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是真的受傷了,林妙妙叫來滑竿,將他抬回風棠院,這次不能住自己閨房了,自己都大了,便將他安置在了暖閣。


    趙總管即刻叫了大夫過來,林妙妙定睛一看,竟是連成公子!


    “連成公子,好久不見。”林妙妙看著對麵白衣勝雪、秀發半遮麵的男子,客氣地打了招呼。


    林長安哼了哼,叫四叔!


    林長安打開醫藥箱,林妙妙詫異地問道:“原來你是大夫!”


    “不然你覺得這小子的命都是誰撿回來的?”林長安沒好氣地說,說完,發覺景熙與趙總管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忙訕訕一笑,“得世子器重,追隨世子北上,為世子行醫問藥是草民的本份。”


    林妙妙聞言,心頭就是一動,鬼使神差地給林長安行了一禮:“多謝連成公子。”


    謝完,才驚覺不對!連成是大夫,他治療景熙不是應該的嗎?自己是以哪門子的立場在謝他啊?世子妃?少夫人?景王府的女主人?


    林妙妙沒臉見人了。


    景熙的眼神微微發亮,唇角的笑意溫暖而迷人,一直到林長安把他撕裂的傷口重新縫合了,都沒感受到絲毫疼痛。


    林長安收了針,看看一臉癡迷的景熙,再順著景熙的目光看了看林妙妙的小背影,心道早知道這丫頭比麻沸湯還管用,當初給景熙動手術的時候,直接把這丫頭擄來不就好了?


    景熙戀戀不舍地看著,一點入睡的跡象都沒有,對於傷者而已,這可是大忌,林長安熬了一碗安神湯,騙景熙說是提神藥,讓景熙喝下了。


    不多時,困意來襲,景熙閉上了眼,閉眼之前,抓住了林妙妙的手,睡熟了都沒有鬆開。


    林長安簡單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本想講深一點,但估摸著以這丫頭的腦子聽了也記不住,擰起醫藥箱走了。


    臨出門時,林妙妙突然問:“連成公子,能向你打聽個事嗎?”


    連成公子是四叔的朋友,這幾年卻一直和小暴君在一起,那麽,她是不是可以認為,四叔也陪在小暴君身邊呢?


    “什麽事?”林長安道。


    “你有我四叔的消息嗎?”


    林長安嗆到了,好笑地睨了睡夢中的景熙:“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向世子打聽打聽,他人脈廣、消息多,能知道你四叔的下落也說不定。”


    嗯?難道她猜錯了,四叔沒和小暴君北上?


    林妙妙思量間,趙總管拿著一瓶藥丸緩步而入,見景熙閉上了眼,忙問:“世子睡了?”


    林妙妙的手還被景熙握著,頗有些難為情地道:“睡了。”


    趙總管眯眼一笑:“我是自己人了,三小姐不必與我見外。”


    “嗯。”話雖如此,怎麽可能完全好意思?


    趙總管把藥碗放到桌上:“等世子醒了,您讓他服下吧。”


    “好。”林妙妙應下,看了看彼此交握的手,問道:“趙總管,世子是怎麽受傷的?”


    “趕著回來見您,打仗就著急了點兒,被人砍了一劍。”趙總管避重就輕地說,事實卻是,兩軍對壘已久,遲遲分不出勝負,打了三年,兩國將士都疲倦不堪,雙方皆明白,這一役便是決定性的一役,可越是如此,越是不敢輕舉妄動。世子與幕僚們製訂了詳細的攻城計劃,預計在中秋那日展開攻勢,可月中收到林小姐的信,說再不回,林夫人便要把她嫁給別人,“世子在城牆上站了一夜,第二天,人便失蹤了,我一打聽才知,他帶上一隊死士潛入北梁軍營了。”


    “他……潛入軍營做什麽?”林妙妙緊張地問,饒是人已經在身邊,提到那些險象環生的事情,依舊忍不住後怕。


    趙總管道:“殺人。”


    殺北梁的將領,那是九死一生的計劃,若是能這麽幹,他們早幹了,就是知道個中危險,才沒采取這自取滅亡的一步。


    趙總管看向林妙妙,以為她會被自己的話嚇到,卻並沒有,她隻是瞪大眼,一臉擔憂:“他就是在北梁軍營受的傷?”


    趙總管點頭:“差點回不來。”拚著一口氣,爬也得爬回來,才生生從數萬大軍的圍剿中殺出來了。這根本是不可能辦到的事,但世子的執念就是如此可怕。


    “那之後呢?”林妙妙追問


    “那之後的事,便順理成章了,世子把北梁將領的頭顱懸掛在城樓,北梁軍兵敗如山倒。”趙總管感慨地歎了口氣,比起打勝仗,他更關心的還是世子本人,“世子他……是一個一旦認準了,就一定要做到的性子,固執得不像話。他喜歡什麽,就會一直喜歡,不知道膩,而他不喜歡的,怎麽改變也入不了他的眼。”


    林小姐被世子看上,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世子不會管林小姐怎麽看他,就算討厭他,他也會永遠把林小姐禁錮在身邊,當然若是林小姐也喜歡世子,那她可賺到了,世子是絕不可能像外頭那些男人喜新厭舊的。


    林妙妙自然知道景熙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若非如此,他怎麽可能在被她拒婚十年之後,又把她從裴琅的手裏搶過來?


