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到什麽地方去?”


    “去宗卡台。“


    “你去吧,那邊的牧民,我還要照顧一下,或許,以後還會見麵的。”苦行僧慢慢舉起一隻手,道:“你相信因果嗎?”


    “我......”我仔細想了想,猛然一聽,好像自己很熟知這個詞,但真正去想的時候,卻連因果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


    “因果,即命運。”苦行僧的手一直舉到我麵前,食指指尖在我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走吧。”


    我們回到了牧民的露營處,幾個人完全沒有困意,旺堆還在說唱,我和五月鑽進帳篷,不休息的話,在高原這裏無法承受巨大的體力消耗還有高原反應。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時,牧民收拾東西,聚集起牲口,要繼續趕路,我們和他們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就在這兒分開了。那個苦行僧站在一片已經開始枯黃的牧草裏,目送我走出很遠。當我徹底從他的視線中走出時,心裏突然覺得有點失落。


    剩下的路不多了,我和五月又走了一天,在高原上行走,和在內地趕路完全是兩個概念,我這樣的體力都不可能長時間無止境的走,第三天下午的時候,有些撐不住,很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就在我們被疲憊折磨的很痛苦的時候,前方的地平線上,遠遠的露出了一座木樓。我有點吃不準,因為現在走的路線和前次來宗卡台的路線沒有偏差,但我沒有見過這樣的木樓。在高原上,幾乎看不到純木結構的建築,這座木樓孤零零的聳立在荒蕪的大地上,獨特又另類。


    我可能真的是累極了,看見木樓就聯想到溫暖的爐火還有床。我和五月朝著木樓的方向走,距離還有三四十米的時候,木樓的門邊,好像有人嗖的閃到了門內。


    我和五月加快腳步跑過去,跑到跟前時,已經看不到對方的影子。整個木樓一共兩層,巨大的石塊壘底,上麵全是整根的木頭。這種建築風格是藏區很常見的普通民居,一樓圈牲口,二樓會客。木樓的大門是洞開的,裏麵悄無聲息,五月一邊用簡單的藏語朝門裏吆喝,一邊慢慢的走。


    外麵的天已經快黑了,木樓裏更加昏暗,我看到木樓裏麵的地板上放著一盆快要熄滅的火,一股淡淡的藏香味在四周飄蕩。五月連著喊了幾次,沒有得到回應,整個木樓好像是空的。


    這種寂靜讓人感覺不安,木樓裏相對來說還是整齊的,火盆的微光微微映亮四周,房子邊兒掛著一圈垂到地上的帷帳。


    嘩啦......


    就在我和五月麵麵相覷的時候,沉寂中響起一陣鐵鏈抖動的聲音,一個影子從帷帳下慢慢的露出了頭。


    看到這個影子的時候,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轟的衝到頂門,讓頭皮驟然緊了一圈。


    第五十九章再遇


    隨著那陣鐵鏈抖動的聲音,影子從帷帳後慢慢爬了出來,快要熄滅的爐火還散發著一點點光,就借著這點微弱的光,我看到帷帳後麵爬出來的不是虛無的影子,那好像是一個真實的“人”。


    這是個女人,雙腿沒有了,整個人看上去隻剩下半截,她的腰上捆著一根鐵索,裹著一件寬大的藏袍,露在衣服外的脖子和雙肩上麵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刺青,刺青一直蔓延到她的臉龐上,幾乎把五官長相都遮擋了,隻剩下兩片紅的像剛吃過人肉一樣的嘴唇。


    這個半截女人慢慢的爬出帷帳,使勁的抬著頭,透過微弱的火光望向我和五月,密密麻麻的刺青密布臉龐,讓她看上去猙獰陰森,血紅的嘴唇仿佛還在慢慢的淌血,尤其是她那雙眼睛,帶著一種我形容不出恐怖,我和五月一邊掏出武器,一邊倒退,想退出屋子。


    哐當......


