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非魚和韓月白兩個人去赴宴,卻隻有陸非魚一個人回來,然而臨風閣的鴇娘卻並未多話,臉上的笑意像是要溢出來一樣,想必梁帆的人已經通知過她了。


    兩人一路到了陸非魚的房間,鴇娘扭著腰肢緊隨其後,她這才拈著手中的粉色帕子掩住了嘴角開口道:“小侯爺,你看累塵這不是好好的嗎?我早就跟您說過了,哪能出什麽事啊!”


    “你給我閉嘴!”張武澤突然沉下臉色冷冷喝道,拿起桌上一個玉杯便狠狠摔在了地上,砰地一聲四分五裂,震得鴇娘心驚膽顫,急急後退了一步。


    “我早早便跟你說過了,這臨風閣是我爹的產業不假,你既然知道我是小侯爺,便也該知道我是你的主子!你是把我的話當成什麽了?累塵是我的人,你還敢讓他出去赴宴?我告訴你,今日但凡累塵少了一根頭發,我定然活刮了你!”


    “小侯爺...您息怒,息怒啊!”被張武澤少有的厲色一嚇,鴇娘騰地一聲便跪倒在地,“小人哪敢不聽您的話,您問問累塵公子,這些年他在臨風閣可是十足自由的啊!至於今天這事...實在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麽?!你今天若是不給我說出個甲乙丙丁來就別想我能饒過你!”張武澤坐上了桌邊的椅子,看著鴇娘的視線帶著滲人的寒意。


    事實上他知道有他在,量這老女人也不敢對累塵怎麽樣,但是這段時間她可是都要忘記自己是誰的狗了,哼!難道還以為捧了一個韓月白出來就能上天不成?


    陸非魚兀自坐在一邊,抬手給張武澤倒了一杯茶,撲麵而來的熱氣讓張武澤的臉上少了兩分冷意。


    “小侯爺,這事著實不能怪小人我啊...”鴇娘委屈地抬頭看了張武澤一眼,隨即便拎起手上的帕子抹了抹眼角,“這麽長的時間了,難道您還不信我?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我怎麽敢讓累塵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呢!今兒個這件事實在是小人惹不起啊...為了怕您生氣,小人隻能去特意請示了侯爺,侯爺也是同意小人的做法的!”


    “你這是將我爹抬出來壓我?!”張武澤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拍,隨即抬起一腳便將鴇娘踹出老遠,她的身體重重地撞在一旁的木架上,“我告訴你,我尚武不尚文,今兒個我就算把你打殺了,我爹都不會說我一句話,不過另找個人來替了你的位子便是!”


    “小侯爺!小侯爺饒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啊...”


    第一次見張武澤發這麽大的火的鴇娘也是懵了,她哪裏能料到小侯爺竟然真的衝冠一怒為男顏!


    意識到小侯爺是真正對她起了殺心,鴇娘是徹底怕了,不住地向著張武澤磕頭,“砰砰砰”地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見張武澤沒甚反應,隨即便連滾帶爬地到了陸非魚的麵前。


    “累塵,你也幫媽媽說兩句話啊!媽媽可從來沒有強迫過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啊!你幫媽媽求求情,啊,求求情...”


    陸非魚將桌上的茶杯端起,瞬間茶香撲鼻,輕抿一口,滋味鮮醇,回味無窮,果然好茶。


    原身在臨風閣待了四年,因為罪籍身份,僥幸逃過一死他也本該是充作官奴,但是那段時間受的打擊過大,導致他重病纏身,張武澤為了護他性命便將他送到了這兒,即便名聲差了點,有他照拂總也不至於受人擺布,活受罪。


    杜累塵雖然明麵上是臨風閣的“公子”,但因為張武澤的存在剛開始這鴇娘也的確不敢讓他受一點委屈,但是後來摸清了杜累塵心裏對張武澤的愧疚心思,即便有點什麽事也隻是瞞著張武澤,鴇娘便也打著自己的算盤了。


    別的不說,單說這杜累塵的“頭牌”身份鴇娘可沒少在暗中出力,甚至利用杜累塵賺的油水也是隻多不少。因為不過杜累塵的底線,杜累塵也吝於向張武澤開口。


    愛財無可厚非,但是這難看的吃相卻是讓陸非魚甚是惡心!


    “我有些累了,武澤,今日之事責任不在她,你不若便饒了她吧...”陸非魚話音未落,鴇娘猛然抬頭,眼睛裏盡是喜色,豈料陸非魚嘴角輕勾,接著開口道,“僅此一次,若有下次,武澤再打殺了她也是不晚的。”


    在臨風閣已經待了接近四年,原身從未叫過鴇娘一句媽媽。即便已經低到了塵埃裏,他仍然想要守著他最後的尊嚴。


    陸非魚話音剛落,鴇娘眼中的憤恨一閃而逝,然而她剛想要說話,卻又察覺到張武澤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終是囁嚅半天也沒發出聲音來。


    “既然累塵這麽說,我今天便饒你一命,你有膽盡可和我爹告狀,隻是若讓我知道了...”張武澤聲音漸低,眼睛裏淬著寒光。


    “謝小侯爺!謝小侯爺!小人不敢!不敢!”鴇娘連著又磕了幾個響頭,她頭上的發髻已經鬆散,幾縷頭發飄在眼前,臉上還帶著些許髒汙,狼狽地緊。


    “行了,你下去吧,今天這話你可得好好記著!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張武澤厲聲開口,鴇娘在他的視線下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門。


    “哈哈哈...”看著房門已經關上,原本冷著一張臉的張武澤陡然笑出了聲來,“我說累塵,剛剛我那個氣勢怎麽樣?是不是看呆了啊?哎...簡直太舒爽了,哈哈...”


