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老部下裏麵,要說最不服氣的還得數湯玉麟。作為張作霖患難時期的結義兄弟,湯玉麟為張家立下了汗馬功勞:金壽山進攻中安堡,他先是替張作霖解圍,接著在金壽山的人馬突入堡內時,又背著張作霖的大女兒逃出;遼西剿匪,無役不從,特別是剿滅陶克陶胡,張作霖兩次被困,都是由他率敢死隊舍生忘死給救了出來;奉天告急,又是他率馬隊跟著張作霖星夜趕到省城,從而為張作霖奪得大權奠定基礎……


    正因為倚仗著是張作霖的老兄弟和大功臣,湯玉麟一向有恃無恐。他曾屢次向省內各行政機關強行薦人,大有效法張錫鑾督奉時代張作霖“大吃縣局”的作風,行政機關的主官們又不敢向張作霖報告,致使其越發無法無天。隻有王永江完全不理會他那一套——你想往我的警廳塞人,弄個某某縣警察所長的職務?對不起,門都沒有!


    湯玉麟的要求得不到滿足,自然十二萬分的不爽。同時他當時身兼奉天省城密探隊長一職,與王永江的職權有些重疊,因此他除了認為王永江態度傲慢、目空一切、不買自己的賬外,還視之為是與自己爭權,兩人之間的矛盾變得越來越激烈。


    湯玉麟這人從好了說,叫作心地寬厚,他對部下很少謾罵,帶兵三十年更是從未殺過一官一兵。部下犯了錯誤,他最大的責罰不過是驅逐,過了些日子,被驅逐的部下重返軍營,仍然會照舊錄用(宋文鬱任省警察廳長時,他搶去並聲稱槍斃的那名士兵,自然也不可能是真被槍斃了)。湯玉麟如此放縱,致使部下擾民事件層出不窮,各處發生的劫案,要麽不查,一查幾乎全都是他手下官兵幹的,有知情者批評他是“有獎無罰,最誤事”。


    湯玉麟有一個部下公開在省城設賭抽頭,原先誰都不敢管,王永江斷然下令將其逮捕送警務處關押。湯玉麟聞訊氣勢洶洶地來到警務處要人,王永江不予理睬,湯玉麟竟派兵包圍了警務處。王永江大怒說:張作霖叫我整頓警政,我就要秉公辦理,湯玉麟要包圍我的警務處,我就和他拚!


    王永江隨即命令警察荷槍實彈,準備進行反擊。湯玉麟這時候還隻想嚇王永江就範,沒想到對方敢來真的。他之前已經多次向張作霖進言,想搞掉王永江,但每次都遭到拒絕,而且總要挨上一頓臭罵。這次因為騎虎難下,他隻好又硬著頭皮去找張作霖告狀,堅決要求撤王永江的職。


    王永江知道後,自忖湯玉麟與張作霖關係至深,為了不讓張作霖為難,便以到溫泉地休養為由,向張作霖遞交了辭呈。見王永江要走,張作霖著急了,他一邊對王永江極力挽留,一邊大罵湯玉麟:“槍杆子能打天下,不會治天下,你們懂得什麽?給王岷源(王永江)牽馬扶鐙都不配!”


    張作霖這句過了頭的氣話讓張景惠、張作相、孫烈臣等一眾高級將領都不淡定了——居然罵我們給人牽馬扶鐙都不配,那你當年被仇敵追殺,需要我們舍命輔佐時,為什麽不說?


    湯玉麟更是氣炸了肺。有一天,他去軍署請張作霖赴宴。張作霖正和王永江等幾個人打牌,於是頭也沒抬地對湯玉麟說:“你們先走,回頭我和岷源(王永江)晚點去。”


    湯玉麟橫了王永江一眼,說:“誰他媽請他。”


    張作霖不聽則已,一聽怒不可遏,他一把將牌桌掀翻,咣咣咣地就和湯玉麟大吵起來。王永江見情形不對,趕緊悄悄溜走了。


    一直到1917年春節,按照慣例,二十七師和二十八師都要請省城文武長官們吃年茶。初五這天,二十八師做東,張作霖前去赴宴,他在席上沒看到王永江,心裏很不高興,但二十八師是馮麟閣的部隊,又正值年關,也就沒有說什麽。


    初六是二十七師請客,還是沒請王永江。張作霖忍不住了,說:“我為地方考慮,才用了王處長,諸位對王處長不敬,就是對我不敬。”


    話說完無人吭聲,張作霖情知眾人不服,更加來氣,當下便厲聲質問道:“為什麽沒有請王處長?”仍然沒人搭腔,張作霖接著又說:“二十八師不請王,我不說什麽,怎麽你們也不請呢?”


    見場麵尷尬,孫烈臣趕緊出麵對張作霖說:“我們把王漏掉了,改日再請他吧,您甭生氣。”


    有孫烈臣這句話,張作霖本來可以找台階下了,未料張作霖反倒來了勁,他憤憤地訓斥道:“我看上的人你們就反對。我用定這個姓王的啦,誰反對誰辭職!”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湯玉麟騰地跳了起來,對張作霖說:“你甭罵街,辭職那算不了什麽。要是姓王的這狗東西不去掉,我們不敢奉命。”


    從來是隻有張作霖訓別人,沒有別人朝著他吼的,湯玉麟此舉惹得張作霖勃然大怒,頓時就拍著桌子罵了起來:“這麽說,你們是反對我呀!”


    眾人一看不妙,趕緊上前勸解,宴會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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