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好似都處於深海之中,疼痛像是海水般把我掩埋,而曙光遲遲不來,我在努力追尋,卻總是在它來臨之前的一刻閉上了雙眼。


    薑巡不知不覺又來到了這裏,又是一樣的場景,又是一樣的氣息,又是一樣的事物,在其中沒有光暗可言,有的隻是最原始的呼喚,而他在見到那座鼎的時候卻仍是悲傷。


    “一切輪回不止,不會停息,人隻會向前進,而永遠不會回溯。”


    恍惚間,薑巡隻聽見了這句話,然後,他就被劇烈的光亮喚醒了。


    薑巡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到了一張笑臉。


    “醒了?看來你還有救啊?”楚以諾微笑著看著躺在床上的薑巡。


    “什麽醒了?”薑巡想動一下,但他發現自己竟然連一動下都會遭受到劇烈的疼痛,勉強地轉移視線到自己的身體上,薑巡才發現自己身體上早已被纏滿了結結實實的繃帶,其中的藥物還在滲透了些許汁液出來,同時散發著一股異常的清香。


    薑巡想起來了,原先他以為這隻是一場夢,但現在才發現,他終於做到了自己既懼怕又渴望的事情。想到此處,他又不禁淚滿眼眶。同時,他也發現了,自己現在就在驛館的房間裏。


    “安心了,有我在,最起碼死不了的。”楚以諾輕輕地拍了拍薑巡的額頭,然後在後者的注視下拿著一碗不知道什麽東西的,就要喂薑巡喝下。


    “這,這是什麽?”薑巡聞到了一股極其腥臭的味道,連忙問道。


    楚以諾笑了笑,但此刻的表情在薑巡的眼裏是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來,良藥苦口,喝下它,你今晚前後就能輕微行動了,我們還得趕時間呢。”


    薑巡苦不堪言地咽下了一口,然後差點沒吐出來,在看到楚以諾還想再喂的時候,他連忙問道:“什麽趕時間?”


    楚以諾停下了喂薑巡的手,笑著說道:“訓喻堂的入學考核,他們在等著你呢,況且你已經昏迷了三天四夜了,現在這裏對你的流言蜚語可是有好幾個版本,還是盡早離開為妙。”


    薑巡似乎又想起了之前他接下自己父親三招的過程,不禁歎了口氣。


    “歎氣作甚?”楚以諾笑道,“你還得把這藥給我喝了。”


    薑巡:“......”


    薑巡在臨近崩潰的時候喝完了這碗藥,然後便是疲憊感占據了他全部頭腦,於是他就以此睡去了。楚以諾見此狀,收拾好東西,出房的時候正好撞見徐先生走過來。


    “怎麽?徐先生,淵國王上那兒可否有異動?”楚以諾問道。


    “暫且沒有,但也不好說。”徐先生看了眼薑巡所在的房間,又問道:“那小子怎麽樣了?”


    “還好,睡著呢,過了今晚應該就能走動了。”楚以諾答道。


    “那,我們今晚便啟程吧。”


    “這麽急嗎?”楚以諾皺了皺眉。


    “不能不急啊,不管是訓喻堂要求的時間,還是這個事態的後勢發展,都由不得我們慢呐,況且你還得注意點你自己的身份,要不是在淵國這兒,你的名聲還不怎麽響亮,你恐怕現在就被帶去見淵國王上了,到時候是走是留,這可都不一定啊!”徐先生擔憂地說道。


    “這還怎麽樣,虎威候打也打了,他們罵也罵了,他們還能拿我說事?”楚以諾笑道。


    “哎呀,總之還是早走為妙,你又不是不懂,我就不多說了。我還有些要事要去處理,還是勞煩你先看著那薑巡小子。”徐先生說完這個,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楚以諾靜默不語,此時窗外陽光甚好,外麵還有幾隻蝴蝶在嬉鬧,使其微風而遠其飄,不複甚好。可楚以諾在最後卻是低聲說道:“應當,還有三日,不急,不急。”


    到了夜裏,楚以諾一個人在外廳裏正看著一本書,然後他好像若有所感一般輕輕敲著桌麵,一個人在念叨著什麽,再然後薑巡的房間裏一陣動靜,隨之薑巡踉踉蹌蹌地扶著牆走了出來。


    “身體都沒好,就那麽魯莽,你到底想幹嘛?”楚以諾笑著說道。


    薑巡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楚以諾,說道:“我尿急。”


    楚以諾笑容凝固了:“......”


    尷尬地咳了一聲後,楚以諾指了指一個方向,道:“在那裏。”


    “哦。”薑巡扶著牆走去了。


    楚以諾看得一陣擔心,等下自己不會要挖他出來吧?


    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薑巡很快就出來了,然後準備回房間的時候,楚以諾叫住了他:“且慢。”


    “又怎麽了?”薑巡說道。


    “等下會有人來找你。”楚以諾合起書,站起身,“我先回避一下。”


    “誰?”薑巡奇怪地看著他,為什麽要回避?如果有人來,他不應該當一個衛士般的人來守在他身邊的嗎?


