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普通人,河灘村子裏的窮小子,沒有那麽多奢求,然而現在,我卻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強大起來,我有很多事要做,要承擔七門的重任,要阻止大河的禍亂,接著,我又想到了小九紅,想到了被帶回九黎幽閉的苗玉......


    "你知道我的左手為什麽會複原的這麽快?"


    張龍虎獨自隱居了那麽多年,連親兒子都很少見,孤獨的久了,現在一說就停不下來。他的左手之所以能夠在瞬間痊愈,完全因為他肉身裏的神魂,已經變成半陰半陽的狀態。神魂本來性陰,就和當時見到紅眼老屍在小山山頂借助天空雨夜中的天雷一樣,用天雷慢慢化去神魂裏的"陰",鍍上天雷的"陽",純陽的神魂滋潤肉身,創傷可以急速的痊愈。我想著,覺得有些不合適,天雷是無法控製的,身處雷下,一失足就會被劈成焦炭。


    "不能那麽做。"張龍虎搖搖頭,道:"肉身被劈壞了,神魂在雨夜裏麵暫時沒有歸所,很可能會被震散。"


    "那該怎麽辦?"


    "出竅。"


    道家所說的出竅,其實就是讓神魂暫時離開身體。"竅"在鼻梁上方半寸的地方,據說那是神魂進出身體的唯一通道。有的時候,人猛然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擊或者極度的驚嚇,等到事情平息了,整個人還是混混沌沌的,好像癡傻了一樣,那就是一句老成語所說的,被嚇的"神魂出竅",也就是人的神魂因為外力原因被迫脫殼而出,但是普通人不懂這其中的道理,神魂被迫離開身體,卻不知道怎麽回歸本體,導致人混沌無知,要用我們河灘上的方言來說,就是丟了魂。遇見這樣的情況,都會請來神婆,幫忙招魂,神婆其實隻是把徘徊在身體附近的神魂順著鼻梁和額頭之間的竅疏導回去。


    這隻是普通人,如果能夠有意識的主導神魂出竅歸體,那就非常厲害了。張龍虎講了半天,我越聽越是心動,收了四尊銅鼎的精華,現在總算不會任人宰割,跟老刀子那樣的人也能放手鬥一鬥。但是大河這邊的事態越來越嚴重,聖域九黎那邊保不齊還有更強的人,距離天崩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如果不能在這段時間裏努力獨當一麵的話,七門就無力跟那些人一爭長短。但是心裏猶豫了半天,還是不知道怎麽開口跟張龍虎說,他肯開口跟我解釋這些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這是道門的法門,不算什麽了不起的東西,隻是修成修不成,全要看你自己。"張龍虎想了想,道:"我教你道門的十三寶塔觀想術。"


    十三寶塔觀想術,是道門中最實用的出竅法門。張龍虎說,觀想之前需要完全心靜,摒棄一切雜念,心神漸漸沉靜到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裏,腦海意識中觀想出一座十三層的塔,塔是虛無的,純屬自己的想象,但就是要想象自己正沿著這座十三層的塔一層一層的攀登到最頂端,然後全力縱身一跳,從塔頂一躍而下。


    就是感覺自己從塔尖跳下來的時候,其實也是神魂脫體出竅的時候。十三寶塔觀想術很簡單,卻跟人的心境有關,我躍躍欲試,張龍虎卻攔住了,剛開始修十三寶塔觀想術的人經驗不足,控製能力有限,冒然出竅,萬一神魂不能順著"竅"回歸體內,那就麻煩大了,要進行充分的準備。這是急不來的事情,我隻能耐住性子。


    跟這樣的奇人交流是很有好處的,讓人受益匪淺。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趕回了大沙圍,張龍虎很少出山,可能很快就要回去了。我心裏動了動,這是龐大仲虎那個時代中碩果僅存的人物了,我想到了靈靈,張龍虎的本事,能看出靈靈是什麽來曆嗎?心裏一產生這個念頭,頓時就有些激動,我和張龍虎說了,他沒怎麽猶豫就答應跟我走一趟。


    我帶著張龍虎急匆匆的從大沙圍離開,一路到了賽華佗哪兒。張龍虎不願意見陌生的外人,我回去安頓了一下,把靈靈抱了出來。靈靈一看到我就咧開小嘴笑個不停,很開心的樣子。她低頭看看自己小手手心裏字跡,清清楚楚的對我喊道:"子辛,子辛......"


