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橋決戰等涉及國共“摩擦”的戰役,讓國民黨吃了大虧,蝕了老本,國共關係也因此降到冰點。


    1940年11月19日,設於西安的八路軍辦事處收到重慶方麵通知,從10月份起,他們的經費被停發了。以往,八路軍每月可領到60萬元;新四軍每月可領到25萬元,這筆經費隨告斷絕。


    1941年1月6日,爆發皖南事變,留在皖南的新四軍軍部及其主力9000餘人遭到圍殲,新四軍番號也被取消。


    圍殲新四軍的正是新四軍名義上的上級——第三戰區,從時間和結果上看,皖南事變更像是國民黨方麵對黃橋決戰的一次報複。


    歸根結底,他們在骨子裏始終都是敵人,這一點從未改變,隻是礙於現在還有一個共同的大敵,還沒有條件進行全麵決鬥而已。


    撕破臉之後,新四軍在發展上反而更放得開手腳。當年一月,中共又在鹽城重建新四軍軍部,新四軍及其南下的八路軍合編為7個師,由粟裕出任第一師師長兼蘇中軍區司令員。


    過去粟裕都是作為軍事副手與陳毅搭檔,這是他第一次在脫離陳毅的情況下,獨立地組建和領導一個戰略區。原蘇北指揮部的機關人員大多留在了鹽城軍部,粟裕的人手包括他自己在內,隻有24人。


    好男不吃分家飯,靠這24個人,粟裕很快就把班子搭了起來,同時完成了第一師的改編任務,其基本部隊仍是原來的3個縱隊,隻是番號由縱隊變成了旅。


    在江北各派的實力榜單上,國民黨軍隊已力量衰微,新四軍由剛來時候的“老四”躍升為“老二”,粟裕與日偽軍的生死較量也逐漸成為蘇北大地上的重頭戲。  <h2>還得談買賣</h2>


    最早駐紮蘇中的日偽軍隻有日軍一個聯隊,偽軍兩個師,翻不起多大的浪。


    到1939年年底,日軍對關內指揮係統進行了調整,蘇浙皖地區的“治安”轉由駐上海的日本第十三軍司令部負責,司令官澤田茂中將把原駐鎮江的獨立混成第十二旅團調駐泰興,那個光溜溜的聯隊被替了下來。


    第十二旅團具備單獨執行戰略任務的能力,在一定時期內,可以出兵下鄉對中國軍隊發動進攻,挺進縱隊當初退至郭村,即緣於該旅團對吳家橋發起的“掃蕩”。


    日軍是蘇中的“老大”,但對於一個旅團來說,蘇中實在太大了,要掃也掃不過來,所以他們其實非常希望中國人“內訌”,以便坐收漁翁之利。


    在蘇中,如果國共雙方發生“摩擦”,日軍通常僅作警戒和觀察而不參戰,郭村戰鬥是如此,以後的曆次作戰也一樣。黃橋決戰時,陳、粟曾擔心日軍趁機進攻,不過從始至終,第十二旅團都是坐山觀虎鬥,除派出一部到黃橋附近觀察戰況外,未做任何其他反應。


    兩敗俱傷,是日軍想達到的效果,可惜的是,黃橋決戰後,韓德勤確實是敗了傷了,而新四軍卻在蘇北迅速擴大,對日偽軍的威脅也超過了韓德勤主導時期,這讓第十三軍司令官澤田茂大感苦惱。


    此前,澤田一直計劃對蘇中進行“掃蕩”,黃橋決戰後,他趕緊加快實施步驟,以3000兵力進行了第一次“掃蕩”。


    在這次“大掃蕩”中,日軍率先攻占了黃橋,隨後又成功地誘使“泰州二李”中的李長江叛國投敵。


    李長江與南京的“和尚”(指汪偽政權派出的密使)其實暗中早有往來,不過最初沒有談妥,此次澤田放寬條件,以50萬元和25發子彈的代價,終於將李長江拖下了水。


    在蘇中國民黨的敵後部隊中,李長江第一個公開投敵,對抗戰起到了極壞的影響。有了李長江這個“榜樣”,其他的一些國民黨保安旅也先後投敵,使蘇北偽軍迅速增加到13個師以上,共達37000餘人。


    如此“榜樣”,不揍不行,粟裕迅即發起“討逆戰役”,率部直取泰州。


    李長江投敵是背著部隊進行的,突然宣布當偽軍後,他的部隊立刻陷入混亂,官兵們感到當偽軍抬不起頭,士氣極為低落。一師有個老偵察員,騎一輛自行車從薑堰趕到泰州去偵察敵情,車子騎得太快,沒留意李長江部隊的哨兵,最後竟然單槍匹馬地闖進了某團的集合場所。


    退是不可能了,偵察員正好看見一個軍官在發號施令,他騰地跳下車,把這名軍官抓住,並且掏出手榴彈,拉下弦線,大喝一聲:“快下命令叫部隊繳槍,否則,你死我也死!”


    軍官嚇壞了,乖乖地下令士兵們把槍支堆在空地上,然後集合四五百人跟著偵察員走了。


    經3天激戰,第一師攻克泰州,李長江翻越牆頭才得以逃命。


    在新四軍發起“討逆戰役”的同時,為接應李長江投敵,澤田集中獨立混成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七旅團3個旅團,對蘇中發起第二次“掃蕩”。


    1941年2月19日,第十二旅團突然包圍興化,並於第二天上午攻入城內,韓德勤率部敗走。由於興化失守,重慶政府的蘇北行政機關很快喪失機能,國民黨江蘇省黨部遷到了溧陽,半年後幾乎完全消失。


    澤田對第二次“大掃蕩”做了“戰果記錄”:“重慶軍(指韓德勤部隊)被打死和被俘4000餘人,我方戰死26人。”


    這是一個懸殊極大的對比數字,澤田對此顯然極為滿意,他隨後寫道:“此次作戰進展順利,完全如我當初預料的那樣完成了。奉謝皇恩。”


    可是澤田似乎患了失憶症,他忘記了自己發起“大掃蕩”的初衷。“掃蕩”之前,他在日記中對作戰目的有明確記載:“消滅江北兵匪,尤其是新四軍。”


    直到第二次“掃蕩”結束,澤田也沒見到新四軍這個心目中最大的敵人。


    沒有見到,不等於沒有。


    早在日軍進攻黃橋之際,一師內部討論攻守戰策時,有人曾提出要打一場“黃橋保衛戰”,像黃橋決戰那樣,與日軍拚一拚,粟裕果斷地否定了這一建議。


    “老二”與“老大”看上去雖然隻有一步之遙,實際差距可不隻一步。僅以第十二旅團為例,該旅團無聯隊編製,在日軍編製中,僅屬警備旅團,級別並不高,但無論武器裝備還是戰鬥力,都比新四軍要強。


    日軍不是韓德勤,你可以跟它拚一拚,但是拚光了怎麽辦?


