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想的一樣,這兩個很陌生的人果然是專門尾隨我的,我加快速度,他們同時也加快速度,一前一後跟了有兩裏地左右,周圍荒僻了,我一挺身子,打算猛跑一陣,先把兩個人甩脫了再說。


    "陳近水,停步,談談。"那個瘦子緊走了兩步,在後麵喊道。


    我不理會他們,繼續加力,然而就跑出去不到幾十米,前麵的曠野裏陡然出現了七八個人,從幾個方向隱隱攔住了我的去路。這些人出現的同時,手上已經亮出了槍。我心裏緊了緊,看到這些人,可以想象的到,估計都是老刀子那邊的人,除了他們,河灘上沒人能擁有這樣的製式武器。


    銅頭鐵骨也架不住一顆子彈,麵對黑洞洞的槍口,我迫不得已停下腳步,身前的七八個人慢慢逼近了,後頭的胖子和瘦子也隨即加快腳步趕了過來。


    "陳近水,有的事情,我們不說,你心裏應該清楚的,別跑了,你跑不掉的,即便今天僥幸逃脫了,整片大河灘也沒有你的立足之地。"瘦子看上去四十來歲的年紀,身子枯瘦的和柴火一樣,但是兩隻眼睛卻閃爍著非同常人的光芒,他的語氣不急不躁,好像是在勸告,道:"跟我們走吧。"


    我的心跟著又是一沉,不僅僅是因為被眼前這些人圍住了,被他們圍住,是個很不好的訊號,證明我這個人已經徹底被老刀子那幫人注意,他們的人雖然不算很多,但是背景很深,絕對不是旁門那些人能夠比擬的。被他們盯上,整片河灘,或許真的再沒有一寸屬於我自己的地頭。


    七八支槍,一起對準了我。我沒有說話,但心裏一陣難言的悲痛,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好像無形中已經成了天下公敵,旁門,聖域,九黎的人一直在搜捕我,現在連老刀子那些人也加入了搜捕的隊伍。


    "陳近水,現在的形勢,你自己想必也知道一些的。這次臨出來的時候,老胡交代了一些話,跟我們走,我們不會為難你,隻是讓你暫時換一個環境,別理會這裏亂七八糟的事,對你來說,也未嚐不是一種保護,你說呢?"瘦子繼續道:"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好好想想,河灘上風聲那麽緊,你一個人,難成大事的。"


    "他,不是一個人。"


    瘦子的話音剛落,從旁邊那片迎風擺動的荒草裏,呼啦冒出來一個人。這個人的身軀像是一塊門板一樣,敦實厚重,腳下虎步生風,光光的腦袋,銅鈴樣的眼睛,一步一步,好像震的地麵在微微發抖。


    "大頭......"我嘴唇動了動,已經記不起來有多久沒有見到大頭佛了。


    "這個人,是我朋友,你們放了他。"大頭佛走到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他的語氣比過去平緩了很多,望著我的目光也比過去柔和。我看著他,百感交集,大頭佛的年紀其實已經很大了,失去了命圖之後,他可能停了血食,短短一段時間裏,他好像老了幾十歲,頭皮上不足半寸長的頭發,花白一片。


    "你是什麽人!走遠一點!"有人馬上調轉槍口對準大頭佛,勒令他馬上離開。


    "我不想多管閑事,隻是這個人是我的朋友,你們不要為難他。"大頭佛完全是跟對方商量的意思,態度和藹,語氣舒緩。


    "你認得陳近水?"瘦子不知道大頭佛的來曆,一說認識我,他馬上抬眼打量大頭佛,道:"他殺了人,犯了法,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大頭佛搖搖頭,道:"放了他吧。"


    "你們這些河灘上的蛀蟲人渣!眼睛裏就沒有一點法度!"有人聽的不耐煩,插嘴嗬斥道:"無法無天!他犯了事兒,你是什麽身份?還想庇護他?是想跟著一起吃掛落!?"


    "既然是朋友,吃些掛落又有什麽?"大頭佛額頭上的青筋若隱若現的蹦了蹦,他的脾氣的確變了,如果放到過去,早已經不耐煩和這些人廢話,直接開打了。


    "好個肝膽相照,骨頭跟你的嘴巴一樣硬?"有人冷笑道:"他犯了重罪,要吃槍子!你有幾條命!要跟著一起吃掛落......"


