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一段時間的陰雨天氣之後,天氣又悶熱起來。此時正值傍晚,窗外那棵老古董大樹枝葉繁茂,周邊引來的蚊蟲也是密密麻麻,嗡嗡地叫人心生煩躁。


    此時宿舍的窗戶已經關上,然而還有半邊仍舊呼呼地漏著風。濃密的枝葉遮了光源,宿舍裏幾簇暈黃色的燭光盈盈影影綽綽,這光源順帶還吸引著窗外那些小吸血鬼。


    因為徹夜開燈的緣故,他們宿舍已經上了學校的黑名單,一言不合就給斷了電。


    這下子宿舍裏的幾人哪還坐得住,一股腦地就跑去作交涉了。隻有寧筠一人中途因為不舒服調轉了頭,本來趙濱還想陪他一起,卻是被嚴詞拒絕了。


    而此刻不舒服的寧筠一人站在飲水機前,他的麵前是隻剩一半的桶裝水。地上還浸著些許水漬,周圍幾個藥盒胡亂地扔在了他的腳下,一顆顆膠囊已經分作兩截,裏麵還有細細的粉末灑了出來。


    再一次將手中的藍白色膠囊掰開從口子倒了進去,白色的粉末很快溶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水裏。


    他的手中隻剩下了三顆,寧筠抬頭看了潘海霖一眼,又繼續之前的工作,一隻青白的手掌卻是攔在了他的麵前。


    “小筠,你真的決定好了嗎?”潘海霖也蹲下了身子,整個人已經近乎透明,隻能隱隱看見輪廓,“你要知道,今天但凡你一意孤行,以後一輩子都得躲躲藏藏,我...我護不住你。”


    潘海霖轉過了自己的頭,躲開了寧筠的視線。


    “沒辦法了...我不能讓你離開我,你知道的,我做不到。”寧筠的聲音很是平靜,眼角卻早已發紅,“今天是最後的機會了,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們是無辜的,但是我們這樣的結果就是應得的嗎?我不能接受!不能!”


    “我們早已經決定了不是嗎?隻是計劃一再被打斷,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消失!”


    “小筠...”潘海霖輕輕喚了他一聲,指尖慢慢撫過他的臉,“你有沒有想過,或者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我已經死了,你還有很長的生命,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和更好的愛情。”


    “不...不!”寧筠抬起手臂擦幹了眼角的水液,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我隻有你了,也隻能是你,海霖,你看著我!”


    兩人視線相對,寧筠卻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淚,“該死的人是我!真正該死的人是我才對!你忘了嗎?我們說好了的啊,一定會...會永遠都不分開,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你不能這麽自私!”


    “你想要成全我的生活,可是你明明知道沒有了你,就算活著我也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無論是人是鬼,我都不能失去你...”


    寧筠逐漸沒了聲音,眼淚“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慢慢地逸散開來。


    “小筠,對不起。”潘海霖將寧筠虛抱在懷裏,“以後我再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了,我會努力...一直在你身邊。”


    兩人靜靜地相擁,燭光下隻有一個人作擁抱狀的影子。


    時間一分分鍾過去,寧筠將手中最後幾顆膠囊的粉末倒在了水裏,聲音悠悠,“死了吧,死了吧,我本來隻想要一個人的性命救你,但是老天爺不成全我啊,沒事,一條人命是命,兩條人命也不過是命罷了,將來就算下地獄我也不怕...多幾個人你還能恢複地快些。”


    寧筠嘴裏開口,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看著水裏一片澄澈,隨即癡癡地笑了起來,燭光有些微的搖擺,照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小筠——”潘海霖想要說點什麽,卻是隻能沉默,眼神有些複雜。


    沒有人發現。


    “我很開心,你馬上就會好起來了。”


    寧筠雙手一拍便站了起來,用力一提將水桶重新裝了上去,地上的東西隨即也被他收拾地幹幹淨淨。


    潘海霖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動作。


    待到一切整理完畢,樓梯間的腳步聲也響了起來。潘海霖身形一閃在寧筠周身繞了幾圈便消失不見了,幾隻蠟燭旁邊的飯盒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宿舍門被打開,陸非魚幾個人相繼走了進來,寧筠一見他們便急忙迎了上去,“怎麽樣了?學校還是不給通電?”


    “別提了!把老子一張嘴都說破了都沒人鳥我!”高一恒往椅子上一攤,整個人都是懨懨的,脖頸間還流著汗漬。


    “天氣這麽熱?你們先喝點水吧?飯剛剛就已經到了。”寧筠一轉身便從桌上拿了幾人的水杯一一倒滿放在了他們麵前。“我點了一份麻辣燙,口味偏辣,你們多喝點水應該還好。”


    “咕咚咕咚——”高一恒喉頭滾動,一下子一瓶水就下去了大半,趙濱看了寧筠一眼,也緩緩灌下一口,另外兩人也嘻嘻哈哈地邊喝水邊吐槽。


    “阿鳴,你怎麽不喝?”寧筠看陸非魚手裏握著水杯還在發呆,突然有些心慌。


    “...感覺這水有點味,”陸非魚深深看了寧筠一眼,“不會是有什麽問題吧?”