    但是楚以諾已經走到門口,在出去前回頭淡淡地說道:“等下你就會知道了,我多言也沒有用。”


    薑巡皺了皺眉,但也沒再問什麽,而是歎了口氣後又趔趔趄趄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愣愣地躺著,好像是已經死睡了過去一般。


    一會兒後,半開的窗口透進來的月色忽然被遮住了,然後一個人輕輕地從窗口踏進了薑巡的房間裏,但那個人像是在擔心呼吸會打擾薑巡的休息一般不知不覺連自己的呼吸也放慢了些,一時之間房裏就隻剩下了一大一小的兩種呼吸聲。


    那個人靜悄悄地靠近假裝熟睡的薑巡,近到薑巡能夠感受到呼吸。冷澀的空氣,清靜的夜風,遠處的蟋蟀在低吟著私語,悲傷的眼淚在禱告中低落,一切好似在這一瞬間停滯了一樣。


    薑巡已經知道了來的人是誰,但他卻難以睜眼去麵對她。


    但最後薑巡還是睜開了眼,然後他看到一雙微紅的眼睛,以及在眼眶中卻不容掉落的淚水。


    “繽......”薑巡開口說道。


    來者正是洛繽,她看著睜開眼睛看著他的薑巡,措不及防間眼淚便低落了下來。


    “啊,啊,是我。”洛繽擦去眼淚,說道。


    薑巡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去麵對洛繽,盡管自己早已對她表明了態度。


    “你身體怎麽樣了?”洛繽問道。


    “暫時......還死不了。”薑巡說道。


    “我帶來很多治療創傷的藥物,隻要用這些,你很快就可以痊愈的。”洛繽從身上拿出了很多藥瓶和藥包,把它們整齊地放在桌上上。


    眼見此景,薑巡又想起了以前自己同樣被打的時候,不也是洛繽和荀爺爺陪在自己身邊給自己上藥的嗎?但是這個時候,他卻無法安心地接受洛繽的好意。


    “洛繽......”薑巡說道,“這些......都是從哪裏來的?”


    洛繽身子滯了滯,然後紅著眼睛,說道:“你以為這是從哪裏來的,這是我從自己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零花錢裏取出來的!你滿意了吧!”


    “......”一陣沉默後,薑巡卻大笑了起來,直笑得自己身體上的傷口微微裂開,慢慢地滲出血來。


    洛繽慌了,她連忙捂住了薑巡的嘴,眼淚在一瞬間綻放了出來:“你不要命了!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你到底想幹什麽?難不成,你總要惹我流淚才高興嗎?”


    “隻是有些傷心而已。”


    “傷心為何要笑?”洛繽不理解。


    “也許是因為,傷心到連眼淚都幹枯了,直留下一陣苦澀的笑。”


    洛繽抿著嘴,看著薑巡那布滿血絲的眼睛,沒有說話。


    “終究是我虧欠了你,虧欠了你們。”薑巡對沉默地洛繽說道。


    “如果我不那麽倔強的話,如果我接受已經安排好了的人生的話,那麽就不會有人受到傷害了吧?”


    “但這樣,你能夠安然地入眠嗎?”洛繽對薑巡問道,“你能夠安心接受既定的命運,不作任何反抗、甘願舍去自己那份自由的感知地去生活下去嗎?”


    薑巡沉默了。


    “你我都知道,這不是你真正希望的,原諒我的懦弱吧,因為我也是那樣聽從安排的人生。”洛繽低下身子,輕輕地抱住薑巡,在耳邊低語道,“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去接受你的一切所作所為,即使有些事我甚至理解不了你的想法,但我願意去相信,相信你是對的。”


    懷抱,是溫暖的,薑巡在這份溫暖中似乎也感知了什麽,他輕輕地也抱住了洛繽,說道:


    “謝謝。”


    謝謝你的信任,謝謝你所做的一切,謝謝你自始至終的陪伴。


    “這還沒完,謝謝什麽?”洛繽輕輕鬆開了薑巡,像是發脾氣一樣說道:“我以後還要找你算賬呢,如果以後你做的不是因為你真正希望而做的事,我就算化成怨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你給我記住這一點!”


    “悉聽,尊便。”薑巡笑了。


    洛繽也笑了。


    然後這兩人就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床邊,共同地看著同樣的夜空,時不時地說著幾句話,像是以前那樣。


    再然後,這兩人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在天微微亮的時候,洛繽醒來了,她看著仍舊熟睡著的薑巡,低聲說道:“我會等的,等你回來。”便悄然而去了。


    而之後,薑巡默默地睜開了眼睛,眼淚這個時候才像流動的小溪一般流了出來。


    楚以諾不知不覺地已經站在了門口,看著薑巡那模樣,又看了看桌上上一堆的藥物,眼睛裏閃過了一絲難以言明的憂傷,在這之後歎了口氣,說道:“我們要走了。”


    薑巡應道:“是的,是時候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四象鼎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渡犬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渡犬柴並收藏四象鼎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