    "我操你娘的!有完沒完了!叫你們放人就放人!"大頭佛終於忍不住了,一挺壯碩的身子,喝道:"老子隻有一條命,就是活的不耐煩了!怎麽樣


    第三百一十二章身受陰傷


    大頭佛一躁動,聲音就好像一連串的雷在頭頂炸響了。周圍那些人猛然一驚,手裏的槍隨即哢哢上膛。實話實說,如果就我一個人被圍困著,我可能要猶豫半天才會決定動手不動手,畢竟老刀子的背景在哪裏擺著,但是大頭佛暴怒,根本不理會這些,龐大的身軀猛然一動,唰的衝到跟前,不等對方抬手開槍,已經一拳頭把一個人給打了出去。


    他一動手,我也跟著動了,三下五除二把身邊兩個人打倒在地,一胖一瘦兩個人大概是這些人的頭腦,看見大頭佛和我一塊動手,當時就又急又氣。


    "陳近水!你要考慮後果......"


    就那麽前後打鬥了幾下,我立即發現了他們的破綻,這些人雖然拿著槍,卻不敢真的朝我開槍,老刀子應該交代過他們,要把我活捉回去,如此一來心裏更有底了,二話不說,和大頭佛聯手從幾個人的包圍中衝出去,頭也不回的在曠野裏狂奔。一直到跑出去很遠,身後才響起了警示性的槍聲,我們兩個一彎腰,溜到一片荒草裏麵,順勢逃掉了。


    等到脫離了危險,才有時間跟大頭佛交談,他說太爺辦事去了,沒能跟著一起來。我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以前總覺得大頭佛好像受了什麽點化一樣,恍然通悟,脾氣秉性都變了,然而今天這麽一看,完全不是這回事,他暴怒的時候跟過去沒有多大的分別。我擔憂,唯恐他會走上從前的老路。


    "老魁哥救了我,他說的話有理,我心裏佩服,總想著自己過去是做錯了什麽,要變一變,改一改。"大頭佛道:"後來,他跟我說,你是一棵草,就是一棵草,何必逼著自己變成一棵樹?惡習已除,本心不改,已經足夠。"


    我似懂非懂,但是多少都明白了一些。大頭佛血性義氣,除了擅殺無辜吃血食,真沒有什麽不可寬恕的地方。我們兩個一邊走,一邊說,靈靈的下落沒有任何消息,現在隻能和之前一樣,先想辦法去找九黎苗人的下落。有大頭佛在身邊,心情好了很多,也隻有這個時候,我才猛然發現自己最懼怕的東西,其實不是生死波折,不是困苦磨難,而是孤獨。


    和大頭佛連著打聽了幾天,情況很不好,和那個瘦子說的一樣,河灘上好像真的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九黎聖域一氣相通,老鬼他們被九黎秘圖收走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旁門,可能都覺得我沒有別的幫手和後援了,旁門的人在河灘上活動的很頻繁,一直都在尋找我的下落。前前後後奔波了十多天時間,汛期完全過去了,天氣也漸漸轉冷,又一個冬天將要到來。冬天一到,天雷也幾乎絕跡,我想趁著這個機會,用今年最後一次天雷來磨礪神魂。我能預想到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一場不知道結局的惡戰,隻能盡力變的更強,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我和大頭佛隱入了一片山地,在這裏靜靜的等。汛期一過,秋雨跟著降臨,秋雨和夏雨不同,雨勢小而且雨幕中的雷霆時斷時續,我做好了一切準備,在一座小山腳下用十三寶塔觀想術出竅,身體留在地麵,由大頭佛照看著,神魂從淅淅瀝瀝的雨幕中間飄忽而上,一直飄蕩到了小山的半中腰。


    哢嚓......


    一道耀眼的雷霆在極盡的上空驟然炸響,神魂的上頭,漂浮著一枚張龍虎留下的引雷符,小小的黃符閃動一片銀色的光,天空中的雷霆扭曲著,像是要撕裂天穹一樣,引雷符的光芒猛然一盛,從蔓延的雷光中引下來一縷天雷。那道雷不偏不正,恰恰劈在飄忽的神魂上,無形的神魂好像鍍上了一層閃耀的雷光,那一刹那間,如同要魂飛魄散了似的。


    神魂受雷的磨礪,比活生生的人挨雷劈更加難熬,活人被劈了,還有那麽一點點僥幸存活下來的希望,但神魂受損,形神俱滅。神魂被雷包裹著,好像定在了半空中,然而不知不覺的,神魂中的陰性讓純陽的天雷化去了一絲。那種感覺如果不是親身經曆,根本體會不到,就好像魂兒中多了一縷陽氣,跟身體能夠更好的契合。


