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時宜的嘻笑聲,令衛風麵色陡然一變。


    就在這嘻笑聲傳來的一瞬間,一個人仿佛平地而起憑空出現般站在長情身後,沒有任何聲息地出現,而在他出現之前,任何人都沒有察覺到他的氣息,任何人都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


    衛風沒有,白華沒有,長情亦沒有!


    隻見此人不僅說著不合時宜的笑嘻嘻的話,甚至還做著極為不合時宜的動作。


    他站在長情身後,不是給長情致命一擊,亦不是奪了他手中古劍,而是抱住了他!


    像個黏人的孩子似的,從長情身後緊緊抱住了他,同時還將下巴搭在長情肩頭側著臉看他,笑嘻嘻地問道:“你們玩什麽這麽開心哪?怎麽也不帶上我呢?”


    且見這人不過與長情衛風年紀相仿的模樣,模樣英俊,卻不是一頭青絲,而是滿頭華發,一身灰布短褐,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稀鬆慵懶,可能在任何人都沒有絲毫察覺的情況下出現在這兒且還輕而易舉地從長情身後將他抱住,又怎會是稀鬆平常的人?


    而在衛風麵色陡變的刹那,長情那赤紅的眼眸也驀地顫了一顫,他的身子亦在男子的摟抱下一動不動,竟沒有將男子推開的打算。


    抑或說,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將這個黏在他背上抱著他的男子推開。


    他甚至連手中的劍都無法抬起來。


    “師……師父!?”就在這時,震驚的衛風脫口而出一聲驚呼。


    這忽然出現的白發男子,正是他與長情的師父,無念真人!


    顧塵怔住,白華麵色微變。


    這個男人,就是七千年來望雲觀道行最高的無念真人!?


    卻又為何這樣來抱著莫長情!?


    “叫什麽叫!?”隻聽抱著長情的無念真人突然罵衛風道,“你們兩個死小子跑來這兒玩好玩兒的也不告訴我一聲,我現在可是不高興得緊!”


    無念真人和往日裏一樣說著胡咧咧的話,可衛風的心卻遠不能與往日可比。


    此時此刻他的心是驚惶的不安的。


    師父並非想要抱著小饃饃而抱著小饃饃,而是用近身之力壓製小饃饃體內的妖血之力以將他控製住!


    師父在這個時候出現且還這般來壓製小饃饃,是……打算親自對小饃饃動手了嗎!?


    不行!他不能讓師父對小饃饃出手!


    如此一想,衛風作勢就要朝無念真人衝去。


    可他抬起的腳還未來得及跨出,他的脖子前便橫來了一柄劍,鋒利無比的劍,同時聽得有人冷冷道:“鬧夠了沒有?”


    這個聲音,令衛風的麵色再次生變。


    “無心……師叔!?”感受這頸邊森寒的劍氣,衛風難以置信道。


    此時站在他身旁用劍架著他脖子的,正是在木青寨與長情交過手的無心真人!


    不僅是師父來了,便是無心師叔也來了,這就是說……


    掌門師伯下了對小饃饃的誅殺令了!?


    這天下間,除了掌門師伯,沒人能使喚得動無心師叔。


    “既還認得我是你師叔,看來你就還沒有忘記你是望雲觀的弟子。”無心真人冷冷看著衛風,神色如冰,語氣更如冰。


    衛風身子一顫。


    而長情自無念真人抱住他之後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似乎連眨眼都忘了。


    就在無心真人與衛風說完話後,隻聽無念真人又沒臉沒皮地嘻嘻笑道:“哎呀呀,我這兩個小徒弟不懂事,來你們家門前胡鬧了一場,我這就把這兩個胡鬧的小兒帶走,我想望南老哥你是不介意的吧?”


    無念真人這話不是對白華說,更不是對顧塵說,而是對著他們身後方向說的。


    可他這笑嘻嘻的話卻是讓白華與顧塵震驚得神色陡變,皆一瞬不瞬地盯著無念真人與他正緊緊抱著的長情,以致他的後半句話他們都沒有注意。


    兩個小徒弟……這就是說,莫長情也是師從無念真人,也是望雲觀弟子!?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顧塵身後,身材高大的段秋水正跟在一個拄著拐杖滿頭華發背部微微佝僂的瘦小老者身後慢慢朝白華與顧塵所在之處走來。


    長情與衛風的目光皆鎖在這個瘦小的老者身上。


    這就是天樞老人?


    看起來竟如此蒼老且不堪一擊。


    不過,看起來愈是弱小之人往往愈是可怕,而若這天樞老人隻是個看起來如何便是如何的人,怎可能鎮掌得住天樞宮,又怎會讓道行高深的無念真人客氣地稱他一聲“望南老哥”?


