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起精神,把監控調到事發和事後這兩個關鍵的時間點上,反複的看。可來來回回看了兩三遍,那種略微怪異的感覺逐漸升級,在錄像上,我看不到凶手進來或者出去的任何痕跡,就好像一個隱沒在空氣裏的人,完全被屏蔽了。


    這可能嗎?我捏了捏鼻梁,腦子發脹,難道蕭瑟是被一個來去無蹤的透明人殺掉的?我推測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但無論怎麽推測,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假想。雖然我不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可是事情太過離奇,就讓我難以接受。


    就在我一團混亂的時候,口袋裏的電話嗡嗡響起,是周同打來的電話,我考慮著,蕭瑟這個事情還沒有定論,我不想聲張,所以全力穩住情緒,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接了電話。


    “費了老勁了,拐彎抹角繞了十八個彎,總算找到個他們圈子裏的人。”周同的語氣有點誇張:“那人很有來曆。”


    “他知道陰樓玉的事情?”


    “這個不確定,沒見人,有的話不好問,不過那人過去在圈子裏的名頭很大,現在洗手了,跟圈子裏還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周同說:“晚上咱們去看看,該問什麽當麵問。”


    我和周同說了幾句,心裏總是七上八下,我怕他聽出異樣,所以約好了時間就匆忙掛掉電話。望著這段我已經看了幾遍的監控錄像,我有點想要放棄了,可是回頭看看蕭瑟的屍體,又有些不甘心。


    我堅信,任何一件事情既然發生,就肯定會有前因後果。這個念頭衝散了想要放棄的心理,我又盯住這段看了幾遍的監控錄像。


    線索在哪兒?到底在哪兒?我的眼睛眨都不眨,試圖捕捉錄像中任何一個可能被忽略的可疑細節。蕭瑟被拖進衣櫃的時間,是在淩晨十二點多一點,這段畫麵我瀏覽數次,實在覺得沒有什麽能夠辨別出的線索。可我不相信殺了蕭瑟的凶手能直接從衣櫃裏蒸發,那種極度不甘又苦於嫋無線索的感覺憋的胸口發悶,非常難受。


    滴滴滴......


    屋子牆壁上掛著的貓頭鷹時鍾有節奏的響了起來,我的情緒緊張,死寂的環境中突然炸響的滴滴聲讓我身上的汗毛全都直直豎起,猛然回頭一看,發現是時鍾的報時聲,才鬆了口氣。前後看了無數次監控錄像,時間已經不知不覺的流逝,順便看了看鍾表的指針,恰恰指在十二點的位置上。


    我回過頭,又把視線投射到錄像上,驟然間,我的眼神定住了。我看到那段錄像的畫麵中,出現了一點點之前一直沒有察覺到的蹊蹺。


    蹊蹺出現在蕭瑟被拖進衣櫃之後,衣櫃猛烈的晃動了幾下,然後恢複平靜,這段畫麵其實已經看了幾次,可這時候,我突然發現平靜的衣櫃的櫃門好像很輕微很輕微的被推開一條若有若無的縫隙,一團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影子,從櫃子裏飄飄忽忽的閃了出來。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那團影子就好像一個被稀釋了無數倍的人影,鬼一般的晃動著,從衣櫃直直的飄向臥室門。


    這是什麽東西!我的心在狂跳,殺掉蕭瑟的凶手終於顯形了,但我看到的是什麽?那根本不是人,是一條幽魂般的影子!


