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笑道:“少不了大師的齋飯。”然後看向林麒,拱手問道:“這位是?”林麒也拱手道:“在下林麒。有人說你相卜之術天下無雙,我是找你來算一個人的去處。”


    劉伯溫歎息道:“天下無雙不敢當,但我卻算得今日必有異人到此,劉家村的事想要解決,全都落在這人身上,可不就見到了閣下,且與我回家去坐……”說著引二人回轉,林麒跟在他身後。走了段,到了村子邊緣,一處空曠之地,才見到一處老宅。


    劉家老宅四麵環山,中成小盤穀。背靠五座高峰,稱五峰仙。中峰為南田最高峰,水口關攔緊鎖。藏風聚氣,祖上前五代均住此,真是個風水寶地,劉家祖屋五開間,為黛瓦木柱和黑白相間磚牆構成的平房,如今卻有些落敗。牆基、門板已苔跡斑斑,屋前小池塘也已淤積成低陷地麵,院落雜草叢生,一派荒涼,一如這冬令山野般冷清蕭寂。隻有房前小亭上。灰白的木質美人靠,似乎還可輕輕靠一靠。


    進了正堂。便見正中掛了一副猛虎下山圖,也不知是何年代,看上去有些陳舊,畫中猛虎雖由幾條簡潔的線條構成,卻緊緊貼合畫名中的一個“猛”,盡顯猛虎的王者氣勢。


    圖的中心虎,額頭正中一個“王”,透出老虎的凜凜王者之氣,怒瞪的圓目,揮舞的利爪,近乎直立的身軀,大張的血盆大口,仿佛畫中虎就要破紙而出,朝目標直撲而來,令見者油然而生一股懼意,畫中虎與周圍景物渾然一體,畫這幅畫的必定是個丹青妙手。而且這幅圖靈氣盎然,是鎮家宅的寶物。有此圖在一般的邪祟惡鬼,都靠近不得。


    猛虎下山圖,並不是隨便掛的,猛虎上山可以掛,下山圖不是尋常百姓可以頂的主鎮得住的。下山圖適合於官宦之家與衙門。這樣的圖如掛在平常百姓家輕則常年疾病纏身重則意外傷病肝肺病,經常破財年年因材緊張而發生不祥。


    進了門,無相就嚷嚷道:“還有沒有飯了?一來一去的兩日,就吃了點果子,又走了這麽遠的路,肚中所剩無幾,若是還有飯食,先拿來與貧僧吃個飽,可好?”


    劉伯溫哪能說不好,急忙吩咐老仆去準備飯食,此處乃是老宅,家中隻剩下他和老仆,自打歸隱之後,就在此讀書,寫字,鑽研典籍。雖說是粗茶淡飯,卻也自得其樂。


    劉伯溫引二人在正堂坐下,忙碌著泡茶,趁這功夫,林麒問道:“先生可否為在下起卦?算一算我要找的人現在何處?”


    劉伯溫搖搖頭道:“本人修習的是梅花易數,不用起卦,要來問未卜之事,隻看他來的時辰、方位、年齡,把其中的數理揉起來去算,也就算出來了,我且說說,看看準不準?你所要找之人,不是至親,該是親朋師友一類,且年紀不大,與你差不多少,性情魯莽,幾年前與你失散,渺無音訊,你已尋他多時,縱有神鬼相助,仍無半點頭緒,不知說的可對。”


    林麒很是驚訝,自己並未說什麽,劉伯溫也未起卦,隻是看到自己,就能知道這麽多,當真是神乎其神,忍不住問道:“敢問先生,我那朋友現在何處?”


    劉伯溫歎息道:“我知道你不是個凡人,是有本事的,我麻煩纏身,若是你能幫我解決了這些麻煩,自然不會讓你失望,雖說此舉有些無賴,如今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林麒笑道:“先生倒也磊落,就是不知先生惹上了什麽麻煩事?我人小力弱,怎地就知道我能替你解決了?”


    劉伯溫笑道:“不必自謙,林小兄,雖然看上去年紀不大,卻是目光清澈,身軀筆直,臉色蒼白也是因為有奇遇才會如此,不瞞你說,你乃是這天地間的一個異數,幾百年的興衰都因你而動,你不過是身在局中不知道罷了,有你相助,我這一劫,必定是遇難成祥,有驚無險。否則我也不會留在此地不走。”


    林麒道:“先生倒是看得起我。”


    劉伯溫道:“卦象,天象,皆是如此,那也沒什麽不可說的。”


    說到這裏,林麒本想繼續追問,到底是何事,無相卻再也忍耐不住道:“這飯,怎地還沒好?咦,好像是有些味道傳進來了,好香,好香,以往真不知道五穀,竟然就這麽個香法……”


    林麒和劉伯溫相視一笑,劉伯溫道:“還是等吃過飯再說吧。”


    林麒道:“也好。”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砰砰!敲門聲音,本來這也稀鬆平常,劉伯溫卻臉色猛然一變,哧溜一下躲到林麒身後,全身瑟瑟發抖,那裏還有剛才從容儒雅的模樣,林麒也覺得奇怪,劉伯溫這人落落大方,絕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怎麽敲門的聲音都能嚇成這樣?劉家村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麒被劉伯溫感染,也是暗中警惕,抽出量天尺握在手中,無相卻是恍若未決,好奇道:“有人敲門,怎地不去看看?讓人這般等待,豈不是很失禮?”說著話走了出去,林麒知道他是個迂腐的,生怕他出事,急忙上前擋在他身前道:“我來開門。”


    無相咦的一聲道:“剛才動也不動,現在又急著開門,真是奇哉怪也!”