    打仗不能隻談感情,還得談買賣,吃虧的事情絕不能幹,因此粟裕下令部隊撤出了黃橋,“討逆戰役”結束後,麵對日偽軍的反攻,他又主動撤出了泰州。


    不光是黃橋、泰州,除了駐於鹽城的新四軍軍部外,蘇中幾乎所有城鎮裏的新四軍,都像陽光下的水珠一樣,蒸發得無影無蹤。


    日軍找不到,很正常。  <h2>遊而必擊</h2>


    粟裕去了農村,並且重新撿起了遊擊戰的看家法寶。他為這一選擇加了一個精妙的比喻:日軍占領蘇中城市,無異於把圈套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澤田真的有了一種要上吊翻白眼的感覺。他好不容易組織兩次“大掃蕩”,趕跑了韓德勤,代之而起的卻是新四軍。


    澤田向來視蘇中為東南米鹽的最大供給地,然而就是他自己,把這個好地方雙手奉送給了自己最大的敵人,這真是一個讓他啼笑皆非的結果。


    粟裕說得很對,日軍在蘇中占領的城市都需要分兵據守,占得越多,包袱越重。


    要想卸除包袱,隻能再對城市周圍的農村進行“掃蕩”,澤田把這個撓頭的活交給了獨立混成第十二旅團。


    第十二旅團是新四軍在江南江北的老對頭,下轄5個步兵大隊和一個特種兵大隊,共5600餘人,粟裕從泰州撤走後,該旅團便將旅團部設於泰州城,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1941年4月,由第十二旅團牽頭,李長江等新老偽軍加入,對蘇中發動了規模較大的第三次“掃蕩”,日軍稱為七路“掃蕩”。


    粟裕依舊采用“敵進我進”的策略,當日偽軍到目的地“掃蕩”時,遊擊隊和民兵就跑了出來,他們像春節放鞭炮一樣遍地開花,處處響槍,將日偽軍牢牢纏住,從而使“掃蕩”的進展不知不覺趨於緩慢。


    接著,粟裕派出一個團和獨立支隊向敵據點發起攻擊。


    第十二旅團的注意力立刻被其吸引,並判斷新四軍的主力已經出動,但他們錯了,這隻是粟裕的疑兵之計,第一次派出的是“偽主力”,攻也是佯攻。


    真正的攻擊主力被隱蔽在兩泰(泰州、泰興)附近,在日軍出現判斷錯誤後,這些部隊突然出現在泰興至黃橋的公路上,並對既定據點展開進攻。


    新四軍與日軍一個中隊激戰,擊斃日軍泰興城防司令以下20餘人,生俘日軍兩名,首開蘇中軍區俘獲日軍的紀錄。


    在這次“反掃蕩”中,蘇中軍區還在興化附近的一次伏擊戰中,擊沉日軍汽艇1艘,殲滅日軍1個小隊,生俘日軍2名。


    小仗當然沒有大仗好看,可是隻要對比一下國民黨部隊在“掃蕩”中的損失數據,就知道在敵我強弱分明的前提下,這種方式還是最劃算的。


    在蘇中軍區內部,有些人被日偽軍翻來覆去的“掃蕩”搞怕了,產生了“恐日病”,極力建議“跑掃蕩”、“躲掃蕩”,粟裕堅決反對,力主“遊而必擊”、“擾而必亂”。


    戰場就是最生動的課堂,你得積極一點,這樣才能學到真東西。


    新四軍在蘇南打慣了遊擊戰,挺進蘇北後,在與國民黨部隊的“摩擦戰”中逐漸適應了運動戰,對於遊擊戰反而生疏了。這還是老兵,加入的新兵更加缺乏遊擊戰的經驗和能力。


    經過此次“反掃蕩”,遊擊戰不用教,大家都會了。


    蘇中軍區在“反掃蕩”中得到迅猛發展,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各縣抗日政府相繼建立,縣級遊擊隊有10個團6000多人,脫離生產的民兵近萬,不脫產的民兵達到16萬之多。


    日軍再也沒有坐山看虎鬥的悠閑了。對消滅新四軍,澤田產生出一種深度的渴望意識,俗話說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既然新四軍主力捕捉不到,那就直接衝著他們的軍部去。


    澤田及其幕僚計劃舉行一次“夏季掃蕩”,以便通過“閃擊戰”來“打擊陳毅及其重建之軍部”。


    為使“掃蕩”取得成功,澤田特地調整部署,派其他日軍部隊接替了第十二旅團在各據點的防務,以便該旅團能將全部兵力投入攻勢作戰。


    1941年7月20日,由第十二旅團長南部襄吉少將擔任前敵指揮官,日偽軍17000餘人傾巢出動,其中日軍7000,偽軍1萬,分四路向鹽城合擊。


    日軍對華中新四軍的“掃蕩”相當頻繁,以前的三次都是規模較大些的,其他局部性、分區性、時間短的“掃蕩”層出不窮,但所有這些“掃蕩”都及不上“夏季掃蕩”,其籌劃之周、規模之大、時間之長,均創下了徐州淪陷以來的紀錄。


    南部是一位典型的日本武士。他曾出重金懸賞一位抗戰將領的人頭,在這位將領戰死後,他又對著割下的人頭親自上香、行禮,並且對別人說:“我們是兩個國家,他(指戰死的抗戰將領)是為中國,我是為我的國家,但我崇敬他的英勇,要學習他的精神。”