    我一邊逗著靈靈,張龍虎一邊在看,但是這個出生才沒多久的小丫頭卻像是一片深邃到沒有盡頭的海,張龍虎看了很久,對我搖搖頭,道:"這樣看,我看不出。"


    "能推演卜算嗎?"我問他,但凡精通九宮八卦的人,必然也精通推算。


    張龍虎答應試試,他問了靈靈出生時的生辰八字,把長短不一的三根卦簽放在靈靈麵前。靈靈可能並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麽,一邊咿呀咿呀的嘟囔,一邊好奇的望著眼前的張龍虎。


    啪嗒......


    三根卦簽在麵前的石頭上一起直立了起來,張龍虎嘴裏念念有詞,但是三根卦簽剛剛蹦起來的同時,張龍虎的身子猛然一頓,右眼的眼珠像是被什麽東西炸裂了一樣,噗的綻出一團血花。這情況來的極其突然,根本防備不住,張龍虎的身子一仰,捂著眼睛倒在地上。我趕緊過去扶,不過他的意識還是清楚的,捂著眼睛的指縫裏不斷朝外滲血,紅潤的臉龐上泛起了一片綠色。


    "這個小孩,不能推算。"張龍虎用剩下那隻眼睛又一次看看靈靈,抬手就把三根跳動著的卦簽啪擦掰斷了。他的左眼可能徹底瞎了,而且那種傷勢很怪異,不能像普通的傷口那樣快速愈合。


    我心裏詫異又感覺很過意不去,但是張龍虎並不介意,把臉上手上的血全部擦幹淨,跟我要了些藥,把血糊糊的右眼窩給敷上,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懷裏的靈靈好像也什麽都不知道,烏溜溜的大眼睛茫然且無邪,然而我心裏的疑雲一股一股的朝上湧動著,她的來曆,難道也是天機,敢於推演和泄露的人都會受到嚴酷的懲罰?


    但是這個事情一出,我就完全放棄了再推演下去的念頭。張龍虎相當豁達,眼睛敷好,又跟我談了談,留了九道符給我。十三寶塔觀想術出竅,神魂足夠強大的時候,可以借助符去引動雨幕天邊的一絲雷霆,如果真能把九道符都用完的時候,成就不可想象。


    張龍虎走了,我在賽華佗這裏呆了幾天,心裏一直都在回想張龍虎所說的十三寶塔觀想術。當時我還年輕,雖然經曆了很多,但是心底畢竟還是單純的,雜念不算多,每天那樣嚐試著斂神入定,前後持續了好幾天,已經漸漸可以做到心無旁騖。


    夜深人靜,我一個人躺在房裏的小床上,周圍靜悄悄的,偶爾會有幾聲蟲鳴。我把所有的念頭全部放下,心神一片空蕩,不知不覺中,意識進入了那種似夢似醒的狀態裏,好像睡著了,又好像醒著。


    我感覺麵前顯出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十三層的寶塔,我就站在寶塔腳下,慢慢的爬上去,一層一層,爬動的緩慢卻不停不息,從第一層一直爬到塔尖,周圍的風雲不斷繚繞,好像真的置身在了雲端。站在塔尖一眼望下去,高的讓人頭暈目眩,盡管是在半夢中的幻境裏,那感覺卻逼真的令我心神慌亂。


    我定定心,慢慢邁出一步,幾乎沒有什麽猶豫,縱身就從高聳入雲的塔尖上一躍而下。


    轟......


