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失去了破爛道袍的泥胎的確像是一堆爛泥,一拳之下立即把它砸的四分五裂,然而泥胎爆裂的同時,土渣灰塵間驟然躥起來一條影子,陰森森的一笑,那一瞬間,我的心緊了緊。


    聖域的聖子,那個和我長的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他就藏在泥胎裏麵。


    "陳近水。"聖域聖子的嘴角好像一直掛著那種輕蔑不屑又恨意森森的笑容,我和他有段日子沒見了,無形中能夠感應的到,就是這段日子裏,他可能又有了什麽變化,舉手投足間有種淩人的氣息。


    我和他就好像一對天生的死敵,一見麵就得拚個你死我活。對方的話音沒落,兩個人又翻翻滾滾的鬥在一起。他變強了,但我也沒有白混日子,又一次鬥的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聖域聖子好像故意在戳我的軟肋,爭鬥間有意把戰團朝靈靈那邊引動,靈靈那麽弱小,被沾上邊就是重創,我全力阻擋,靈靈也很機敏,瞪著烏溜溜的眼睛一邊望著這邊,一邊不斷的繼續朝後爬。


    就這樣翻翻滾滾的鬥了很久,兩個人身上各自傷痕累累,聖域聖子的臉龐連著被我打了兩拳,鼻子呼呼的冒血,我的嘴角也滲出了血跡。爭鬥中我時時都在注意靈靈,她轉身爬一段就會停下來咿呀咿呀的喊幾聲。


    "子辛......他打不過你......"


    聖域的聖子的牙齒一下咬的咯嘣作響,我和他前後爭鬥了幾次,每次都因為各種原因隱隱占在上風,這讓他痛恨而且不甘,聽著靈靈這樣一個連牙都沒長出來的娃娃也在咿呀亂喊,聖子徹底惱怒了,手下的攻勢頓時猛烈到了極點。


    我不知道一前一後糾纏爭鬥了多久,靈靈在前,我和聖域的聖子在後,順著地勢越走越高,陡然間,餘光瞥見靈靈坐在身後不遠的地方,茫然的睜著眼睛,兩隻小手抓來抓去。我看見她就坐在距離一麵山崖隻有一步遠的地方,身後再沒有任何退路。我頓時慌神了,想要囑咐她不能亂動,卻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懂我的話。


    我就覺得此時此刻不能再退一步,當即鼓動起全力,在前麵把聖域的聖子擋住。聖域聖子冷冷一笑,拿出那麵已經被牙齒擊穿的小鼓,噗噗的拍打,破爛的小鼓不能再大幅度的影響我,然而餘威依然存在,鼓聲一響,聲響一串一串的回蕩在麵前的山崖中,沙礫石塊隨著鼓聲咕嚕嚕的滾動著。


    "陳近水,知道什麽叫做回天無力嗎?"聖域聖子幸災樂禍一般的笑著,嘴角尚且帶著沒有擦去的血跡,顯得陰森猙獰:"我要讓你和以前一樣,看著自己想救的人就在麵前,卻無能為力!"


    "你說什麽!?"我怔了怔,手上的動作經不住一緩。


    "你想知道?我就是不告訴你!"聖域聖子臉上的笑容一斂,更加用力的拍打破鼓。聖域的瞎子,旁門頭把,這些人肯定知道我過去的一些事情,但是他們都不肯說,唯恐我聽到這些之後可能會覺醒,聖域聖子有意賣關子,話說了一半就閉口不提。


    沉悶嘶啞的鼓聲打斷了我的思路,一種直逼心肺的危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猛躥了出來。


    嘩啦啦......


    一陣土石滑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讓我一下子知道了那種危機的來源,猛一回頭,立即看見坐在距離山崖邊隻有一步之遙的靈靈咧著嘴想哭。破爛小鼓的鼓聲把山崖邊的土石震鬆了一大片,一觸即潰。我不顧一切的轉身就要衝過去,但是聖域的聖子臨危擋住我,全力糾纏,前後就那麽不到半分鍾的時間,崖邊一大片土石轟隆的散落了,靈靈順著塌陷的土石一下子從崖邊墜落下去,直到她墜落下去之後,我才隱隱聽到了她的哭聲。


    這麵山崖至少幾十米高,不要說靈靈了,就算我失足掉下去,還能活嗎?我的心頓時像是墜進了冰窖一樣,冷的徹骨,再也顧不上跟聖域聖子糾纏,心急火燎的沿著山崖邊,尋找可以下去的路。