    這樣一位東瀛戰將,自然要比那些齜牙咧嘴、隻知到處殺人放火的“豬頭小隊長”、“毛驢大隊長”要有頭腦得多,也狡詐得多,他能攻襲韓德勤的老巢,並非偶然。


    在“掃蕩”正式開始前,南部曾出動少量兵力,裝出要對蘇中軍區進行全麵“掃蕩”的架勢,他的“虛晃一槍”,確實讓陳毅及其新四軍軍部有所麻痹。


    新四軍在寧滬地區建有情報網絡,所以軍部事先對“掃蕩”已經有所察覺,但他們對南部的具體目標並不清楚,而且軍部機構龐雜,也不是說搬就能馬上搬走的。


    軍部行動慢,南部很快,當時正值雨季,河水上漲,他可以通過裝甲汽艇實施快速突襲,因此日偽軍當天便占領了鹽城。


    掩護軍部的是新四軍第三師,也即黃橋決戰前後的八路軍第五縱隊,以八路軍的作戰能力,本來大家都認為可以放心,然而第三師再得力,也隻能保得軍部安全轉移。在湖垛周圍的部分後方機關來不及撤走,遭到嚴重損失,其中魯藝華中分院損失最大,作家丘東平等人都在日軍的襲擊中不幸遇難。


    消息傳來,粟裕和他的戰將們很是著急。從戰報上看,軍部顯然還保留著過去的大機關模式,不大適應遊擊環境,顯得頗為狼狽。


    皖南的老軍部讓國民黨給搞掉了,新軍部如果再給鬼子打掉,那可怎麽辦?


    軍部與第三師屬鹽阜區,它與蘇中軍區在地理上雖南北毗連,但被日偽軍分隔封鎖,所以實際是相互獨立的戰略區,而且軍部原先給予蘇中軍區的指示,也隻是對鹽阜區“反掃蕩”進行策應。


    現在情況有變,不光是策應,還應主動出手,保衛軍部。  <h2>圍魏救趙</h2>


    直接增援是粟裕的第一個反應。他將第二旅派去鹽阜區,專門負責保衛軍部,並協助第三師作戰。


    剩下兩個旅,被粟裕用於“圍魏救趙”。


    粟裕對眾人說,日偽軍集中兵力在北線“掃蕩”,南線必然空虛,好比光著屁股等挨打,那我們就不要客氣,狠狠地打它個皮開肉綻。


    第一旅旅長葉飛首先把作戰計劃報給粟裕,提出要打三分區的中心據點古溪。


    古溪靠近黃橋,葉飛相信攻擊此處足以觸動南部,有使他回兵的可能,但是古溪駐有偽軍1個團,1000多人,且深溝高壘,設防堅固,粟裕對這種強行攻堅向來謹慎,認為在準備還不十分充分的情況下,容易遭受重大傷亡。


    粟裕不同意硬攻古溪,不過他把決定權交給了葉飛,讓他自己“據實定奪”。


    葉飛一想,粟裕不是說不要打古溪,而是怕他準備不細,弄得傷亡一大堆,偷雞不成蝕把米。


    給粟裕這麽一逼,葉飛認真起來,對這場攻堅戰研究得特別細致,設想得特別周到,打得也特別認真,就唯恐哪裏出現漏洞。


    事實證明,逼逼是有好處的。葉飛用兩個小時就攻下了古溪,新四軍傷亡不到100人。


    打下古溪後,新四軍乘勝再攻黃橋,駐守黃橋的偽軍急忙撤向泰興。


    粟裕下令葉飛繼續追擊,並對外宣稱要打下泰興城,在追擊過程中,三分區的敵據點大部分被新四軍所占領。與此同時,陶勇率領的第三旅也在第四分區大鬧天宮,先後襲擊多次敵據點,一個月內,作戰達10餘次。


    屁股已經被打得夠狠,但南部不為所動。


    還得加點料才行,粟裕下令葉飛將泰興城包圍起來,並占領了四關。


    泰興的偽軍急了,“皇軍”再不來,他們就得跳海了,哪裏還有信心再守下去。


    南部接到了泰興方麵發來的告急電,不過這廝的定力真的不錯,把電報往旁邊一丟,繼續對鹽阜區進行“掃蕩”,以便尋找和追殲新四軍軍部。


    粟裕看出南部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家夥,那就讓你見見棺材板吧:以分區的地方武裝接替包圍泰興,一旅主力抽出來,向第十二旅團部所在地泰州殺去。


    泰州被三麵包圍,這下,南部再也繃不住了,不得不從鹽阜區南撤,以回援泰州,軍部由此解圍。


    南部氣勢洶洶地率部南下,在他離泰州還有半天路程時,粟裕已經撤掉了泰州、泰興之圍,讓南部撲了個空。


    南部急於尋找一師主力決戰,攆在後麵不肯放鬆,粟裕、葉飛順勢跟他玩起“蘑菇戰術”。


    早在紅軍時期,中央蘇區就出現了“蘑菇戰術”的雛形,其特點是利用敵軍急於尋求決戰的心理,像蘑菇一樣跟它躲貓貓,轉圈子,最後達到攻其不備的目的。


    一師主力先在分區根據地腹部隱蔽集結,等第十二旅團東進追蹤過去,馬上以夜間急行軍的方式,相向而進,轉到了該旅團背後。


    這是兩個正好相反的行軍方向,新四軍與日軍隻隔三五裏路,甚至是擦肩而過,但日軍毫無察覺。


    南部撲了個空,得到的消息是,新四軍對他在泰興、黃橋之間的據點進行了奔襲,一個日軍小隊被打掉了。


    南部氣急敗壞,趕緊掉轉頭,從東向西追擊。新四軍再施“轉蘑菇大法”,就在日軍即將迫近時,夜間急行軍向南。


    “蘑菇戰術”就雙方來說,對體力都是一次極大的考驗。第十二旅團遠道返回,累到口吐白沫,而新四軍也是一路行軍,一路睡覺,連托運輜重的牲口都是磕磕撞撞,這個時候,誰都恨不得能閉上眼睛在地上睡個十幾分鍾,但是誰也不敢這麽幹。


