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凱簡單收拾了下,把三套換洗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放進行李箱,其他什麽都沒帶。


    離開前,她回頭最後看了眼自己的房子,以一種英雄出征的肅穆表情拖著拉杆箱前往火車站。


    到達火車站時,許寧正穿了休閑衣褲等在候車室。打量四周,他的目光裏有些新奇,有些疑惑,“不坐飛機嗎?”


    “小地方,沒有飛機場。如果坐飛機,下飛機再坐車到我家,反而折騰。放心,高鐵很快的。”石凱安慰道。


    更重要的原因她沒有說出口,做戲要做全套。雖然家裏人從未接過她,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麽回的家,但老家熟人多,萬一被熟人看見就不好了。


    “對了。”石凱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不在家過年,沒關係嗎?家裏人會不會有意見?”


    許寧望天,“他們非常理解以及支持。”就差沒收拾行李,跟他一起去。


    起初他說今年過年不在家,他媽眼淚汪汪的,哀怨得好像遭遇了渣男的棄婦。


    等他開口解釋,說要跟女友回一趟老家後,他媽立即原地複活。並且跟打了雞血似的,興致勃勃幫他準備行李。


    他爸老懷安慰,一陣感慨,“終於有人肯要你了。”


    他哥則擰緊眉頭,“什麽時候認識的女朋友?性格怎麽樣?在哪工作?她家裏什麽情況?算了,我知道你肯定一問三不知。跟女友去老家的時候注意觀察下細節,別被人騙了。”


    許寧忿忿不平,什麽一問三不知?哥哥根本沒給他時間作答!要知道,他找的女朋友可好了,有什麽事都會主動告訴他!


    “那就好。”石凱深深凝望許寧,“再說一次,如果去過我家,你仍然願意接受,回來後我們就結婚吧。”


    許寧撇撇嘴,不太高興。他分明熱情地表示願意先結婚,就算現在去領本也沒問題,可惜阿凱就是不答應。


    很快,列車到站。檢票,上車。


    放好行李箱後,許寧不安分地在椅子上蠕動。


    石凱好笑,“幹嘛呢?”


    許寧皺皺鼻子,嫌棄道,“車裏有股味道,好難聞。”


    “因為車裏人多,會有汗臭味。而且不太通風,味道很難散開。”石凱略有些歉意,“是不是很難受?要不睡一會兒?到站了我喊你。”


    提前幾天出發,情況已經比春運時候要好很多,她卻忘記阿寧沒有類似的經驗,還是會不習慣。


    “不要緊。”許寧搖搖頭。


    接著,他看向石凱,眼睛撲閃撲閃,不著痕跡地賣萌,“多講些你家的事好不好?我想聽。”


    “再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了解他們的底細,我才能想出更好的對策。”許寧一本正經道。


    石凱嘟囔了句,“我不想你出什麽對策,隻希望你乖乖地呆在一邊。”


    “……”被嫌棄了!許寧麵上說不出的悲愴。


    **


    石凱歎了口氣,頭依靠在許寧肩膀上,“想聽什麽?說吧,我都告訴你。”


    許寧振奮起精神。


    想了想,他說,“都行。隻要是你家裏的事,我都想知道。”


    “那我就隨便說啦,說到哪算哪。”石凱從腦海深處,挖掘出她原本再也不願想起的往事。


    “我爸很聰明,也很刻苦,是村子裏出的第一個大學生。他那個時代的大學生跟現在不一樣,以前大學生特別稀少,因此非常值錢,也很好找工作。大學畢業以後,我爸在外麵工作幾年,還是回到了老家,心心念念想著把自己腦海裏的知識教給家鄉的孩子們。不過,後來的事實證明,這是個錯誤的決定。”


    “他回到家的時候,因為在外麵工作了幾年,還完上大學的欠債後有點積蓄。又有大學生的名頭,村子裏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樣,總覺得他特別厲害。別看我媽文化程度低,經常做些奇葩的事,但年輕時候是真漂亮。要不是我爸大學生,看起來是個文化人,她絕對不會答應出嫁。”


    “結婚的第一年,生了我姐,我媽就不太高興。在她的觀念裏,必須生下男孩,才不算絕了香火。我爸倒是樂嗬嗬的,一點不在乎是男是女。取名的時候,我媽堅決要求給我姐取個男孩名字,叫石偉,說是這樣容易帶來弟弟。我爸覺得石偉這個名還不錯,於是就這麽定下了。”


    “起初幾年,一家人很節儉。我爸有積蓄,又有工作,因此過的不錯。生下我姐的一年後,我媽懷了第二胎。據說她懷孕的時候,一口咬定自己懷的是男孩,後來生下來一看,卻還是個女孩,那就是我。據說我媽當時氣狠了,一點都不想看見我,是我爸拿米糊和奶粉把我喂大的。”


    聽到這,許寧心疼壞了,想打斷阿凱的敘述。石凱抬起頭,衝他笑了笑,冷靜地繼續說下去。


    “我媽一直認為,我是個倒黴鬼,拖累了全家。因為從我出生起,全家開始走黴運。先是因為獨生子女政策,我媽生了第二胎,要交罰金。再是一連生了兩個女孩,有些人明裏暗地裏笑話我媽,說她長的漂亮又怎麽樣?就是生不了男娃,就是不中用!”


