到娘了……!就在手珠與他所感應到的最後一個封印之地!


    長情離開之後,鎖妖崖完完全全的浸入了雨夜的黑暗之中。


    衛風撫摸著碰上了無念真人的手,將已然冰冷僵硬的手緊緊握在手裏,啞聲道:“臭老頭兒,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也會保護好那個臭饃饃的。”


    *


    無道真人的劍,此時正從莫凜的胸膛上拔出,沾了滿劍身的血!


    “凜哥哥!”純苓驚惶地大喊一聲。


    褐羽看著眼前不惜自己身受重傷也要為他擋住無道真人這一劍的莫凜,震驚得雙眸大睜,說不出話來,隻怔怔地看著莫凜。


    卻聽莫凜溫和地對他道:“當心些啊,你要是有個什麽危險,那個小姑娘會傷心壞的,可不能讓喜歡你的姑娘傷心啊。”


    “大老爺……”褐羽哽咽不成聲。


    為什麽,為什麽?人類不都是大奸大惡的嗎?為什麽他遇到的人類卻全都這麽好,這麽好呢?


    純苓緊緊抱著受傷的莫凜,慌亂不已。


    褐羽則是將嘴角血水用力一擦,手中長槍一甩,直指無道真人。


    就算身上有傷,就算不是對手,他也要戰到最後!


    寒雪搶過莫凜手中的劍,站到了褐羽身側來。


    純苓看著莫凜,本是墨色的眸子漸漸變地赤紅。


    不可饒恕……竟然將凜哥哥傷得這麽重,不可饒恕!


    莫凜看著純苓赤紅的雙肩,忽然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誰知卻被她拂開。


    隻見她緩緩站起身的同時,她的雙手握上了一對幽藍的刀!


    “何必做垂死掙紮,我這就將你們打得灰飛煙滅!”無道真人看著純苓手中的雙刀像是看著笑話似的,先是冷冷一笑,而後聲音陡然變得陰佞森寒,“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無道真人手中的劍寒芒凜冽時,純苓手中的雙刀亦幽藍刺眼!


    “苓妹!”莫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作勢要護到純苓身前來。


    無道真人的目光此時移到了莫凜身上,笑得愈發陰佞森寒,他劍鋒一側,竟不是取向純苓,反是奪向了莫凜!


    身為人類,竟然愛上了妖!罪不可赦!


    “轟——!”就在這一瞬間,地動山搖!帶著一股強大的力量!便是無道真人都險些站不穩腳,使得他不得不以劍拄地穩住自己的身子。


    莫凜則是在這突來的地動山搖間將純苓死死摟進了懷裏來,哪怕純苓遠強於他,可在他眼裏,她永遠是需要他疼著護著的妻。


    他不需要她為他拚命,他隻需要她好好的就行!


    褐羽也在這時候用力握住了寒雪的手,將她扯到了自己身後。


    他與莫凜一樣,哪怕自己的力量根本就不如眼前的女人,可他們是男人,就應該不管任何時候都要保護好自己的女人!都要站在她身前為她拚命!


    寒雪看著眼前不知何時起就已經高過她了的褐羽的背影,忽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


    雖是女人,可身在破印軍裏,沒有誰人需要誰人來保護,所以從來沒有誰人想過要保護她。


    除了這隻明明什麽都不如她的麻雀。


    或許他早已不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長得小小的他與她說過什麽,可她卻一直記得清楚。


    他說:我現在雖然又小又弱,但總有一天,我會變強,強到可以站在你麵前保護你!


    寒雪手臂上的古老圖騰,此時即將完全消失。


    而就在這地動山搖間,寒雪看到了一柄劍。


    不是無道真人的劍,也不是她從莫凜手中搶過來的劍,而是——


    蒼龍古劍!


    殿下的蒼龍古劍!


    “殿下!”寒雪與褐羽異口同聲,驚訝的語氣裏是歡喜是雀躍!


    長情此時就握著蒼龍古劍,站在他們麵前,站在莫凜與純苓麵前。


    他就像憑空出現似的,就這麽出現了他們麵前。


    而他腳尖前的地麵,卻是裂開了一條半丈寬的縫,朝兩側延伸著,看不到頭,但明明他出現之前這地上除了山石便是山石,根本就沒有裂縫!


    顯然,這是被他手中的蒼龍古劍劈出來的,這天下間,除了大辰帝君的長戟和蒼龍劍,再沒有任何兵器能有這樣開山裂地的威力!


    他這一劍,卻並不是為了開山裂地,隻是為了擋開無道真人奪向莫凜的那一劍。


    此時的他,發色純白,衣色緋紅,頭頂上的長耳朵因為被大雨衝刷而往後垂下,他手中的劍,指向對麵的無道真人。


    而純苓在看到長情的一瞬間,她愣住了,睜大了眼死死地盯著長情的背影看,手上的雙刀驀地消失不見,轉為用力抓住莫凜的雙臂。


    這是,這是——


    無道真人在看到長情的時候臉色大變,隻聽他冷聲喝道:“元晴!你身為望雲觀誅妖弟子,更是辰帝輪回轉世,理當守衛人世!可你卻一心向著妖界!其罪當誅!你現在若悔改,我便可恕你無罪!”


    “你?”長情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眼裏充滿了不屑與鄙夷,“我師父不在了,望雲觀在我眼裏,什麽都不是,這天下間,除了我師父,誰人都無法定我的罪,你,不配!”