    躍下的同時,我猛然感覺從半夢半醒中恢複了過來,整個身體猛然一輕,仿佛一抹煙氣一樣,飄飄嫋嫋的浮升起來,一直漂浮到屋頂。


    那一刻,我能看見自己的身體仍然平躺在小床上麵,好像在熟睡一樣。這就是十三寶塔觀想術,出竅之後,身體裏的神魂,已經漂浮到了身體的上方。


    第三百零二章血光引禍


    無法形容神魂出竅的感覺,好像自己驟然間可以飛天遁地了一樣,飄飄忽忽的在天花板上輕輕的撞來撞去。張龍虎說過,剛剛運用十三寶塔觀想術的人出竅,神魂還脆弱的很,說不定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就能把它刮散。果然,屋子外麵一縷河風順著刮進來,我就感覺遭受到了強烈的衝擊一樣,趕緊墜落到身體正上方,沿竅歸體。


    我興奮的幾乎睡不著覺了,對我來說,這可能是一個質的突變,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遲早可以和大河灘上最強勢的人物平起平坐。隻不過興奮的同時,我又有些擔憂,從平庸變成出眾,總需要一個過程,我不知道這個過程能否跟得上事態變化的速度。


    就在我為這件事又喜又憂的時候,懷裏那顆被淡光緊緊包裹的心髒驟然咚咚的跳動起來,幾乎讓我整個人都跟著跳動而顫抖。這顆心髒被七門老祖真身最後一點餘威壓製著,一絲氣息都沒有外泄,但是我懷疑它可能不會被這樣一直壓著。


    那顆心一跳起來就再也控製不住了,好像隨時都會從懷裏掙脫飛出,我趕緊把它抓出來,死死的按住。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殺氣,還有怨念,從心髒外麵一層淡光中飄動出來。殺氣升騰,浸染的我渾身冰涼,整個心髒閃動著耀眼的血光,我全力壓著它,想阻止那種蓬勃的跳動。


    唰......


    一縷紅光猛然衝過心髒外的淡光,在眼前化出一個扭來扭曲的影子,影子模糊不定,但是它一出現,那道我曾經聽到過的聲音就飄蕩在了耳邊。


    "大禹,你的死期,不遠了......"那道聲音沉悶無比,又帶著複仇之後快意的陰森。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麽原因,心髒的血光乍現的時候,附近一大片區域好像都被影響了,本來正在深夜,萬籟俱靜,但是一瞬間雞飛狗跳,很不安穩。


    我注視著那道扭來扭曲的影子,從來沒有人明說過老井裏的心髒的來曆,但是種種事實都已經表明,這是昔年被禹王大敗之後分屍鎮壓在大河下麵的九黎始祖,蚩尤。除了這個上古的兵主戰神,還有誰能有這麽濃重的殺氣?


    我根本阻止不了心髒的跳動,越來越響,心髒的血光不斷透過壓製它的淡光,一縷一縷朝四麵八方擴散出去,這讓我心裏非常不安,唯恐會引發什麽無法控製的禍患。我顧不上跟那道影子多說什麽,左右思量的想辦法,一般人肯定是壓不住這顆心髒的,不等我考慮清楚,手裏的心髒唰的掙脫出去,轟隆撞在旁邊的牆壁上,一下撞出一個窟窿,我眼明手快,立即伸手按住它,心裏一急躁,身體裏的血液隆隆滾動,四尊銅鼎的影子從衝天的陽氣血光中凝聚出來,把那顆心髒壓了下去。


    我喘了口氣,這顆心髒不能再這樣帶在身上了,否則遲早都會掙脫著飛走。但是老祖的真身都已經枯萎粉化,還有誰能暫時壓製心髒?想了很久,我想到了小盤河河道的大河河眼。眼下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借用的外力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尊在大河中神出鬼沒的蓮花木像。但是蓮花木像每隔三十年才會在河眼中暫時停留一段時間,現在時機合適不合適我還不清楚,可情況太危急,根本顧不上別的,一翻身就披上外衣,把心髒裹在小包袱裏,推門走出來。周圍的人都被弄醒了,迷迷糊糊站在外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匆忙交代了幾句。天地之間好像瞬間就昏沉沉的,心髒勃發出的血光繚繞在屋子上麵,久久不散。