    身為旅長的葉飛在帶隊“轉蘑菇”時,因為實在太困,走到一座橋上時,竟然撲通一聲,連人帶馬一起掉進了河裏。


    新四軍到了南麵後,並不停留,又重新東返至根據地腹地。


    一個圓圈跑下來,讓第十二旅團兩次撲空,日軍已是疲於奔命,再也跑不動了,無可奈何之下,南部隻得收兵撤回了泰州城。


    在“夏季掃蕩”中,南部的頭還開得很好,隻是中間和結尾被粟裕給攪和了。根據新四軍方麵的統計,新四軍各部通過“反掃蕩”,打死打傷日軍1100人,俘虜15人,擊斃及俘虜偽軍3800人,敵我傷亡為4∶1。此外繳獲甚豐,戰利品與彈藥消耗的比為10∶1。


    最重要的還是日軍“夏季掃蕩”的目的沒有達到,新四軍軍部仍“巍然屹立敵後,不可動搖”。  <h2>死纏爛打</h2>


    如果說前麵三次大“掃蕩”的不盡如人意,已經讓日軍見識到新四軍潛力的話,“夏季掃蕩”的失敗,則使粟裕和蘇中軍區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自此以後,澤田茂和南部暫時放棄了摧毀新四軍軍部的計劃,而將進攻重點指向蘇中。


    1941年8月13日,南部集中1萬餘日偽軍,向蘇中發動了報複性“掃蕩”,史稱“八一三大掃蕩”。此次南部來勢洶洶,占領了蘇中地區幾乎所有的鄉村集鎮,其意圖也非常明顯:不擺平蘇中軍區,他就不可能在蘇北逞威風。


    占領集鎮相對容易,因為粟裕早就將運動戰退回到了遊擊戰,可是在這之後就不容易了。


    南部重新陷入粟裕所說的“占得越多,包袱越重”的怪圈,現在他不光要守城市,還要守集鎮,機動兵力立刻減少,再無力量進行萬人規模的“大掃蕩”了。


    南部能做的,隻有從各大據點拚湊機動兵力,實行“局部性掃蕩”,以控製兩大戰略要點,一為三倉,一為豐利,它們是當時粟裕和新四軍活動的主要區域。


    一般性集鎮,粟裕就算了,唯有這兩處,他決不肯輕易讓給南部。


    三倉鎮北靠鹽阜區,南與三分區、四分區接壤,戰略位置很重要,而且此處有大片茂密的蘆柴和茅草叢,可供新四軍進行隱蔽潛伏。豐利鎮的地位次之,兩鎮可呈互為掎角之勢。


    南部計劃在占領三倉和豐利後,打通東西、南北兩條交叉的公路,進而對蘇中軍區形成徹底分割和壓迫,如果讓他得逞,蘇中根據地就完了,粟裕會連塊集結主力部隊的立足點都找不到。


    就像“保衛軍部”一樣,粟裕提出了“保衛三倉”和“保衛豐利”的口號,不過他的戰法不是死打硬拚,而是“死纏爛打”。


    南部派出的兵力不多,新四軍就在三倉鎮及其外圍構築隱蔽工事,待日偽軍進入火力範圍後,突然開火,打它一個下馬威,迫其退兵。


    假如對方兵力占優,那就先打一下,然後不待日偽軍合圍,便用運動防禦的方式迅速撤離。


    撤完了,再反過來對三倉形成包圍。


    三倉地方貧瘠,交通不便,所有補給都需要從外部輸入。粟裕就利用這個特點,一邊進行圍困,一邊破壞橋梁和道路,以切斷三倉與其他敵據點的一切聯係。


    這種據點,沒水,沒糧,沒軍需補充,誰待得下去?日偽軍隻能又撤出來。


    三倉保衛戰共經曆7次,每次粟裕都派新四軍的主力部隊全力以赴,日偽軍每進攻一次,也都以失敗而告終,這實際上是粟裕最早的“七戰七捷”。


    1941年12月9日,石井大隊及偽軍700多人進占三倉,粟裕組織3個主力團及抗大九分校學員,將日偽軍全部予以包圍,這是7次三倉保衛戰中的最後一次,也是戰鬥規模最大的一次,最後由於攻堅的火力不足,日偽軍得以乘隙突圍,但仍予敵以重大殺傷。


    經過反複爭奪,僅有20多戶人家的三倉鎮被夷為平地,但日軍始終未能在三倉安下據點,更不用說修築公路了。粟裕在發給新四軍軍部的電文中說:“我們七次保衛三倉,終於使敵人無法在三倉站住腳。”


    豐利保衛戰也先後打了5次,其中一次,新四軍曾將進犯的日偽軍予以全部殲滅,南部特派的督戰代表被擊斃,一名日軍分隊長主動舉槍投降。


    除了兩大戰略點,尋殲粟裕和蘇中首腦機關,也始終是南部的重點。


    對捉迷藏這一套,粟裕已經熟到不能再熟,早在三年遊擊戰時期,“敵進我進”就不知道操練多少次了。


    五次豐利保衛戰結束後,已近年關,本來準備好好過個節,黃昏時得到情報,日軍在幾條線上都增兵了,預計到“掃蕩”可能又要開始,粟裕馬上率領機關及警衛部隊向敵人來路出發。


