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說法,人有三魂七魄,佛門和道家所稱的三魂和七魄名稱不同。當一個人受到了極度的驚嚇,或者遭遇沉重的打擊,自己無法承受時,魂魄會離體。三魂七魄缺一不可,失去一魂一魄,意識就要失常。比如有的人半夜撞鬼,被嚇昏過去,等到蘇醒以後,原本好好的人一下子神智失常,這樣的情況,其實就是他體內的魂魄被嚇散了。同理,有的人生大病,醫藥醫治不好,昏昏沉沉,某天卻突然病症消失,可病症消失的同時,人已瘋了,因為人體生病,據說是七魄中的和魄發散,如果阻止不住,和魄完全散光的時候,病症煙消雲散,但人體中的三魂七魄已不完整,人必要瘋的。


    瘋子的神智失常,心裏沒有真正的喜或悲,沒有苦和愁。


    我沒多說什麽,讓老狐狸死死看著瘋子,然後取出那本問屍經。問屍經裏有“過話”的傳承記載,所謂的“過話”,就是跟屍體對話。其實,人死了,代表著軀殼的衰竭和死亡,跟屍體過話,就是跟死人的魂魄過話。要學過話,首先得學會“望魂”,過話者至少要了解這具屍體在死亡過程中失去了幾魂幾魄,留下了幾魂幾魄,然後根據不同的情況采取不同的方式,進行過話。


    問屍經裏“望魂”的手段,叫做“陰目通”。陰目在額頭偏上一寸半,接近毛發生長的地方,那是一隻陰眼,也就是魂魄的眼睛。人的肉眼屬於肉身,是陽眼,陰目屬於魂魄,是陰眼,陽眼看陽間事,陰眼看陰間事。


    說起來倒很有些奇怪,可能因為我是陸家人的緣故,別的人要修陰目通,至少得十年才能小成,但我閱讀問屍經,很有心得,冥想之中,真的覺得自己額頭上方,隱約有一隻眼睛。


    當然,我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修成陰目通,隻不過冥想中的那隻陰眼,就模模糊糊看出人身體裏的魂魄。我盯著瘋子,一動不動,看的時間一長,我就覺得,他身體裏的三魂七魄好像是完整的。


    “說吧。”我靜靜望向瘋子,道:“我隻問事情,不會害你。”


    瘋子依然愣著眼神,好像聽不懂我的話。我猜測,他可能是裝瘋,但這人跟我沒仇,我無法像對付一撮毛那樣嚴刑逼供。


    不過,問不出話,我也暫時不能放他走。我讓老狐狸留在這邊,看住瘋子,然後一個人回村,繼續觀察打穀場那邊的情況。


    天亮的時候,打穀場上的人陸續起身,一群人臉都沒洗,從村東的路口,一前一後的出現了兩個人。前頭的人是村裏派出去請大仙的村民,一路小跑,對著打穀場上的人吆喝道:“大仙來了大仙來了”


    第七十九章拆房


    “大仙來了”


    來人一嗓子喊出來,打穀場的人頓時蜂擁迎去,普通的山民對這些大仙本身就很敬畏,而且放著好好的家不能回,天天睡在打穀場。誰都受不了,一幫人都盼望大仙早點把村裏的髒東西給驅逐出去。


    村民夾道歡迎,大仙很有氣勢,不緊不慢的邁著四方步就過來了。這個大仙約莫有五十歲上下,進村之前換上了一套麻灰道袍,精瘦精瘦的,但是五十來歲的年紀,臉上一絲皺紋都沒有。嬰兒般的白淨光滑,跟那些曬的黝黑的村民相比,果然透出一縷仙風道骨。


    說起來,這個大仙不是第一次來到莫須村。大仙平時遊曆四方,遇見有人請,就順手替人家做做法事,因為王瞎子卜卦很神,名聲在外。所以幾年前,大仙路過這兒的時候,曾經專門到莫須村來拜訪王瞎子。村裏派出去請大仙的人在半途巧遇了對方,一說村裏的事,大仙義不容辭就來了。


