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打算派出的這名心腹是段芝貴。段芝貴在前清時就是要員,但官聲不佳,此人為了升官,什麽不堪的事都做得出來。當初慈禧太後欲任命慶親王奕劻之子載振為東三省總督,聖旨公布之前,先派他到東北考察,以便熟悉一下當地情況。


    載振是個花花公子,在東北吃喝玩樂一番後就打道回京複命,路上他接到段芝貴盛邀,讓他到天津玩上兩天。載振到天津後,迷上了津門名伶楊翠喜,段芝貴投其所好,用重金將楊翠喜買下並送入載振府中。


    段芝貴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知道載振將主政東北,希望能從對方手中得到黑龍江巡撫一職。載振樂不可支之餘,滿口答應。不料此事遭到禦史的參奏揭發,慈禧聞訊大怒,立即將已經赴東北上任的載振、段芝貴革職,這就是著名的“楊翠喜案”。


    進入民國,國體雖變,但世故人情和官場的本質未變,段芝貴靠著他的鑽營術又成了袁世凱帳下紅人。得知即將派來接自己位置的竟是這種貨色,張錫鑾非常鬱悶,他作詩自遣,其中兩句道:“庭前古樹老於我,窩上斜陽紅滿樓。”


    1915年8月22日,袁世凱正式頒下文件,讓段芝貴到奉天當將軍(之前都督已被改為上將軍或將軍),並重新節製吉黑兩省,而張錫鑾則被調湖北署理軍務。


    和他的前任趙爾巽相仿,離職前的一刻,張錫鑾變得心灰意懶,隻不過不是對前清,而是對民國。離開奉天前,他和張作霖道別,張作霖說:“幹爹去到湖北又可大展宏圖了。”張錫鑾卻淡淡地說:“我此番回去就不做事了,兩湖潮濕,我人老了,不能去的。”後來張錫鑾果然沒有赴任兩湖,而選擇滯留北京,直到完全退出政界。


    段芝貴與張作霖之前的幾任上司都不同,他習慣於媚上欺下,一開始,對張作霖、馮麟閣等草莽出身的將領更不放在眼裏。去將軍府請示的人很難見到段芝貴本人,大部分都是由其參謀長代見,張作霖也不例外,這讓他對段芝貴很是不滿。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凱複辟帝製,建立“中華帝國”,年號洪憲。稱帝後,他論功行賞,大封爵位,段芝貴被封為公爵,是所有爵位中最高的。古代分封諸侯時要舉行儀式,稱為“分茅裂土”,段芝貴儼然以享受“分茅裂土”之尊的諸侯自命,讓人稱其為爵帥。張作霖看在眼裏,氣在心頭。


    張作霖得到的爵位是二等子爵,他問來宣布爵位的使者:“這個子爵是怎麽一回事?”來使答道:“子爵下於伯爵一等,再往上為公為侯。”張作霖因為心裏不痛快,便當場見機發作,大罵道:“他媽拉個巴子,我怎麽能給人當兒子?”


    張作霖馬上派人向段芝貴請假,說自己病了。段芝貴一打聽,才知道他得的是心病,這才有些著急起來,連忙親自來張公館進行探望。按照張作霖的吩咐,守門的衛兵也不讓他入內,說:“我們將軍身體欠安,謝絕一切來訪。”


    段芝貴碰了一鼻子灰,就把經過情形用電報向袁世凱進行了匯報。袁世凱聽後很生氣,因為師長一般隻授輕車都尉,小省的將軍才能授以子爵,他對張作霖已是破格恩寵,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麽不給他麵子。


    袁世凱遂調張作霖為綏遠都統,可是張作霖來了脾氣,偏不挪窩。張作霖不是趙爾巽、張錫鑾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對於這樣手握重兵、擁有實權的武將,袁世凱知道不能用強,尤其這時蔡鍔等人已經在雲南宣布獨立,發起了反對他複辟帝製的護國運動,袁世凱顧此失彼,暫時也就顧不得料理張作霖了。


    正當張作霖在家中氣得哼哼亂叫的時候,袁金鎧突然來訪。自趙爾巽卸職奉天都督後,在東北已無職銜的袁金鎧也隻能隨老幕主前往北京,出任清史館編纂。他是個對名利極其熱衷的人,要不然在奉天時,也不會做出先欺騙吳景濂,繼而誘殺張榕這樣等同於賣友求榮的勾當。孤影一隻、清燈一盞那樣的生活,對於已看淡政界風雲的趙爾巽、張錫鑾或許沒有什麽,袁金鎧又怎麽可能熬得下去?不久,他就耐不住寂寞,扔下《清史稿》,跑出來“扛私活”了。


    最初,張作霖的部隊要由鎮改編為師,袁金鎧主動請纓,為其在京城內四處奔走。當時他住在前門某客棧內,恰好被張榕的姐姐張煥桂打聽到了。張煥桂將趙爾巽、張作霖、袁金鎧都列為殺害弟弟的主凶,眼見得袁金鎧脫離了官府保護,獨自居住在外,自然不肯放過,一份狀紙就遞到了法院。吳景濂時為國會議長,也對袁金鎧恨之入骨,聽聞後給法院、警察廳施加壓力,要求即刻逮捕和法辦袁金鎧。


    國會議長發話,警察廳不敢怠慢,迅速派出便衣偵探緝拿。偵探經過偵查,發現袁金鎧確在張煥桂所說的那家客棧內,便準備第二天予以逮捕。不料他白天的偵查活動都被客棧老板看在眼裏,老板挺為客人著想,他第一時間就把情況密告給了袁金鎧。


    袁金鎧有袁金鎧的做事方式,得到消息後,他沒有馬上溜之大吉,而是先將被褥放下,帽頭置於枕上,被內又用茶壺支起,這樣讓別人從窗外看到後,會誤以為他還在床上睡覺。如此這般偽裝好後,他才化了個裝,從後門溜出,連夜逃到奉天去了。


    張作霖也是張榕案的主角之一,把袁金鎧抓走會牽連到他,所以絕不會容許中央的人跑來奉天辦案。有了這張護身符,袁金鎧的人身安全算是有保障了,但輿論卻饒不了他,自逃回奉天後,奉天各界對之口誅筆伐,報社用插畫形容他是豬狗一類的東西,黨人則發表論文指他為東省敗類。袁金鎧知道自己為公眾所不容,便躲在家裏哪也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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