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歲棲白並沒有反應過來,他隻是極茫然的看著荀玉卿,好像對方說了一句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話。


    荀玉卿極沉靜的垂下頭,倒沒想什麽別的,仿佛他把這句話說完了,就已將一切都做完了,至於歲棲白如何反應,答不答應,就全然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了,於是便說道:“你的傷還沒好,縱然睡不著,也多休息會兒吧。”


    這就站起身來,將碗勺收拾了下——其實倒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荀玉卿隻是把空碗擺上食盤,然後往房外去了。他的神色看起來極為鎮定,動作也毫不慌亂,就好似他剛剛並非是回應了一個人的心意,而是決定了今天中午到底該吃些什麽一樣。


    “玉卿。”


    在荀玉卿出門之前,歲棲白終於開了口,他這人木頭又嚴肅,笑話都頗為少見,之前小留大夫搗亂瞎說話那時,他接的那一句,估計在氣死荀玉卿的同時,也已耗光了畢生的幽默細胞。


    因此他無論在說什麽事情的時候,都格外的鄭重。


    荀玉卿背對著他,輕輕的“嗯?”了一聲,卻沒有轉過身來。


    “你轉過來看著我。”歲棲白淡淡道。


    “怎麽,有什麽要事嗎?”嘴巴上縱然是這麽說著,但是荀玉卿倒也沒有太抗拒,極平靜的轉過了身來,他看起來並不羞赧,神情淡然,手上還端著食盤,叫歲棲白幾乎有些懷疑方才是否真的是眼前這個男人說出了那句答應。


    歲棲白靜靜的凝視著他,細細想了想,他並不是擅長言辭的人物,尤其是這種事情,更需謹慎,然而他又怕思考的時間太長,叫荀玉卿等得不耐煩,便不自覺攥緊了被褥的被麵,極鄭重的說道:“我接下來想與你說的話,希望你同我麵對麵聽著。”


    荀玉卿已知他要說些什麽了,不自覺的輕咳了一聲,手指尖在垂下的發梢上微微撩動著,這種極不自然的小動作,足以證明他心中思緒遠非表麵所表露出的那麽平靜無波:“你說吧,我聽著。”


    他極短促的說著話,怕有蛇來咬著他舌頭似得。


    反倒是歲棲白好似有些赧然,他抿了抿唇,從床邊探過眼眸來瞧著荀玉卿,慢騰騰道:“人總是要犯錯的,你說對麽?”


    他們二人誰也沒有說一句情話,好似打啞謎似得有來有回,可荀玉卿的臉卻慢慢紅了起來,但對臉紅一事,他自己是全然不知的,紅霞打臉頰上攀湧,平靜的目光仿佛都帶了點柔潤的水意,他微微啟唇,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半晌才極難為情的說道:“那就瞧你怎麽想了。”


    歲棲白靜靜的瞧著他,隻看著豔色從他柔膩的脖頸,雪白的肌理上浮現,心裏頭忽然湧起了一種極怪誕的衝動與說不出好壞來的喜悅,他生平以來,總被教導應凝神守心,勿大喜大悲,可是一對上荀玉卿,卻好似什麽都不好使了一般。


    兩人互相瞧著,多少都有些尷尬,但性情都是沉穩之人,但也不會如何羞惱,歲棲白想了想,半晌才道:“我若是現在說,要你走過來,叫我抱一抱你,會顯得太過孟浪麽?”


    好似是怕荀玉卿生氣似得,歲棲白又說道:“我從未同他人……這般親密過,柳劍秋雖曾是我的朋友,可我也從未有過此時的心情,若是有何處不對,你盡可全都告訴我。”


    要是你對柳劍秋會有這樣的想法,那才真叫見鬼。


    荀玉卿暗暗腹誹道,他想了想,兩人雖然好像演間諜戰對暗號一樣的表了個白,但既然已經是男女……男男朋友了,擁抱這種事倒也無可厚非,再說眼下雖說光天化日,但又不是做什麽不可見人的事,更何況還是在屋內,他隻稍一躊躇,便將食盤放回桌子,走回到了床榻邊。


    雖說是歲棲白提出,但瞧著荀玉卿這般毫無畏懼,氣勢如虹的走了過來,竟不禁被嚇了一跳。荀玉卿看著他錯愕懵懂的神情,繃不住嚴肅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無奈道:“不是你自己提出來的麽?”


    鑒於歲棲白還是個傷患,兩人刻意思考了一下該如何擁抱才不會碰到腹部的傷勢,如此一來,便隻能叫荀玉卿主動些湊過身體,好避開那道劍傷。荀玉卿已許久沒同他人這般親近過了,他大半個身體幾乎都賴在了歲棲白的身上,依偎著肩頭低聲道:“壓著傷口沒有?”