    “更重要的是,鐵飯碗不再那麽穩定,大學生不再那麽受人尊重。有人文化程度低,但是膽子大,跟人跑出去做生意。兩年後回來,整個人大不一樣,錢包鼓鼓的。而這時候,我爸一個念完大學的,卻隻能拿著死工資,還比不上小學畢業的,反差太過明顯。那時候流行一句話,小學畢業當老板,大學畢業混口飯。”


    “糟糕的是,生下我的第二年,我媽又懷孕了。本來我爸喊她不要再生,要養兩個女兒,家裏已經很吃力了,但她執意不肯。對了,忘了提,我媽沒有工作,平常隻負責照顧孩子、料理家務事和種田。家裏隻有兩畝田,平常種些蔬菜什麽的,也能稍微補貼下家用,減少開支。”


    “這些事都是長大以後,舅舅跟我說的。他似乎是希望告訴我這些,讓我明白我媽不容易,是有苦衷的。可我除了覺得我媽無知愚昧,其他什麽想法都沒有。生了兩個孩子要交罰金,獨生子女政策是國家規定,第二個孩子是她自己決定要生。生之前她就該明白,不管孩子是男是女,生出來她就得交罰金!至於別人在背後說三道四,如果不是她自己認為生不出兒子是個錯,也不會那麽在乎別人非議。”


    說到這,石凱撇撇嘴,順便喘口氣。


    “第三個孩子,就是你弟弟?”許寧插了句嘴。


    “對,那就是我弟弟石達。”石凱點點頭,“等弟弟出生,一看見是男娃,我媽歡喜極了。在我爸憂心忡忡,思考如何養活三個孩子的時候,她主動跟我爸建議,把兩個女孩送人或者扔掉。”


    許寧驀然瞪大眼睛,吃驚道,“把女兒扔掉?!這件事,也是舅舅後來告訴你的?”


    石凱平靜道,“不是舅舅,是其他人閑聊的時候談起這件事,被我聽見好幾次。不錯了,起碼我爸挺靠譜,我剛出生的時候,沒讓我媽直接把我掐死。”


    “當時一心想著要兒子,結果生出來是女孩的人家不在少數。生下來那麽多女兒,可是又養不起,於是就想辦法把孩子處理掉。”


    “據我所知,有戶最誇張的人家,夫妻都是重男輕女,前後一共生了六個女兒,全部送了人。等到第七個,終於是個男孩子,結果生的時候難產,母子倆一起死掉。後來丈夫娶了新老婆,繼續生。”


    許寧隻覺得三觀受到強烈衝擊,不敢置信道,“不生到男孩不罷休,一定要有男孩傳宗接代是嗎……”


    石凱閉上眼睛,輕歎,“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這真的是現代嗎?為什麽老家的觀念如此可怕?不過,也有少數人摒棄了舊觀念,比如我舅舅。表姐是舅舅家的獨女,雖然是個女孩,但一直受到家人寵愛,過得很開心。”


    “都過去了。”許寧輕聲安慰,“以後有我在,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石凱睜開眼,凝視許寧片刻,忽然笑了,“恩,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她不再是當初那個無能為力的小姑娘。如今,她說了算。


    接著,她扯開了話題,“我跟你說說家裏近況吧。姐姐已經結婚,還生了個女兒。結婚最初,婆家對姐姐和女兒很好。不過由於結婚的時候,婆家給的禮金,姐姐隻拿了一半做嫁妝,婚後經常偷偷摸摸給娘家塞錢,所以婆家人很不高興,這兩年經常吵架。說實話,我挺理解我姐婆家人的,媳婦娶糟了,坑了一家人。”


    “恩,本來我媽說禮金就該全歸她,她幫忙把別人家媳婦兒養到這麽大,禮金是她應得的。後來我出麵,進行了友好協商,她才終於吐了一半出來。”


    許寧望天,既然阿凱說是友好協商,那一定是非常友好地協商!


    “弟弟不學無術,學曆不高。整天遊手好閑,不幹正經事。我媽總慣著他,說別人眼瞎,看不出她兒子能幹,以後一定會後悔!沒有學曆,沒有拿得出手的技能,吃不了苦,哪個人會看得上他?我有時心想,這尊佛還是留在家裏被她供著吧,別放出去害人了。”


    “對於我媽和我弟,我已經懶得敷衍。遇見他們,你不用客氣。我姐的話,”石凱心情複雜,麵露猶豫,“隨便吧,麵上過得去就行。我媽不肯供我讀書的時候,我姐會偷偷給我塞點錢,接濟我。可我長大以後賺了錢,想回報她的時候,每次給她打點錢,最後都會落到我媽手裏。我對她已經不抱有希望。”


    許寧不曉得說什麽,摸摸自家女友小手,聊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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