    四尊銅鼎的影子若隱若現,隱約壓住包袱裏的心髒,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向當年生活了二十年的小盤河村,顧不得回村,直接到了附近的河道。但是下河之後就抓瞎了,當時跟小九紅失落在河眼裏純屬意外,河眼的位置飄忽不定,今天在這兒,明天可能就在別的地方,我在河裏遊來遊去尋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河眼的具體所在。


    心髒就在隨身的包袱裏,四尊銅鼎的影子始終壓在上麵,時間一久,心髒蹦躂的更厲害了,在水中掀起一股又一股的水花,我怕這一幕被過往的走船人看見,心裏急躁,血氣一翻滾,大鼎的影子就更清晰了一些。


    轟隆......


    銅鼎被心髒頂的搖搖晃晃,最後幹脆一起橫飛起來,重重落在水麵上,雖然隻是虛無的影子,卻把渾濁的水麵攪動出一個轉來轉去的漩渦,漩渦轉動了一會兒,那個苦苦尋找都沒有出現的大河河眼,好像無聲無息的從漩渦下方冒了出來,我猛吸了一口氣,抓著包袱,一口氣就衝了過去。身子一進河眼就控製不住,被卷了進去。


    和當時跟小九紅一起被帶進河眼的情況幾乎沒有什麽分別,一下就被帶了進去。那條曾經走過的路還熟悉著,一路走到那條用來存放蓮花木像的大坑旁邊時,目光頓時呆滯了。現在可能真的不是木像留存的日子,大坑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但是就在我茫然無措的時候,身後猛然閃過了一片黃燦燦的金光,我一回頭,立即看見蓮花木像帶著一抹河水,從那邊滑動過來,一直滑到深坑裏麵,堪堪的落了進去。不等我動手,包袱就脫手落在蓮花木像上麵,血光轟的爆發起來,卻被蓮花木像的金光裹住。


    總算是鬆了口氣,然而目光一轉,我發現那尊如同神物一樣的蓮花木像的金光中,有一片灰沉沉的色澤,這株傳說中不會腐朽的神木在大河中的時間太久太久了,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抵擋住時間的侵蝕,我看到蓮花木像已經開始腐朽。


    這真是大河將要崩亂之前的前兆嗎?七門老祖的真身沒有了,連蓮花木像也要腐化成一截平凡的木頭。我在深坑旁邊佇立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順著出河的路一直走了出去。


    出來了這麽久,每每回到小盤河的時候,心裏總有種莫名的親切,但是隱隱中又不願意真正的靠近它,怕勾動起藏在內心深處的某些情愫。從七奶奶家下麵的地道鑽出來的時候,我一下就想起當時小九紅披著一條床單獨自離開時的樣子,心裏泛著甜,又很苦,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再也呆不下去了,匆匆忙忙的離開。


    我順著來時的路朝賽華佗他們住的地方而去,現在暫時沒有什麽大事了,我想去他那兒暫住一段時間,照顧一下老鬼,順便把張龍虎教的東西好好的鞏固鞏固。一路上沒有出現什麽大的意外,順利的趕了回去,然而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時候,我猛然發現了異樣。賽華佗他們住的地方是後來搬過來的,因為要維護老鬼的安危,所以一直非常隱秘,除了我們自己人,沒有外人知道。可是此時此刻,我遠遠的聽到了一陣喧鬧聲,而且屋子上麵盤旋的那一片血光,竟然這時候還沒有散去。


    "糟了!"我心裏一驚,那顆心髒留下來的血光一定引來了什麽麻煩,一想到這兒,我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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