    “沒有。”


    歲棲白的呼吸聲極清晰的從耳畔傳來,他的呼吸平穩而悠長,足見內力底子,荀玉卿亂七八糟的在腦子裏開小差,雙手極普通的扶著歲棲白的胳膊,他稍稍有些斜著身子,頭便靠在歲棲白的肩膀,察覺到對方的手單邊虛摟住自己的腰,另一隻手卻落在了頭發上。


    “原來是這個樣子的。”歲棲白的語氣有些奇怪,他稍稍有些笨拙的歪了歪頭,與荀玉卿碰在一起,低聲道,“玉卿,你說過,你以前有一個喜歡最後卻分開的女子,是麽?”


    其實不止一個……


    荀玉卿倒也不至於白目到把自己的過往情史全部托盤而出,隻是忍不住道:“你問我這件事,是要吃一壇陳年老醋,還是要惹人生氣?”他心知歲棲白絕非故意,可一時也想不出對方問起過往的原因,隻好道,“雖說這種時候,實在不應該提起別人。但……好吧,是,怎麽了?”


    “我不應當問?”


    歲棲白在那漆黑豐厚的長發上輕輕撫摸著的手忽然停下來,悄無聲息的貼合在荀玉卿的背脊上,將他完完全全的摟在了懷中。


    “是不當問。”荀玉卿輕笑了一聲,“不過既然你已問了,我也已回答了,還是繼續問下去吧,免得你我的好奇心都得不到滿足。”


    “我與那位姑娘,有什麽區別嗎?”


    歲棲白好似笑了笑,沉悶的笑聲微微顫抖著,震在荀玉卿的耳邊,他低聲道:“我覺得你跟劍,很是不同。”


    荀玉卿把眉毛一揚,竟說不出歲棲白這到底算是委婉的翻舊賬喝陳醋,還是真心實意想要詢問一番,正因為說不出答案,他神情平淡而模棱兩可的說道:“你是指心情,還是旁的什麽?非要說的話,她嬌小可愛,你高大英氣,滿意了麽?”


    “我是說感覺。”


    歲棲白忽然將荀玉卿抱緊了一些,荀玉卿嚇得幾乎要掙紮起來,但隨即反應過來,溫順的好似隻羔羊般任由歲棲白動作,同他說道:“你做什麽!傷口還沒好。”


    “若是疼了,我自己知道的。”歲棲白急切的回答著,他的唇貼在了荀玉卿衣物與脖頸交接的地方,火熱的像是烈焰,他好似是無意識的親昵,並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歎息道,“玉卿,你不太明白……我……我……”


    他重複了幾聲,好似說不出來話,便隻是緊緊抱著荀玉卿,如一個小男孩般依偎著,這種稚氣的舉動幾乎惹得荀玉卿發笑。


    嚴肅古板的歲棲白與稚氣單純的男童,這個反差已經完全超出萌的可能性了。


    “你知道個鬼。”


    荀玉卿仿佛不滿的輕斥了一聲,卻也沒有將人推開,他的手指搭在歲棲白稍稍有些淩亂的發絲上,仔細而溫存的為他梳理著那些打結了的頭發。其實談戀愛這回事兒,荀玉卿自己倒也不是很明白,他與女孩子曾經牽手看電影玩浪漫那一套,總不見得能照搬到歲棲白頭上,但這會兒隻是這般親近,卻也覺得沒什麽不好。


    “好了。”


    歲棲白慢慢將荀玉卿推開,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極沉穩,極冷靜的劍客,安靜的看著荀玉卿,淡淡道:“玉卿,你真好。”他頓了頓,又道,“我心裏很歡喜,多謝你了。”


    他微微笑了起來。


    荀玉卿看著他極誠懇的模樣,一下子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笑,隻好哭笑不得的說道:“我猜我應當回你,不客氣,不用謝,不必在意。反正你都是要給錢的,我可不會因為你說幾句好話就給你打折。”


    歲棲白的麵孔有一瞬間的空白,他似乎沒有聽懂荀玉卿的取笑,也不知道這些話為何而來,隻是茫然而有些無措的問道:“什麽?”


    “道什麽謝。”荀玉卿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瞧著他回不過神來的模樣,無奈道,“我又不是小留大夫,治了你的病,拿了你的錢,你還要巴巴的道謝。”


    歲棲白眨了眨眼,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他微微動了動唇,好似想說些什麽,最終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慢慢把嘴唇閉上了,極無辜的看著荀玉卿。


    荀玉卿的目光也從期待變成了無奈,他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輕戳了一下歲棲白的眉間,無可奈何的嗤笑了一聲。


    “傻子。”


    他眸底波光粼粼,歲棲白好似又見到了那一日在落在湖中璀璨的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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