    痛苦中又帶著些許舒暢,黃符引下來的天雷隻是一瞬,隨即在周圍散去,神魂鍍上的雷光消失,好像更加清晰了一些。雨夜再加上雷霆,不敢出竅太久,我飄忽著想要落下去,魂兒在半空,視野寬闊了很多,在將要落下的時候,我驟然發現連綿的小山之間,有一條若隱若現的影子,四腳著地,正在飛奔。那絕對不是一個人的身影,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那道四腳著地的身影後麵,呼啦啦跟隨出一串晃動的影子。影子一個挨著一個,好像不沾地似的在群山間飛馳。


    那是什麽東西?異常的動靜讓我全神戒備,想要看的更仔細一些。然而同一時間,在山腳守護身體的大頭佛陡然爆發出一陣大吼。


    "是什麽人!"一個很陌生的聲音帶著些許詫異,不由自主的道:"不是那頭老屍!"


    "是誰在借天雷化陰!?"


    我匆忙轉移了注意力,山腳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圍攏過來一些人,已經把大頭佛圍住了。我沒見過這幾個人,但是從他們的言語之間隱約能分辨出部分情況。紅眼老屍當時在山頂借助天雷化陰的時候,曾經被人伏擊過,這些人可能是趁著今年最後一場秋雨在尋找紅眼老屍,卻誤打誤撞的找到了我。


    大頭佛已經被人圍住了,但威猛不可擋,虎吼著把逼近過來的人全部打退,全力守著我的身體。我不敢再有任何怠慢,神魂一晃,猛衝下來,想要先從竅位進入身體。神魂無形無質,和一陣風一樣,速度飛快,從半山腰到山腳下就那麽點距離,轉眼間就到了。


    就在神魂將要觸及到身體的那一瞬間,雨幕後的黑暗裏,驟然衝出來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這道身影我沒有見過,但一看就知道是聖域的異象,他的額頭有一隻豎眼,猛衝出來的時候,額頭的豎眼唰的睜開了,爆射出一團精亮的光。這個三眼沒有明著露麵,從暗處猛然出現,大頭佛一下子也粹不及防,沒能擋住。


    "想要歸竅!做夢!"三眼一聲大喝,雙腳蹬著一塊山石,騰空撲來。一般的人是絕對看不到神魂的,但這個三眼顯然不是一般人,我的身體就在大頭佛身後,他連看都不看一眼,額頭豎眼的光芒全部集中在身體上方飄忽的神魂上。


    啪......


    三眼騰空撲來的時候,手掌一翻,我看到他的掌心上用朱砂畫出一個扭曲的如同鬼畫符般的符號。神魂無形,然而這個血紅的符號卻像是可以傷魂,三眼的手掌一下拍在飄忽的神魂上。這一擊幾乎比一縷天雷的威勢更大,神魂嘩的飛散了,跌跌撞撞的貼在身後的石壁上。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快的目不暇接,一直到我的神魂被三眼拍了一巴掌的時候,大頭佛才調轉回頭,擰著身子飛起來一腳,把三眼逼退了兩步。我唯恐再受到什麽無法承受的打擊,神魂一動,唰的沒入身體中。


    歸體的同時,整個人仿佛都無精打采,胸膛是像是憋了一口血,卻怎麽都吐不出來。神魂受損,叫做"陰傷",看病吃藥都不會有任何作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滋養,讓神魂複原。我勉強站起身,好像剛剛生了一場大病一樣,雨水淋在身上,透心的涼。


    "我以為是誰!是七門的陳近水!"有人透過雨幕看到我,語氣又驚又喜:"咱們正在找你!"


    這些人本來是打算要對付紅眼老屍的,紅眼老屍的本事可想而知,對方有備而來,一聽到是我在這裏,周圍隱伏的人全部都慢慢現身了,其中不乏聖域的高手。大頭佛把我擋在身後,虎目一睜。


    "大頭佛?你是不是聖域的人了?現在竟然幫著七門的人?"


    "少廢話!"大頭佛晃了晃碗口大的拳頭,他的命圖沒有了,全靠太爺傳授了一些外功法門,論威猛,不遜從前,但再也不可能像有命圖護身那樣熬的住重創打擊。


    我心裏有些發寒,這幫人打算對付凶悍的紅眼老屍,人數著實不少,還有兩三個極為紮手的高手。受了陰傷,實力肯定要打折扣,我根本說不清楚跟大頭佛聯手能否衝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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