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情看著小家夥,沈流螢則是定定盯著他瞧,小家夥被長情那沒有感情的眼神盯得打了個激靈靈的顫,卻見沈流螢忽然轉過頭來對著小家夥笑道:“他是妖,我知道啊。”


    但,沈流螢笑著說這話的時候,在桌下卻是狠狠地跺了跺長情的腳背。


    小家夥則是又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小臉擰巴得厲害,自己低聲自言自語道:“好奇怪好奇怪,他們兩人身上的氣息都好奇怪好奇怪,總覺得在哪兒感覺到過,卻又想不起來,討厭討厭討厭!”


    小家夥苦惱極了,以致他將自己梳得整齊的頭發撓亂了也撓掉了幾根,隻見沈瀾清非但沒有勸小家夥別撓了,反倒一臉開心地催他道:“若源源,趕緊地再多撓撓多撓撓!”


    沈瀾清一邊開心地催小家夥,一邊笑嘻嘻地伸手來撿起小家夥掉落在桌麵上的頭發,但見那再尋常不過的細細發絲,被沈瀾清撿起來後竟變成了一根山參!


    沈流螢眸子裏滿是不可思議,也伸出手試著撿起了小家夥的一根發絲,這根發絲也在她指尖變成了一根山參!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下一瞬,沈瀾清便將沈流螢手裏拿著的這根山參給搶了過去,一邊抬抬下巴道:“我的,小螢螢你邊去。”


    “我說小藥藥,行了你別撓了,再撓你就變禿子了。”沈流螢看小家夥一副糾結得不行的模樣,伸出手指在他的小腦門上輕輕戳了戳,提醒他道。


    小家夥趕緊停下動作,同時著急地摸摸自己的頭發,沈瀾清則是瞪沈流螢道:“小螢螢,你提醒他幹嘛,有好東西拿,不拿白不拿!”


    “這個山參,比幾百年的老參都值錢!”沈瀾清邊說邊還晃晃自己手裏的幾根山參。


    沈流螢不由問沈瀾清道:“二哥,這個小家夥,到底是什麽?”


    頭發眼淚都是寶貝,那豈不是全身上下都是寶貝!?


    寶貝!


    沈流螢忽然兩眼放光。


    “看在你們一個二個都不是正常人的份兒上,小爺我就自己告訴你們吧!”小家夥說著,提了提自己的褲腰帶,很是得意道,“我呀,是草藥靈妖,別看我才長這麽丁點高,我可是活了一千五百年了的呢!你們這些個人類的小娃娃,可都得管我叫一聲前輩呢!哦,我可是有名字的,我叫若源,倘若的若,源泉的源,是不是很好聽的名字?嘻!我主人給我取的名兒呢!”


    看這若源小家夥得意的小模樣,完全不像一個活了一千五百年之久的老妖。


    “活了一千五百才長這麽丁點大,也是夠丟人的。”沈瀾清當即潑來一盆冷水。


    若源立刻憤憤道:“要是沒有我,你早就死了!你居然敢嘲笑你的救命恩妖!”


    沈瀾清非但沒有賠不是,反還朝若源做了個不服氣的鬼臉,而後又是雙手托腮的模樣,看著沈流螢,笑嘻嘻道:“不對,是我已經死了,聽小望舒說,小螢螢你學會診脈了,摸摸我的脈象唄。”


    沈瀾清像是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似的,很是無所謂,說完話後便朝沈流螢遞來自己的手腕,示意她給自己把把脈。


    已經死了?沈流螢微微蹙起眉,將五指輕輕搭在了沈瀾清的手腕上。


    他的手腕上,根本……就沒有脈象!


    她根本就觸摸不到他的脈象!


