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妙不愛賴床,平日裏一叫便起,今兒卻不知怎的,秋月叫了她好幾次,她還懶洋洋地趴在被窩裏。


    “您不嫌熱呀?”秋月把薄被從她身上扒下來,“該起了,老太太等著您去給她祝壽呢。”


    林妙妙心不甘情不願地起了,洗漱完,秋月給她梳頭,想梳個華貴大氣些的,她把頭一擺:“重死了,跟平時一樣吧。”


    “這怎麽能跟平時一樣啊?老太太壽辰,來了好多客人呢,您得體麵些。”秋月勸道。


    “我梳什麽頭祖母都喜歡,就這個了!”


    秋月:莫名覺得小姐有點兒起床氣。


    秋月給林妙妙梳了個單螺髻,以紅白相交的發帶纏緊,又打開首飾盒,挑了一支五□□鳳簪、一隻點翠青羽簪、一對紅寶石累珠金絲鏤空花鈿,正要給林妙妙戴上,林妙妙卻拿起一朵粉桃珠花並一支竹節翡翠銀簪,戴在了頭上。


    “上點妝吧。”秋月打開了脂粉盒子。


    林妙妙小眉頭一皺:“上什麽妝?我長得不好看是不是?皮膚很差是不是?”


    當然……不是,林妙妙皮膚要差,那全天下沒人的能算得上好了,顧姑娘美吧,可真論皮膚,哪裏比得過小姐隨時都能掐出水來的樣子?


    “那就塗點胭脂,氣色會更好。”秋月笑著道。


    “你是說我氣色很差?”


    “呃……不是。”小姐今兒是怎麽了?火氣好大!


    最後,秋月還想給林妙妙塗點口脂,也被林妙妙拒絕了。


    秋月搖搖頭,素麵朝天就素麵朝天吧,反正人家畫了也沒你漂亮。


    林妙妙出了風棠院,門口,不出意外地碰到了顧青鸞。顧夫子最近真像長了一雙眼睛在她身上似的,她去哪兒便跟到哪兒,這不,自己在屋子裏磨蹭那麽久,顧姑娘明明可以自己去,卻非得在外頭等她,弄得她幾乎要以為顧姑娘愛上她了!


    比起林妙妙的低調,顧青鸞就打眼太多了,一係素白長裙、一件紫色半透明紗衣,袖口與對襟處以金線繡了雛鳳,微風一吹,衣袍鼓動,那栩栩如生的雛鳳竟像是圍繞著振翅欲飛了起來,襯得她整個人又仙又美。她妝容也極為精致,嘴唇紅豔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林妙妙張了張嘴。


    顧青鸞眉梢一挑:“流口水了啊,丫頭。”


    林妙妙忙去擦嘴巴,哪有?!壞女人,又騙她!


    顧青鸞得意一笑,揚起驕傲的頭顱,嫋嫋娉婷地走了。


    林妙妙跺跺腳,抱著新買的魚缸跟了上去:“這是我家,怎麽反倒你更像個主人?!”


    二人抵達知輝院時,大家差不多到齊了,長輩們領著客人去了設宴的庭院,留在老太太這兒的都是林妙妙這一輩的人。


    早在四年前,林妙妙的大姐、二姐相繼出嫁,都嫁的是京城人士,大姐夫家是書香門第,開辦著一家私塾,大姐夫本人是個秀才,準備今年向舉人奮進;二姐夫家與姚家是同行,開了間鏢局,不過據說生意不大好,已改為做錢莊了。


    大姐出嫁後,一連生了兩個兒子,在婆家幾乎橫著走,而庶出的二姐在子嗣上略微艱難一些,僅得了一個女兒。不過林家勢大,二姐夫家並不敢輕易怠慢,隻是,終究沒生下兒子,婆婆難免動了納妾請姨娘的心思,其中一個受寵的姨娘誕下庶長子,瞬間在家裏硬氣了起來,二姐姐受了不少氣,卻不敢回娘家哭訴,後來裴琅不知從哪兒得知了二姐姐的遭遇,上門把二姐夫訓斥了一頓,狀元郎的威懾在當下還是不容小覷的,自那之後,再沒誰敢給二姐姐使絆子了。


    隨著裴琅幫襯林家越多,在林家的地位也扶搖直上,就連老太太都


    “老太太,三小姐和顧姑娘來了。”冬梅輕聲稟報。


    老太太忙道:“快進來呀!”