    這幾天寧筠的狀態有些不大對勁,自從上一次老攻的突然出現,寧筠便放下了對他的死纏爛打,卻是有事沒事堅持一個人獨來獨往...大家看著這麽久都沒有什麽異常情況發生,也都隨了他。


    但是...陸非魚鼻尖微動,剛才進房間的時候他就聞到了一股味道,一接過寧筠的水,飄進鼻腔的那股味就更重了。


    或許是因為在原始世界接觸過一段時間的中藥,之前薛鶴也是病秧子,耳濡目染之下,他對這些味道倒是有些敏感。


    “難道是因為放的時間有點久?畢竟這天這麽熱。”寧筠下意識地開口引導。


    “行了,阿鳴,你別這麽嬌氣行不行!我倒是覺得這水挺甜的啊!就你一個人的鼻子這麽靈啊?”高一恒說著又往嘴裏灌了一口。


    李慎一口水剛剛咽下,轉頭看向了趙濱和張東,“沒味道啊,你們覺得呢?”


    後兩人相繼搖了搖頭。


    “兩口水而已,再不開飯菜都涼了。”寧筠催促,將桌上的塑料袋打開了來。


    視線在他的身上停了兩秒,銀色水杯裏水波微蕩,陸非魚最終仰頭喝了兩口,寧筠眼角的餘光瞥到這一幕,露出了一個隱秘的笑意。


    裝著麻辣燙的碗打開了蓋子,紅紅的湯底上還浮著小辣椒,熱氣上升,在暈黃的燭光下逐漸消失了蹤影。


    “不錯,這家的味道就是香。”張東湊近聞了一口,隨即露出了享受的表情,“開飯,開飯,趁著今天有食欲多吃一點,哎。”


    幾人伸出了筷子,高一恒突然覺得自己頭有點暈,視線開始模糊了起來,腦袋一晃便倒在了張東的肩膀上。


    “高一恒,你怎麽了?醒醒!”


    張東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搖了搖高一恒的肩,他卻是沒有絲毫反應。另外幾個人也圍了過來,隻是還沒邁開步子,不是倒在了桌上,便是倒在了地上。


    寧筠手掌在頸間輕撫,閉上了眼睛之後又慢慢地睜開了來,原本柔和的眼神變得陰冷,像一條毒蛇般滲著寒意。


    ......


    當陸非魚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月光已經順著樹葉間的縫隙在宿舍的角落拋下塊塊銀錠子,隻是有些冷的色調無端讓人喜歡不起來。


    手腕上的繩子倒是綁的緊實,他用力掙紮了一番,卻是沒有絲毫作用。視線在宿舍裏轉了一圈,其餘幾個難兄難弟也與他一樣,都被綁在了椅子上,隻是此刻還昏迷著。


    其實他一早便醒了,隻是想看看寧筠到底想要做什麽罷了。如今,這個念頭好像已經沒有了意義。


    “你是醒得最早的。”坐在桌邊的寧筠朝陸非魚的方向望了一眼,手中的匕首微微一用力,他的指尖便滲出了一滴血珠,“不過掙紮是沒用的,綁人的技術我還特意去學了一番。”


    陸非魚雙手不再動作,臉上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寧筠,你是想要殺了我們?”


    寧筠站起了身來,也沒有理會陸非魚的話,兀自走到了他旁邊幾個被綁著的人身上,第一個是高一恒。


    銳利的刀尖從高一恒的臉上滑過,逐漸滑落他的脖頸,冰冰涼涼的觸覺讓高一恒悠悠轉醒。


    腦袋有些重,眼前還是有些模糊,卻是不妨礙很快便發現了自己的狀況和眼前的寧筠。


    “啊——”高一恒大力拖著椅跌跌撞撞地朝後移動,臉上一片驚恐之色,“寧筠,你做什麽!”


    隨著他的一聲大叫,其餘幾人也相繼地睜開了眼睛,察覺到自己被綁,一陣掙紮無果後,也皆瞪大了眼眸看向了正握著刀柄的寧筠。


    “這是怎麽回事!寧筠,你快放開我們!”趙濱的視線往自己身後轉了一圈,示意寧筠幫他解開繩子。


    “那個髒東西不是又來了吧?寧筠...你還是寧筠嗎?”李慎盯著寧筠麵無表情的一張臉,一跳一跳地往後移著椅子。


    張東朝寧筠望了一眼,嘴唇微張,卻是沒有聲音。


    “這個時間,想著你們也該醒過來了,”寧筠的眼神轉向了陸非魚,“可是你們一醒來就這麽聒噪,不應該向曲鳴好好學習嗎?你看他多冷靜。”


    “曲鳴,這是怎麽回事?”趙濱向著陸非魚轉過了頭,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碟仙帶來的髒東西出來了啊。”


    陸非魚靜靜地看著寧筠,了然的眼神讓後者有些潰敗,“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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