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館,白小舟將這段詭異的經曆原原本本告訴了龍初夏和朱翊凱,聽得兩人目瞪口呆。


    朱翊凱說:“我們問過附近的居民,這裏的老人們還記得從古時候傳下來的故事。當年易老爺殺了媳婦,還要燒掉那顆蛋。清漣是個情種,偷偷將蛋藏起來,還將蛋給孵化了。就在蛋殼快破的時候,易老爺子帶人殺了進來,清漣拚死保護蛇蛋,爭執之下,被父親所傷,當場死亡。就在這個時候,蛋殼破裂,一條青翠可愛的小蛇爬出,順著房柱蜿蜒而上,爬入房梁不見了蹤影。從此之後,易家的人相繼過世,家境破敗。易宅易手,到了瞿家手上。瞿家請了法師作法,收服了那條青蛇,瞿家世代供養它,而它保佑瞿家人丁興旺。就是因為有那條蛇的保護,瞿家才能在鳳鈴鎮綿延三百多年而不衰敗。當年老宅易手的時候,易家的人就遷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白小舟恍然大悟:“我在那座宅子裏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草腥味,難道她們就是那當年的青蛇?”


    “你所去的宅子不屬於這個世界。”龍初夏道,“隻有在特定的地方,才能打開通往彼方的入口。我們不是聽到瞿思齊父親房間的一麵牆裏傳來手機鈴聲嗎?那裏應該是通往彼方的入口之一。小舟所去的那個廣漢路225號,也是一個入口,但是要打開入口,必須有某種契機。”


    白小舟想了想:“是借書證!圖書館管理員給我的借書證!”


    龍初夏和朱翊凱互望一眼,白小舟清楚地看到他們眼中的驚詫和擔憂:“有什麽問題嗎?”


    “我們去過圖書館,街坊說這裏借書的人很少,那座圖書館早就已經關門了,是座空房子。”


    “不可能啊,我明明……”下麵的話生生噎在白小舟的喉嚨裏,一股涼意順著她的脊背躥了上來。是圖書管理員告訴她易府的所在,也是他給了她借書證,是他刻意將她引到那個充滿了妖魔的世界。


    難道,那個管理員也不是人嗎?


    “小舟,你說那個叫易思晴的說過,瞿老夫人曾去過一趟火葬場,又買了幾味劇毒藥材,之後就懷了瞿先生,對嗎?”


    龍初夏的表情有些可怕,白小舟連忙點頭。


    “那就糟了。”龍初夏一拳打在桌上,“凱子,給不二他們打電話,讓他們查查瞿先生,看他最近是不是得過什麽古怪的病。”


    朱翊凱答應一聲,聯絡葉不二去了。龍初夏抓住白小舟的胳膊,臉色陰沉地問:“你確定思齊在易府裏和人打牌嗎?”


    “呃……我隻聽到他的聲音。”


    “好,至少證明他還活著。或者說,他還是‘人’。”龍初夏有些焦急,“如果真如我所設想的那樣,我們必須趕快找到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會有什麽樣的後果?白小舟想問,但沒問出口,她害怕聽到結果,瞿思齊雖然平時很討厭,卻是她最好的朋友,曾多次不顧生命危險趕去救她,如果他有什麽事……


    她輕輕握緊拳頭,易思晴母女似乎對她很害怕,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若是她再次進入易宅,不是就有機會救思齊出來了嗎?


    第二天一早,葉不二打來電話,說查出瞿子豪——也就是瞿思齊的父親,在半個月前突然休克,送進醫院急救,竟然查不出病因,但生命體征卻在逐漸減弱,醫生說活不過三天。但是幾天之後他竟然醒了過來,就像從來沒有昏迷過,精神奕奕。現在正在北京談生意,估計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


    龍初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瞿老夫人真是瘋了!走,去瞿家!”


    “現在?”白小舟看了看牆上的時鍾,才六點半,龍初夏加重語氣:“對,就是現在,一刻都不能再耽誤了!”


    瞿家對這些不速之客顯然並不歡迎,那個苦瓜臉的女傭人堵在門口,生硬地說老夫人還在休息,讓他們晚點兒再來。龍初夏笑容可掬,語氣卻絲毫不客氣:“麻煩您轉告老夫人,他孫子的性命危在旦夕,不是休息的時候。”


    女傭人生氣地說:“你們不要危言聳聽,如果你們再不走,我就要報警了。”說完正想關門,被龍初夏抓住手腕,她正要發作,卻看到龍初夏那雙森冷的眼睛:“請你再轉告老夫人,我知道她四十多年前幹了什麽。”


    女傭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愣了下終於軟下來:“請進來吧。”


    她將三人安排在客廳,然後匆匆進了裏院,不足一盞茶的工夫瞿老夫人就蹣跚而出,臉上堆滿了虛假的笑容:“龍老師,這麽早,有什麽要緊事啊?”


    “老夫人,思齊的性命危在旦夕,我就不和您拐彎抹角了,當年您已經犯了一次錯誤,現在還要繼續犯錯嗎?”


