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壽辰在即,林府忙碌了起來,上至大爺,下至小允之,都在為老太太準備著賀禮。林崇原先準備的是血燕,後血燕被顧青鸞吃了,雖未吃完,到底不能再送人,尤其顧青鸞說那血燕裏還摻了東西,越發不敢拿出來了。


    好在林崇這幾年做皇商,天南海北地搜羅了不少東西,再選一份賀禮並非難事。


    小允之給老太太準備的是一幅畫,他年紀小,腕力不夠,真自個兒畫是不可能的,顧青鸞給他描了輪廓,讓他自己塗。下午,林妙妙練字時,小允之便在一旁練習自己的畫,一段日子下來,小允之的性子竟沉澱了不少。


    林妙妙的賀禮沒有著落,她自己做的東西基本拿不出手,看樣子,還得上街買,可她從早到晚的時間都被顧青鸞霸占了,哪兒擠得出空?眼看著壽辰將近,實在拖不下去了,林妙妙硬著頭皮向顧青鸞請了假。


    “嗯,去吧,下午放你假。”顧青鸞雲淡風輕地說。


    林妙妙聞言就是一怔,這麽輕易就答應了?


    “多謝顧姑娘。”怕顧青鸞後悔,林妙妙調頭便走!


    “慢著。”顧青鸞叫住了林妙妙,林妙妙的心裏一陣打鼓,不會這麽快就反悔吧?


    “我和你一起去。”


    “誒?”林妙妙回頭,愣愣地看向了顧青鸞。


    顧青鸞就道:“不論怎麽說,我在你們家住著,老太太壽辰,總該聊表一下心意才是。”


    林妙妙狐疑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真的不是為了跟著我?”總感覺夫子成天都想把自己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顧青鸞不屑地嗤了一聲:“你以為你是誰?我兒媳啊?跟著你,真往臉上貼金!”


    不是就不是,幹嘛又吼她?!林妙妙幽怨地瞪了她一眼,讓人備車出了門。


    邊關戰事吃緊,京城卻依舊繁華絡繹,上次不知聽誰說,邊關的天都被血霧染紅了,而京城的,湛藍如一汪碧海,這汪碧海下,是將士用屍骨堆積而出的繁華。


    商鋪的門全都敞著,街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行人摩肩接踵,馬車寸步難行,林妙妙與顧青鸞棄了車,帶著丫鬟在街上逛了起來。


    老太太前些日子剛得一對朱砂劍,頗為喜歡,林妙妙想給老太太送個新穎別致的魚缸,逛了幾家瓷器鋪子後沒看到滿意的,便去古董店碰碰運氣。


    林妙妙記得景王妃最愛收藏古董的,可惜一屋子古董被她弄碎得幹幹淨淨,現在想來,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般。


    “古董行。”顧青鸞的眼睛亮了亮。


    這家古董行是兩年前新開的,但貨源多、口碑好,生意十分不錯。


    夥計們都去招待客人了,掌櫃的親自上陣,將二人迎了進來。


    掌櫃閱人無數,還不曾見過這般絕色的女子,簡直像從壁畫裏走下來的,年紀小的那個看上去乖巧懵懂,年長幾歲的則有些盛氣淩人,大概是感受到被打量了,那姑娘突然朝這邊看來,冰冷傲慢的眼神,冰刀子一般,戳得掌櫃心驚肉跳!


    顧青鸞翻了個白眼。


    “掌櫃的,我想買個魚缸。”林妙妙客氣地說。


    掌櫃溫和一笑:“裝什麽魚?”


    “朱砂劍。”


    “朱砂劍……”掌櫃的想了想,眼睛一亮,“姑娘請稍等,庫房裏好像有個琉璃缸,我拿給你瞧瞧!”


    林妙妙微微頷首:“有勞了。”


    不多時,掌櫃便把琉璃缸拿了出來,這是一個半透明的器皿,狀似大碗,呈七彩色,周身刻了栩栩如生的仙鶴,仙鶴本就寓意延年益壽,沒比它更合適的禮物了。


    林妙妙讓掌櫃的把它包了起來,另一邊,顧青鸞也選完自己的東西了,滿滿一桌子。


    林妙妙瞠目結舌:“這……都是送給我祖母的嗎?”是不是太多了?!


    顧青鸞搖了搖扇子,一本正經道:“給老人家的禮物,當然得慎重了,我先買回去,然後再仔細挑選!”


    是你自己想要吧?林妙妙知道顧青鸞沒錢,從荷包裏拿出銀票,對掌櫃道:“一起多少?”


    “一起……”掌櫃開始敲算盤。


    “不用,你買你的,我的自己付。”


    “你有錢嗎?”


    “誰告訴你沒錢就不能買東西?”顧青鸞倨傲地挑了挑眉,從寬袖裏拿出一軸畫卷,“這幅畫,買這些東西綽綽有餘吧?”


    林妙妙困惑地眨了眨眼。


    掌櫃打開畫卷,這是一幅采蓮水墨畫,戴鬥笠的女子泛舟荷花池中,探出一隻素白的纖手,去采摘新長出的蓮花,女子整個人跪坐在船上,容顏被鬥笠遮住,唯一能看見的隻有那隻白玉般的手,饒是如此,依舊能讓人感受到一股冰清玉潔的美。


    畫,倒是好畫,隻是——


    “請問,是哪位名家的作品?”掌櫃問。


    顧青鸞攏了攏青絲,優雅一笑:“景王妃。”


    林妙妙的眸子就是一瞪!


