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殺與被殺


    河水下麵完全是黑暗的,但是接近石門的時候,一眼就能看見前麵的水底有兩團昏黃模糊的光,兩個潛水的人駐留在石門邊上,來回比劃著什麽,他們肯定想打開緊閉的石門。我的氣快要用盡了,迫不得已悄悄的浮出水麵,換了口氣,等到再潛遊下來的時候,石門外的兩個人已經消失不見,緊閉的石門果然被打開了。


    石門一打開,那陣咚咚的跳動聲更加阻擋不住,讓附近的河底泥沙滾滾。我沒有他們那樣的裝備,在水裏不能過久逗留,馬上遊動過去,扒著石門的縫隙,探頭進去。石門內部的空間有限,但絕對不算小,整個空間到處充斥著咚咚的跳動聲,把其餘的細微聲響完全遮掩。兩個先前進去的人也想不到會有人暗中尾隨,他們進了石門之後,左右觀察了一會兒,先後卸掉身上笨重的潛水服。空間裏隻有一張石床樣的石台,除此之外,就剩下那口井,還有井邊矗立著的六尊七門老祖爺的真身。我遠行極西的那段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然而就是這段日子裏,石門後的形勢愈發不妙。咚咚的跳動聲每時每刻都好像要脫井而出,六尊老祖爺的真身圍在井邊,不停的顫動著。


    我估摸著,要是這樣下去,可能老祖爺們也鎮不住井裏的那顆心了。


    "小胡,現在怎麽辦?"一個人脫掉潛水服,小心的在空間裏掃視了一圈,咂咂嘴巴,道:"以前上學,還有工作的時候得到的那些見識,好像不夠用,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黃河的河底會有這樣一個地方。"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慢慢學著吧。"另一個人大概三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他淡淡笑了笑,語氣裏有一種好像與生俱來的自信和傲意。說著話,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井邊那六尊真身上麵,慢慢的移動腳步,一邊走一邊道:"把牽引繩準備好。"


    "要做什麽?"同伴馬上跟在他身後,遲疑道:"上頭說了,我們下來隻是看看情況,不能亂動。"


    "不要那麽死板,上頭有上頭的命令,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名叫小胡的人微微瞥瞥嘴,好像有點看不起同伴的謹慎,道:"能帶上去的東西先帶上去,對我們的工作也有幫助,會是個參考。"


    "小胡,有句話,我總想跟你說,但是不知道說了合適不合適。"同伴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我覺得,你是不是有點......有點貪功冒進了......"


    "別廢話了!你要是怕受批評受處分,就在旁邊看著,這些事情我一個人動手,以後有了事,我一個人擔著。"小胡皺皺眉頭,很不願意聽同伴的勸告,不由分說,在微微晃動的空間裏最後觀察了一圈,徹底靠近了古井。


    我的心隨即緊了一圈,老學究當時就告誡過我,石門後現在是一個微妙的平衡,不動是最好的,隨便亂動了什麽,很可能會引發出麻煩,所以上次和老油子來石門這邊的時候,我一直都在觀望,不敢亂動。但是這兩個人百無禁忌,湊近古井邊,低聲嘀咕了幾句,小胡伸手拖著一具老祖的真身,招呼同伴挪開。老祖真身是蓮花木像專門運到這裏來的,為的是鎮壓古井裏的心,然而這兩個人什麽都不知道,下來就亂動手。他們合力搬著一尊老祖真身,用力給拖到了古井一邊。


    六尊真身緊緊圍著古井,本來就隨著咚咚聲顫動不止,等到一尊老祖真身硬被他們拖到一邊的時候,古井中水花猛然一晃,兩條首尾相抱的陰陽魚轟隆從井裏一衝而起,在半空盤旋了一圈,重新落回井中。


    "小胡!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那人明顯是被嚇住了,哆哆嗦嗦的朝周圍看了一眼。


    "在這種奇怪的地方,你就不要再找什麽理論硬往上套了。"小胡很不耐煩,拿著繩子朝真身上綁,一邊道:"把這個弄出去。"


    看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了,不說他們對七門老祖的褻瀆,六尊真身勉強鎮壓古井,已經搖移不定,真的運走一尊,誰都不知道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我不想露麵也得露麵,從石門邊上猛然擠了進去,喝道:"住手!"