    第二天拂曉,機關到了一條小河邊,河南岸有一條通向敵據點的小路,粟裕一想,前來“掃蕩”的日軍很可能要經過這條路,河邊不能待。


    當時大家已經走了一晚上的路,很累,但是沒有休息就過了河。


    機關人員剛剛過河,鬼子就來了,警衛部隊跟日軍乒乒乓乓打了起來。因為早有準備,部隊通過交替掩護,也得以全部過河。


    目標已經暴露,隻能盡快北移。中午到了一個地方正埋鍋造飯,飯菜還沒熟,又響起槍聲。


    日本人也最會玩詐術,他們分路行動,前邊的假裝從河邊走過去,後邊的卻緊跟著新四軍追了過來。


    粟裕拉起隊伍就走——當然,還得把飯菜給帶上,好歹得吃晚飯。


    晚上到了第二個地點,剛要吃晚飯,北麵又出現敵情,於是再回頭向南,直到淩晨到達第三個地點,得知日軍剛剛從這裏襲擾而去。


    日軍已經“掃蕩”過了,照理是沒事,但這麽多年來,粟裕已經養成了異常謹慎小心的習慣,他一麵傳令機關和警衛部隊休息,一邊派偵察員向幾個方麵進行偵察。


    一名偵察員跑回來報告,說鬼子正集合在場上,由指揮官訓話,而一部分鬼子兵已把搶來的東西裝上車,看樣子是要押回據點去。


    同樣的情景,粟裕的判斷卻完全不同:日軍要返回據點,沒必要天黑了還要集合訓話,這不是回據點,而是要殺“回馬槍”,其目標正是他們所在的第三地點!


    一分鍾都不能停留,趕快走。


    繼續往南,來到了公路邊。在公路上會不會遇到敵人,誰都沒有把握。


    粟裕對周圍進行仔細觀察,他發現路邊有一堆人的糞便,用樹枝一挑,還是軟的。再看過去,馬路上尚有許多皮鞋印。


    根據這些跡象,粟裕估計日軍以黑夜為掩護,偷偷地向“掃蕩”區域增兵了,一股日本兵剛剛從馬路上通過,糞便和鞋印就是明證。


    如此說來,後麵還有跟進的鬼子兵,暫時不能通過。聽完粟裕的分析,眾人就都屏住呼吸,伏臥在了公路邊。


    果然,有後續日軍來了,假使機關員急於穿越馬路,就可能與日軍碰個正著,那是極其危險的。


    這股後續日軍通過後,粟裕抓緊間隙率部越過馬路,並於第二天清晨全部跳出了日軍的合擊圈。他這時得知,從第三個地點通過的日軍如他所料,真的殺了個“回馬槍”,當然是撲了空。


    一天兩夜,反複行程200多裏,有的臨時轉移來的人員還多走了一天,這樣的艱苦行軍,野戰軍也許不算什麽,但對於機關人員來說,實在是非常了不起,表明粟裕所領導的指揮機關已經完全實現戰鬥化和遊擊化。


    粟裕和蘇中軍區機關始終是南部尋殲的主要目標,但在整個抗戰過程中,他們一次都沒有遭遇到日軍襲擊。


    1941年12月上旬,南部對蘇中實施“冬季大掃蕩”,粟裕為確保兩大戰略點,也調動10個團,向日軍守備薄弱的據點主動出擊,稱為“十團大戰”。


    事後,中共華中局書記劉少奇在一份大會報告上總結道:“在我全軍(新四軍)中,以第一師部隊作戰最多,戰果最大。”  <h2>智力的較量</h2>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從這時候起,中國的敵後抗日戰場開始進入困難時期,而蘇中的困難時期比全國還要長一些,這是因為日軍為支持其太平洋戰爭,更加緊了對蘇中地區的控製和掠奪。


    粟裕的直接對手還是第十二旅團長南部襄吉。


    南部最大的苦惱就是兵力不足。兵少,機動性就要好,南部在交通上打起了主意。


    蘇中一帶主要為水網、半水網地區,在很多地方,缺了船就哪裏也去不了。南部便把河流當成他的水上公路,大量使用裝甲汽艇。


    這些汽艇的速度比普通木船要快得多,當“敵進我退”時,難以擺脫其追擊,輪到“敵退我追”,就是坐著木船也攆不上它。南部突襲鹽城新四軍軍部,就利用了汽艇之便,以後的曆次“掃蕩”,汽艇也都給新四軍和根據地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在智力的較量上,粟裕從來不會落於下風,他發動軍民對地形進行改造,在河道上構築了或明或暗的各種堤壩。


    木船吃水淺,船底平,可以從壩上一拖而過,汽艇卻做不到,而如果舍汽艇上岸的話,條條河流又反過來成了日軍前進中的障礙。


    交通也不行,南部再思良策。當時針對遊擊戰,一南一北的日偽軍都在試用新戰術,蘇南是“清鄉”;華北是“鐵壁合圍”。


    “清鄉”吸取了曾國藩、蔣介石的經驗,對農村根據地實行逐段的分片壓迫。此前日偽軍已在蘇南實施“清鄉”,蘇南新四軍也因此蒙受了很大損失。


    “鐵壁合圍”又名鐵桶陣,即用“鐵桶”將對手圍住,處於“鐵桶”之中,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的遊擊戰術往往難以發揮,八路軍副參謀長左權便戰死於日軍的“鐵壁合圍”之中。


    南部要是單用“清鄉”,條件尚不具備;單用“鐵壁合圍”,兵力也湊不齊,於是他就將兩個戰術合二為一,名之為“清剿”(又名“機動清鄉”)。


    第一期“清剿”的對象是第四分區。“清剿”開始之前,南部準備修築一條橫穿公路,以便將第四分區的根據地一分為二。粟裕自然不能等閑視之,第三旅第七團奉命出征。


    第七團有“老虎團”之稱,曾參加過三倉保衛戰,是一師的核心主力,粟裕經常親自予以調度和指揮。團長嚴昌榮則是粟裕的得意愛將,他原來是延安支援新四軍的軍事幹部,屬紅二方麵軍係統,曾給賀龍當過警衛員,打仗非常驍勇。


    嚴昌榮率七團對公路據點上的日軍警備隊進行了夜襲,警備隊據險固守,七團沒有平射炮,其他武器彈藥又少,戰至天亮就不得不撤了出來。


    作戰中,七團打死打傷日偽軍六七十人,應該說打得還可以,但粟裕覺得很不劃算:既未抓住俘虜,也沒能繳獲槍支彈藥,而且自身彈藥消耗還不小。


    新四軍的軍需供應很困難,子彈除了通過偽軍關係花錢購買外,主要就靠繳獲。即便是像七團這樣的主力部隊,士兵一般也隻配幾發子彈,子彈袋看上去鼓鼓囊囊,其實塞滿了蘆柴稈。