    “趙總管,世子……都收到我的信了嗎?”


    這丫頭真是一根筋呐,自己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沒明白世子為她才著急把仗給打完了呀?趙總管笑道:“三小姐稍等。”


    他出了門,一刻鍾後,搬了個小羊皮箱子進來,“您自己看吧。”言罷,轉身走了出去,不忘給二人合上門。


    這是個挺舊的箱子了,看得出經常被打開,開口處都磨白了。


    林妙妙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箱子,裏頭分了兩格,整整齊齊地側放著一封封信件,她從左邊拿起一封,拆開了一看,是自己寫給景熙的。


    那是他離開京城的第一個月。


    “天氣好熱,我快中暑了,每天晚上都被熱醒,小寶已經熱得不能動了,你說我要不要帶它去避暑山莊?你到燕城了沒有?燕城熱不熱?我聽我爹說,燕城沒水,你怎麽洗澡?小寶說它想你了,讓你給它回信。”


    林妙妙臊紅了臉,什麽“小寶說它想你了”?小寶會說話嗎?自己是不是瘋了,居然這麽寫!


    等等,左邊是自己的信,右邊是——


    林妙妙拆開了右邊格子的第一封信,力透紙背的字跡躍然映入眼簾,她心口猛地跳了跳。


    “雪貂怕熱,可以送去避暑。


    燕城不熱。


    我是世子,怎麽可能沒水洗澡?


    你怎麽總記掛著我洗澡?想偷看啊?偷看過了吧?也是,都一起泡過溫泉了。


    轉告那隻小寶,它主人也想它。”


    那隻小寶,小寶就小寶,怎麽還“那隻”?他不會……說的是她吧?


    林妙妙的腦子裏閃過她穿著薄薄的紗衣,趴在某人懷裏撒嬌的畫麵:“主人抱抱,小寶走不動了。”


    啊啊啊啊啊——


    瘋了!


    林妙妙嚇得一把合上了箱子!


    巨大的動靜,把她自己都驚了一跳,忙扭頭去看睡夢中的景熙,景熙閉著眼,呼吸均勻,她長長地鬆了口氣,也是,連成公子給他喝了安神湯的,打雷都醒不了。


    林妙妙掉完雞皮疙瘩,又努力平複完情緒後,紅著臉把信放回了原處,又拿起另一封。


    索性之後的信件都比較正常了。


    “今天吃了一碗飯,一半是沙子。”


    “牛肉掛出去,一天就風幹了。”


    “逛了集市,居然沒栗子糕,燒鵝也沒有,不開心。”


    “年夜飯是餃子,真難吃。”


    “給你買了一盒口脂。”


    ……


    信中都是生活上的事情,半點沒提及打仗。要不是親眼所見,林妙妙絕不相信這些雞毛蒜皮的日常是小暴君寫的,那麽高高在上的人,也有這麽接地氣的一麵,有點……萌?


    “沒有情詩啊。”林妙妙翻遍了,也沒找出一絲小暴君對她“一日不見,思之如狂”的證據,“什麽嘛?一點都不想我!”


    最後一封信是這個月寫的,滿紙龍飛鳳舞的,隻有兩句話:嫁人?林妙妙你想死是不是?


    林妙妙仿佛能想象他暴跳如雷的表情,噗哧一聲笑了。


    林妙妙把信件放回箱子,怎麽說都是偷看他的信,還是別讓他知道。


    把信件整理完畢後,林妙妙扭頭望向了床上的景熙,這傷,都是為她才受的吧?林妙妙來到床前,看著他蒼白的病容,說不清愧疚與感動,哪個更多一點?


    她抿抿唇,緩緩地俯下了身。


    在嘴唇即將挨上他的一瞬,猛地直起了身子。


    好像太孟浪了!


    不行不行!


    不能趁他睡著占他便宜!


    但心裏……真的很癢癢怎麽辦?


    林妙妙抓了抓袖子,咬住手指,在屋子裏踱了起來,大概是踱累了,坐回了床頭,定定地看著景熙。


    記憶中的臉是白皙而俊美的,像一塊淬煉過的美玉,如今,卻被曬成了淺淺的小麥色,但更添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其實,嚴格算起來,他們倆是老夫老妻了,上輩子什麽羞羞人的事沒做過?現在不就是親一下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林妙妙往他身旁挪了挪,輕咳一聲,道:“你、你、你說準了的。”


    準她非禮他。


    林妙妙湊過去,越靠近他,心髒越跳得厲害,近到能交換彼此呼吸時,一顆心簡直要跳出胸腔了!


    不行不行!太羞恥了!


    就在林妙妙準備離開之際,那隻放在被子裏的手突然抬了起來,扣住她後腦勺,壓著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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