    而隻有已經死了的人,才不會再擁有脈象。


    這便是說……他的確已經死了。


    沈瀾清笑著收回手,繼續托腮,“沒有脈象對不對?一年前,我遇到了這個小家夥,救了他一命,他說他還我一命,我問他可以怎麽還,他就問我有沒有想要救的人,哪怕已經是病入膏肓的人,他都能救,我就想到了我可憐的小望舒,去年小螢螢你和小望舒的生辰之前,我便帶著這個小家夥回來,準備著在你們生辰那日讓小望舒變得活蹦亂跳的,誰知我自己卻在路上病發,不治而亡。”


    “你們都沒人知道六年前我為何要離家去闖蕩江湖,不僅是為了給小望舒找治病之法,也給我自己找,六年前,我患了不治之症,我不想在家裏呆著,不想讓已經足夠操勞的大哥更加操勞,我便選擇離家了,這些年在外邊,見識了不少,也學到了不少,江湖道義,人情冷暖,都有,不算慘,倒是有些時候很想你們,不過不能回來,若是回來了,大哥該是要綁著我不讓我走了,我可不能讓大哥眼睜睜看著我死,他可受不了,所以這麽些年,我沒回來過,可我也沒能為小望舒尋得到救命之法,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想了想,還是讓小望舒活吧,因為我已見過江湖遠闊,而小望舒卻什麽都還沒有見過,於是我病發的時候便讓這小家夥自己到京來,誰知這小家夥走了之後卻又回來,不僅回來,竟然還將已經死了的我救活了回來,說是什麽……”說到最後,沈瀾清又笑嘻嘻地用手指戳戳若源的屁股,“當時你說什麽來著了若源源?”


    “不許戳我屁股!很疼的!”若源很嫌棄沈瀾清,“隻是暫時續命啦!當時你的三魂七魄都已經離開身體了,我用我的妖力強行把你拉回來的!不過我的能力就隻能做到這個程度,我能讓繼續活著,但隻能讓你做一個活死人,不知疲勞,也不懂饑餓困乏,而且,隻能保你這樣的狀態一年而已,一年以後,你就會變成一個真真正正的死人。”


    “雖然說你們人類沒一個好東西,但看在你救了我而且還不壞的份上,我就勉強幫幫你啦,哼!”若源說完,傲嬌地抬了抬下巴。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啦。”沈瀾清又繼續對沈流螢笑道,“身為活死人且身上又有了這個小家夥一點點妖力的我,所以才能在一見到小螢螢的時候便看得出你不是我們的小螢螢,不過,我自己都是個死人,可沒什麽資格說你,要是救回了望舒你卻死了,大哥還是接受不了,不如就這樣咯。”


    “不過我倒沒想到,竟會有妖類舍掉自己體內的妖元來救望舒,是他要娶的那個姑娘吧?”


    “嗯。”沈流螢輕輕點了點頭,聽罷沈瀾清的話,她覺得自己的心五味雜陳,都是溫柔的好兄長,上天為何偏偏要待他們如此不公。


    隻聽若源哼聲道:“哼!我們妖類,比你們人類講義氣重感情多了!別說為了自己所愛之人奉出自己的妖元,哪怕是灰飛煙滅,我們妖類也是在所不惜的!哪像你們人類,一個個都是偽君子!披著大義凜然道貌岸然的外皮,背地裏卻在做著一些肮髒不堪的事情!”


    若源愈說愈激動:“就是因為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人類,我們的妖帝才會被誅,妖界才會被封印在永生見不到太陽的地方!就連那些剛出生的小妖兒,連那已經走不動了老妖們,你們人類都不放過!你們……你們根本就不配做人!”


    “什麽我們妖類是凶邪之物,隻會為禍人世,唯有趕盡殺絕才能讓人世長評,全都是你們人類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而編出來欺騙天下人的借口和謊言!”


    “別說了……”就在若源激動地痛斥人類的時候,本是站在一旁沉默著的長情突然出了聲,隻見他頭微微垂著,眼瞼也低低垂著。


    可小若源這會兒憤怒激動得幾近有些瘋狂,根本就聽不進旁人的話,隻聽他憤恨道:“為什麽不讓我說!?我偏要說!”