    畫麵中的影子不緊不慢的貼著牆根飄到臥室門,它脫離了攝像頭的拍攝範圍,在屏幕裏閃了一下就不見了。我說不清楚這條影子到底離開了這兒,還是隱藏在其它房間裏。影子稀薄之極,我用盡全力也看不出那是什麽,我壓住狂跳的心髒,把錄像調到蕭瑟被拖進衣櫃的時間點,想重新看一遍。


    就在畫麵倒流的同時,我整個人就好像被凍結了一樣,一下定住了。心裏充斥的恐懼像是一堆炸藥,瞬間被火星點燃。我感覺有一隻手,從背後按到了我的頭上。


    極度的恐懼讓腦海一片空白,隻剩下不由自主的戰栗。我情願相信這是我所產生的錯覺,但頭上的手那麽真實,指頭還在輕輕撩動我的頭發。膨脹的恐慌讓我一聲大喊,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一轉身之間,頭上那隻手好像又消失了,背後什麽都沒有。我的眼睛在四周不斷的晃來晃去,蕭瑟的家,似乎變成了一個陰氣森森的鬼屋,到處都隱藏著不幹不淨的東西。這種感覺讓我坐立不安,過去聽人說過,午夜子時,是一天陰氣最重的時候,我呆不下去了,急著想要離開這兒。可是轉念一想,蕭瑟的事該怎麽解決?放著不管肯定不可能,一旦報警,又要牽扯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考慮了一會兒,把那段監控錄像從電腦拷貝進手機,又退出正在運行的遊戲,取掉牆角的攝像頭。我的膽子不算小,而且遇事還算有自己的主見,不過類似這樣關乎人命的事,第一次遇到,沒有經驗。在做這些的時候,那種數次浮動在心頭的感覺更加強烈,我的生活一直都是平淡而且平靜的,可就是在丁小寧出事之後,這種平靜的生活被徹底打破,一件又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接踵而至。


    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一種巧合?


    我匆匆忙忙把視頻拷貝進手機後,關掉了電腦。電腦屏幕黯淡下來的時候,我剛剛恢複了一點的情緒又開始劇烈的波動,腦袋幾乎要炸了。


    黯淡下來的電腦顯示屏像是一麵昏沉的鏡子,折射著我身後的情景。借著屏幕的折射,我看到已經軀體僵硬的蕭瑟從那灘差不多幹透了的血跡中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這種意外的震驚變成了說不出的詭異,猛烈的撞擊著腦海思維,整個人好像一下子麻木了。我慢慢回過頭,已經死掉的蕭瑟就站在我身後,臉上噴濺的血滴幹涸成了一片一片細密的紅斑,他的眼神有點呆滯,微微的扭動著脖子,我能聽見他的頸椎骨在哢哢的輕響。


    “蕭瑟......”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嚇呆了還是怎麽樣,連奪路而逃的勇氣都沒有,愣楞的看著僵屍一般的蕭瑟。


    蕭瑟直挺挺站著,呆滯的眼神一動不動的盯著我,最少有兩三分鍾時間,他的眼球轉動了一下,喉結上下蠕動,染滿了血跡的嘴唇微微開合,從喉嚨裏嗚嗚咽咽的吐出幾個音節。那聲音含糊而且混沌,我聽不清楚。


    “蕭瑟,坐下來,談談......”我是很害怕,可我覺得蕭瑟是我的朋友,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都不會害我。


    蕭瑟的喉嚨裏一直在重複著那串含糊的音節,反反複複好幾次,我的眉頭忍不住就皺起來,因為我終於隱約聽出來,他嘟嘟囔囔說出的,是一串數字。


    “7758366......7758366......”


    “你說什麽?什麽?”我想到了宗卡台那塊大石頭上留下的數字,本來,我一直都以為這串數字是聖域遊戲的一個登陸賬號,然而當蕭瑟說出這串數字的時候,我就覺得它或許還隱藏著別的什麽含義。