    "什麽人!"那兩個人反應非常快,一起轉身,強光手電唰的照射過來,一看到我是個陌生人,小胡隨即掏出了一支槍,二話不說,扣動扳機。我閃身躲過去,子彈射在石門上麵,流彈又貼著頭皮飛過,驚的身上汗毛直立。


    小胡的同伴本來可能覺得這樣冒然開槍有點不妥,但是小胡已經動手了,他也沒辦法坐視。兩個人舉著槍,砰砰連射,我在空間裏麵飛身到處躲藏,有點慌亂。這並不是我第一次跟公家的人打交道,可是從來沒遇見這樣二話不說直接開槍的,心裏頓時冒火。


    砰砰聲中,對方交替開了幾槍,十幾顆子彈幾乎都是貼著身體打過去的,險象環生。他們也沒想到我會有這麽迅捷的速度和反應,槍裏的子彈都打光了,我毫發無損。他們拿掉槍裏的彈夾,想要上子彈,這對我來說是唯一反擊的機會,當時就把速度提升到最快,轟的衝向對方,騰空抬腳猛踢過去。


    槍裏沒子彈了,三個人陷入了肉搏中,他們沒槍就沒有任何優勢,小胡的同伴全力想要纏住我,給小胡換子彈的時間,我唯恐他們翻盤,出手很重,一腳把那人踢到牆角,嘭的撞在石壁上,等到落地的時候,那人已經不動了。


    "好大的膽子!"趁著這一瞬間的機會,小胡已經麻利的換上了新的彈夾,不等他的槍口舉起,我全力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看得出,他的身手其實很不錯,但是普通人不可能都像聖域人那樣天生帶著異象和命圖,生死之間,我用了全力,哢嚓一聲扳斷了他的腕骨,又抓著他的胳膊用力一甩。


    小胡整個人就像一顆出膛的炮彈,呼嘯著甩出去,那種情況下,他完全無法調整身形,空間又有限,隨即,我聽到嘭的一聲,小胡的頭部猛撞到了旁邊的石壁上,頹然落地。鮮血一瞬間就流滿了他的臉頰,我不知道這一下是否撞碎了他的顱骨,但多少有些心慌,在大河灘明裏暗裏爭鬥,械鬥流血避免不了,然而傷一個旁門的人可能什麽事都沒有,傷一個有背景的公家人,性質就完全不同了。我不想他就這麽死去,慢慢的觀察了一下,朝他走過去。


    小胡的頭上被撞出一個口子,鼻子嘴巴一起滲血,眼睛緊閉,好像沒有氣息了。我翻出身上的傷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但是手剛剛伸出去的同時,一臉鮮血的小胡驟然睜開眼睛,左手帶起一片淡紅的刀光。那刀光說不出的鋒利,還沒到臉跟前,身上已經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雙方距離太近了,躲無可躲,我匆忙抬手架住他的左手,用力一擋。


    然而,我高估了他的實力,頭部被猛撞了一下,隻想詐死襲擊我,這一架一擋之間,他的左手完全窩了回去,手中的刀子鋒利到極點,噗的一下,捅進他胸口半截。不知道是湊巧,還是他太倒黴,這一下正正的捅在心髒的部位上,他的雙腿猛然一蹬,一句話沒說,嘴角吐出一股血沫,隨即就斷氣了。


    我的目光一下子遲滯,腦子相被猛然敲打了一記,暈頭轉向。他肯定是死了,一點氣息都無存,在這個地方殺了人,如果現在抽身悄悄遁走,可能不會牽連到我頭上,然而我一看見仍然插在他胸口上的那把刀時,無比的震驚。


    我認得出,那是蛇篆刀,是黃沙場胡家代代傳承下來的蛇篆刀!我心頭的慌亂更甚,腦子亂糟糟的,像是猜測出了什麽,卻又不願承認。


    他肯定是死了,但是我沒有辦法,當時那情況也沒有抉擇的餘地,我不反擊,蛇篆刀很可能就會無情的捅進我的心窩。


    河灘上還有他們的人,一直在等,我不斷的說服自己要冷靜,不能在這個時候慌神。我匆忙起身,想要把被他們挪開的老祖真身先搬回原位,然後想辦法把屍體處理掉,屍體留在這個地方,河灘上的人等不及他們,一定會下來找。


    我把地麵上一串一串的血跡都抹幹淨,然後走到老祖真身的旁邊,剛剛想要動手,就覺得身後的石門那邊,傳來一聲很輕很輕的響動,響動被隱藏在咚咚聲中,卻無比的突兀。我心裏一驚,猛然轉過頭。


    頓時,我的情緒就緊張而且無比複雜起來。


    石門邊閃現出一張熟悉的臉,已經許久不見的老刀子頂著一頭水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石門後。他的神情好像也呆滯了,死死的望著窩在牆角那邊小胡的屍體,身子一晃,堪堪的扶住石門,險些摔倒。


    第二百九十六章徹底失控


    看到突然出現在石門邊的老刀子,我的心猛烈的跳動起來,心裏那種預感越來越強烈。他直直的望著縮在牆角已經斷氣的小胡,一動不動,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種形容不出的表情。我也呆住了,從小胡用蛇篆刀偷襲我的時候,我已經察覺出來,他姓胡,又有蛇篆刀,必然和老刀子有很近的關係。又過了很久,老刀子慢慢伸手抹了把臉,把目光投降了我。


    "是你......殺了他?"