    但是大仙來了之後,先是表示懷疑。王瞎子那麽大的名氣,就在莫須村住著,會有什麽妖魔鬼怪趕不走村裏人不知道怎麽回答,有老人就跟大仙說,王瞎子到外麵辦一件大事,已經走了有半年。


    大仙了然,表示看在王瞎子的麵上,肯定會盡力而為。


    村裏有人帶著大仙到木架邊看了看,還有幾具收殮進棺材尚未入土的屍體。大仙看著屍體,一言不發,嘴裏碎碎的念叨著什麽。


    接著。大仙就拿了一個羅盤,托在手裏,慢慢的沿著村子走,莫須村幾百年了,布局基本沒有變過,隻不過隨著人口的增加,多蓋了一些房子。大仙在做法,別的人幫不上忙,全跟在後麵不敢說話。


    當大仙托著羅盤,走到傻子家旁邊時,一下停住腳步,盯著傻子家的房子,看了很久。


    “這個房子不好。”大仙回頭對人道:“這是誰家的房”


    “是一個寡婦家的。”


    “說起來,你們莫須村的老祖宗,倒很有眼光。”大仙捋著下巴上的胡子,道:“村子當時選址時。選了風門,這是塊吉地。王老兄不在,我跟你們提風水上的事,你們也聽不懂。就簡單說吧,一塊吉地,無論是住人。或是葬人,都要留一個活眼,這個也叫氣眼。你們村子本來是有活眼的,但是活眼上麵蓋了房,就把氣眼給堵死了。一年兩年看不出什麽,但村子的運勢已經漸漸惡化,堵到一定程度,必然會爆發的。”


    “上仙說的有道理。”有人道:“咱們村子很多年都平安無事的,就這段日子,怪事接二連三,人也不明不白的死了十幾個,人心惶惶,原來都是氣眼被堵死的緣故。”


    “但是大哥說過,這戶人家的房,不能拆。”有上歲數的老人想起王瞎子當年說的話,就在旁邊複述了一遍。


    “王老兄既然那麽說,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是他現在不在,村裏又死了人,你們要怎麽辦”大仙麵不改色,道:“我隻是給你們提個醒,至於怎麽做,你們村子自己去商量。不過別怪我沒講,氣眼被堵死,噩運一旦發作,就收不住了。”


    “求大仙給我們指條明路啊。”一群人都被嚇壞了,差點就原地跪下,苦苦的央求大仙。


    “這個其實不難。”大仙捋著胡子道:“把房子拆了,如果不拆,所有人都會受牽連,村裏的人遲早死絕”


    “大仙說的話,有理。”有人指著傻子家,道:“現在莫須村裏,就剩這一戶異姓,怪事最早就是從他們家開始的,為了保住咱們村子,也顧不得許多了,把房子拆了”


    從王老大幾個人跪死在傻子家門外開始,村民對傻子家其實是有忌諱的,但接二連三的死人,恐慌變成憤怒,就一發不可收拾。有人嚷嚷著,一擁而上,踢開傻子家的院門,傻子媽和傻子聽到動靜,從正屋出來,村民擠在院子裏,摩拳擦掌,就要動手拆房。


    “你們要做什麽”傻子媽拚命的攔,他們孤兒寡母,就剩這房子安身,房子被拆,母子兩個該住到什麽地方去傻子媽很委屈,卻不肯哭,死命的擋在眾人麵前。


    “你們家的房子,堵了村子的氣眼,大仙說了,不拆你家的房,村裏人都要受你們連累。”有人大聲叫道:“讓開給我讓開”


    傻子媽畢竟是個女人,力氣小,身體又單薄,根本擋不住這些氣勢洶洶的人。最前頭的兩個人一抬手,把傻子媽甩到一邊兒。旁邊的傻子頓時急了,他什麽都不懂,但知道護自己的母親,嗷的一聲撲過去,揪住一個人的胳膊,使勁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兔崽子”那人的手掌被傻子咬的冒血,疼的直打哆嗦,伸手拽著傻子的頭發,一巴掌把傻子給打出去兩三步遠,傻子那樣的身板架不住,這一巴掌直接把傻子打暈了,躺在地上翻著白眼,四肢亂抽。