    說完這串數字,蕭瑟的目光遲鈍的移向了房門,他邁動腳步,踩著那灘幹涸後的血跡,走向房門。我不知所措,看著蕭瑟木偶般的拉開門走出去。


    “蕭瑟!”我遲滯了一分鍾,才拔腳從後麵追過去。


    第十章鬼眼


    第十章


    鬼眼


    蕭瑟走的很慢,仿佛一個心事重重的人走在茫茫的夜色中。我能追的上他,可是衝出屋子時,我遲疑了。這件事情從裏到外都透著一種無法預料的詭異和邪氣,盡管我緊張,卻還是理智,我不能保證自己一直追下去的話能否承擔後麵的結果。遲疑的心理讓我的腳步變的遲緩,但又有點心有不甘,追著追著,蕭瑟穿過了街道前的一個拐角,拐角那邊是老城區僅存的幾片平房區,狹窄的胡同密如蛛網,四通八達。如果我毫不猶豫的追下去,肯定不會跟丟,但心裏一遲疑,錯失了機會。


    當我猶猶豫豫的走到拐角邊時,蕭瑟的身影恰好要隱沒在曲折的小胡同裏,我心有顧慮,又不願這樣讓蕭瑟離開自己的視線,馬上加快了腳步,想先跟上去再說。


    就在我快步跟進的時候,蕭瑟的身後驟然閃出了一團非常非常模糊的身影。這團影子讓我的頭皮一陣發麻,如同黑夜裏一團人形的氣泡,我能感覺的出,這團影子就是曾經在監控中出現的那團很難察覺的鬼影。


    那種很危險的感覺重新浮現在腦海,我立即停下腳步,一步都不敢再追。那團飄來飄去的影子隻閃了一下,就消失了。它出現的時間很短暫,可蕭瑟已經進入了錯綜複雜的小胡同裏,追不上了。


    在這兒站了好久,我有一種預感,我預感蕭瑟這樣神神秘秘的離開,就再也不會回家。我想了想,轉身順著原路朝回走,蕭瑟家裏一團糟,不收拾利索的話,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蕭瑟的家真正陷入了一片死樣的沉寂,我飛快的接水衝洗地板,把地麵還有衣櫃裏殘留的血跡清理幹淨,仔細的收拾了一番,又到了淩晨兩三點。屋子裏很靜,可總讓人心驚肉跳,我帶上門匆匆離開,一口氣跑回自己家。


    連番的奔波已經使身體很疲憊,更重要的是心理的壓力越來越大,我窩在沙發裏半夢半醒的打盹,睡的不踏實。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好像就晃動著丁小寧那張純真無邪的臉。


    我記得跟一個朋友喝酒的時候,他曾經感慨過,他說人心是這個世界最髒也最玄奧的東西,如果不能親眼看到一個人的心,那你永遠都不可能看到隱藏在對方心底的真實想法。


    在這種很不踏實的狀態下,我煎熬到了天亮,洗了把臉就跟周同聯係。打完電話之後,我到他的小店裏找他,一夜不眠,我的眼圈黑了,很沒精神。周同說現在還早,跟人約定的時間是晚飯後。


    “你找的是什麽人?”


    “你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和你說的你可能不知道,這個人名頭很大。”周同琢磨了一下,說:“你知道萬寶元,萬鬼眼嗎?”


    隔行如隔山,我過去過的生活很普通,對於萬寶元這個名字,的確一無所知。但這個人在陽城地下圈子裏的名聲相當響亮,傳聞,萬寶元屬於那種天賦異稟的異類,一隻眼睛裏大有玄機,一件古物放到他麵前,大眼一掃,就能說個八九不離十,更重要的是,他能看到很多正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就因為這本事,萬寶元混了幾十年,名聲如雷,現在已經洗手閑居。


    “不是我吹牛,萬鬼眼洗手之後,一般人想見他很難,如果不是我搭上的這條線,你花錢說不準都見不到他。”


    萬寶元名頭大,脾氣也有些孤僻怪異,很少跟陌生人接觸。恰巧的是,周同跟萬寶元的外孫女關係很不一般,萬寶元就一個女兒,也就一個外孫女,疼的不得了,透過這層關係,才跟萬寶元搭上了線。