    掌櫃張大嘴。


    顧青鸞莞爾笑道:“景王妃你應該聽說過吧?當年她的字畫可是萬金難求,就連她寫廢的字帖都炒到了十兩黃金的高價,本姑娘今日心情好,這幅完整的采蓮圖,便宜賣給你了!”


    掌櫃摸了摸手下的算盤,笑了:“姑娘,這幅字畫,您還是拿回去吧。”


    顧青鸞倨傲一笑:“怎麽?你不想要?你知道當年多少人求著買景王妃的字畫都買不到嗎?我是看你人不錯,才肯忍痛割愛的。”


    掌櫃皮笑肉不笑道:“那些人,不是求著買字畫,是求著買個討好景王府的機會,現在,景王妃死了,景王也不在京城了,誰還傻不拉唧地買她的字畫?不是我說啊,就這種水平,隨便找個畫師都比她畫得好!”


    說著,笑容一收,“您還是給錢吧!”


    ……


    上了馬車,顧青鸞整張臉都是紅的,剛剛發生的事,已足夠讓她被評為本年度最丟臉的人物了。


    她把字畫往坐板上一扔,看向什麽都沒買的林妙妙:“算你講義氣。”


    林妙妙嘀咕道:“我可不是為了你才沒買他家東西的,我是看不慣他那樣詆毀景王妃。”


    “都一樣。”顧青鸞隨口道。


    “那怎麽一樣?你又不是景王妃。”


    “我……我也喜歡景王妃啊。”顧青鸞嫣然一笑。


    “沒看出來。”林妙妙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喜歡的話怎麽可能假冒她的東西去招搖撞騙?”


    “誰假冒她東西了?誰招搖撞騙了?”


    “你敢說,這真是景王妃的字畫?”林妙妙把畫軸遞到她麵前。


    “當然是!”


    “那它是怎麽到你手上的?”


    “景王妃賞給了我遠房親戚惠仁,惠仁又送給了我,怎麽?嫉妒啊?我那兒還有很多,改天送你一幅咯!”


    林妙妙哼了一聲,挑開簾幕,往外一看,驚訝道:“惠女官?”


    顧青鸞一把趴在了車壁上!


    林妙妙戳戳她後背:“騙你的,沒有惠女官。”


    “你這丫頭,詐我是不是?”


    “誰讓你先騙我的?”


    顧青鸞的心咯噔一下,這丫頭不會已經看出她……


    “這畫不是景王妃的吧?”林妙妙問。


    顧青鸞暗暗鬆了口氣,差點兒以為這丫頭要說,你根本不是惠仁的親戚吧?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她淡淡地問。


    林妙妙黑著小臉道:“不許你再盜用景王妃的名義,不然,我就把這事告訴我父親,看他還讓不讓你做我夫子!”


    “知道了知道了!”顧青鸞不耐地蹙了蹙眉,小聲嘀咕:“都死那麽多年了,還念念不忘……”唇角不自覺地翹了一下。


    這之後,二人又去了另一家古董行,林妙妙買到了一個更漂亮的魚缸,顧青鸞也選了了更多的古董,都是林妙妙給的錢。


    從古董行出來時,天色漸漸有些暗了,隻在夜市出沒的攤子全都擺了出來,行人多了一倍,林妙妙讓車夫從胡同裏繞著走,哪知胡同人也多,給堵住了。


    林妙妙百無聊賴地吃起了栗子糕。


    “娘,咱們幹嘛買這麽貴的東西呀?”


    “林老夫人做壽,當然得送貴禮!”


    林老夫人,是說祖母嗎?林妙妙放下栗子糕,挑開簾幕的一角,朝對方望了過去,是一個衣著還算華貴的中年婦人與少女,模樣有些熟悉。


    少女又開口了,一副不情不願的口吻:“不過是個遠房親戚罷了,自家親祖母都沒見大哥如此上心呢!”


    “哎呀,你大哥要娶林家千金,不哄好老太太怎麽行?”


    “林家千金有什麽好?大哥可是狀元郎!她配得上嗎?”


    聽到這裏,林妙妙已經能夠確定她們口中的千金是自己了,裴琅之前提過,他把父母接入京城了,眼前二位想必就是他的繼母與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是她前世的婆婆與小姑子。


    她一直以為,小姑子很喜歡她的——


    “娘,還是公主好,讓大哥娶公主吧!大哥做駙馬的話,咱們就都是皇親國戚了!”


    “傻丫頭,駙馬有什麽好?駙馬是不能做官的,你大哥前途無量,可不能葬送在一個女人手裏!再說了,娶個公主回來,別指望她孝順公婆,不整日給她磕頭就不錯了!”


    林妙妙放下簾子,輕輕地歎了口氣,姻親果然是權衡利弊啊。


    ……


    七月三十一號,老太太壽辰。


    裴家人淩晨時分便將禮物裝上了馬車,隻待天一亮,便入府,給老太太賀壽、向林妙妙提親。


    破曉時分,馬車出發了。


    與此同時,冰冷而肅靜的城門緩緩打開了。


    一千禁衛軍站滿了街道,整齊劃一地望著城門方向,待它完全打開的一瞬,所有人抱拳,單膝跪在了地上。


    “恭迎世子——”


    呐喊聲,驚空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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