    林麒也不理他,打開門,卻見門外是一些村民,手中提留著一些臘肉,蘑菇,大餅……之類的吃食,見他開門都陪著笑道:“俺們知道劉先生家來的客人,怕吃的不夠,就送些來……”進了院子,將東西放下,依依不舍離開,臨走之際還對林麒道:“若是有什麽事,公子和禪師多照拂小人一二,小的家就在村東頭,第二家……”


    幾乎人人手裏都拎著東西,幾乎人人走時都這麽說,林麒沉默點頭,待人都走了,才聽身後劉伯溫歎息道:“村民善良,卻又膽小,這麽做,也是希望出了事,你們能看在這些東西的份上多照顧一下。”


    林麒道:“此地倒是民風質樸。”


    劉伯溫苦笑道:“這裏群山環繞,也算富饒,村中老少也算富足,但未經曆過外麵的風雨,質樸是質樸,就是膽子小了,若不是因為膽子太小,也不會惹出這麻煩事來。”


    這時飯菜已經做好端了上來,無相迫不及待的上桌,劉伯溫讓老仆人招待前來的村民,帶著林麒回到正堂,就見無相雙目放光,口水直咽,卻並未動筷,想必是等二人回來,林麒見他這樣子,也讚歎是個有規矩的。


    劉伯溫對無相客氣道:“禪師辛苦走這一遭,若是餓壞了,可是我的罪過,來,動筷子!”無相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又念了一段經文,這才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吃了起來,看他這吃相,直如餓死鬼投胎一般,全然不顧旁人,低頭狠吃。


    如此一來,林麒和劉伯溫不受他打擾,這才有空說話,林麒夾了兩口菜,放下不動,劉伯溫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下,歎息道:“本來是一樁喜事,卻不料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事情雖不是因為而起,卻與我也有大關係,我便從頭說起吧,我們這村子有一戶人家,也姓劉,說起來還是我本家遠房親戚,村裏人都叫他劉老三,做的是玉器行當,他是個精明能幹的,攢下了不小的家業,膝下無兒,隻有一個女兒,叫做玉娘……”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盤玉


    劉家村是個安靜的小村,也是個風景秀麗的小村,美麗,平靜,安詳,在四周連綿的山脈中,有一個石門洞,傳說這石門洞是道教名山種的三十六洞天之第十二洞天,以前曾有仙人居住,不知是不是仙人保佑,村子裏的人很是富足。


    其中劉老三家家境最為殷實,劉老三祖傳的相玉,看玉之術,做些個玉器生意,劉老三最得意的是養玉的功夫,養玉也叫盤玉。養玉分為文盤、武盤、意盤三種。文盤就是一件玉器剛出土,將它放在一個小布袋裏麵,貼身而藏,用人體的溫度,慢慢將玉器裏麵的灰土水逼出來,一年以後再在手上摩挲盤玩,直到玉器恢複本來麵目。


    武盤就是通過人的手勁,不斷地盤玩,以其盡快達到玩熟的目的。剛出土的玉器經過一年的佩帶以後,硬度逐漸恢複,就用舊白布,切忌有顏色的布,包裹後,雇請專人日夜不斷地摩擦,玉器摩擦升溫,越擦越熱,玉器摩擦受熱的高度可以將玉器中的灰土快速地逼出來,色沁不斷凝結,玉的顏色也越來越鮮亮,大約一年就可恢複玉器的原狀。


    意盤是指玉器收藏家將玉器持於手上,一邊盤玩,一邊想著玉的美德。意盤是一種極高境界,與其說是人盤玉,不如說是玉盤人,人玉合一,精神通靈,從古到今極少能夠有人達到這樣的精神境界。還有一種方法叫做文武盤,即貼身佩帶。又時時拿在手中盤玩。


    養玉有很多禁忌,忌跌。忌碰撞,忌火烤,忌酸,忌油汙,忌塵土,意盤還忌貪婪、忌狡詐。所以,養玉就是與玉做朋友,這是人的一種福分。


    劉老三盆出來的玉。玉光潔滋潤,柔和如脂,自然就能賣出好價錢來,但劉老三盆出來的玉還不是最好的,盤玉盤得最好的,是他的女兒玉娘。


    玉娘二八年華,出落得如花似玉。性情溫順,遠近聞名的美人,這些年,上門求親的人絡繹不絕,幾乎就踏破了劉老三家的門檻,可劉老三就是舍不得將女兒嫁出去。因為玉娘盆玉的功夫,實在是一絕,玉娘一旦嫁出去,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也就意味著。成了別人家的搖錢樹,所以劉老三舍不得女兒出嫁。