    不等我們退到木樓的門邊,那扇洞開的大門轟然合閉,一下子把我們堵在這裏。半截女人被細細的鐵索禁錮著,爬的很慢,就像一隻巨大的黑蜥蜴,一點一點的朝我們逼近。我們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半截女人是什麽人,但那種陰森的恐懼感已經迫在眉睫,五月二話不說,手裏的手弩激射而出。


    弩箭閃電一般的飆飛,爬動緩慢的半截女人看著已經躲不過這霹靂一箭,但弩箭將要射穿她脖子的時候,半截女人的肩膀連同脖子以一個意想不到的詭異角度扭曲了一下,弩箭當的釘在地板上。


    我頭上的冷汗瞬間冒出了一層,這個陰森詭異的半截女人就好像一條沒有骨頭的蛇,身子柔軟的流水一樣,仿佛一灘水銀在地板上慢慢的流動。五月飛快的裝上第二支弩箭,可還沒等她把手弩舉起來,嘩啦一聲,半截女人腰上的鐵索驟然鬆動,她一下子掙脫禁錮,半截身軀立即快如閃電,貼著地板朝這邊猛衝過來。


    我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又很怪異的氣味,那種氣味好像是花香和屍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聞起來無比的難受。半截女人一動,已經快要撲到眼前,她的身子貼著地麵,隻有頭顱仰起,像一條致命的眼鏡蛇。我手裏的刀子不趁手,隨手拎起旁邊的一個矮凳,用力朝對方砸過去。


    這一下,我用了所有的力氣,沉重的矮凳呼嘯著砸到半截女人的頭頂,就在這時候,她的脛骨折斷般的朝旁邊一扭,矮凳貼著她的耳朵呼的閃過去,緊接著,半截女人伸出一隻手,搭住矮凳,身子蛇一般的順著矮凳飛快的爬到我的手臂上,我來不及有什麽反應,對方仿佛沒有骨頭一樣的身軀滑過我的肩頭,我的上半身隨即被纏的死死的,難以動彈。


    五月舉著手弩在我前麵停下來,半截女人幾乎是貼著我的後背的,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很怪異的味道,五月的手弩完全沒有用武之地,我咬著牙,反手抓住半截女人的頭發,她的頭發油膩膩的,抓住她的頭發我就不丟手了,死命的朝前麵拉,同時一彎腰,半截女人可能吃不住這麽大力的拉拽,被甩到了前麵。


    我拽著她的頭發,依然沒有鬆手,五月抓住機會,抽出腰裏的刀子,飛快的跑過來,一刀捅到半截女人的後腰上。半截女人身上的肌肉可能很結實,刀子刺進去大概四五厘米深就被卡住了。這個時候生死存亡,我不會有任何顧慮,一邊緊拽著對方的頭發,一邊用力朝她的脖子踩下去。腳掌觸及到半截女人的脖頸時,就好像踩到了一團帶著彈性的死肉上。


    嗖......


    我和五月看似占據了上風,把半截女人壓製的死死的,但剛剛踩上對方的脖子,半截女人突然死命的抬起頭,她的臉上全是刺青,那雙死沉沉的眼睛緊跟著睜大了一圈,眼珠像是要從眼眶裏跳脫出來一樣。凸出眼眶的眼球,似乎是兩顆烏黑的鐵球,閃動著怨毒的寒光。


    嘭......


    我被這種淒厲的目光搞的一陣慌亂,但還沒有繼續動手,半截女人的兩顆眼球嘭的炸裂了,眼球化成兩團血霧,視線頓時被一片血紅籠罩起來。腦海隨著這片血紅開始混亂,使勁晃動一下腦袋,迫不得已的鬆開緊抓著對方頭發的手,朝後退了兩步。


    淡淡的血霧很快就消散,但是視線依然不清,麵前的景物都帶著重影,我感覺腳步有點虛浮,身上的力氣一下子流逝光了,踉蹌著倒退,後背轟的撞到了木牆上。恍惚中,半截女人又貼著地麵滑動過來,她的眼球炸裂了,隻剩下兩個血糊糊的洞,一直滑動到我身前,雙手攀著我的腿,身子又順勢粘住我。


    我想掙脫,但眼前似乎還飄動著那片沒有散盡的血霧,完全沒有半點力氣,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半截女人的一隻手伸到臉前。她的手冰涼冰涼的,軟的好像一卷蛇皮,我感覺到一片死亡的氣息從頭頂籠罩到全身。


    半截女人的手越來越近,那陣森森的寒意已經觸到了我的臉,我的呼吸好像也被抑製了,窒息般的難受。就在漸漸喘不過氣的時候,對方的手一下黏在我臉上。


    轟......


