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個時候了,管用不管用也得用,王小虎急忙照著書的字跡,大聲念道:“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嶽瀆真官土地祗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回向正道內外澄清各安方位備守壇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護法神王保衛誦經皈依大道元亨利貞……”


    此咒叫做安土地神咒,乃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為結壇行法召遣土地山神,以使之代為凡夫奏告上天,保衛正道時所用。王小虎情急之下念了出來,咒語聲中,三個小鬼臉上突然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像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動作卻俱都是緩了一緩。


    待王小虎整個句子念誦完,忽地樓道裏刮起一陣陰風,陰風冰寒,起的突然,並且快速無比朝著威廉林刮了過來,王小虎念完,剛瞧見陰風,還沒等反應過來,陰風已然到了威廉林頭頂,水銀瀉地一般鑽進了威廉林的身軀。


    王小虎一驚,剛要用舌尖血去吐威廉林,卻聽得一聲歎息:“這位小哥,我是此地的廟祝,咱們聊聊吧。”


    第二十一章 廟祝


    守神解簽廟祝公,安言慰語笑融融。一部易經說福禍,三世門途由此通。一首閑詩,說的就是過去廟祝給人算命解簽,指點人生禍福的情形。廟祝是一個很古老的職業,在中國至少有幾千年的曆史,有廟就有廟祝,掌管廟宇香火。


    解放前神州大地上廟宇庵堂遍地,如北帝廟、仁威廟、西山廟、金花廟、華光廟、文昌廟、觀音廟、關帝廟、土地廟等。而這些廟中的管事,就是廟祝。廟祝除了守神理廟之外,還常常替人解說危難、卜算前程,看姻緣、定福禍,指點迷途。所以,過去不少人上寺廟,在求神拜佛之後,還要求上一支簽;尤其是許多婦女,更是熱衷於此。


    求簽之人,一般都十分虔誠。先用小籃小筐裝上供神的祭品,有香火、香油、水果、糕點和雞鴨豬肉之類。到了寺廟大殿,靜心地在供桌上擺上供品,往香爐插上點著的香,在神燈中添一點油。


    然後,拜神之人會跪倒在神像前的蒲團上,叩三個頭,口中默默說出自己所問之事,再起身走到神案前拿過簽筒,回身再次跪倒,雙手捧住簽筒慢慢前後搖動,直到搖出一支簽來。接著就從地上撿起此簽,到廟祝公那邊求解。


    簽以卦為記號,分上、中、下三卦就等,其中更有上上簽及下下簽之差。落座後,解簽的廟祝,首先會問求簽者求的是哪方麵的事,如前途、財運、自身,還是問病求安。廟祝並非未卜先知,他總要先問清求簽人所求何事,然後才看簽直說。如果簽示凶兆,則教人逢凶化吉,渡過難關。廟祝公往往振振有詞,態度和藹,能猜透人的心事。


    廟祝公一般不裝神弄鬼,有的還兼通醫術,懂點符咒,因此,一般人會覺得他們深不可測。解簽的簽金,隨緣而定,一般是一二角錢。


    如此古老的職業,自打掃除一切牛鬼蛇神後,就已近絕跡,近幾十年更是消失在曆史之中,再無廟祝,想來也是,如今這個時代,也沒有誰安於本分,甘願清貧的人守著個小廟過日子了。


    一聲歎息,幽幽靜靜的,帶著那麽一股子蒼涼味道,不過,這裏隻是個破舊的筒子樓而已,也有廟祝?王小虎滿心疑慮,眼見威廉林驟然變了個模樣,人還是那個人,不同的是,神情目光都變得不一樣起來,腰也佝僂著,仿佛瞬間就蒼老了許多,他知道威廉林是被鬼物附身,頓時又急又怒,使勁又咬舌頭,舌尖本是人身上最嫩的地方,砰一下都疼,一晚上王小虎的舌尖已經被他咬爛,再咬一下,疼的冷汗直冒,倒是立刻就精神了起來,此時也顧不得那許多,就要往威廉林身上吐。


    剛撅嘴,就聽蒼老聲音道:“不要吐了,你舌尖血雖然陽氣足,卻也奈何不了我的。”


    王小虎一口血沫子含在嘴裏,難受得不行,呸的一聲吐到時右手掌心,雙手一撮,大聲問:“你想怎樣?”


    蒼老的聲音道:“我不與你動手,咱們來講講道理,看看你們該不該待在這個地方。”說著話伸手朝王小虎眼睛上拍了過來,王小虎急忙躲開,也是有些手足無措,咒語是他念的,念的也是安土地神咒,不管用也就算了,怎麽還招來一個鬼廟祝?


    他一躲,威廉林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不用怕,我沒有惡意,我隻是幫你開陰眼,讓你看看此處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王小虎真是怒了,指著威廉林的鼻子,大聲吼道:“我不管你是個什麽玩意,我勸你趕緊從我朋友身上離開,他要是出什麽事,我跟你沒完,不會道法我去學,沒人教就偷師,不管多少年,不管是上天入地,你都死定了!就算你是鬼,老子也讓你再死一次!”