    粟裕對嚴昌榮說:“我們打仗,不能單同敵人拚消耗,要爭取多打殲滅戰,做到既大量消耗敵人,又大量補充自己。”


    接著他告訴嚴昌榮,不一定要攻堅,也可以想辦法將日軍誘出來打。


    粟裕不會大包大攬,他會在適當的時候“逼”一下,提醒一聲,同時也會給麾下戰將充分的自主權和想象空間。


    以前“逼”成功了葉飛,現在是把嚴昌榮的聰明細胞全部調動起來,回到軍營後,嚴昌榮就製訂了一個“引蛇出洞”的計策。


    從那以後,一連很多天,七團都與日軍警備隊形成對峙,雙方駐營地僅隔3裏路,這邊能看到那邊,那邊也能看到這邊。七團每天出操上課,警備隊認為新四軍缺乏攻堅武器,所以也並不把對方放在眼裏,漸漸地開始熟視無睹。


    隻有一樣讓日本人不爽,他們急於修路,但七團老是派出小分隊在旁邊進行“騷擾”。


    如是者三,當然影響公路進度,日軍警備隊終於忍不住了。


    1942年6月3日,警備隊拉了一批民夫出來修路,除200多名日偽軍跟出據點外,步兵炮和擲彈筒也被抬了出來,就是要應對新四軍的“騷擾”。


    小分隊如約而至,警備隊的先頭部隊見到後火冒三丈,拔足猛追,追到一個叫作斜橋的地方,遭到七團的火力攔阻,過不去了。


    帶著步兵炮和擲彈筒呢,幹什麽用的,警備隊本隊噌噌噌地趕到,架起來對著新四軍陣地就是一陣亂轟。


    斜橋是嚴昌榮早就選好的伏擊地形,呈口袋形布置。在用3挺重機槍封住“袋口”後,其餘部隊以玉米地和蘆葦叢為掩護,從兩側出擊,對警備隊形成了四麵圍攻。圍攻部隊趴在茅屋上,居高臨下,對暴露在有效射程中的日偽軍進行了猛烈射擊。


    新四軍子彈很少,每人除了幾發好子彈外,全是“翻過火底”的子彈,這種子彈外麵是彈殼,裏麵卻是土火藥,有一半打不響,而且射擊精度很低。輕機槍子彈則隻有三梭,一梭好的,兩梭壞的。就這樣,大家還不敢把子彈全部打光,得留著幾發肉搏拚刺時用,叫作“救命彈”。


    連發根本不能現實,隻能像叉魚一樣地進行點射,所以真正能予以擊斃的日偽軍其實並不多。好就好在,陷入包圍中的日偽軍心理上崩潰了,一衝就垮,除少數泅水逃脫外,70多個日軍和130多個偽軍不是被殲,就是被俘。


    最棒的還是戰利品,除一堆三八大蓋外,七團還繳獲步兵炮1門,八八式擲彈筒2具。


    粟裕對軍火研製很重視,早在組建軍區時,就同時建立了軍工部。那時他正讓軍工部著手研製小迫擊炮:對於日軍掩體後麵的火力點,手榴彈投不到,又沒有平射炮,你們得弄出曲射火器才行。


    聽說七團繳到了擲彈筒,粟裕十分高興,特地下令把擲彈筒調到師部,讓軍工部研究,以作為設計小型迫擊炮的參考。


    斜橋伏擊戰給了南部當頭一棒,他的“清剿”還沒正式開始哩。


    平時日軍作戰,很少肯在戰場上丟下屍體。這次不丟不行,因為連拖屍體的人也被打死了。南部隻好覥著臉,給第七團團長嚴昌榮寫信,請新四軍把屍體還給他。


    還屍體是可以的,反正臭烘烘的也沒人稀罕,但接下來的要求就過分了。


    南部還希望嚴昌榮把那門步兵炮也做個順水人情。據他說,按照日本軍律,部隊若丟失重武器,指揮官將受嚴懲。


    南部隻讓還炮,其他兩具擲彈筒沒好意思提。


    還了怎樣?南部在信中說:“而後貴我兩軍和睦共處。”


    嚴昌榮差點兒沒把下巴笑得掉下來。他把信拿給粟裕看,粟裕也樂了,對嚴昌榮說:“這一下,你們七團可把南部揍痛了。沒什麽好說的,搬家吧,我和你一起搬。”


    有粟裕這樣的師傅,徒弟也越來越機靈,嚴昌榮說:“南部急著要炮,那我就拉著他轉,轉得他暈頭轉向。”


    為了一門炮,南部已經完全丟掉了武士的顏麵,乞求不成,他就趁著“清剿”開始,調集400多個日軍和1個團的偽軍,直接到人家懷裏來搶。


    在敵後戰場上,400多個日軍是一個不小的數字,能合上兩個加強中隊了,這麽多人,鬧哄哄的,隻是為了搶一門炮。所過之處,他們還能厚著臉皮在牆上刷標語:“新四軍還我炮來,兩具擲彈筒不要了。”


    嚴昌榮就像葉飛曾經做過的那樣,給鬼子打起了“蘑菇戰”,忽東忽西,各種繞圈,繞了一個星期,直到把南部繞得完全沒脾氣為止。  <h2>想吃哪塊吃哪塊</h2>


    還是搞搞“清剿”吧,給新四軍一點顏色看看。


    1942年6月12日,南部著手實施第一期“清剿”。


    南部的“清剿”戰術一方麵吸收了“清鄉”的長處,即對根據地不光從軍事上圍攻,還從政治和經濟上予以封鎖;另一方麵又強調像“鐵壁合圍”那樣,對蘇中一個分區一個分區地實行分進合擊或多路重圍。