    冰涼冰涼的手剛剛覆蓋到臉龐,半截女人驟然間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唰的把手縮回去,她一手吊著我的脖子,來回晃動著頭,兩個已經變成血洞的眼眶好像還能感應到某種氣息,在不斷的左右掃視。


    哐......


    驟然間,緊閉的大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撞開了,夜間的風潮水般的從洞開的大門湧進來,我的視線不清,但隱約能看到一團影子隨著湧動的夜風衝進木樓。那團影子太快了,快到讓人無從分辨,一刹那間,影子衝到我跟前,一直緊緊黏在我身上的半截女人驚恐莫名,一下鬆開我,摔落在地板上,飛速的倒退。


    我重重喘了口氣,喘氣的間隙,從夜風裏撲進來的影子已經把半截女人逼到了牆角。一直到這時候,我才看清楚,那團影子,是之前見過的苦行僧。苦行僧總能帶給人一種安全感,他一出現,那片死亡的氣息好像也被震散了,我的視線開始恢複,思維也漸漸順暢。仔細的回想一下,苦行僧臨別時用指尖在我額頭輕輕一點,帶著玄機,就因為苦行僧留在額頭的那點氣息,讓半截女人中途縮手,保住了我一命。


    半截女人被苦行僧逼到牆角,就好像一條狼被持槍的獵人逼到絕境裏,她很不甘,卻沒有多少反抗的餘力。苦行僧一步一步的逼近,半截女人一點點的蜷縮,仿佛沒有骨頭的軀體最後蜷縮成了一團。低矮的苦行僧此時此刻像是一尊護法金剛,他慢慢伸出手,手掌蓋在半截女人的額頭上。


    半截女人蜷縮成一團的身子驟然一抖,我聽見一陣輕微的骨頭碎裂的聲音,她一直仰著的頭軟塌塌的垂到一邊兒,鼻子和嘴巴滲出一縷血跡。強壓讓她的身軀抖動的愈發激烈,我能感覺到,隻要苦行僧再多加半分力量,半截女人就要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裏。


    但就在這時候,苦行僧收回了手,他的身軀穩的像一座山,溫潤的目光裏,夾雜著一絲憐憫。


    那是對一切生命的憐憫,無論善惡,美醜,生命都是鮮活的。


    半截女人顯然沒有想到苦行僧會在這個時候收手,她的身子停止了抖動,兩個血糊糊的眼眶裏好像散發出一片迷蒙的血光。苦行僧慢慢朝後退了一步,給半截女人讓出一條路。半截女人畏縮著,貼著牆角,一點點的滑動,一直退到帷帳後麵,再也聽不到任何聲息。


    一直到對方消失,我才徹底鬆了口氣,就覺得身子還是軟綿綿的,順著牆壁滑坐到地上。苦行僧朝火盆裏加了碳,又點燃了兩盞油燈,昏暗的屋子裏頓時明亮溫暖起來。


    “我來的正好。”苦行僧微微轉過頭,麵朝著宗卡台的方向,道:“再有一天半的時間,就可以走到宗卡台了。”


    我看著苦行僧那張黝黑的臉,突然覺得,他對宗卡台那個地方的熟悉,好像遠遠超過我,隻不過他始終沒有說出來。


    “你也要到宗卡台去嗎?”我問苦行僧,他沒有跟我說過他要去往何處,但此時,我卻隱約的意識到,我和他,無形中走到了一條路上,那條路的終點,就是宗卡台。


    “你,是不是在尋找一個洞,還有一個,巨大的圓球?”


    第六十章深入


    我心裏咯噔一聲,苦行僧果然知道一些事情,他是一個掘藏師,行走在廣袤的高原,能夠從很多前人的遺物中尋找線索。


    “如果你在追索那個圓球,那麽你的目的地是正確的。”苦行僧指了指宗卡台的方向,道:“巨大的圓球,就在宗卡台。”


    “那個圓球,是做什麽用的?”