    “我讓你……別說了!”長情的話音才落,沈流螢與沈瀾清隻覺一陣冷厲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一股可怖的力量,竟是震得桌上擺放著的茶具“砰”的爆碎開來,尖利的瓷片朝四周迸射,劃破了若源手背,也劃破了沈流螢的臉頰。


    若源怔住,轉頭看向突然迸發出足以讓整個映園都為之震顫力量的長情。


    隻一眼,若源的雙瞳猛然大睜。


    這,這是——


    此時的長情,已經從凳子上站起身,一瞬不瞬地盯著桌上正怔怔愣愣看著他的若源。


    隻見他身上那本是暗緋色的廣袖長衫,此刻竟變成了鮮紅色,腥血一般的顏色!


    他那烏黑亮澤且順滑如瀑的長發,竟在一瞬之間驟變成純白之色!


    而他的瞳眸,那雙本有著些呆萌傻感覺的烏黑眼眸,此刻竟變成了赤紅色!如血色在翻滾,如烈火在燃燒,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恨意與不甘,欲要從他的眼眸洶湧而出。


    本是雙手托著腮、縱是說到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都在笑嘻嘻的沈瀾清,此時坐直了身子,麵上不再有絲毫的笑意,反是隻有寒意,他眼神冷冷地看著突然之間驟變成如此妖詭模樣的長情,慢慢朝自己手心上運氣。


    沈流螢也在怔怔看著長情,看著與尋日裏全然不同的他,語氣輕柔且關切地喚了他一聲:“阿呆?”


    呆貨的這個模樣,她曾見過,在臨城的時候,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為了保護她安然無恙,他便是忽然間驟變成了這副模樣。


    而變成這副模樣,可對他自己有何傷害?


    就在沈流螢輕喚長情的時候,他那雙赤紅的眼眸陡然動了一動。


    沈流螢非但不覺他的這副模樣有何妖異有何可怕,反是緩緩站起身,朝他伸出了手,輕輕握住他冰冷的手,關切地問他道:“怎麽了?”


    沈瀾清運滿真氣的手此時慢慢抬起了起來。


    若源察覺到沈瀾清的意圖,趕緊朝他的手撲去,用力抱住了他的手,同時朝他用力搖了搖頭,他沒有說話,但他的舉動與神情已經表明了他的意思。


    他不讓沈瀾清對突然妖變的長情出手。


    長情循著沈流螢的聲音慢慢地朝她轉過頭來,當他的目光觸碰到沈流螢臉頰上那被碎裂的茶具劃破的傷口時,他的身子微微顫了一顫。


    隻見他緩緩抬起手,輕撫向沈流螢臉頰上的傷口,而後又受驚害怕似的突然縮回手,同時緊閉起雙眼,不讓沈流螢看到他的眼睛。


    他看到了垂在身前的自己的白色長發,這便是說,他的眼眸,此時定是變成了赤紅的顏色,像血一般詭異。


    見著長情像害怕似的突然將自己的雙眼閉起,沈流螢覺得自己的心有揪擰一般的疼。


    在臨城那夜,這個呆貨急急從她麵前逃開然後一直躲著她,是不是就是不想讓她看到他變得赤紅的眼睛?是不是……覺得她會因他的這雙眼睛而害怕他或是嫌棄他?


    可真是個阿呆,她自己都是個妖異的存在,又怎會害怕或是嫌棄妖異的他?


    沈流螢本要把自己心中所想道與長情聽,好讓他安心,誰知長情卻是在這時將她拂開,同時抬手緊捂上自己的心口,然後——


    轉身逃開!


    “阿呆!”沈流螢趕緊跟在長情身後衝出屋,可她的速度,又怎會跟得上長情的速度?


    院子裏,靜悄悄,像既沒有人來過,亦沒有人離開一樣。


    可,長情已經離開,唯留下院中靜悄悄的夜色。


    沈流螢站在夜色裏,眉心緊擰如麻繩。


    方才那個呆貨心口處透出的赤紅微光,是什麽!?


    那個呆貨,究竟有著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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