    “孩子”傻子媽終於忍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大哭起來,撲到傻子跟前,緊緊把他抱在懷裏。傻子像犯了羊癲瘋一樣,抽個不停,嘴角吐著白沫。


    “讓開拆房”


    “這村子,本就是我們家的你們占了我們的村,我不言語,我們當家的死得早,現在就我們娘兩個,你們拆了我家的房,我和孩子怎麽活”傻子媽哭的氣短,抱著傻子,坐在地上不住的流淚:“你們還有良心嗎你們還是人嗎”


    “要不是你們村裏怎麽會死那麽多人你讓開不讓開去,把她們給我拖走”


    幾個人擁上前,硬拽著傻子媽,把她們娘倆在地上拖出去一兩丈遠。我在暗處兩眼冒火,村裏人正在找我,但是眼見傻子母子倆被欺負的沒法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卻不管。當初剛來莫須村,是傻子媽收留我,紮死狗那件事,也是她一力的維護我,拋開別的事情不提,這些恩情,我得報答。外麵那麽多人,還有一個大仙,我這樣出去,免不了要吃虧,但聽著傻子媽肝腸寸斷的哭訴聲,我胸膛裏的血一個勁兒的朝上湧,抖抖身子,就要走出去。


    “傻子媽你到底讓不讓再不讓,房子倒了,你們就埋到這兒吧”


    “你們要拆房,好,拆吧。”傻子媽突然停止了哭泣,臉上的表情都消失了,她慢慢站起身,扶著口吐白沫的傻子,一步一步從院門走出來,然後坐到院子外麵,漠然望著那些要拆房的村民。


    那一幕,讓我心如刀絞。傻子媽愣愣的坐在地上,抱著傻子。傻子漸漸醒了,臉被打的紅腫不堪,鼻子嘴角都滲著血。傻子媽難受的要死,卻不再說半個字,小心的把傻子口鼻的血跡擦掉,又輕輕摸著傻子腫脹的臉龐。


    “拆房”


    院子裏的人隨即動手了,一起用力猛推院牆,院牆是土壘的,被推的搖搖晃晃,轟隆一聲倒塌下來。村裏人拿了工具,一個來時辰時間,就把三間房給平掉了。傻子媽什麽都沒有拿,家裏的房子連同吃住的家具,全被搗了個稀爛。


    眼前,隻剩下一片狼藉的廢墟。村民們拆了房,如釋重負,都覺得這下子村裏的氣眼疏通了,運勢會慢慢變好。一群人擁簇著大仙離去,臨走的時候,大仙還在細細的囑咐這些人,拆掉磚瓦要盡快運走,這塊地不能讓人占,種些草木。


    “大仙的恩情,咱們都不會忘的。”村裏人對大仙感恩戴德,一邊簇擁著大仙朝前走,一邊道:“把酒菜都備上,給大仙收拾一件幹淨房子,請他老人家住上幾天。那些上好的山貨,撿最好的收一袋子,給大仙帶走”


    眾人走了,傻子媽抱著傻子依然坐在原地,她不是不想動,但唯一的家已經被拆掉,她和傻子實在無處可去了。我不敢離開,我怕這淒苦的母子兩個一時想不開,會尋短見,所以一直在暗中看著她們。