    玉娘養玉自然也有自己的一手功夫。但最厲害的,是她的貼身盤,所謂的貼身盤,就是將玉戴在自己身上養玉,玉和人一樣,有肉眼看不見的毛孔,行家稱之為“土門”,是排泄玉石內部雜質的管道。玉與人體接觸,人的體溫就給了它養分,使其有了生命,它就會不斷地變化。從市麵上買到的玉石,為了賣相好,大多都被打磨過,殊不知這正好堵住了玉的“土門”。但不管如何糟糕的玉,戴在玉娘身上,都能盤活,不管何種玉,玉娘都能養。


    玉娘盆出來的玉含在口中,能生津止渴,除胃中之熱,平煩懣之氣,滋心肺,潤聲喉,養毛發。真正達到了玉在山而草木潤,玉在河則河水清,由此可見玉娘養玉何其的厲害。


    俗話說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生。一塊上好的玉,不隻用料珍貴,雕工精美,還要靠人養。玉被戴在人身上,沾了人氣,天長日久愈顯剔透潤滑,拿行裏話來講,便是有了靈氣。


    當然,玉不是人人都能養的,首先需要特殊的體質,其次玉的種類不同,有溫玉寒玉之分,而相對的養玉人也不同。但有一種玉,養玉的人從來不碰,那就是“有來曆”的玉器。這“有來曆”三個字,說白了就是那些來路不正的玉器。玉是貴器,很多大戶人家死了人陪葬的名貴物頗為豐厚,於是乎很多要錢不要命的家夥便幹起了盜墓摸金的行當。所以,有些古玉看上去雖好,但碰的人卻不多,這些東西大多是死者貼身佩戴的,天長日久之下多多少少會沾了些土氣屍氣。


    特別是玉上有血沁的。玉是有記憶的,他上麵可能記載著許多恩怨情仇,有的人就是戴上古玉後開始長病不起,甚至會出現有夢魘。影響人的精氣神。傳說中,為了讓仇人永不超生,在仇家剛死後,用玉石塞住人的七孔,利用玉石的通靈及辟邪性,使靈魂在軀體能無法逃脫,進而使其永世被鎮壓,無法投胎轉世。久置千年,屍體的精血,和靈魂的怨氣,變會被玉石所吸收,血絲直達玉心,形成畫裏的血玉。因而,血玉會被用來做某種邪惡法事的法器。


    這樣的玉,很少有人願意做,因為長期接觸陪葬物,免不了要沾染到晦氣,隻有那些膽大體健的壯年漢子,或是實在缺錢,手緊,不信邪的人,才敢接這單生意。


    劉老三在青田縣有個鋪子,專門做玉石生意,這日鋪子裏來了一位年輕公子,捧了個上好的木盒,盒子上麵雕龍畫鳳,甚是名貴,不要說盒子裏的東西,就是這盒子都能賣上幾十輛銀子,這種貴人很少上門,劉老三頓時就打起了精神。


    公子身邊也沒帶下人,長身玉立,氣質從容,一身白衣也無出奇之處,但裁剪的甚是得體,穿在身上就那麽讓人看著舒服,想必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俗話說的好,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飯。就是說要三輩子都做官,才能真正明白什麽是吃飯和穿衣,而不是簡單的填飽肚子和遮身蔽體。劉老三是個生意人,長了一雙毒眼,知道這公子是個來曆不凡的,急忙殷勤上前。


    公子自稱姓李,問劉老三能不能盤玉,劉老三自然回答說能,李公子笑著打開盒子,裏麵靜臥著一隻玉蟬,玉蟬倒也不大,正麵弧形凸起,頭部上端刻有兩隻圓鼓鼓的眼睛,下端刻有鼻孔和嘴巴,兩翼合攏緊護腹部,頸部和兩翼刻的陽文翼脈長短彎曲自然,兩翼邊斜磨,翅膀略長於蟬腹,腹部下端以陰文琢刻。


    玉蟬,自漢代以來,皆以蟬的羽化比喻人能重生。將玉蟬放於死者口中稱作含蟬,寓指不死,再生複活。把蟬佩幹身上則表示高潔。所以玉蟬既是生人的佩飾,也是死者的葬玉。


    玉蟬可分為三種:一、冠蟬,用於帽飾,無穿眼;二、佩蟬,頂端有對穿眼;三、含蟬,在死者口中壓舌,刀法簡單,沒有穿眼。玉蟬含義很多,如以一玉蟬佩在腰間,諧音“腰纏(蟬)萬貫”,以一蟬伏臥在樹葉上,定名為“金枝(‘知了’的諧音)玉葉”,也有人將佩掛在胸前的玉蟬取名為“一鳴驚人”(取蟬的鳴叫聲)。


    但李公子盒子中的這塊玉蟬,遍體鮮紅,似火,似血,帶著妖異的色彩,如此完整的紅玉,簡直是價值連城,劉老三做了一輩子的玉石生意,還從未見過這般玉蟬,聲音都有些顫抖道:“公子,可否讓我仔細瞧瞧這玉?”


    李公子笑道:“找你盤玉,還怕你看?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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