    林妙妙與顧青鸞緩緩地步入了眾人的視線,雙姝之美,驚豔得眾人倒抽涼氣。猶如從壁畫上走下來的一般,一個是綻放在雲端的雪蓮,一個是落在雪蓮上的雲彩,各美得不同,又彼此相融。


    林妙妙給眾人打了招呼,把魚缸送給老太太:“祝祖母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老太太被逗樂了,忙叫人裝了水,將那對朱砂劍放進去,朱砂劍似乎也很喜愛自己的新巢,在水裏一陣撲騰,把老太太笑得前俯後仰。


    除了小允之送給她的畫之外,她最愛的就是這個魚缸了。


    顧青鸞也送上了自己的禮物,是一對靈磁石手鐲,有寧心安神、平肝潛陽、聰耳明目的功效,最適合老太太這個年紀的人使用。


    “顧姑娘有心了。”老太太由衷地道了謝。


    顧青鸞莞爾一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眾人不由地一怔,一家人?這個女夫子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又不是親家!


    顧青鸞搖扇子,兩眼望天。


    林妙妙:好丟臉~


    眾人又坐了一會兒,二房的小家夥們也來賀壽了,林媛一馬當先,她如今十一了,抽了條,身形纖瘦,五官隨了崔氏,嬌俏可人,她送了老太太一個自己繡的荷包,老太太高高興興地收下了,之後是她嫡親的弟弟林旭之,他才六歲,手工做得不好,給老太太抄了幾首詩,老太太也很歡喜,最後是二叔從青州帶回京的小妾生的庶女,與林旭之一般年紀,送了一罐自己折的紙鶴。


    唯一遺憾的是大哥陪大嫂回了娘家探親,沒來得及趕回給老太太祝壽。


    不多時,冬梅進屋稟報,裴家人來了。


    裴琅雖是做了狀元,可依舊住在林家,冬梅口中的裴家人想來是裴琅的父母和妹妹了。


    裴老爺在外,與林家三爺們兒寒暄,進知輝院的是裴夫人與裴小姐,裴琅不足兩歲,親娘便離世了,這位裴夫人是繼室,成親後給裴琅生了一對弟妹,弟弟在老家念書,帶了妹妹入京。


    裴琅自幼長在京城,受各方熏陶,氣質出眾,不亞於世家子弟,裴夫人母女儼然稍稍遜色一籌。裴夫人扶了扶發髻上的黃金步搖,順帶著露了露手腕上的黃金紅寶石鐲子,金光閃得一屋子都睜不開眼,她猶自不覺,笑著給老太太行了禮:“早該來探望您的,可這些日子,忙著收拾狀元府,給耽擱了!知道今兒是您壽辰,我便是說什麽也要親自來給您賀壽的!”


    老太太笑了笑:“多謝你了,還記掛著我,狀元府建成了?”


    “成了,這不,琅哥兒立馬就把我接來了!”裴夫人與有榮焉地說著,對門外喚道:“琅哥兒,怎還不進來?”


    “來了。”裴琅撩了簾子進來,玉樹臨風的模樣,看得眾人為之一震。他目不斜視地看向林妙妙,眼底一片柔情。


    林妙妙不敢看他,低頭玩起了手裏的穗子。


    裴琅的麵上泛起一絲失落,正要去給林妙妙打聲招呼,被顧青鸞擋住了。


    “顧姑娘。”他客氣地打了招呼。


    顧青鸞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裴琅坐回位子上,那邊,裴冰給老太太打完招呼了,老太太賞了她一副金頭麵,她樂壞了,覺得林家果真有錢,對林妙妙做她大嫂的事便不那般排斥了,笑著坐到林妙妙身邊,隔得近了,才發現林妙妙沒有化妝,天生便這麽美,心裏一陣豔羨:“大嫂。”


    林妙妙一怔:“你叫我?”