    要說王小虎不怕是假的,但他更怕威廉林出事,混不吝的勁頭一出來,手指頭指指點點,吐沫星子噴了威廉林一臉,狠話說完,威廉林忽地朝他眼睛吹了口氣,這口氣陰冷冰寒,裏麵還像是摻雜著許多細小的粉末。


    王小虎措不及防,就覺得雙眼猛然間刺痛,啊呀一聲,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翻滾起來,雙眼像是被火撩了一般酸脹難忍,眼淚不停的向外湧出,王小虎暗叫不好,生怕著了鬼廟祝的道,雙手四處瞎劃拉。


    月光清幽,灑進漆黑的筒子樓裏,一個金發碧眼的老外,神情蒼老,佝僂著瞧著地上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那瞎比劃,樓梯上還躺著一個肥胖的和尚,如此情形說不出的詭異。


    王小虎瞎比劃了幾下,對方並沒有趁機害他,眼睛也漸漸不在火燒般般難受,淚眼模糊的睜開,眼前是一片朦朧的明亮。雙眼變得越來越清晰,這種清晰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的,一瞬間他甚至看到了屋子外麵風的流動,世界還是這個世界,可又變得有些不一樣。


    王小虎的眼中,以往感覺沒有生命的物體,一瞬間都有了自己的生命,蒼老的聲音傳來:“孩子,你跟我出來,我帶你看看這棟樓真正的模樣。”


    王小虎順著聲音瞧去,威廉林的身體裏麵,一個蒼老淡淡的影子占據了他的整個身軀,王小虎感覺到影子沒有惡意,情不自禁的站起來跟著他朝門外走去。


    出了門,王小虎的眼中,整個世界都變得生動而又自然。連天上的明月星辰都仿佛感應到了他,忽然間變得光亮無比。王小虎從沒見過這麽美麗的星光,這一刻感覺離它們好近,星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一種暖洋洋的溫度。


    如此奇妙的感覺,讓王小虎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迷迷茫茫中,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頓時驚醒過來,威廉林手指他身後的筒子樓,王小虎轉過身來一看,不由得瞠目結舌,眼前哪裏還是老舊的筒子樓,而是一間小小的土地廟。


    廟門向東,規模不大,實際就是三間房大小的小廟,古香古色,頗為殘破,但仍能看出廟宇的莊嚴,一幅對聯,上聯:是為人果有真心,何需你燒香還願。下聯:行事若無天理,需防我拐杖敲頭。


    土地廟是民間供奉“土地神”的廟宇,每個人出生都有“廟王土地”——即所屬的土地廟,類似於每個人的籍貫;人去世之後行超度儀式即做道場時都會獲取其所屬土地廟。土地神的神誕之日是二月初二,舊時官府和百姓都到土地廟燒香奉祀。


    中國曆來有敬奉“土地神”的習俗,村民稱“土地神”為“土地公”,稱土地廟為土地公廟。逢年過節祭拜祖宗前先祭拜土地公,是自古以來的規例,人們每逢子女滿月、滿一周歲、升學、上任、出遠門、婚嫁、中獎等喜慶事都抬著香香噴噴的肥鵝肥雞去供奉“土地公”,遇有疑難事也有去祭拜求“土地公”保平安。


    但自打破四舊以來,中原大地上的土地廟已快絕跡,王小虎想不到開了陰眼看到的竟然是一間土地廟,他瞬間恍然,附身在威廉林身上的必然是土地廟的廟祝,怪不得會有鬼差前來搗亂,土地廟再小,也是神祗之地,不容凡人待在這裏,也是正常。


    雖然還不知道前因後果,但王小虎也明白了這裏必然以前是土地廟,否則斷然不會如此,不由得苦笑道:“我們不是想要攪擾土地爺,實在是窮的沒地方去了,現在是冬天,沒個地方棲身就得凍死,先前以為筒子樓裏是鬧鬼,才玩了命的留下來,廟祝老爺,我們知道錯了,你離開我朋友的身體吧,我們這就卷鋪蓋滾蛋!”


    王小虎說的淒苦,廟祝沉默了一下,道:“先跟我進去看看。”說完邁步朝廟裏走去,王小虎瞧著眼前的土地廟,知道這是個鬼衙門,很是不想進去,但威廉林還沒脫困,何況對方還不是一般的冤鬼孤魂,隻能是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此時若是有外人,就會看到王小虎和威廉林走進了筒子樓,但在王小虎眼裏,就是踏進了土地廟,剛進了廟門,裏麵景象驟然一變,就見是個古代衙門似的廳堂,正中一張古樸的書案,後麵坐著一個慈眉善目的小老頭,衣著古樸,埋頭在署理各種批文似的書牘。


    不用問也知道,老者必然就是此間土地了,王小虎一陣恍惚,竟然能看到流傳千古的土地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土地爺身邊,兩個小鬼伺候著,其中一個正是頭天晚上警告他的那個戴白紙帽的小鬼。