    傻子媽最少在原地坐了兩三個時辰,等到天擦黑時,才茫然站起身。傻子挨了打,被嚇住了,哆哆嗦嗦死死拉著母親的手,不敢鬆開。


    傻子媽拉著傻子,慢慢朝村外走,我在後麵尾隨了一會兒,根據她走的方向,就猜她可能要到那片被平掉的老墳去。家都沒了,傻子媽隻能到哪裏去跟死去的丈夫哭訴。


    母子兩個走的很慢,傻子媽一邊走,一邊不停的小聲安慰受驚的傻子。落日的黃昏中,母子兩人孤獨瘦弱的身影,看著那麽的可憐,讓人心裏發酸。


    果然,傻子媽走向了那片老墳,周圍沒有一個人,傻子媽帶著傻子,走到那座葬著陰沉木棺材的墳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她一直在忍,忍受心裏的苦和怨,一個人的承受能力總是有限,傻子媽可能真的承受不住了,隱忍了許久的淒楚,隨著哭聲爆發出來。


    “當家的你這個殺千刀的”傻子媽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抓住兩把黃土,眼淚一滴滴的朝下落,一邊哭,一邊喊道:“你走的幹幹淨淨,把什麽事都丟給我咱們的娃子讓人打了,房子讓人拆了我和孩子活不下去,你把我們也帶走吧就算死了,也比留在這裏活受罪的強當家的,你能聽見我說話不,當家的”


    我離的還遠,但傻子媽一通嚎啕大哭之後,我突然覺得腳下的地麵好像微微顫抖了一下,被平掉的老墳一下子刮起一陣狂風,狂風卷著漫天的塵土,風聲呼嘯,嗚嗚不停,風裏似乎還夾雜著悶聲的怒吼。


    第八十章失魂夜


    狂風大作,天地失色,風吹得人幾乎站不穩腳,塵土裹著小石子,朝身上猛刮。視野變的狹窄。麵前好像生起一場大霧,能見度降到最低,我被吹的睜不開眼睛,隻能原地趴下來。風的聲音很不正常,我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麽聲音,但狂風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發怒了。


    轟隆,轟隆


    驟然間。狂風裏傳來一陣如雷的聲響,我對這種聲音非常敏感,一聽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但頭頂的天是晴朗的,不會有雷。那如雷一般的聲音在呼嘯的狂風裏由遠至近,可是眼前的一切都被塵土遮擋著,我實在看不清楚風中的一幕。


    當那陣轟隆聲越來越近的時候,我一下子察覺出那好像是車輪在崎嶇的山地上急速滾動發出的聲音。我有些緊張,但又有些興奮。前幾天白袍人離開冰塊,小馬車曾經來過,我就懷疑,小馬車一直沒有走遠,在莫須村的附近。


    然而車輪聲更近一步,我就覺得那不是小馬車的聲音。這時候,狂風裏隱約的怒吼消失了,風速也隨即減緩,急衝而來的車子驅散了一片塵煙。塵煙來回飛蕩的一刻,我看到了一輛馬車。


    很古老的馬車,車身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大氣磅礴。車子由四匹高頭大馬拉扯,四匹拉車的馬都裹著皮甲,皮甲裏麵的白骨若隱若現。


    四匹陰馬


    我清楚的記得,田奶奶同村的老漢講述田奶奶過世時的事情,有一輛寬敞又氣派的大馬車把她接走。拉車的就是四匹陰馬。


    這輛馬車,此刻又出現在了莫須村外。


    滾滾的塵煙一直在飛揚,我看見那輛馬車穩穩停在老墳邊兒,沒有趕車的車夫,車裏也沒有一個人,看到這裏,塵煙再一次遮擋了視線。


    風沒有停,隻是變小了,風卷著塵土時高時低,等到馬車再次進入視野的時候,傻子媽已經拉著傻子,登上了那輛馬車。


    母子兩個上了車,馬車隨即調頭,四匹陰馬一起發力,馬車流星趕月一般順著來路狂奔而去。我猶豫了一下,本想跟過去。但馬車奔跑的速度幾乎和飛一樣,我根本追不上。


    馬車離開了,呼嘯的風終於慢慢中止,老墳恢複了原樣。其實,看到這輛馬車出現時,我並不感覺不可思議。傻子的父親,肯定有來曆,用的起陰沉木的棺材,還驅使陰馬拉車。傻子媽和傻子被這輛車接走,就意味著他們母子終於有了著落。我不知道馬車會把他們帶到什麽地方,但無論去哪兒,都比在莫須村受人欺淩好的多。