    "陳近水!不要走!你和我之間,總要有個了斷的!"聖域聖子在後麵緊緊追趕,一步不停。


    "靈靈......"我無心再搭理他,腦子亂糟糟的,不管靈靈墜落山崖之後是什麽結果,我都要去找,親眼去看看。


    我把速度提升到最快,一路尋找著可以下崖的路,聖域聖子陰魂不散,就想趁著我心神慌亂的時候一鼓作氣的把我擊敗。這是一道環山的山崖,想要下崖就要繞到很遠的另一邊去,中間的路途又**折折。心裏越急,越是找不到捷徑,聖域聖子在後麵冷嘲熱諷,火上澆油。我完全惱怒了,奔跑中猛然一轉身。


    "滾!"我停身的動作很突然,兩個人都在急速奔跑,想要臨時止步有些困難,聖域聖子措手不及,被一拳搗在胸口上,趔趄著打了個滾,胸膛上的骨頭幾乎都要斷裂了。


    我繼續拔腳猛跑,一路跑下來,眼望著深深的山崖,心裏緊的透不過氣。靈靈她會有活下來的希望嗎?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希望,我都不想放棄。


    第三百零五章舊怨新仇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突然走了什麽背運,心裏急的要死,腳下的路卻延伸的好像沒有盡頭一樣。聖域的聖子被越甩越遠,小路走著走著就轉了彎,離山崖愈發的遠,我隻能從小路離開,在山間盡力朝繞過山崖的羊腸小道跑過去。這個季節,河灘的人大多都在沿岸防汛,尤其這種平時就人跡罕至的荒山,徹底失去了生機。然而全力奔跑了一段路之後,我猛然看見在山彎的拐角處,坐著一個人。


    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對方一張側臉,那是個女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遠遠的看上去,她好像很年輕,但是距離一近,就會發現她其實已經上了年紀,時間磨滅了她的容貌,卻依稀留下了年輕時的影子。這個女人坐在山邊的一塊石頭旁,舉止雍容,倒退回去幾十年,一定是個迷倒人的美人。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的人,都讓我覺得可疑,但是通往前麵的路隻有一條,那女人坐在當中,無形中擋住了去路。我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放慢,滿心都是狐疑。我奔跑而來的動靜不算小,而且山路隻有那麽窄,繞過山彎肯定會被發現,不過那女人始終沒有回頭,依然坐在原處。


    她麵前的石頭上放著一隻小爐子,燃火燒著水,旁邊的茶盞都預備好了。女人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爐火的變化,好像無視我的出現。一直等到水燒開了,她才慢慢的烹茶,一股淡淡的茶香隨著微風飄動過來。女人端起茶杯貼邊嗅了嗅,道:"六哥,你聞聞,這茶是不是還是老味道?"


    這一句話出口,我的心就跟著晃了晃,她不知道是在和誰說話,但那個"六"字讓我覺得很刺耳。


    "六哥,你站在那兒很久了,來坐坐吧。"女人放下茶杯,這一次我算是看清楚了,她是衝著路邊那條溝裏說話。


    山間的小路旁邊是自然形成的一道小山穀,這裏距離河灘還很遠,我忍不住朝旁邊走了走,站在路邊,一邊注視那女人的動靜,一邊抬頭朝下頭望了望。下頭是一條從山路深處流出來的小河,可能跟山外的水泡子是連通的,我抬頭望下去的時候,那顆原本充滿疑惑和警覺的心,頓時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我看見了一口石頭棺材,飄在小河上麵,爺爺就靜靜坐在石頭棺材的邊上,抬著頭,望著上方的女人。我完全沒有料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爺爺,來不及說一句話,已經被甩掉的聖域聖子已經一溜煙的跟了過來,在身後叫喊著。聯想這一切,我突然意識到,爺爺出現在這裏,會是一種巧合嗎?