    “對呀!”裴冰笑著點頭。


    顧青鸞的扇子敲了敲桌麵:“喂,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知道嗎?”


    裴冰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我沒亂說!林小姐就要嫁給我大哥了,她就是我大嫂!”


    裴夫人與老太太寒暄了一陣,眸光掃過顧青鸞與林妙妙,老實說,從年齡與氣質上看,她第一眼相中的是顧青鸞,林妙妙美是美,卻太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那位是……”她指向顧青鸞。


    老太太道:“妙姐兒的夫子,顧姑娘。”


    原來是那個孤女,這斷斷是配不上琅哥兒的,要不……等定下林小姐後把她討回去給琅哥兒做妾?看她生地這麽美的份兒上,若能給琅哥兒生個一男半女,便是抬為貴妾也不是不可以。


    顧青鸞還不知道自己被一個小小的裴夫人當做囊中物了,正堅持不懈地驅趕著林妙妙身旁的蒼蠅:“我說裴小姐,你自己不要臉,別把別人的臉皮也剝了,林妙妙說要嫁給你大哥了嗎?兩家合過庚帖了嗎?長輩同意了嗎?”


    裴冰被氣得夠嗆:“我娘今天就是來提親的!”


    顧青鸞不屑地挑了挑眉:“謔,提了人家就得同意啊?你去問問老夫人,會不會把林妙妙嫁給你大哥!”


    老太太拍了拍裴夫人的手,滿臉笑意地說道:“琅哥兒和妙妙啊,早該在一起了,青梅竹馬長大,知根知底的,比盲婚啞嫁強多了。”


    顧青鸞:“!”


    “可不是嗎?”裴夫人笑得看不見眼睛了,“琅哥兒考上狀元後,說親的人快要踏破我家門檻了!但我一個都沒答應,我心裏呀,是早把妙妙看成我兒媳了!今兒您壽辰,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把倆孩子的親事的定下吧!”


    “我這就讓人去叫她娘。”老太太給冬梅使了個眼色,冬梅打了簾子出去。


    裴琅看向林妙妙,溫柔地笑了。


    林妙妙拽緊拳頭,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們……你們……你們都沒問過我,到底想不想嫁嗎?”


    婚姻素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會管孩子願意不願意?便是姚氏與老太太如此疼寵林妙妙,都覺得她的終身大事,該由長輩來做主。


    老太太愣了一瞬。


    林妙妙捏緊了手指,太大力的緣故,指節都在發白:“我不嫁表哥。”


    “為什麽?”裴冰一臉詫異。


    “因為你大哥配不上唄。”顧青鸞雲淡風輕地說。


    “誰說我大哥配不上她了?我大哥是狀元郎!她是什麽呀?一個商賈的千金罷了!要不是看在她從小討好我大哥的份兒上,我大哥會娶她?公主都想嫁我大哥呢!何況她還是被人穿過的破鞋!能嫁給我大哥,簡直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一屋子人,唰唰唰的黑了臉。


    這裴冰是腦子有坑吧?居然敢在林家如此詆毀林妙妙!林妙妙和裴琅,到底誰討好誰?還有那句破鞋,到底幾個意思?!


    誰討好誰,林妙妙懶得追究,隻是林妙妙上輩子被小暴君接入宮後,那些宮妃也時常說些不堪入耳的酸話,她對那幾個字,實在是厭惡到了極點,她慘白著一張臉看向裴冰:“穿過的破鞋,你什麽意思?”


    裴冰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讓她認錯是不可能的,她梗著脖子,嘀咕道:“你和景世子的事,誰不知道呀?人家景世子都不要你了……”


    “誰說,我不要她了?”


    一道冰冷的話音驀然響在門口,眾人循聲望去,就見珠簾下,珠光深處,一襲墨色玄衣的景熙,逆著光,淡淡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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