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府這幾日也不怎麽太平。


    許是因為夏末入秋,天氣轉涼,衛斯年突然就染了風寒,一病不起,先是讓大夫來看了幾次,吃了幾副藥也不見好,隻好派人去青雲山尋衛君言,沒想到派去的人連山也上不去,家裏人正發愁,接著就傳來李詹與北冥家交兵於碧雲山的消息,衛府裏一幹人關心則亂,難免就要多想,兩軍交戰,萬一老三恰好混在裏麵,就他那病弱的身體,哪裏能逃得出來?


    連衛君清都瞞著家人換裝出去尋了好幾遍,衛斯年這麽一憂思,病就越發不見好。


    碧雲山正嚴防死守,衛持重想盡辦法都沒能混進去,急紅了眼,就光明正大地和守軍爭執了起來,拔劍就想往裏麵衝,還算有幾個士兵認識他這個六品芝麻官,一時間倒也不敢拿他怎麽樣,隻糾纏來糾纏去,引起一陣騷動。


    暗無風恰巧隨北冥淵在此安營紮寨,他跟在衛君言身邊聽憑調遣有一陣時間,對衛持重也不陌生,見狀趕緊上前行禮道,“衛大人稍安勿躁,何不回家看看,說不定衛公子已經回家了呢。”


    他認識衛持重,衛持重可不認識他,但看他像是個頭,也就壓了壓脾氣,拱手做了個深揖,“還請這位大人通融一二,舍弟從小體弱多病,毫無自保之力……他來碧雲山已經十日有餘,至今未歸,家父憂思過重,已重病在床,可否讓在下上山去尋找一翻……”


    暗無風側身避開衛持重的大禮,聽聞衛大哥說衛君言體弱多病,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了個狗啃屎,他自從見識到那神物的威力,對衛君言就有些怵得慌,實在難以將毫無反抗之力這四個字安在衛君言身上。


    隻是衛家人不知內情,他也隻好昧著良心,忽略事實的真相,含糊應道,“衛大人勿要憂心,屬下昨日便見衛公子已經回京了,說不定是路上遇岔了。”


    衛持重將信將疑,想上山尋一遍又無法,隻得無功而返,領著人急匆匆的回去了。


    暗清暗靜聽了衛君言的命令,隻在院子外守著,並不知裏麵的具體情況,以前衛君言在的時候,衛持重衛君清也經常過來,暗清暗靜習以為常,就沒現身阻攔。


    衛持重叫了兩聲三弟沒人應,推門進去見床上躺了個人還當老三回來了,大喜過望,等走到床前這才發現躺著的人根本不是老三,揉了揉眼睛看了兩遍,伸手就死命搖,邊搖邊問,“你是誰,我三弟呢!”


    被這麽搖還不醒,隻能說已經徹底死了,秦見深抬手將衛持重揮開,目射寒光,“放肆。”


    要是衛持重對政務稍微上點心,能在皇帝麵前多走動走動,就應該對放肆這兩個字十分熟悉,結果他愣是沒聽出皇帝的聲音來,一心就想著自己三弟,見這人發飆,心說自己還有氣呢,口氣也不好,“你是誰,怎麽在我弟弟的床上,我弟弟人呢!”


    秦見深:“……”他這皇帝當的,存在感未免也太低了些。


    衛持重眼實在拙,心道這人看起來倒也有幾分眼熟……


    衛持重心裏一突,忽然福至心靈,咦了一聲道,“我說怎麽看著有點眼熟,你怎麽這麽倒黴,長得還挺像咱們皇上的……”


    什麽聖顏不聖顏的也跟他沒多大關係,衛持重環顧了一周,急急問,“我三弟人呢。”


    秦見深沒工夫跟這二愣子糾纏。


    提起衛君言,記憶就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從衛君言出現在城東樹林裏開始,到他前天昏睡過去,這中間發生的事,不多不少,他恰恰都記得!