    目送他們走的無影無蹤,我站起身,朝村裏走。那具陰沉木的棺材還在墳裏,但我不敢再看了。這時候跑去多手,一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跑回村子,找到老狐狸。瘋子依然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言不發。我終於完全明白,對我來說,莫須村的價值,一個就是冰塊,一個就是傻子家。如今白袍人屍解,傻子媽和傻子也遠走他方,我心裏很多謎題,可是已經找不到答案,沒有必要繼續逗留下去。


    “不要再裝了,我看的出來,你沒有瘋。”我跟瘋子攤牌,反正事已至此,他說不說都無所謂,我打算再問他一次,如果還是不肯說,天亮以後,我離開莫須村,也會放了瘋子。


    瘋子仿佛聽不到我的話,低著頭,開始嘟囔一些誰都聽不懂的話。瘋了的人感官失常,麵前這個人如果是裝瘋,那麽可以說裝的很像。我問了幾句,見他不肯說話,就對老狐狸交代一下,準備明天動身。


    村子裏的人聽大仙的話,拆了傻子家的房,這裏麵或許也有心理上的原因,總之所有人一下子安心了,大半村民離開打穀場,各自回家睡覺,剩下幾個有身份的人陪著大仙吃飯喝酒,一直鬧到夜深還沒有散。


    “這群沒良心的,天打雷劈。”老狐狸臉皮雖然厚,但也很不村民的作為,吐著唾沫道:“盜亦有道,這些人,有時候還不如山匪哩那個大仙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明兒個要是有機會,悄悄跟上他,打他的悶棍”


    老狐狸正說的起勁兒,我就覺得周圍的氣氛好像有些不對。我對陰氣比較敏感,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特有的氣息,我來莫須村這麽些天,已經熟悉了村子裏的味道。但此時此刻,我感覺到陰氣突然變的特別重,絲絲縷縷,像一掛從天穹垂下來的陰河,從村子那邊漸漸的蔓延過來。


    “不對頭了”我趕忙拍了老狐狸一下,老狐狸失去內丹,廢了一大半,但它過去在剝皮廟拜陰神,對陰氣也很敏感,我一提醒,它就察覺到了。


    我凝神感應,這股陰氣濃的有些不正常,比那種埋了很多死人的老墳陰氣還重。我和老狐狸趴著不敢動,把瘋子也按倒在草地裏。


    很快,從村子那邊的路口上,好像飄過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夜深人靜,距離還遠,我看不清楚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可是卻能感覺到,彌漫在莫須村的陰氣,就是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散發出來的。


    “陸家小爺”老狐狸拉著我,急促的道:“我心裏很不踏實,咱們先走吧,那團東西好像很難對付”


    “現在起身離開,難保不會被它發現”


    我示意老狐狸噤聲,然後扭頭看看瘋子,瘋子可能也感覺不對勁了,趴在草地裏連動都不動。如此一來,我更加確定,這貨絕對是在裝瘋,可這個節骨眼上,也沒功夫搭理他。


    那團黑黑的東西飄到剛被拆掉的傻子家時,頓了頓,頭頂的雲散了,月光灑落下來的同時,我猛然看到,那團黑黑的東西,是一口棺材,陰沉木的棺材。這口棺材,葬的是傻子的父親,本來埋在老墳,然而此刻,陰沉木棺材竟然慢慢的飄到了莫須村。


    這個村子的人要遭殃了我立即感到了不妙,莫須村的人把傻子娘倆欺負的無路可走,惹怒了棺材裏的人它肯定是來報複


    “這口棺材”老狐狸驚呆了,貼著我的耳朵道:“這口棺材是自己飄過來的”


    棺材很沉重,但它懸空大概有一人來高,穩穩的飄在半空。正因為懸空,所以棺材行進時無聲無息,沒有一絲聲音。我說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我接觸過這口陰沉木棺材,它並沒有那麽濃重的陰氣。