    這地方真的是不能待了啊,王小虎心情黯淡,愣愣的瞧著,卻見廟祝走到土地爺身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土地爺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抬頭朝王小虎看了過來。


    土地爺的眼神帶著凜然神光,瞧得王小虎忍不住一抖,微微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不過土地爺很快就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對著廟祝耳邊說了幾句話。


    第二十二章 善心


    孔老夫子說過:敬鬼神而遠之,鬼神你可以信它,也可以不信,但千萬不能得罪,不管土地爺是多小的神祗,那也是福德正神,王小虎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跟著老廟祝了出了衙門,冷風一吹,清醒過來,急忙道:“我們兩個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這裏是土地爺的廟宇,回頭一定來上香賠罪,還請你放過我朋友,我們這就搬出去。”


    廟祝搖頭道:“孩子,土地爺掌管一方的生老病死,是個善心的正神,你的事,我跟土地爺說了,土地爺答應讓你們在樓裏度過這個冬天,但要住到最右邊的屋子裏去,你倆昨日住的屋子就在衙門的正門口,擋住了路,驅趕你們也是正理。”


    王小虎沒想到事情還有轉機,頓時驚喜異常,急忙點頭道:“你放心,我們絕對安安靜靜的,也就晚上回來睡個覺,絕對不折騰,不瞞你說,我倆現在身上就一千塊錢,勉強夠吃飯的,租房子是真租不起,現在又快年底,就是去工地找個搬磚的活都找不到,多謝你老人家和土地爺的善心,等我們兄弟發達了,一定前來進香。”


    老廟祝幽幽歎息一聲道:“都是落魄的,我能做的也就這麽多。”


    老廟祝不管是鬼是人都是個心善的,王小虎恐懼之心一去,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這些年信鬼神的人可是不少,土地爺好歹是一方正神,怎麽就混到了這個地步?


    不由得問道:“老……先生,既然這裏是土地爺的衙門,怎麽成了筒子樓了?”


    老廟祝又是一聲歎息,這一晚上王小虎也知道聽了他多少聲歎息,就覺得心裏也酸酸的,老廟祝道:“這裏以前是土地廟,解放前我一直在廟裏當廟祝,破四舊砸了個稀爛,把我也攆了出去,在原址上蓋了個筒子樓,之後怪事不斷,誰家也住不長久,那是土地爺發怒了,我熬過了那些年,本以為也就這樣了,八五年的時候我已經老得走不動了,土地爺找了個小鬼告訴我有個地方埋著一甕金銀,讓我挖出來,買下筒子樓。”


    我當了半輩子的廟祝,通曉陰陽之事,土地爺掌管一方土地,不管人間如何動亂,都維持著陰陽兩界的平衡,許多年沒有香火,那也是可憐的緊了,我老了,也不怕什麽,就挖出了那甕金銀,到一家金店賣了,把整棟筒子樓買了下來,重蓋廟宇我也不敢,那得需要審批程序,我就將土地爺的神像供在最大的屋子裏,繼續守著這裏。


    我臨死的時候,告訴女兒筒子樓一定不能賣,女兒開始挺聽話,一直守著沒賣,這幾年大搞房地產開發,還是沒經受住商人開出的高價,把筒子樓賣了,既然賣了,就要開發,可讓土地爺搬去哪裏?


    小夥子,如今是個陰陽不分,神鬼不辨的時代,以前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現在則是陰陽顛倒,日夜不分,晚上比白天還鬧騰,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信仰邪神的更是多不勝數,土地爺非但沒有清閑下來,反而職責更加重了,哎!香火沒有了不說,連住的地方都要保不住了,你讓他心裏如何能舒坦?


    王小虎沉默不語,以前的世道如何他沒經曆過,也不好說,但如今這個時代,的確是個信仰缺失的時代,每個人都活的迷茫,不知道為何而奮鬥,所有的目標隻是一個錢字,可這能怪誰嗎?這是個笑貧不笑娼,狗眼看人低的時代,誰能免俗?


    王小虎沉默不語,他是俗人一個,兜裏就幾百塊錢,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扯些個大道理也沒什麽意思,老廟祝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搖搖頭,又是一聲歎息,道:“善惡到頭終有抱,隻爭來早與來遲,你們就在這住下吧,聽到什麽聲音,也別大驚小怪的,要是有什麽事,喊我三聲名字,我自會出來與你相見,我叫趙德。”


    老廟祝蒼老的聲音飄渺散去,威廉林噗通一下跌倒,王小虎嚇了一跳,急忙扶起他,掐住人中,過了會威廉林哼了一聲,王小虎這才鬆了口氣,冷風吹來,發現身上的軍大衣差不多被汗水浸透。一晚上的劇烈運動,剛才還不覺得什麽,現在一鬆懈,感覺全身上下散了架子一樣,尤其是舌頭,更是疼的厲害,忍不住一個勁的往嘴裏吸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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