    “你說什麽!?”無道真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長情,“你師父……死了!?”


    長情不做聲。


    下一瞬,卻聽無道真人滿意地笑道:“死得好!一個愛上了妖類的誅妖道人,早就不配做我望雲觀的弟子!早就應該死——”


    無道真人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


    打斷他的,不是誰人說了什麽話。


    而蒼龍古劍。


    蒼龍古劍此時就插在他的肚腹中,本是站得離他有三丈遠的長情,此時就近在他眼前。


    “了……”無道真人睜大了眼看著速度快得可怕的站在他眼前的長情,不敢相信長情竟敢這麽對他這個掌門師伯。


    可當他這一個“了”字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便見長情將插在他肚腹中的蒼龍古劍往上一抬!


    血水迸濺!濺到他麵上身上,卻又瞬間被大雨衝刷掉。


    他手中的劍竟是將無道真人的上半身削開成了兩半!


    毫不猶豫!


    無道真人大張的嘴來不及閉上,他手中的劍更是來不及還手。


    因為他根本就想不到長情竟敢殺了他。


    以致砰然倒到地上的他雙目大睜得近乎要暴凸出來。


    堂堂望雲觀掌門,就這麽死在了冰冷的雨夜裏,死在了天下人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寒雪和褐羽以及如今的純苓加起來都不是對手的無道真人,就這麽被長情輕而易舉地殺死了!


    褐羽和寒雪麵露驚駭之色。


    殿下的力量……已然強大到可怕!


    長情將手中的蒼龍古劍斜指向地,他冷冷看著死狀淒慘的無道真人,聲音更是冷到讓人發寒,隻聽他道:“我不允許誰人傷害我爹,更不允許誰人侮辱我師父!”


    “長情……”就在長情冷眼看著無道真人,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時,他身後有人喚他一聲。


    女子的聲音。


    他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聲音。


    輕輕的,柔柔的,還帶著緊張與激動,震驚與不安。


    這輕輕柔柔的聲音,卻是讓長情渾身一震,本是往後垂下的長耳朵瞬間立了起來。


    繼而隻見他極緩極緩地轉過身,看向這個輕聲喚他的女子。


    他的眼裏,寫滿了緊張與不安。


    月白色的衣裙,烏澤的發,精致姣好的容貌,看他的眼神卻是隻有身為人母才會有的溫柔與憐愛。


    長情張了張嘴,嚅了嚅唇,卻是老半天都發不出聲音來,隻是慢慢、慢慢地朝純苓走來。


    走到純苓麵前後,他怔怔地看著她,終是顫抖著唇發出了聲。


    “娘……”


    沙啞且哽咽的聲音。


    長情曾在夢裏無數次地夢到他的母親,夢到他的母親抱著他親吻他逗他玩,給他唱歌,給他縫衣,聽他撒嬌,然後溫柔慈愛地撫摸他的頭,輕輕喚著他的名字,甚至還會抱著他睡覺。


    可不管他夢到過母親多少次,他都記不住夢裏母親的模樣,哪怕他有多想要記住母親的模樣,可每每他一醒來,夢裏明明記得清楚的母親的模樣卻又變得模糊不清。


    剛被師父帶上山的時候,他還曾因為醒來不記得母親長什麽模樣而哭個不停。


    他甚至和爹一樣,一直一直在找她。


    可他從來不知道,母親就離他這麽近這麽近。


    他在北雲夢,而母親就在南雲夢,被他最敬最愛的師父囚在南雲夢。


    他不是沒有想過母親就在南雲夢,畢竟望雲觀是為誅妖而存在,沒有理由會放過母親,可他卻從沒有在南雲夢上發現過任何關於母親的蛛絲馬跡。


    而他,從沒有懷疑過師父,他一直都相信師父既然會收了身為半妖的他為徒,就不會為難他的母親。


    可他,終究是想錯了。


    若是母親還在這人世,那這天下間除了道行高深力量強大的師父能將母親束縛得天下人都不會察覺得到分毫之外,又還有誰人能做到這個程度?除了這個漫山都是誅妖屏障的南雲夢之外,又還有何處能將母親身上的妖氣藏得一絲不漏?


    這樣認為的,除了他,還有爹。


    可他們都錯了。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師父竟沒有殺了母親,而隻是將她困在這雲夢山的仙境之中而已。


    身為誅妖道人的師父,理應在發現妖物的是第一時間將其誅殺,而不是留著她困著她。


    就像師父發現他的時候,理應殺了身體裏流著一半妖血的他,而不是將他收為徒弟,更不是將他教養長大。


    是不是因為,師父曾經愛過的那一個妖?


    可如今,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長情……”純苓抬起手,輕顫著撫向長情的臉,在山洞裏好不容易被莫凜哄停了的眼淚又奪眶而出,“我的長情,我的好孩子……”


    ------題外話------


    龜速碼字機來更新了,明天的大結局下也是晚上更新。


    放心,結局保證圓滿。


    我有寫番外的習慣,沒有什麽太多劇情的生活日常我習慣放到番外寫,番外一般就是狗糧狗糧狗糧!哈哈~


    真是碼得我腰酸背疼的,眼睛都要花了。


    還有就是完結了微博會有活動,明天大結局下了就會把活動也在題外話貼一貼~


    至於下一本文,暫時沒有計劃,所以關於下一本什麽類型什麽時候開文的問題就不要問我了啊~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許哪一天我就突然回來了,希望到時喜歡我寫的故事的姑娘們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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