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妙是被爆竹聲驚醒的,醒來之後怔怔地望著帳頂,有那麽一瞬的恍惚,不知身在何處,直到丹橘打了簾子進來,才反應過來,這是在林家呢!她真是睡傻了,還以為自己在那個冷冰冰的皇宮裏——


    這是和重生後和爹娘過的第一個新年,她不能貪睡!


    “丹橘,丹橘我要起床!”


    她在後山昏迷一場後,娘親打發了身邊的丫鬟,後麵選了幾個新的伺候,但到底不如丹橘,她不愛用她們。


    丹橘也知三小姐比較“黏”她,早早地便在偏房候著了,聽到三小姐的聲音,麻溜兒地放下手裏的瓜子,笑盈盈地走了上來:“三小姐醒了?還早呢,要不要再睡會兒?”


    “不了。”林妙妙一把掀開被子,“外頭誰在放爆竹?”


    丹橘拿過烤熱的棉衣,給林妙妙換上:“好像是大少爺和表少爺。”


    林煥之昨晚輸得隻剩褲衩,心裏窩著火呢,天沒亮便拉了裴琅起來放爆竹。


    林妙妙聽完隻覺好笑,這傻哥哥呀,輸點銀子都能鬱悶一晚上,難怪長大後那麽摳門。


    丹橘打來熱水給林妙妙梳洗,林妙妙繼承了姚氏的美貌,底子好得沒話說,一張臉蛋兒比水豆腐還白嫩三分,柳葉眉,大眼睛,睫毛又卷又翹,唇紅齒白,若靜坐不動,真像個精致的陶瓷娃娃,但娃娃沒她這麽靈氣逼人。


    丹橘給林妙妙穿了件亮紅色點白梅短襖,內襯一條白色掐花百褶裙,花是銀線所繡,屋子裏看不大出來,待到了明光下,便會如水波星河一般,耀得人轉不開眼睛。


    林妙妙到爹娘屋子時,二人也已經穿戴整齊,因是新年,都穿得比往常鮮豔,娘親的是一件寶藍色收腰兔毛圓領長襖,將她那比少女更曼妙的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父親的是一件深藍斜領夾絨錦衣,下擺處繡了些金蟾折桂的圖騰,與他氣質相得益彰。


    林妙妙笑眯眯地走過去:“爹!娘!”


    林崇伸手把女兒抱了起來,親親女兒紅撲撲的小臉蛋,道:“起這麽早呢,我和你娘還準備去叫你的。”


    林妙妙揉搓著父親的腮幫子道:“我又不是你們,愛睡懶覺!”


    姚氏紅了臉。


    林崇哈哈地笑了。


    不多時,傅望舒帶著丫鬟過來了,先給林崇、姚氏拜了年,隨後幾人一同前往知輝院給老太太拜年。


    半路,碰到了被桂香攙著的崔氏,崔氏懷胎五月,已經有些顯懷,林媛由乳母抱著,還在打瞌睡。


    姚氏笑著打了招呼,問:“怎不見二哥?”


    崔氏擺擺手:“別提了,大半夜的,有人點爆竹,把米鋪給點著了,你二哥處理到天亮才回,這會子在洗漱更衣,我便先帶媛姐兒過來了。”


    “米鋪……”林崇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被姚氏掐了一把,姚氏笑道:“米鋪那邊真是辛苦二哥了。”


    崔氏嬌滴滴地笑道:“辛苦什麽呀?大生意都三弟在跑,他就管管幾個穩賺不賠的鋪子,也不費神!”


    林崇幹笑。


    林妙妙是看懂了,不過她沒說破,就那麽趴在父親懷裏逗弄小雪貂。


    傅望舒隱約察覺到二房有事兒,可她寄人籬下,還是別好奇的好。


    抵達知輝院時,大房的人已經全都到了,裴琅也在,老太太把林煥之賭氣放爆竹的事兒笑了一遍,林煥之哼哼哼哼地聽著,傅望舒一進門,他便規矩了。


    之後,先是林崇這一輩的人引著孩子們給老太太磕頭拜年,再是孩子們給他們磕頭拜年,老太太一一派了紅包,大人們有些不好意思要,老太太就道:“他們是你們的孩子,你們難道不是我的孩子?”


    眾人笑著收下了。


    老太太讓冬梅把早飯擺在屋裏,平時各房都在自己院子吃,也就過年過節才在一塊兒熱鬧,老太太上了年紀,口味偏重,但為了照顧兒孫們,還是讓廚房清淡些做。冬梅給她呈了三疊醬菜,她吃什麽都先在裏頭蘸一蘸。


    林媛瞅醬菜好像十分好吃的樣子,舀了一勺塞進嘴裏,又噗的一聲吐出來:“好鹹呀!”


    今兒有客登門,用過早膳後,郭氏便與媽媽丫鬟們張羅了起來,誰料,沒等到郭家的客人,反而等來了景王府的趙總管。


    “新年好呀,老太太。”趙總管笑著做了個揖。


    王府總管,身上是有品級的,老太太如何能受他的禮?忙側身一避,扯出一副笑容道:“什麽風把趙總管吹來了?”


    趙總管一臉笑意地說道:“我是來給老太太道喜的。”


    老太太一怔,聽得他道:“林側妃有喜了,您呐,很快就能做外祖母了!”


    這簡直是一道晴天霹靂。


    別人怎麽看林側妃的,老太太不清楚,但老太太自己卻是十分痛恨這個背叛了自己兒子的女人,得知林側妃一入府便失了寵,老太太痛快得做夢都要笑醒,恨不得去拜拜菩薩,感激菩薩開眼了!


    但如今,這個老太監說什麽?林側妃有喜了?!


    老天真是瞎了眼!