    他的一條腿曾經受了傷,現在傷口是痊愈了,但當時傷的太重,也有可能觸碰到了骨頭,走路的時候微微發瘸。常年鎮河的人一般沒有特殊情況是不會出河的,過著與世隔絕的非人生活,爺爺前後鎮河一年多時間,一頭白發長的雜亂紛長,胡子也亂蓬蓬的。記得去年初夏爺爺剛剛接替老鬼下河的時候,頭發裏還夾雜著一小半的黑發,可是前後一年多時間,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


    他坐在棺材邊上,有些局促,但又很安靜,抬頭望著上麵的女人,那種神情像是完全陶醉在了幸福之中,就如同眼前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一幅畫卷。


    "六哥。"那女人上了年紀,但眼波明亮的和少女一樣,望著小穀河麵上的爺爺,道:"上來坐坐吧,喝杯茶。"


    "不了,不了......"爺爺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搖著頭,眼神突然暗淡了一下,道:"天晴,就這樣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六哥,我是得謝你啊。"那女人也不勉強,她像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明知道我就在眼前不遠的地方,但是視若無物,沒事人一樣繼續對爺爺道:"當時要不是你一時心軟,網開一麵,我那女兒,怎麽能活到現在呢?"


    "天晴,這些事,不要再說了......"爺爺顯得有點痛苦,腦袋沉的像是抬不起來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聖域的聖子已經衝到了身後,我做好了準備,但是他從身邊一衝而過,跑到那女人身邊停下腳步,拿著一隻茶杯仰頭把茶水喝了,抹抹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衝著我森然一笑。


    "六哥,女兒也在這兒,叫她出來見見你,跟你陪個不是。"那女人連頭都沒回,輕輕喚了一聲,我隨即就看到紅娘子的身影在小路的另一端出現。紅娘子出現,讓我覺得意外,但她身後的人,卻讓我覺得胸口猛然一悶,幾乎喘不過氣了。


    小九紅,我看見了小九紅,她整個人又瘦了一圈,本來白皙明亮的臉龐,現在帶著一種病態的白,她再也不活潑了,眼神中再也沒有了往昔那種歡脫和直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沉的憂鬱。


    在這種場合下相見,我和小九紅都沒有想到,她怔怔的望了我一眼,神情頓時複雜起來。有些情緒是無法控製的,我知道,她曾經把一顆心滿滿的都留給了我。


    那一刻,我心酸,酸到了說不出話,我回想起第一次看見小九紅的時候,她趾高氣昂的雙手插著腰,問我認不認識排教的小九紅......


    "六哥,你女兒來了,你不肯上來,這也罷了,你孫子來了,你都不肯見見嗎?"那女人直到這時候才抬眼有意無意的瞥了瞥我,當她的目光投過來的一瞬間,我心裏頓時雪亮,今天的相遇,肯定不是一種巧合,就算沒有靈靈的意外發生,聖域聖子還是要想辦法把我逼到引到這條路上來。


    那女人一提到我,爺爺就無法淡定了,坐在石頭棺材上的身體一下站直了,使勁抬著頭,嘴唇一陣顫抖,顯得慌亂又畏懼,用帶著央求的語氣對那女人道:"天晴,他還是個孩子,你對我有什麽,我都認了,不要連累孩子......"


    這一刻,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子猛割了一下,痛的有些窒息。眼前的這個頭發一片雪白的老頭兒,還是當年的爺爺嗎?還是七門的陳六斤嗎?他一個人力扛重任,和旁門人大戰河灘時的威猛霸氣,都跑到哪兒去了?


    小九紅和爺爺的變化,都讓我感覺難忍的痛楚和心酸,但這個時候,這些情緒絕對不能流露出來,我要讓爺爺放心,讓他知道我還好好的活著。我挺身一步,從路邊站了出來,衝著下麵道:"爺,我在這裏。"


    "水伢子......"爺爺一看到我,黯淡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下,我們距離還遠,但他情不自禁的朝我伸出手,好像伸出手就能把我抱在懷裏。


    "陳六斤,你這個孫子,還是個孩子嗎?他能耐大的很。"紅娘子冷哼了一聲,插嘴道:"掃我們排教的臉麵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隻是個孩子的話,能幹出這事嗎?"


    "我也聽說了,從來不給排教留一點點麵子,小紅家裏的丫頭,對他很是用心的,他在外麵沾花惹草,對得住誰?"那女人露出一絲說不清楚含義的淡笑,幽幽道:"六哥,這倒跟你年輕時候很像呢。"


    "千錯萬錯,都是我一人的錯,應龍大了,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事,我管不了他那麽多,兒大不由爺,但我就這麽一個孫子,我得護著他。"爺爺的臉上,全都是淒苦的神色,對那女人道:"天晴,我冒著風險出河,就是為了看看你,你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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