    “那很可能是來自上古的古物,過去有人找過,但沒有留下其它線索了。”苦行僧是從一些遺物中解讀了關於圓球的信息,不過圓球的真正作用,還不得而知。


    我們和苦行僧在這裏交談到半夜,他的感官預知要比常人靈敏的多,雖然還不知道巨大圓球的用處,但苦行僧一直認為,圓球背後,肯定隱藏著什麽秘密。我和苦行僧終於走到了同一條路上,在這裏休息了半夜之後,第二天清晨,三個人就動身上路,從這裏到宗卡台已經很近,一路再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我再一次看到了宗卡台,看到了那塊聳立在宗卡台千萬年的巨石。我的腦子一陣莫名的混亂,仿佛還能望見丁小寧在那塊巨石上,綻放出一抹微笑。不由自主的,我轉頭看了看五月,她的臉酷似當時宗卡台半空中浮現的丁小寧的臉。


    “每次當我試圖去解開那個圓球的秘密時,總會有種惶恐。”苦行僧在前麵靜靜站著,沉默了許久,才對我說道:“覺得末日和災難將要降臨。”


    我點點頭,深有同感,那個巨大的圓球帶給人的壓力和震懾,遠遠超過任何東西,連苦行僧這樣超凡的人也會感覺恐懼。苦行僧帶著我們慢慢的繞過那塊巨石,靠近巨石後的地層裂穀,很深的裂穀,一眼望不到頭。如果不是苦行僧的引領,我從來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這條橫亙地麵的裂穀上,這時候站在裂穀的邊緣,那種莫名的恐懼就像一陣突如其來的潮水,湧到了心口。


    “我下去看一看。”苦行僧慢慢拍掉衣角上的灰塵,往裂穀邊又走了一步。


    “下麵可能會很危險。”我伸手拽著他,深邃的裂穀讓我心驚肉跳,我不想讓苦行僧涉險,盡管接觸的很少,但苦行僧那種對生命的憐憫讓我覺得,他是個寬博又慈悲的人。


    “這片大地上,曾經發生過很多很多,天災,人禍,你知道,為什麽這片大地還能一直把文明流傳至今?”苦行僧終於流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輕輕拉開我的手,道:“每當災難和困苦降臨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人,不顧生死而奮進向前,他們或許會死,但他們的死去,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苦行僧的話語裏帶著無畏,仿佛真的已經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我想,我沒有辦法能夠阻擋一個心念堅如磐石的人。我趕緊從背包裏翻出一些裝備,我們有兩根登山副繩,連接起來大概三百米的長度,繩子的一端固定在裂穀邊的石頭上,苦行僧帶著繩子,順著裂穀的邊緣慢慢的爬下去。


    “記住,如果一天之內我沒有回來,你千萬不要再下去。”苦行僧的身影將要消失在裂穀的黑暗中時,抬頭對我囑咐了一句。


    “我知道。”我突然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苦行僧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一種生離死別般的感受在心裏急速的蔓延開來。他有大本事,如果連他都應對不了的事情,我和五月更會束手無策。


    裂穀邊的繩子在不斷輕輕的晃動,苦行僧越爬越深,十多分鍾後,徹底無影無蹤了。我一直趴在裂穀邊緣朝下張望,心裏忐忑不安。苦行僧已經看不見了,我的思緒始終不能平息,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預感自己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但這種預感很不妙,揭露真相,或許會付出代價。


    在裂穀邊趴的雙腿開始發麻,我才站起身,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在生命裏隻是匆匆一瞬,但等待卻無比的漫長,我幾乎是盯著表盤看著指針不斷的走動,從半上午一直等到下午,苦行僧沒有回來,我心頭那種不祥的預感難以抑製,整個人都開始焦躁不安,在裂穀邊走來走去。不知不覺中,我走到了那塊巨石前,丁小寧死在這塊石頭上麵,但用苦行僧的話來說,她的靈還未散,她顯然還想告訴我什麽。