    瞿老夫人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龍老師,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四十多年前,你為了生兒子,和妖物做了交易,對嗎?”龍初夏語氣咄咄逼人,瞿老夫人眼神躲閃:“我……你,你在開玩笑吧,什麽妖物?這都什麽年代了?”


    “我師傅曾告誡我,不要輕易和非人做交易,他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但你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龍初夏朝她逼近一步,“老夫人,你真的想要斷子絕孫嗎?”


    “啪”,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跌落在地,臉色煞白:“你,你們究竟是誰?你們究竟有什麽目的?”


    “我是思齊的老師。”龍初夏意味深長地說,“他是我的弟子。”


    老夫人緩緩坐回去,悲從中來:“我,我也不想的,但這是唯一的辦法,我……”


    “老夫人,現在沒有時間聽您解釋了。”龍初夏說,“現在我隻問您,你想救瞿思齊回來嗎?”


    “他,他是妖物,他根本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瞿老夫人拍著太師椅的扶手哭道,“我隻是讓他回到他該去的地方。”


    “你錯了。”龍初夏毫不留情地說,“瞿思齊並不是什麽妖孽。恰恰相反,他其實是……”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湊到老夫人耳邊低聲耳語,瞿老夫人驚得眼珠子都差點兒瞪出來:“你,你胡說!不可能,那不可能!”


    “你信也罷,不信也好,現在我有個辦法,既可以保你兒子的性命,又可以救思齊回來,你願不願意試一試?”


    瞿老夫人有些猶豫,白小舟急道:“別再猶豫了,再猶豫你孫子就要被那些異類給吃了!”


    瞿老夫人抬頭仔細打量三人:“好吧,不管你們是誰,目的是什麽,隻要能讓這件事終結,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


    “很好,老夫人,請你立刻準備一百顆雞蛋,一斤硫磺。記住,一定要土雞蛋,不能要飼料喂出來的。要快,否則就來不及了。”


    五隻紅木托盤端端正正地擺在瞿子豪臥室那麵牆壁前,瞿老夫人有些擔憂:“龍老師,這……真的行嗎?”


    “放心吧,我一定把思齊好好地帶回來,也保證瞿先生不會有任何危險。”龍初夏對女傭人道,“何媽,請你扶老夫人回房去,將門鎖好,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出來。”


    何媽點了點頭,聽話地扶著老夫人走出去,朱翊凱壓低聲音道:“你真的有把握?”


    “七成吧。”


    “才七成?”白小舟驚呼,龍初夏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你想鬧得人盡皆知啊。剩下的三成就看你了,如果你按我說的做,至少有九成。”


    “我?”


    龍初夏沒有細細解釋,回頭對朱翊凱道:“你帶著硫磺到廣漢路225號去,時機一到我就會給你打電話,鈴聲一響立刻點火。”


    朱翊凱點頭,然後湊到白小舟耳邊,低聲說:“小心啊,不要被妖物吃了。”


    白小舟後背發冷。


    龍初夏讓她將西南角的那盆仙人掌捧過來,將裏麵的泥土挖出來,灑在雞蛋裏。這種土長年用鮮血澆灌,充溢著刺鼻的腥味:“龍老師,這到底是用來幹什麽的?”


    “引蛇出洞。”


    白小舟驚道:“你要把易思晴母女引出來?”


    “不把她們引出來,你怎麽進去救人?”龍初夏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拍了拍她的肩:“別怕,照我說的做,你不會有事。”


    白小舟無奈地歎氣,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吧。


    龍初夏點了一炷香,香味怪異,像是某種藥草。她帶著白小舟在櫃子裏躲好,當香快要燃盡的時候,那麵牆壁忽然泛起一層漣漪,一顆三角形的蛇頭從漣漪深處鑽了出來,目光灼灼,宛如兩顆青碧色的明珠。它吐著芯子,四下看了看,然後蜿蜒而下,盤在托盤邊吞食雞蛋。不多時,另一條稍大的青蛇也遊了出來,兩條蛇粗大得像是兩條小龍,足有壯漢的手臂粗。


    白小舟又想起幼年時所遇到的那條蛇靈,心頭發冷,本能地捂住嘴。


    一百顆雞蛋被兩條蛇一掃而光,隻是青蛇似乎醉了,歪歪斜斜地爬不動,索性盤踞在床下。龍初夏喜道:“就是現在,小舟,你趕快進牆裏去。”


    “可是……”


    “放心吧,它們吃了妖血土,不到四五個小時醒不過來,何況有我守著,不會有事。”龍初夏在她耳邊低聲囑咐幾句,然後將她往牆裏一推,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那座熟悉的小院子裏,高大的黃桷樹在頭頂遮蔽了陽光。


    “小舟你記住,和思齊打牌的必然不是人類,你端些糕點進去,就說你是思齊家的傭人,老夫人擔心他餓,讓你給他送糕點來。”


    白小舟在心裏默念龍初夏的叮囑,從隨身的小包裏取出一袋子桂花糕,抬頭看了看那扇窗戶,窗欞中溢出的黑氣更加濃鬱。


    不管了!她一咬牙,剛要上樓,卻看到了那張被她弄丟的借書證。猶豫了一陣,她鬼使神差地將證件撿起來,塞進衣服裏,匆匆上了樓。房門緊閉,她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低沉的男音:“誰?”