    “不錯,兩分氣勢是有了,不過你真不怕她向老侯爺告狀?到時候你怕是又要跪祠堂了!”


    說是那麽說,實際上張武澤也是不敢隨意將這鴇娘打殺的,不說這臨風閣早已成了張家主要的花銷來源,鴇娘也是深得老侯爺信任,再者,她貌似還是老侯爺一個寵妾的姨母,到時候這枕頭風一吹,張武澤挨一頓訓斥怕還是輕的。


    “不怕不怕,我爹可就我這麽一個兒子,他還敢對我怎麽滴!”張武澤灌下一大口茶,“你就別擔心我了,我爹幫我在禁衛軍裏謀了個職位,過幾天就要去上任了,累塵,你放心,過不了一年,不!半年,對,就半年,過不了半年我一定能將你這罪籍消了去,讓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不知是茶太熱還是怎麽地,張武澤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


    “好,我信你。”陸非魚愣了一瞬,隨即扯了扯嘴角笑出聲來,“我可隻有你這麽一個兄弟了,自然指望著你,你可得好好幹!”


    “那當然了!”張武澤將心中的情緒收斂,又將手中的空杯倒滿灌了一口,“就算不為了你我也得好好幹,我們張家已經不比往日了,除了空有一個侯爺的頭銜別的啥也沒有,我爹將希望全寄托在了我身上,我混賬了這麽多年,總得做出點成績讓他看看!”


    “應該的...幹一杯?”


    陸非魚端起茶杯示意,兩人相視一笑,將這茶當成酒喝了個幹淨。


    ......


    “砰——砰——砰——”


    第二日一早,陸非魚剛剛吃完早膳便聽見了門外的敲門聲,他放下了手中的擦嘴的絹帕,“進來。”


    推門而入的正是鴇娘,她昨天的傷應該不重,現在已經絲毫看不出來了。


    此刻她臉上堆笑,恭恭敬敬地朝著陸非魚說道,“累塵啊,安王府那邊又來人了,現在正在外頭候著你呢!我早幫你拒了,可他們不見著你的人便不肯走,你放心,你就開一句口便行了,剩下的我來打發。今天就算豁出這條命去,媽媽也不會讓你被他們帶走的!”


    “是嗎?嗬...”


    陸非魚一聲輕笑,看樣子昨天張武澤的那頓火氣沒白發。不過,老攻竟然主動派人來找他了?本來還想著怎麽再入安王府,現在倒是不用費勁了。陸非魚愣了一瞬,隨即便抬步朝著門口走去。


    鴇娘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後頭。


    “見過累塵公子,我家王爺有請,還請累塵公子賞光。”來的人正是昨天送他和張武澤離開的趙方,此時他換了一身常服,這口氣...也十分客氣。


    “自然,還請大人帶路。”


    陸非魚朝著趙方輕輕點了點頭,隨著趙方便想離開,卻是被後頭的鴇娘猛然間拉住了,聲音帶著兩分著急,“累塵,你...你不是...”


    “若是小侯爺問起,你便說是我自己同意的,事後我會跟他解釋。”


    陸非魚將鴇娘的手甩開,一路跟著趙方從臨風閣後門離去,徒留鴇娘在身後捶胸頓足。進了安王府的時候,梁啟正坐在池中心的亭子裏賞景。


    今日他正穿著一件赤紅色衣衫,上麵用金線繡著四爪金龍的圖案,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飛龍入天。他即便隻是坐在那裏,一身凜人的氣勢也叫人難以忽視。


    與昨日裏坐在梁帆旁邊的氣質淡然的梁啟截然不同。


    “王爺,累塵公子已經到了。”


    “草民參見王爺。”陸非魚彎腰向著梁啟行了一禮。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梁啟的視線在他身後的張力和陸非魚旁邊的趙方轉了一圈,開口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


    “王爺——”


    張力還想再說話,卻是被梁啟抬手製止了。隨著他們二人的離開,整座亭子裏便隻剩下了陸非魚和梁啟二人。


    此時春光正好,萬物複蘇,池塘邊上綠樹紅花相襯,清透的池水裏不時便有一群紅鯉冒出頭來,躲躲閃閃地十分有趣。


    “聽聞累塵公子的琴藝天下一絕,前些日子本王看見你譜的曲子也甚是心癢,但是昨兒個時機不對,索性今天便又請了你來,不知本王可能有這個耳福?”


    梁啟的聲音輕輕淡淡,他的雙膝還蓋著精致的絨被,大概是怕這初春的寒涼。


    陸非魚有些沉默了。


    琴棋書畫原身都是會上一些的,其中又以“琴”和“書”最為鍾愛,加之天賦使然,他的琴藝也是日益精湛,久而久之便傳出了這份名頭。


    可是陸非魚卻是甚少撫琴,成為杜累塵也不過幾天時間,隻怕指法還是生疏的,這樣的情況下,這琴...他彈還是不彈?


    “累塵許久不曾撫琴,技藝漸疏,恐怕汙了王爺的耳朵。”陸非魚小心推辭。


    “不怕,本王隻是閑來無事想聽上一曲罷了,你看,這琴本王都給你備好了,”梁啟一指石桌,陸非魚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原本沒注意的石桌上正放著一把古琴,“就彈那曲《陌上春》吧,此番倒是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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