    天樞老人手中的竹杖點在地上篤篤有聲。


    “師父!”白華顧塵當即朝天樞老人微微垂首,恭恭敬敬的模樣,那些天樞宮弟子則是趕緊朝他單膝跪下,恭敬道,“師祖!”


    天樞老人未看他們,隻是看看長情,再看向抱著長情的無念真人,然後好聲好氣道:“既是無念老弟的小徒一時頑劣,就當是他們來玩玩鬧吧,無念老弟既已來接,就把他們接回去吧,不過可記著好好管管,下回切莫要再這麽胡鬧了。”


    “哦,不對,是沒有下回了。”天樞老人覺得自己說得好像不對,便又改了口道。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若是再來,便是必死無疑。


    “那,時辰不早,我就把這兩個頑皮小兒牽回去了,望南老哥你就好好回屋睡去吧,啊。”無念真人說完,笑嗬嗬地鬆了懷裏的長情,轉為扳上他的肩,再在他肩上拍了拍,道,“行了,鬧夠了就跟為師回去了,真是的,收你們這兩個頑皮孩子當徒兒為師容易麽?你們兩個死小子給為師省點心行不行?”


    無念真人一邊叨叨一邊扳著長情的肩將他給帶走了,而前一會兒還暴怒冷厲得要夷平天樞宮才甘心的長情,此時竟像個聽話的乖孩子一樣二話不說就老老實實地跟著無念真人走了,倒是衛風,還要無心真人用劍架著他的脖子他才走,官無憂走在最後,卻是頭也沒有回一次。


    長情的手上依舊緊握蒼龍古劍,不曾鬆開過。


    無奈真人那笑眯眯的眼睛在掃過長情手中的蒼龍古劍時,有一瞬間的變幻莫測。


    看著長情與無念真人幾人的背影,段秋水最先憋不住,急不可耐地問天樞老人道:“師父,就這麽放他走了!?這可是殺了他的好機會!”


    卻是聽得天樞老人輕輕一聲歎,問他道:“你殺得了他嗎?”


    “我殺不了,但小師弟殺得了啊!”段秋水向來心直口快,“就算小師弟殺不了,師父你老人家殺得了啊!”


    “我殺不了他。”白華在天樞老人說話前微微搖了搖頭,實言道,絲毫不怕被笑話。


    縱是他方才嘴上說了信誓旦旦的除了莫長情的話,可他的心中,並無勝算。


    莫長情那一身的妖力本就強大到這世間怕是無幾人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他的手中還有一柄蒼龍古劍。


    蒼龍古劍乃上古辰帝之兵器,誅殺妖帝並且作為封印之鑰鎮壓妖界封印,可謂是真正的神兵利器,隻不知這樣的神兵利器,為何身為妖類的莫長情能夠駕馭得了?


    段秋水聽白華說對付不了莫長情,不由擰起了那張黝黑的臉,“小師弟你的熠帝帝王血之力都殺不了他?”


    顯然,段秋水不大能接受白華的回答。


    白華卻又是真真地點了點頭。


    段秋水隨即看向天樞宮老人。


    “若是沒有天樞宮本有的法陣,隻怕華兒根本就沒有機會對妖力滿注的莫長情出招,不過倒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是妖,且還是無念座下弟子。”天樞老人緩緩道,既沒有震驚,也沒有不安,“你們若是問我有無本事殺了他,我亦沒有十足十的把握。”


    “師父您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殺了他!?”段秋水將臉擰得更皺。


    天樞老人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當為師是天下無敵還是怎麽的?”


    “難道不是?”段秋水嘟囔一聲,“徒兒就認為師父是天下無敵的。”


    天樞老人失笑,而後篤著竹杖慢慢轉了身,道:“山外青山樓外樓,方才你們就已見了比為師還厲害得多的人。”


    “誰!?那個小妖物莫長情!?”段秋水緊跟著問。


    “無念真人。”保持沉默的顧塵此時平靜地道了一聲。


    段秋水不說話,顯然是在思考顧塵的話。


    “你們隻知無念是望雲觀有史以來道行最高之人,卻不知他更是自上古大戰之後至今力量天賦最強之人,其力量怕是除了上古辰帝,人世再無人能及。”天樞老人邊拄著竹杖慢慢往前走邊緩緩道。


    段秋水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忘了發出質疑。


    倒是白華問道:“師父隻說了人世無人能及,那便是說倘若妖類臨世,無念真人便有可能不是對手?”


    “未必。”天樞老人搖搖頭,“上古時期,妖界除了妖帝的力量與辰帝匹敵之外,似乎無人可與辰帝之力匹敵。”


    白華默了默,忽又問道:“若妖帝再次臨世,又當如何?”


    “篤——!”天樞老人的竹杖倏地用力拄到地上,同時停下了腳步,神色陡然變得嚴肅,“這便是我天樞宮的職責,守住封印!絕不能讓妖帝現世!”