    南部以第十二旅團各大隊為主力,組成了1300多人的機動突擊隊,並以3000餘偽軍相配合,進入第四分區的海門、啟東,意圖對第三旅進行合圍。


    這種“鐵臂”跟華北日軍沒法比,空隙極多,作為三旅主力的第七團很快就轉移到了外線,南部要找他們決戰都找不到。


    1942年6月28日,南通警衛團深夜奔襲海門茅家鎮,斃傷日偽軍90餘人,生俘日軍2人。茅家鎮是敵軍後方補給基地,南部被迫從“清剿區”內抽出兵力回援。


    日偽軍顧此失彼,到7月上旬,虎頭蛇尾的第一次“清剿”隻能以一無所獲而告終。


    天才的構想沒能落著滿意的結果,南部當然不甘心,七八月間,他又對第三分區的靖江、泰興進行第二期“清剿”。


    從南部的設計橋段來看,“清剿”要比他以往實施的“掃蕩”難對付得多。劉少奇和陳毅幾次致電粟裕,認為蘇中還要苦鬥下去,麵對“清剿”,必須保存力量,作戰規模不宜太大。


    粟裕想的卻是不能太小。


    一物須用一物降。南部的兵力有限,在他集中精力對分區“清剿”的同時,後方和其他區域必然空虛,正是予以主動攻擊的好時候。


    為了給第三分區解圍,粟裕再次起用得心應手的“王牌部隊”第七團,攻擊目標定為南通石港鎮。


    石港是南通、海門的交通樞紐,乃該地區的必爭之地,由偽軍一個團約600餘人駐守。該鎮有72座半廟宇之稱,鎮上廟宇極多,偽軍利用這一條件,在鎮內廣建衛星據點,計有16座大小碉堡。


    此外,石港四周河水環繞,河岸上築有丈餘高的圍牆,河底還布有竹簽,宛如一座四麵環水的城池。


    偽軍在新四軍眼中是“黑烏鴉”、“豆腐軍”,不難打,難打的是據點。


    運用四麵圍攻的常規打法,也有可能打得下來,但以碉堡的堅固程度,恐怕難以速戰速決,而石港距離周圍的敵據點又較近,如果短時間解決不了問題的話,日偽軍必然會趕來增援,到那時就麻煩了。


    七團進攻石港,所用戰術還是粟裕在黃橋決戰前打薑堰的老辦法,即“掏心戰”。


    1942年8月9日淩晨,七團團長嚴昌榮以一個連偷襲石港南門獲得成功,接著各營各連便按計劃分頭搶占鎮內的各個要點,就像中心開花一樣,把偽軍一個團切成數塊,想吃哪塊吃哪塊。


    與薑堰攻堅戰有所不同的是,在偽軍團部及主力被打掉後,幾個大碉堡裏的守敵仍未投降。


    七團不愧是“老虎團”,嚴昌榮組織突擊隊,用打牆洞的辦法鑽入碉堡旁邊的夥房,之後通過手榴彈和機槍,搶先堵住碉堡底層的出入口。


    底層被堵,偽軍隻好退至碉堡的二三層,因為七團突擊隊員都隱蔽於出入口的死角處,他們既看不見,也打不著,完全成了甕中之鱉。


    最精彩的好戲是火攻。突擊隊將舊棉被送入碉堡底層,澆上煤油,濃煙由一層直躥二三層,上麵的人被濃煙嗆得睜不開眼,張不開口。


    依靠碉堡的掩護,偽軍本來是想扛著,可人的承受能力畢竟有限,如此煙熏火燎,憑他們那小肩膀,哪裏還扛得住。於是一個個把槍扔下來,再從上麵往下跳——確切地說,是先跳到房頂上,再跳到地麵,這罪受的。


    石港一戰從開始到結束,計時一個半小時,全殲偽軍1個團,繳獲輕重機槍7挺,長短槍300餘支,手榴彈近萬發,而七團無一傷亡,這樣的仗最符合粟裕心目中的“劃算原則”。


    粟裕在石港一打,第二期“清剿”也搞不下去了。


    兩次“清剿”無果,南部仍然不肯死心,從9月起,他對第三分區啟動了第三期“清剿”。


    1942年9月25日,是農曆中秋節,第三旅主力集中於四分區的二窎鎮附近,準備熱熱鬧鬧地過個節,休整一下。


    誰知道一大早就有人來攪局了。第七團團長嚴昌榮得到偵察報告:在第十二旅團第五十二大隊大隊長保田中佐的率領下,日偽軍昨晚占領了附近的白龍廟,現在正直奔北新橋而去。


    在南部麾下戰將中,保田以“老滑頭”著稱,嚴昌榮跟他交手3年,幾次都想吃掉他,但全部都落了空。新四軍內部形容保田:“像個玻璃球,滑得沒角沒棱,要是你手上隻有一個套子,是套不住他的。”


    這一次,保田又想耍什麽滑頭?


    粟裕的判斷是:“保田要鑽我們的空子,他認為我們剛剛攻下石港,兵疲馬乏,又是中秋節,想搞我們個措手不及。”


    粟裕指示嚴昌榮:“我們也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保田一個意外的打擊,你要想辦法把保田引到二窎,組織部隊殲滅之!”


    過節的事隻好先放到一邊,“打好仗再過中秋”。  <h2>粽子裏的棗子</h2>


    嚴昌榮先派一個連前去誘敵,但隨後通信員飛馬來報:“保田沒上北新橋。”


    “鑽到哪裏去了?”


    “暫時不明,連隊正跟蹤尋找。”


    嚴昌榮思忖後,下令連隊停止行動,隻派偵察員繼續四處偵察。


    再次出現時,保田已經進入了二窎偏南的一座叫餘西的村子。這一發現,像錘子似的重重地敲在了嚴昌榮心頭。


    餘西距離二旅旅部的駐地劉家園非常近,莫不是保田要襲擊二旅首腦機關?