    “陰樓玉到底是不是陽城這個圈子裏的人帶回來的,萬老頭兒可能說不準,畢竟洗手幾年了,不過他在圈子裏人頭熟,找他問一問,到時候再看情況,求他幫個忙。”


    “行吧......”我也不知道打聽陰樓玉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可現在掌握的線索太少太少,隻有這一個突破口,不做也得做。


    “陳凡,說實話,你到底是怎麽了?”周同看著我的神色不對,歎了口氣,說:“人死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知道你的脾氣,想查個水落石出,查歸查,但是,丁小寧這個人,還是慢慢忘掉吧,你不可能跟她殉情一塊兒死,所以你還得生活,是不是?”


    我實在沒辦法跟周同明說,除了丁小寧的事,現在又出現了蕭瑟的事。追查丁小寧的事情已經給周同添了不少麻煩,我不想再拖累別人,所以含含糊糊的應付過去,轉移了話題。


    我和周同在店裏呆了整整一天,然後早早打烊,一塊兒吃了頓飯。萬寶元的外孫女現在沒在陽城,所以得我們自己到他家去。周同買了兩條煙,萬寶元的外孫女交代過,老頭兒的煙癮很大,帶別的禮物他用不著,也不稀罕,弄兩條煙是最實惠的。


    買完禮物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們馬上朝城東趕,城東過去都是荒地,從陽城開發新區之後才漸漸熱鬧,陽城的有錢人都在東區買地蓋獨院,地皮被炒的很貴。


    “萬老頭兒住的地方是一六花園,很好找。”


    我聽了心裏就咯噔一聲,我很少到東區來,但對於一六花園這個地方還有所耳聞。那是東區最早的高檔住宅區,整個住宅區一共十六棟獨立式的小花園別墅,我聽人說,一六花園鬧鬼,住進去的人被搞的雞犬不寧,全都被迫搬走了,剩下一大片空蕩蕩的二層小樓。


    我和周同一邊說話一邊找,一六花園的確很好找,遙遙看到這片住宅區的時候,我就覺得傳言不虛,整個一六花園好像完全被黑暗淹沒了,看不到一點燈光,也聽不到一點聲音。兩個人順著小路走了一會兒,就摸到萬寶元外孫女給的地址。


    估摸著萬寶元的外孫女已經跟他打過招呼,這邊兒一敲門,裏頭很快有了回應,先是院子裏的燈光亮了,緊跟著院門從裏麵被人打開。


    我看到開門的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光頭,瘦幹巴筋,戴著一副顏色很重的茶色鏡。正因為這副眼鏡的原因,把他的兩隻眼睛都擋住了,我看不到他的目光,但看見老頭兒的第一時間,我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透明了,在老頭兒麵前毫無秘密可言,整個人赤裸裸的暴露在對方的目光裏。


    “老爺子,我們是花花的朋友,花花跟您說過吧?”周同滿臉堆笑,做生意做的久了,跟誰都是自來熟,舉著手裏的兩條煙,就想朝院子裏走。他一走,我也抬腿跟上去,但是腳步剛剛一動,萬老頭兒就把我擋到了門外。


    “你先不要進來。”萬老頭兒的眉毛抖動了一下,抬手攔著我:“先不要進來。”


    “老爺子,我們這個......是花花的好朋友......”周同也不清楚萬老頭兒是什麽意思,不過大家都知道,萬鬼眼脾氣怪,所以周同陪著笑臉解釋。


    萬老頭兒不理會周同,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眉毛又抖了一下,看著我說:“年輕人,你這是造了什麽孽?”


    “嗯?”我被說的一愣,不明就裏,萬老頭兒說的糊裏糊塗,徹底讓我懵了。


    “年輕人,你身後跟的有東西。”萬老頭兒的目光一直被那副深色的茶色鏡遮擋著,沒有目光,就分辨不出他的神情,但是他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一本正經的說:“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聽到這句話,我渾身上下都冒出一股涼颼颼的冷氣,覺得好像掉進了冰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空蕩蕩的,隻有一片沉沉的夜色。


    “老爺子,這個......”周同也聽的不明不白,在旁邊插嘴說:“這個......我們是......”