    "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我對老刀子的感覺一直都不錯,彼此之間雖然算不上無話不談的朋友,但老刀子每每出現的時候,總是在隱約中幫助和維護我,有時候還會交談一陣子,越是這樣,越讓我無法解釋,隻能實話實說。


    "好......人已經死了,說什麽都沒有用處。"老刀子走到小胡的屍體跟前,盡管沒有掉淚,但眼神和表情中的悲楚壓抑不住,伸手把小胡子嘴上的血跡擦幹淨,又把他怒睜的眼睛抹上,道:"現在不是亂世,有法度,殺了人就要償命。"


    "你想怎麽樣?"我有些激憤,人都是自私的,老刀子看見自己的兒子被殺了,立即把法度搬了出來,但是轉念想想,這也是個上了年紀的人,爺爺那麽深沉的人,當年知道爹被排教坑殺的事,還大怒不止。


    "我一直不想和你,還有七門為難,我隻是想把自己該做的事都做好,這一次,真的是不行了,你跟我走吧,孰是孰非,會給你一個公斷。"老刀子閉上眼睛,似乎有些不願麵對我,我看得出,他在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他的手指在不斷的發顫,站起身道:"如果,他隻是我兒子這麽簡單的身份,我可能會考慮忘記追究你的責任,但是你殺掉的,不僅僅是我的兒子,還是一個在為國家做事的人。"


    我無言以對,我相信老刀子可能不會是一個公報私仇的人,然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再解釋都不會有用處。兩個人交談的這段時間裏,空間內的咚咚聲越來越激烈,那口古井似乎也在晃動,我顧不上跟他說那麽多了,一轉身重新蹲在那尊被搬開的老祖真身腳下,想先把它挪回原位。


    老刀子可能不完全了解這個地方鎮壓的是什麽東西,看見我一動,他馬上機敏的生出反應,身形一晃,已經閃到了我眼前。黃沙場胡家一甲子一出的血眼,不僅天生退避百邪,而且體質過人,我迫不得已回身擋了一下,就那麽一下,老刀子目光中又生出一抹驚訝,在他看來,我還是過去那個凡事都要靠人維護的毛頭小子,完全沒有料到如今已經變的這麽強。


    "你先不要插手!這口井裏的東西如果出來了,後果難以預料!"我架開老刀子,轉身抱住老祖的真身,頭也不回的對他喝道。


    "法度無情!你犯了罪!"老刀子根本不管那麽多,我一轉身,他又猛然抽身撲過來。


    完全沒辦法了,他完全像是豁出去了一樣跟我劇鬥在一起,這樣的人雖然不像龐大仲虎那樣河灘無敵,然而一拚命,我就得全力招架。兩個人翻翻滾滾在空間裏隨著咚咚聲鬥來鬥去,我心亂如麻,又慌又急,他們在河灘上頭還有別的幫手,如果再下來幾個,我就徹底無力了。


    "你不分輕重緩急嗎!"我惱怒的望著老刀子,但是仍然沒有停手的意思。


    就這樣翻來覆去的鬥了七八分鍾左右,老刀子的功夫,應該比當年全盛時的爺爺要遜色一點,否則也不會被爺爺打傷,但是他現在好像不顧一切的要把我捉拿,而我卻惦記著這個空間隨時都存在的強烈波動和變化,且要阻止變化的加劇,心神不安,越是想要脫身,就越被老刀子給纏的死死的。


    "你真要魚死網破!?"我徹底憤怒了,雙手用力架住老刀子的胳膊,喝道:"你知道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那肯定是場天大的禍亂!"


    "一個國家,如果沒有法度和秩序,才是最大的禍亂!"老刀子咬著牙,兩個人誰也不能短時間內製服對方,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老刀子突然就鬆了一點力氣,各自後退了一步,他站在我麵前,道:"我平生從來不做公私混淆不清的事情,但是這一次,可以網開一麵。"


    "你說。"我心裏頓時一動,老刀子的口氣鬆了,事情就有商量的餘地,我現在隻想著先把古井給壓製住,剩下的隻能慢慢再說,但我知道,老刀子不會平白無故的就罷手,肯定有他的原因,所以我馬上接口道:"說吧,有什麽條件。"


    "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是河鳧子七門的大掌燈,這一次,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是,你帶著你們七門的人,從這件事抽身出去,別再參與。"老刀子歎了口氣,道:"有的事情,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門派家族能夠逆轉改變的,你們越插手,會讓形勢越亂,對我們的工作不利。"


    "這事,沒得商量。"我一聽,當即就拒絕了,誰不想抽身出去過幾天安穩的日子,但我是七門人,從生下來開始,腳下的路已經就鋪出去了,我知道一些大河的隱秘,一旦大河失控,產生的後果將會禍害影響到多少人?七門的祖輩生死不離河灘,為的不就是這個?


    "你要考慮清楚!"老刀子隻覺得自己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但條件被我一口拒絕,也有些急眼,那雙情緒複雜的眼睛變的通紅,仿佛是兩團燃燒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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