    我呆呆的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平息了紛亂的思緒,歎了口氣,轉身朝回走。但回頭的一瞬間,我一下子看見五月丟下身上的包,正抓著裂穀邊固定的繩子,朝下麵爬。


    “你幹什麽!”我大喊了一聲,拔腳就朝那邊跑。但五月不理我,看見我靠近,攀爬的速度更快,抓著繩子,身體刺溜一下滑了下去。等我跑到裂穀邊緣時,五月的身影也看不到了。我頭上開始冒汗,五月的舉動這麽反常,我根本不知道她搶著從這裏下去要去做什麽。


    苦行僧臨走之前的囑咐還在心裏回蕩,他不會騙人,既然囑咐了,就說明一定會有什麽不可預知的危險。這種警告般的囑咐讓我心裏發怵,不敢輕易的深入裂穀。但苦行僧沒有回應,五月也一聲不響的爬了下去,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到了裂穀邊兒。我不停的看,不停的思索,大概一二十分鍾時間,五月可能也徹底爬到了裂穀的深處。


    我一下子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該在這裏等,還是下去尋找他們。夜幕將要降臨,一種形容不出的孤獨把我緊緊的包裹在黑暗中,我覺得心慌,這種慌亂打消了心裏最後一點遲疑,我準備了一些東西,然後抓著繩子,朝下望了一眼。緊握著繩子的手稍稍一鬆,身體就急速的順繩子朝裂穀下方滑落。


    我在警告自己,這時候千萬不能慌亂,我全力控製下滑的速度,裂穀的寬度隨著下滑不斷的拓寬,我大概估摸了一下,當下滑到七八十米的時候,雙腳終於踩到了堅實的地麵上。裂穀到底了,周圍的空間更加寬闊,我用手電朝左右照了照,地勢崎嶇,裂穀朝兩邊繼續縱深,看不見苦行僧,也看不見五月,寂靜無聲。


    這種寂靜是死一般的寂靜,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生靈都滅絕了,靜的讓人心裏發毛。我挺了挺身子,裂穀是朝兩邊同時延伸的,我分辨不出苦行僧和五月落到裂穀底部之後朝哪個方向走了,兩個人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我隻能憑感覺去尋找他們。在原地遲疑了一小會兒,我朝左邊的方向邁動腳步,前方是空洞的,黑漆漆一片,可我隱約感覺到,這條路,是苦行僧和五月所走的路。


    麵前的路隻有一條,絕對不會走錯,我全力加快速度,在崎嶇的路上一路奔跑,五月是後下來的,我隻希望能先趕上她再說。一直跑出去很遠,周圍還是一片死寂,隻能聽到我自己的腳步聲和喘氣聲。


    我一路狂奔,把別的念頭暫時全拋到一旁,就這樣跑了大概三四百米左右,心裏驟然一緊,忍不住放慢了腳步,我能感覺到,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從某個角落中漠然注視著自己。那種感覺讓我的後背一陣發涼,手電飛快的朝四周照射了一圈,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根隨時都會刺入心髒的針,讓我非常不安,再也無法集中全力去追五月。我隻能放慢速度,一邊走,一邊緊密的觀察防備。但越是防備,周圍越是寂靜,根本察覺不到任何異樣,心裏的不安快要爆炸了。


    哢哢哢......


    就在這個時候,沉寂中猛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哢哢聲,那種聲音很怪異,就好像一根骨頭在石頭上不斷摩擦發出的聲響,又好像什麽東西的爪子不停的扒拉著石塊,聽的人牙根發癢。我一下子轉過頭,身後的哢哢聲頓時戛然而止。身後的聲響停止的同時,怪聲又從右邊傳來,我被動的隨著聲響傳來的方向不斷調整身形,漸漸的,怪異的哢哢聲像是從四麵八方每個角落裏同時傳出,我的頭都要轉暈了。到處都是聲音,再也分辨不出聲響的具體來源。


    我一手握著手電,另隻手抽出身上的甩棍,那陣哢哢聲就好像攪動人情緒的魔音,本就不怎麽平靜的心徹底陷入了混亂中。


    呼......