    “不是花花的朋友,我也不耐煩說這個。”萬老頭兒的視線一直放在我身上,他慢慢取下茶色鏡,一字一頓說:“你知道跟著你的,都是些什麽嗎?”


    我終於看見了傳說中萬鬼眼的眼睛,他的右眼是正常的,跟普通人沒有區別,但是他的左眼很怪異。眼眶裏的黑眼球隻有黃豆那麽大,剩下全是滿滿的眼白,看上去就好像左眼是一顆假眼球,又好像眼眶中鑲嵌著一顆雕花的玻璃珠。


    “我聽不懂你的話。”我仿佛是受到了一種心理暗示,總覺得背後真的有什麽東西,可是回過頭又看不到:“我背後有什麽?”


    “你想看看?”萬老頭兒眨了一下左眼,那顆小小的黑眼球在眼眶裏靈活的骨碌滾動,似笑非笑著說:“有膽子的話,你就看看。”


    第十一章雷陽金鎖


    聽著萬老頭兒的語氣,有一種調侃的意思,好像大人逗小孩的感覺。不過來這裏之前,周同講了不少他的事情,萬鬼眼在圈子裏聲名赫赫,絕對不會閑著沒事拿人開玩笑,所以那種調侃般的語氣更讓我緊張,背後的涼氣越來越重。


    我斜眼看看萬老頭兒,感覺心裏微微的受了刺激。我生長的環境注定了我的性格,沉悶,好強,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別人的嘲諷和輕視,盡管心裏沒底兒,可還是拿出一副輕鬆的樣子,跟他說:“我什麽都看不見。”


    “是啊,老爺子。”周同聽著我們的對話,伸頭朝外麵張望了兩眼:“這黑咕隆咚的,啥都沒有嘛......”


    “你這個熊人,真的很討厭。”萬老頭兒的脾氣不怎麽好,周同接二連三的插話,就讓他煩躁了,轉頭看了看周同,沒多說什麽,但那隻怪異的左眼來回一掃,周同的臉色就變的慘白,忍不住倒退了幾步,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當萬老頭兒轉身望向我的時候,神色就和藹了一點,繼續用那種神叨叨的語氣跟我說:“想好了沒有?要不要自己親眼看看?要是不看,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身後到底跟著什麽......”


    “我看不見,怎麽看?”說實話,我有點畏懼這個萬鬼眼,但性格就是那樣,越是畏懼,就越裝的無所謂的樣子跟他交談。


    “我有辦法。”萬老頭兒的脾氣就是怪,周同客客氣氣跟他說話,他愛答不理,我這樣大咧咧的,他反倒很熱情。


    整個一六花園靜的好像一片黑夜裏的墳地,萬老頭兒一邊和我說著話,一邊伸出一隻手,食指的指尖放到左眼的眼皮子底下。看著他的手,我就又覺得有點奇怪。這個歲數的人皮肉鬆弛,又比較瘦,臉龐手腳的皮膚都應該枯萎了,可萬老頭兒的手好像被特殊保養過,他的手指頭很長,仿佛鍍過一層光一樣,白皙且有力。


    “讓你進屋,本來沒什麽,你身後那些東西跟著進來,這院子就亂套了。”萬老頭兒的手似乎是一塊石頭,動也不動的放在眼皮下頭,和我說道:“我說的再多也沒用,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當心著點,別讓嚇到......”