    白華緘默,倒是段秋水不怕氣死人地又問道:“那要是萬一我們沒守住封印呢?”


    這會兒連平靜的顧塵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在段秋水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示意他別想什麽就問什麽,以免惹得師父不快。


    天樞老人倒沒有不快,相反,他很冷靜很坦然,依舊不緊不慢道:“要是拚盡一切還是不住,那也就隻能守不住了,剩下的也就隻能交給望雲觀了,就像方才將莫長情交給無念一樣。”


    段秋水想了想,還是又問道:“那個莫長情妖物是無念真人的徒弟,縱是他再厲害,他會對自己的徒弟痛下殺手?他要是殺的話,剛剛就已經殺了那個莫長情,而不是將他帶走。”


    “殺與不殺是他望雲觀之事,重要的是他與你們帶回來的人相見不了,就無法破得了封印。”天樞老人邁開腳,繼續往前走,“事情該如何便如何,來便來了,擋著就是,擋不了那也就擋不了吧,何須想太多,徒增煩憂。”


    “師父說的是。”顧塵與白華齊聲道。


    守護封印是他們的職責他們的使命,就像師父所言,隻要他們拚盡全力了,那也就足夠了,該來的總會來,又何須想太多。


    “走吧,隨我去看看你們帶回來的人。”


    段秋水又在好奇地問:“那個無念真人,這麽年輕,不合道理啊,師父,你知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啊?”


    另一處。


    無念真人扳著長情肩膀的手一直不曾拿開,正如衛風所想,他正是用與長情貼近之距來控製他體內的妖血之力,此時他麵上雖掛著笑,但眸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衛風這時候也沒有像平日裏那般一見著無念真人便忍不住嚷嚷,此時他脖子上已沒有無心真人的劍架著,卻也沒有什麽激動的反應,隻是一聲不吭地跟著他們的腳步走著。


    誰也不說話,夜色中,氣氛死一般的壓抑。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衛風問無念真人道:“臭老頭兒,你怎麽來了?”


    “怎麽?是覺得我來得不是時候還是覺得本就不該來?”無念真人當即狠狠瞪了衛風一眼,“我要是不來,又怎麽知道我這兩個寶貝徒弟背著我在折騰些什麽,你說是不是啊,小饃饃?”


    說到最後,無念真人的目光落到了長情身上。


    “我沒有折騰什麽,我隻是要帶回我的妻子。”長情麵無表情地回答無念真人的問題。


    卻聽得無念真人一聲嗤笑,“就憑你?我說小饃饃,你是不是覺得你已經強大到可以夷平天樞宮的地步了?你是不是覺得手上多了一把蒼龍古劍你就天下無敵了。”


    “不,我隻是要帶回我的妻子,縱是我死,也在所不惜!”


    無念真人嗤笑聲更甚,眼神冷厲,“那你可真是在找死!還拉著阿風臭小子跟著你一起找死!”


    “怎麽就是找死了!?”衛風明顯不服,“臭老頭兒你沒看見白華小子那臉都已經敗成灰了!?你要是不來多事,這會兒天樞宮已經被填平大半了!”


    衛風話音才落,便聽得無念真人對無心真人喝了一聲:“師弟,架著他!”


    無心真人的劍瞬間又架到了衛風脖子上。


    “真是我平日裏太縱容你們了,讓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天高地厚!”無念真人此時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當天樞老人是吃屎的還是怎麽的?你們以為他既出現了會眼睜睜看著你們端了天樞宮!?你們以為他是紙糊的老虎?他就是帝王血轉世的你和白華兩個加在一起都傷不了他分毫!方才若不是為師出現得及時,小饃饃,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著?”


    無念真人的目光又回到了長情麵上,而後抬手用力扯住他頭上的長耳朵,撒氣般道:“在外人麵前暴露了身份也就罷,竟還敢如此猖狂!為師真是白給你結印控製你的妖力了!連為師都不敢輕易與天樞老望南交手,你小子憑什麽啊你?就憑你那點妖力和手中的蒼龍古劍!?你看看你現在連掙脫我控製的本事都沒有,你拿什麽去和天樞老望南交手?拿什麽去救你那小媳婦兒?”


    無念真人說的句句都在理,讓人無從反駁,長情此刻的的確確是連他的控製都無法掙脫。


    “行了,事已至此,就跟為師回望雲觀去吧。”無念真人氣憤地罵完長情,忽地緩和下了神色,甚至像哄小孩兒那般抬起另一隻手摸摸他的腦袋,憐惜般道,“從今往後,望雲觀就是你的家了,師父哪兒都不能讓你去了。”


    “還有你的妻兒,放在心裏做個念想就行,此生不用再想著重逢了。”


    無念真人說得慈藹,卻又無比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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