    “這十多年沒喜訊,怎麽突然說有就有了?”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說。


    趙總管笑道:“王爺也很震驚呢,昨兒王爺攜家眷入宮團年,守歲守到一半時林側妃突然暈倒了,皇上忙吩咐太醫給林側妃號脈,誰料一號……就給號出個喜脈!王爺子嗣單薄,您想必是知道的,林側妃這一胎無論男女,都會得到王爺的憐愛,日後就算是真正在王府站穩腳跟了……”


    林側妃懷孕的消息,很快在林府傳開了,不管怎麽說,林側妃沒有娘家人,林府是她唯一的外戚,她若真給王爺生個一男半女,林家就是真正的皇親國戚了。


    景王是皇上的胞弟,是唯一擁有兵權的親王,他的孩子,不比皇子公主差,更別說,前頭兩個兒子,一個癡傻一個頑劣,壓根不成氣候。林側妃的肚子爭點氣,生下的說不定就是未來的景王。


    他們可以瞧不起一個失寵的側妃,但他們敢藐視一個未來的親王嗎?


    連姚氏都不淡定了。


    “之前,她多次有求於我,我都給糊弄過去了,上次見她,倒是沒發覺她記仇,但那不是她根基不穩,沒資本硬氣嗎?眼下她懷了景王的骨肉……萬一計較起之前的事來……”姚氏說著,有些心虛。


    林妙妙想說,娘,你多慮了,前世小暴君隻有一個弟弟,那就是景櫟,但景櫟的下場……


    以小暴君的變態屬性,林側妃這一胎要麽是個小郡主,要麽是小郡王,卻生了也站不住。


    站不住的話沒什麽可怕的,她還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側妃,生個小郡主就更沒什麽可怕的了,小暴君連弟弟都舍得殺,一個妹妹,臉大啊?


    林崇想了想,道:“我們林家不圖她什麽,她風光,就風光吧,我們不跟著沾光。但有一點,不便把她得罪得太徹底。做人留一線,依我看,既然趙總管來賀了喜,你就登門給她道聲喜,禮數做全即可,不必太熱絡。”


    姚氏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下午我就帶姐兒去一趟王府。”她記得林側妃很喜歡姐兒,上次帶了,這次不帶,有些說不過去。


    “把望舒帶上吧。”林崇突然道:“有個生人,她想拉攏你說‘體己話’,就不方便了。”


    林妙妙還小,當著她的麵談論什麽都不必忌諱,傅望舒不同,她已到懂事的年紀。


    當然,林崇還有一點自己的私心,傅望舒什麽都好,就是膽子有點兒小,讓傅望舒出去見見世麵,也是一種曆練。


    姚氏隱約能猜到一些丈夫的想法,說實話,她並不想帶傅望舒,傅望舒知書達理、美麗聰慧,卻有些扭捏上不得台麵,反倒是女兒看著蠢萌幼稚,在貴人麵前絲毫不拘謹。帶女兒出門,她滿臉都是光,帶傅望舒……


    她有些猶豫,可想到林側妃的難纏勁兒,又覺得沒有比傅望舒更合適的“外人”。


    姚氏最終還是帶著兩個孩子出了門。


    林妙妙是真不想去小暴君的地盤啊,躲過一次她容易麽?再來一次,她還躲得了麽?


    姚氏以為女兒還在後怕上次的事,出言安慰道:“你姑姑如今懷著身孕,再有人敢欺負她娘家人,可沒那麽容易了。”


    親愛的娘親啊,你女兒不是怕景櫟,是怕景熙啊!


    林妙妙欲哭無淚,隻求老天爺再多愛她一次,保佑她平安躲過小暴君!


    姚氏在出發前便給林側妃抵了帖子,當馬車抵達王府時,靜香已經在雪地裏恭候多時了。看到那個絕色少婦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童走下馬車,靜香親熱地迎了上去:“三太太,三小姐!”


    姚氏微笑頷首,林妙妙抱著小寶行了一禮:“靜香姑姑。”


    靜香被逗樂了,雖說她如今的品級,受得起一個商戶的禮,但這孩子太可愛了,她不想拿喬,摸了摸林妙妙的腦袋,笑道:“裏頭那位才是你姑姑,別亂叫!”


    林妙妙甜甜一笑,笑得靜香心都快化了。


    很快,丹橘攙扶著傅望舒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傅望舒原是想帶采苓,但姚氏哪敢讓一個沒受過訓練的野丫頭入王府掉鏈子?便派了丹橘跟著。


    靜香時常出入皇宮,閱美無數,卻從沒見過如眼前這般仙氣的姿容,不由地一愣:“這位是……”


    傅望舒被點到名,平靜的步子就是一亂,幸虧丹橘扶住了她。


    靜香蹙眉。


    姚氏笑道:“是妙妙的姐姐,傅望舒。這孩子吧,有點暈車,都快站不住了。”走過去,握住了傅望舒的手,“沒事了吧?”


    傅望舒紅了紅臉:“好多了,三嬸。”


    靜香帶著一行人從角門入府,姚氏給了靜香一個元寶,向靜香打聽了一下林側妃的意圖,靜香拿人手短,揀了些不算觸碰忌諱的與姚氏說。


    傅望舒插不上嘴,扮演著一個暈車的姑娘,由丹橘攙扶著,緊跟而上。


    林妙妙抱著小雪貂走在最後,小寶調皮,沒一會兒便蹦到了地上,林妙妙去追,追著追著,進了一個小花園。


    花園的石凳上,坐著一名身著紫衣的少年,少年背對著林妙妙,林妙妙看不清他容貌,卻認得那件繡了雲紋的錦衣。


    “四叔?!”


    景熙僵住了,他沒戴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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