    猛然間,我感覺什麽東西從身後無聲無息的撲了過來,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轉過身,鼻子就嗅到一股隱約熟悉的腐臭味,在四周無盡的黑暗裏,眼睛跟不上身體的動作,我什麽都沒有看見,下意識的用甩棍朝身後用力砸了一下。


    嘭......


    甩棍顯然砸飛了從身後猛撲過來的東西,我借機完全轉過身,手電在前麵掃了一下,腦袋頓時大了一圈。


    我看見了那條癩皮狗,被甩棍砸的在地上連連打滾,勉強站起身之後,狗皮下麵的骨架都快要散掉了。癩皮狗的眼睛裏露著一縷凶光,朝我呲牙咧嘴。我很緊張,握著甩棍的手忍不住沁出一片汗水。


    這條癩皮狗是劉大安的,癩皮狗出現在這兒,無疑說明,劉大安也在附近。


    第六十一章螳螂捕蟬


    想起劉大安,我的頭皮就忍不住一陣發麻,癩皮狗呲牙咧嘴的低嚎了幾聲,但是畏懼我手裏的武器,不敢再肆無忌憚的猛撲,慢慢的朝後退了幾步,隱沒在黑暗中。周圍那陣哢哢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微風般的婆娑聲,聲音依然潮水般的從四麵八方傳來,我仿佛就處在聲響的正中心,前後左右到處回蕩的是漂移的聲響。


    這種聲響讓人極度不安,我看不到任何東西,一邊左右的張望,一邊重新邁動腳步,朝前麵飛快的跑去,我想早點跟五月還有苦行僧匯合。


    微風就像是一隻一隻看不見的手,不斷撩撥著臉龐和脖子,隻要一轉頭,就能感覺到仿佛有人在身後輕輕的吹氣,但每每猛然轉身的時候,又什麽也望不到,這種感覺漸漸讓我開始煩躁,緊握著手裏的棍子,卻沒有攻擊的目標。


    呼......


    又是一陣風從腦後呼嘯而過,如同哭泣一般的哭聲總是讓我覺得有人從身後閃了過去,我連想都沒想,轉身一棍子就抽向身後。身體還沒有完全轉過來,脖子驟然間一緊,被一隻手緊緊的掐住了。


    脖子就好像陷進了一個鐵環裏,扭動不開,我轉不過頭,感覺卻很強烈,掐著我的人,必然就是劉大安。


    “不要動!”


    我扭動的很激烈,身後的劉大安不由自主的又加大了一分力氣,脖子幾乎要被掐斷了,呼吸困難,他低低的嗬斥了一聲,劈手奪下我手裏的棍子,丟到一邊,又在我後腰上重重頂了一下,我的雙腿頓時發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這兒是什麽地方,你知道不?來這兒要做什麽?”劉大安慢慢轉到我麵前,蹲下身子,他仍然帶著那種形容不出的陰氣和神秘,


    “什麽都不做。”我感覺此時此刻在劉大安麵前絕對不能有半點勢衰,本來就有點畏懼他,如果再畏畏縮縮的,那就完全會處在下風。


    “你是做不了什麽,可你身上的東西呢?”劉大安咧嘴笑了笑,笑的讓人心裏發毛,他抓著我的領子,把我從地上拽起來,慢慢的朝前方無盡的黑暗中指了指:“那地方,不遠了。”


    我還想再拖延一下時間,和劉大安鬥鬥嘴,但劉大安不理,拽著我就走。我沒有那麽順從,不過這個人的力氣太大了,拖著我就像拖著一條裝著稻草的麻袋,毫不費力的行走著,我被拖的非常難受,時間一長,隻能勉強跟著對方的腳步,朝前方未知的暗色中走去。


    “那麽多年,我也實在累了,這個事不管怎麽樣,了結了就算。”劉大安一邊走,一邊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嘟囔,我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我們兩個就這樣互相拉扯推搡著朝前走了很遠,裂穀底部的空間好像無邊無際,走了大概有一華裏,前麵的路還是沒有到頭,也看不見苦行僧或者五月的身影。我左思右想,尋思著該怎麽樣才能脫身,跟劉大安呆在一起,感覺非常不好,這個人陰晴不定,我總感覺他會突然轉身用力把我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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