    “我是來給瞿少爺送糕點的。”


    “進來吧。”


    她推門進去,看見一張圓桌,桌旁圍著三個人,不,隻有一個能稱之為人,正是瞿思齊,而另外兩個長得奇形怪狀,一個長得像癩蛤蟆,另一個披著一塊巨大的黑布,臉上帶著一張白慘慘的麵具,他回過頭來看她,黑洞洞的眼眶裏什麽也沒有。


    那塊黑布之下,什麽都沒有。


    白小舟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從嘴巴裏跳出來了,瞿思齊卻像沒事人一樣笑嘻嘻地看著她:“你來了啊?”


    “是,老夫人怕你餓,讓我給你送糕點過來。”她將糕點放在桌上,瞿思齊對那兩個怪物道:“老人家就是愛瞎操心,我一點兒都不餓,你們吃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癩蛤蟆抓起糕點就往嘴裏塞,麵具怪卻直勾勾地盯著白小舟:“真香啊。”


    白小舟寒毛直豎,朝瞿思齊身邊靠了靠,瞿思齊哈哈笑道:“魍魎兄,這是我們家最後一個小丫環了,可不能讓給你啊。”


    麵具怪將臉湊過來:“我押你父親的左腿,如果你輸了,就把她輸給我。”


    白小舟暗暗心驚,原來瞿思齊跟他們賭博,是為了贏回父親?


    瞿思齊抬頭看了看她:“小舟,抱歉,我隻差這條腿就能贏回那老家夥了。好,魍魎兄,我跟你賭。”


    白小舟真想抓起凳子朝他腦袋來上一下,但千忍萬忍還是忍住了,在心裏暗暗道,要是你敢把我輸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小舟,你來發牌吧。”


    白小舟愣了一下,拿起那副黑氣彌漫草腥味十足的牌,戰戰兢兢地看了看三人,一張張發完,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了。她退到一邊,注意到桌旁有一隻大箱子,酸枝木的,上麵雕刻著精美的花紋,上了把大鎖。


    就這一晃神的工夫,瞿思齊已經甩出去一半的牌,這一輪他是地主,手中的牌卻不怎麽好,白小舟湊到他耳邊,擔心地說:“你行不行啊?”


    “放心,不會把你輸出去的。”瞿思齊卻信心十足,到最後手裏竟隻剩下一張2和一張3,癩蛤蟆和麵具怪手中的牌都還不少,隻要他們其中之一手中有一個“炸彈”,這局就算完了。瞿思齊卻好像算定他們手中的牌更臭,一副悠閑的模樣,白小舟卻急得額頭上直冒汗,死死地盯著兩個怪物。癩蛤蟆撓著頭,一雙眼睛鼓得比銅鈴還大,猶豫著不知該走什麽牌,隻能一揮手:“過。”麵具怪“嘿嘿”笑了兩聲,將幾張牌往桌上一丟:“炸。”


    瞿思齊臉色大變:“不可能!你怎麽會有‘炸彈’!”


    “嘿嘿。”麵具怪盯著白小舟,“現在她是我的了。”


    “你出老千!”瞿思齊怒道。


    “誰說我出老千了?難道你想耍賴?”


    “他沒有耍賴。”生死關頭,白小舟也顧不得害怕了,衝過去扯下他的黑布,下麵隻有一團影子,幾張牌從黑布裏飄出來,落在桌下:“證據確鑿,你還敢說你沒出老千?”


    麵具怪惱羞成怒,驀然膨脹幾倍,朝她撲了過來:“我現在就吃了你!”


    瞿思齊將桌子一掀,桌麵正好壓在癩蛤蟆的身上:“小舟,快,把鑰匙給我!”


    “什麽鑰匙?”白小舟抓起手邊的東西就往麵具怪身上扔,但所有物品都穿過了他的身體,卻無法傷他分毫。


    “我寄給你的鑰匙!別告訴我你沒帶!”


    白小舟這才想起,將自己的包往外一倒,從雜亂的物品中抓起那把鑰匙:“找到了!”


    麵具怪卷起一隻木凳,砸在她的手上,鑰匙飛了出去,正好落進衣櫃下麵。瞿思齊撲過去撿,癩蛤蟆從桌下爬出來,張開血盆大口就往他的腿上咬。白小舟大驚,脫掉手套,用右手抓住它的胳膊,黑色在白小舟的血管裏彌漫,像一條條蟲鑽進了癩蛤蟆的身體。癩蛤蟆怒吼,身上的泡開始潰爛開花,迸出膿水,痛得在地上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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