    他差點死在申行手下……


    他跟個傻子似的蹲在櫃子前……


    他居然讓張嘴就張嘴,讓伸舌頭就伸舌頭……


    渾身精光不說,身下那處涼颼颼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受傷了?還上了藥麽?!


    越想越不堪,後麵更不堪!


    秦見深隻覺渾身的血都湧來了臉上,若不是還記得麵前還有個不著調的臣子在,他恨不得立馬將衛君言的房頂給掀起來!把衛君言的桌子也給掀起來!


    所以他的眼睛裏為什麽會流出那種東西來!所以他為什麽會被衛老三看光光!


    求上天來一陣雷劈死他算了,皇位他也不想要了!


    秦見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紅紅黑黑變來變去,咯吱一聲,床沿邊不負眾望炸裂開來碎成了粉末,秦見深回過神,勉強將被他壓在腦子裏抽打了數百遍的衛君言占時鎖進看不見的小黑屋,心裏咬牙,一定是衛君言給他吃了過期的藥,奇怪的藥!


    衛持重看著麵前這人俊臉上扭曲猙獰的表情,心裏瘮的慌,一時間口幹舌燥,眼皮噗噗噗直跳,心裏不由自主騰升起了一股很不詳的預感!


    好險衛老三不在這兒。


    秦見深深吸了幾口氣,環顧了一周,心道倘若衛老三在這兒,他真是很難控製自己不恩將仇報。


    秦見深暗自深吸了一口氣,朝怵得慌的衛持重道,“出去,朕要更衣。”


    正要更衣?衛持重一臉茫然,肚子裏那句‘你大爺這裏是我家!’好險沒說出來。


    “…………”秦見深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突跳起來,“衛愛卿,抗旨不尊,你是不是想掉腦袋。”


    “陛陛……陛下……”當真是晴天霹靂當頭一棒,衛持重懵在了原地,心裏叫了兩聲完了完了,腿軟地往後踉蹌了一步,陛陛陛下了兩聲,哆嗦了兩下,寡白著臉連滾帶爬地跌出去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剛才居然用手拍了皇帝陛下的臉,老爹我對不起你~~~~~嗷嗷~~


    秦見深身上的傷還未好,但他一刻也不想呆在這個到處都充斥著衛君言的鬼地方。


    秦見深開口喚暗清進來,吩咐道,“準備車架,回宮。”


    皇帝的龍袍暗部也一直備在身邊,不過一刻鍾的工夫,就取回來了。


    衛斯年聽了大兒子的稟告,驚得差點沒從床上掉下來,出了一身汗,連頑固的風寒都給占時壓了下去,立馬從床上坐起來,劈頭就賞了衛持重一掌,“那你還不快準備接駕!快把我的衣服拿來!”


    皇帝下榻這樣的事,對衛斯年來說,可謂是平地一聲驚雷,闔府上下慌得六神無主,衛斯年兵荒馬亂地穿好官袍匆匆趕去幼子的院子,一見秦見深,便噗通跪在了地上,顫聲道,“皇上贖罪,臣等來遲。”


    秦見深已經穿戴整齊,一身黑色龍袍威儀肅穆,伸手去扶衛斯年,溫言笑道,“愛卿免禮,多有叨擾,還望愛卿勿要怪罪。”


    衛斯年一個三品小官,上朝的時候都是站在中靠後,不怎麽顯眼,與皇帝上一次單獨見麵還是先帝年間他考上殿試的時候,哪曾見過這等溫和有禮的皇帝,一顆心是熨帖滾燙,直恨不得現在就肝腦塗地粉身碎骨才好。


    秦見深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恨不得縮成灰從地縫裏鑽進去的衛家老大,心道衛家這幾個都是些淳樸憨厚之人,怎麽就偏偏衛君言滿肚子壞水。


    秦見深示意暗清將聖旨遞給衛斯年道,“還請衛卿家跑一趟,殿前宣旨,著文武百官至北門,隨朕一起迎接淩陽王和南營將士。”


    衛斯年渾身一震,應了聲諾,立馬要了匹馬,朝皇宮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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