    “過來了過來了”老狐狸伸爪子捂住瘋子的嘴,唯恐他的喘氣聲讓棺材察覺。


    “不對”我全神貫注的盯著那口陰沉木棺材,它在房屋的廢墟旁頓了一會兒,繼續朝村子裏飄動。我剛剛接觸問屍經裏麵的陰目通法門,隻掌握了一點點皮毛,然而當我全心望向陰沉木棺材的時候,隱約能看到,有東西在下麵托著棺材。


    那些托棺材的東西,幾乎是透明的,老狐狸看不到,我也隻能看出一個模糊的輪廓。那些都是魂兒,也就是人常說的“鬼”。


    濃重的陰氣,是從這些“鬼”身上散發出來的。普通人死了,魂魄要進入陰間,然後等待轉世,那樣的魂魄不能稱為鬼。隻有滯留在陽間不肯去陰間的魂兒,才叫做“鬼”。托著棺材的影子大概有十幾條,滾滾的陰寒還有凶戾隨著棺材的靠近席卷而來。棺材離的越近,我就看的越清楚,在棺材前麵引路的“鬼”,舉著一麵慘白的旗子。


    看起來,王瞎子真的知道一些內幕,他告誡村裏人的時候說過,不能招惹傻子家,因為有一群鬼,在護著傻子家。


    事情果然如此,傻子娘倆受了欺淩,這群鬼就扛著陰沉木棺材,來給傻子母子報仇了


    說實話,我並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莫須村男女老少一百多口,並非人人有罪,但看著眼前的架勢,整個村子恐怕是不保了。我不忍心看著那麽多人死於非命,可陰氣逼的人喘不過氣,我自身都難保,又有什麽能力去救莫須村的人


    陰沉木棺材飄過傻子家的廢墟,在緊鄰的第一戶家院外麵停住。我看到那個舉著白旗的魂兒,領著兩團飄飄忽忽的影子飄進院子。這戶人家正在熟睡,兩條影子飄進去不久,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鬼手裏拽著一根肉眼難見的繩子,把這戶人家老老少少五口人從睡夢中拖了出來。


    一直到走出院子,這五口人還沒有清醒,舉著白旗的鬼慢慢一晃手裏的小旗,那五口人額頭上陰眼所在的位置,就溜出幾縷很難辨認的煙一般的氣,幾縷煙氣都被那麵小白旗收走了。


    看到這裏,我就知道,這五口人的魂魄,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勾走。魂魄不全,人會變瘋,等到他們清醒過來的時候,腦子裏會糊裏糊塗一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隻剩下一具沒有意義的軀殼,每天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


    第八十一章徹底的報複


    這戶人家老少五口人被勾了魂,愣愣的站在院門口,陰沉木棺材沒有再理會這幾個人,舉旗引路的鬼馬上帶著托棺的魂兒,繞到了第二戶人家。這一家隻有三口人。舉旗鬼故技重施,把人引出來,用小旗收了他們的魂魄。


    我在暗處看的膽戰心驚,連氣都不敢喘,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整個莫須村的人都要被勾走魂,變成瘋瘋癲癲的傻子瘋子。


    陰沉木棺材挨家挨戶的飄動。路過一家,一家就遭殃。很快,它們就繞了半個村子,二十來戶村民失去意識,有一些驚醒了,但已經說不出話,也沒有正常的思維,在黑夜中茫然的亂走亂晃。這些人後半輩子都要這樣度過。沒人能治得好他們。


    傻子家的報複無聲無息,卻非常殘酷,大概有半個時辰左右,整個村子完全沒了生氣,村民在睡夢裏丟了魂魄,尚且一無所知。陰沉木棺材飄遠了,我和老狐狸才敢稍稍動一動,這個時候,村子裏隻剩下跟大仙陪酒的幾個人,還聚在祠堂附近的一個院子裏,鬧的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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