    萬老頭兒不做聲了,左眼幾乎眯成了一條縫,我和周同都是第一次見這個人,也是第一次遇這樣的事,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了看,不知道萬老頭兒在搞什麽。


    約莫有三兩分鍾時間,我看見萬老頭兒緊眯的左眼眼角,慢慢的流下來一滴帶著淡血色的液體,那肯定不是眼淚,微微的泛著紅,順著眼角滑落下來,恰好滴在他左手食指的指尖上。


    “來吧,年輕人,把這個抹到你的左眼上,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一股腦都能看到。”萬老頭兒的一隻手堅若磐石,穩穩的托著那一滴帶著血色的液體,舉到我麵前,說:“算你運氣,我看你對眼,換了別的人,出多少錢我都不會把這東西給他。”


    看著萬老頭兒指尖那一滴淡紅色的液體,我突然意識到了一點,過去聽人說起過很多亂七八糟的奇聞異事,據說,用牛的眼淚塗抹在眼皮上,能夠暫時看到一些平時看不到的東西,這個傳聞是不是真的,我沒有試過,可萬老頭兒的舉動已經明顯表露,他指尖上那滴淡紅色的液體有類似的作用。


    這些話說起來略微有點駭人,可就如萬老頭兒說的那樣,事情發生在我身上,就算駭人也必須得搞清楚。我沒有太多猶豫,說:“我倒真想看看。”


    “你這個年輕人,有意思。”萬老頭兒把指尖舉到我眼皮子下麵,輕輕一晃,那滴淡紅色的液體就好像一團水泡,貼著眼眶流淌。我的右眼還是正常的,左眼開始模糊,看不清東西,周圍的景物晃來晃去,有點眩暈。這種眩暈並沒有保持多長時間,最多一兩分鍾之後,模糊的左眼驟然清晰了。


    那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在我左眼的視線中,漆黑的夜色仿佛泛起了一片不怎麽明亮的光,這片光讓視線毫無遮攔的透射到了夜色的深處。我心裏一直惦記著萬老頭兒之前說過的話,視線清晰的同時,馬上回過頭,朝身後望去。


    這一眼望過去,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手腳好像瞬間都麻了,一種極度的驚訝還有恐慌在心裏蔓延。


    我身後大概七八米的地方,直挺挺的矗立著十幾條扭來扭去的影子,泛著淡淡白光的影子,就好像一條條脫離了軀殼的鬼魂,我能看見那些影子有老有少,高高低低,甚至還能看到它們麵部的表情。


    “這都是些什麽!”


    “都是些髒東西。”萬老頭兒的語氣淡淡的,他的左眼明顯能看到這一團團鬼一般的影子,但沒有半點恐懼,好像司空見慣了。


    髒東西這三個字讓我頭皮發麻,這意思很明顯,我是被“鬼”給纏住了。


    “我就說,你這個年輕人有點意思。”萬老頭兒站在大門邊,看著我身後那一串高高低低的鬼影,說:“這些髒東西一直跟著你,又不敢靠近。”


    萬老頭兒一提示,我也漸漸看出來,那些鬼影仿佛一群狼,緊緊跟著獵物,又有所畏懼,不敢真正的接近。


    “年輕人,跟我說,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萬老頭兒的目光反反複複的在我身上掃視,看的我很不自在。


    “我身上能有什麽?”


    萬老頭兒沒有質疑我的話,想了想,抬腿走出院門,朝我身後那一串鬼影邁出幾步,我看見他那隻怪異的左眼中的瞳孔緊縮成了綠豆那麽大一點兒,身後一串鬼影頓時騷動了,好像對萬老頭兒怕的不行,焦躁的閃了閃,隨後就一窩蜂的散開,隱沒在周圍的黑暗裏。


    “進來再說吧。”萬老頭兒轉身走回院子,對我招了招手。


    抬腳走進院子的同時,我的頭皮又開始隱隱發麻。院子裏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香燭味兒,如果正常人注視這個院子,可能什麽都看不出,可我眼皮上那滴淡紅色的液體還沒有幹涸,一下子就看見院子裏頭的房門兩邊,蹲著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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