    不能再按兵不動了,得向餘西調動部隊,以保護旅機關。


    嚴昌榮正要進行部署,坐鎮二窎的粟裕傳來了最新指示。


    他告訴嚴昌榮:“保田在虛弄刀槍,調虎離山,不要為他迷惑,要穩住。”


    粟裕的話,像猛然捅破了一層沙罩,令嚴昌榮的眼前豁然開朗。


    按兵不動,繼續觀察,發現保田在餘西待了一會兒,又向西開了過去。


    綜合保田的一係列舉動,嚴昌榮終於弄清楚了“老滑頭”的如意算盤:他走了一個“之”字路線,佯裝往北新橋去,其實是要把第七團從二窎調出去,接著,到餘西,再往西,也如出一轍地是在打同一個主意。


    嚴昌榮說:“這個鬼東西,就是會給我們涮壇子。”


    “涮壇子”是重慶話,意思是騙人。喜歡騙人的人最怕遇到聰明人,保田也許無論如何不會想到,粟裕和嚴昌榮也一門心思要誘他,而且還提前看穿了他那些不上路的伎倆。


    嚴昌榮估計,保田往西是假的,他一定還會掉回頭來進攻二窎。


    保田要回頭去二窎,必定要取道謝家渡。


    指揮員最開心的事,就是對手按著自己的設想走,保田一點不差地到了謝家渡,而七團早就在那裏建立了陣地工事。


    保田的反應很快,立即聚攏部隊,並且做好了兩手打算,一邊朝他認為的薄弱點發動進攻;一邊挖戰壕,掏槍眼,準備在攻不動時固守。


    從蘇南抗戰開始,陳毅、粟裕就都做過總結:日軍軍官指揮和掌握部隊,“遠非我們指揮員所能企及”,日軍官兵的一般戰鬥動作,不管是利用地形、地物,前進後退的隊列姿態,還是射擊的準確程度,均“具備著較高的戰術性”。


    這也是粟裕能在黃橋把韓德勤打得稀裏嘩啦,但在和數量低於自己的日軍作戰時,仍感覺吃力的原因所在。


    嚴昌榮的搭檔、七團政委彭德清歸納了保田的作戰特點,一共三句話:“來得刁,打得滑,守得穩。”


    謝家渡方向形成了相持戰,粟裕獲報後,親自趕到一線進行指揮。


    經過觀察,粟裕擬訂了一個新的作戰方案:保田不是要攻嗎,那就把攻上來的一股敵軍包圍住,這樣保田就會被切成兩截,便於各個擊破。


    粟裕決定將二窎附近的3支機動部隊,第八、第九團和南通警衛團,全部招來參加最後的殲滅戰。


    他密令嚴昌榮,要吹三次開飯號,第一次準備;第二次出動;第三次完成包圍。


    當第二次開飯號吹響時,三支機動部隊已經跑步出動,大家就等第三次開飯號吹響。


    清脆的號音響了,但不是意料中的開飯號,而是停止前進號。原來嚴昌榮通過望遠鏡,看到陣地前沿突然揚起一片煙霧,便意識到保田可能要跑,於是臨時改變主意,決定先穩住對方。


    他說:“大打,保田害怕;小打,他不在乎;我們就來個不大不小,先拉他。”


    保田是個玻璃球,如果不小心把他給踢跑了,就不好玩了。


    這次,“老滑頭”果然上了當。他虛晃兩槍之後,不僅沒能調開七團的一兵一卒,反倒讓自己落了兩腳泡,又見周圍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兒,他就想盡快收兵開溜。


    突然之間,嚴昌榮放鬆了緊壓,保田喘了口氣,便在謝家渡停住了——其實不想走,其實他想留。


    粟裕和嚴昌榮不會再給他機會。轉眼工夫,七團的兩個主力連攻占了兩座院落,不僅推開了進攻謝家渡的兩座大門,而且把保田往西南麵的退路徹底切斷了。


    天近黃昏,日偽軍就像粽子裏的棗子,被緊緊包住,就等新四軍來咬了。


    以鬼子兵為核心的粽子,一口是吞不下的,還得慢慢咬,細細嚼才行。


    當新四軍發起全麵猛攻時,保田用密集火力擋住三麵,一步不讓新四軍靠近,隻有北麵一槍不放,可以讓衝鋒部隊往前攻。


    嚴昌榮與保田連鬥3年,保田天天挖空心思要搞他,他也想搞保田,嚴昌榮知道保田“鬼”,尤其是在狗急跳牆的時候。


    當新四軍衝鋒部隊沿北麵而上時,正好接到嚴昌榮的命令。官兵們才停住腳步,天空就突然出現了許多顆照明彈,日軍嗷嗷叫著反衝了過來。


    保田確實又耍了個鬼點子,他想借此擊垮衝鋒部隊,從而突出包圍圈。


    衝鋒部隊奉命堵住北麵,這裏成了保田拚命要打開的缺口,大部分兵力都壓在了這一方向。在激烈的白刃戰中,七團營教導員、連長各1名負傷,1名連指導員戰死,大家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嚴昌榮打仗有個習慣,喜歡卷袖子,而且戰鬥越激烈,袖子卷得越高。當北麵堵擊進行到最高潮時,他的兩隻袖口已經全部卷到了肘部以上,他大聲叫喊著,把機槍連和步兵炮全部壓了上去。


    保田從北麵突圍不成,新四軍機動部隊乘虛而入,從側後實現了突破,日偽軍亂成一團。


    1942年9月26日淩晨,謝家渡戰鬥結束。新四軍總共擊斃保田以下日軍82人,俘虜3人,偽軍被斃及俘虜300餘人,是當年蘇中一次性殲滅日軍最多的一次戰鬥。在繳獲的戰利品中,僅日軍軍官隨身所用的指揮刀就有4把,另外還有手搖步話機和接收器。


    這次戰鬥結束後,粟裕把保田等日偽軍的屍體整理好,裝了滿滿3木船,讓人送到了日軍據點,並給南部附信一封,警告南部停止侵華作戰,否則難逃其部下的下場。


    3天後,南部複信,表示還要與粟裕決戰,不過他同時也對粟裕送還屍首之舉表示感謝,稱新四軍“寬仁厚德,誠政略之勝利”。


    謝家渡一戰讓南部的“清剿”變得黯淡無光。他的第三期“清剿”一直延長到11月,雖然通過增加據點和公路,使蘇中根據地有所縮小,但除了損兵折將之外,既未能殲滅新四軍主力,也沒能控製戰略點,幾乎又是白忙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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