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天了!"山羊胡子看見老瘋子也跟在人群後麵,喊了兩句就想跑,他一呼哨,已經隱藏在小山周圍那些人立即現身,呼啦啦一大群,我看得出,那都是旁門中的人。排教跟旁門本身沒有太多瓜葛,是兩股勢力,但是紅娘子著意拉攏那個很像我的人,等於跟旁門搭上了關係。


    張四野可能有些顧忌那塊水道令牌,所以一路隻是猛衝,不跟對手發生衝突。老瘋子一邊跑,一邊還在低著頭想,周圍堵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彌勒和金大少趁機跟上來。我看著形勢不對了,拉了拉老瘋子,低聲道:"你忘了?對麵那些都是當時鎖住你的人!"


    老瘋子驟然一抬頭,雙眼如同電閃雷鳴,一股掩飾不住的凶光呼的乍現出來,他被困住的那些年裏,估計吃足了苦頭,一聽見鎖他的人,馬上按捺不住,挺身衝到最前頭,二話不說,抓著距離最近的一個敵人,全力一撕,一百來斤的人,被老瘋子硬生生撕成兩半,鮮血內髒甩了一地。


    殺戒一開,頓時阻擋不住,老瘋子像一頭發了瘋的猛虎,在人群裏肆意衝殺。排教和旁門裏不是沒有高手,但是遇見不要命一般的老瘋子,當時就萎了。我們跟著老瘋子一口氣衝出去幾十米遠,漸漸就要撕開包圍圈,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視線中。


    那是個長著重瞳的聖域人,當時金大少和爺爺碰麵,被人圍攻時,這個聖域人曾經出現過,身手相當犀利。但是我估摸著,他絕對不是老瘋子的對手。


    果然,雙方剛一照麵,重瞳的聖域人就被老瘋子連著逼退了好遠。聖域人眼皮一翻,雙眼中的重瞳仿佛爆射出一股妖異的邪光,緊盯著老瘋子,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在想你是誰!你連自己都丟了!"


    嗚嗚嗚......


    一股像是羌笛音般的響動從身後被撕裂的包圍圈裏傳了過來,那種笛音蒼涼,陰幽。轉頭一看,山羊胡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捏著一個形狀很奇怪的笛子,在嗚嗚的吹動。這陣聲音飄來的同時,老瘋子漸漸就暴躁了,瘋狂到無以複加,他後腦上那張扭曲又漆黑的臉,若隱若現,淒厲的嘯聲跟著老瘋子的怒吼,夾雜成了一團。


    老瘋子狀若瘋狂,在這個緊張的節骨眼上突然失去了理智,重瞳想要伺機偷襲。我覺得這樣不是事,轉身就迎著山羊胡子奔過去。山羊胡子是排教的智囊,也會一些偏門的術法,但是近身肉搏就不成了,一邊吹著怪異的笛子,一邊朝後退縮,一群人想過來護著他,被我三拳兩腳放倒,彌勒和金大少一同進退過來幫忙,三個人把山羊胡子逼的無路可走。


    "回頭再跟你們算賬!"山羊胡子嘴巴很硬,但被逼住之後就什麽也顧不上了,收了手裏的笛子,我就覺得老瘋子突然發瘋,跟這陣笛音有關係,所以緊追山羊胡。彌勒和金大少在周圍幫我擋住其他敵人,我風馳電掣一般閃身過去,一把揪住山羊胡子的後領。


    轟......


    山羊胡子被揪的緊緊的,掙脫不開,猛然一轉頭,張嘴噴出一團火,火光夾雜著一股臭氣,我迫不得已收回手,閃身躲過去。山羊胡子又想跑,但是我已經把他盯死了,微微一晃身子,躲過火焰的同時抽身而上,再次抓住他。


    "小崽子!作死麽!"山羊胡子完全不是我的對手,反身一拳,被我抓住手腕,兩個人相互一掙紮,另隻手也被我抓的緊緊的。我唯恐他突然再有什麽邪法,當場就想把他扭到在地。


    山羊胡子兩隻手都被抓緊了,看似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但是一轉眼的功夫,他胸前的衣服突然被什麽東西撕裂了。我的瞳孔一縮,因為清清楚楚看到,從他胸前又探出一隻手,那隻手裏抓著一把小而鋒銳的短刀,電光火石一般刺了過來。


    我根本沒料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距離又那麽近,一時間就躲不開了。山羊胡子胸前的第三隻手看上去有些畸形,但速度和力道一點都不慢,刀子閃電般的刺進我的前胸。背後的命圖隨即有了反應,上半身的肌肉一縮,鋒利的刀子刺到皮肉裏一寸深,就被卡住不動了。


    這場變故讓我心神一慌,那刀子藍汪汪的閃著亮光,明顯塗著毒。山羊胡子趁機甩脫,打著滾朝遠處跑了,我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傷口周圍隨之變成了淡藍色,連流出來的血也泛著藍色的光澤。


    嘭......


    這時候,重瞳再也擋不住發了瘋的老瘋子,被一拳砸在胸口上,有命圖護身都不管用,他噗的噴出一口血,身子麻袋樣的倒飛出去,掙紮著想翻身爬起來,但老瘋子瘋癲之下出手太重,一拳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山羊胡子逃命去了,怪異的笛音已經停止,然而老瘋子後腦上那張黑色的臉卻仍在肆虐。老瘋子痛苦到了極點,打傷重瞳之後,雙手抱著頭,在地上滾動,嘴裏連聲大吼,來回滾了幾圈,站起身就一路狂奔出去,瞬間跑走很遠,追都追不上。


    "我們快走!"張四野皺著眉頭,老瘋子已經追不上了,他也無可奈何,隻想從困境中掙脫出去。這個人跟我想象的一樣,身手非常出眾,代替老瘋子在前麵猛衝。山羊胡子和重瞳都不能近身,下頭那幫人時追時退,跑出去大概有兩裏地左右,一幫人蜂擁而來,那是張四野的同伴,我們匯聚到一起,力量頓時壯大了很多,隨後就徹底衝出包圍。


    盡管接觸的時間很短,但我看得出,張四野這個人是很顧朋友的,始終沒有丟下我們。一直跑到紅林渡口,我們乘船順河而下。張四野站在船頭一直眺望著,可是老瘋子早已經跑的無影無蹤。我拉開前胸的傷口,泛藍的皮肉已經蔓延了一圈,咬著牙把壞掉的皮肉割掉,擠出毒血,又細細的上藥,傷口弄好的時候,額頭見汗。


    小船走水幾十裏,一幫人先後上岸,就在河灘不遠的地方駐足。張四野那幫夥計都是孔武有力的壯漢,水性精熟,徒手入河就能抓到魚,前後逮了幾十條,在岸邊燒火烤了,可能都是走水的人,喜歡喝酒,一群人熱熱鬧鬧的湊在一塊吃魚喝酒,氣氛很熱烈。


    但是張四野始終眉頭緊皺,我們交談了一下,他對我不藏私,說這次來大河灘,的確是因為十八水道的老總把,還有河道令牌而來的。


    "你認識老瘋子?"


    "我不知道。"張四野喝了口酒,道:"隻是懷疑,懷疑他是不是就是當年走失的老總把。"


    十八水道,對我來說是個有些陌生的詞,出來行走這麽長時間,頭一次聽人說起。張四野跟我解釋,講了講十八水道的來曆。


    從中原地區的大河,再向南的長江,是兩條橫亙中國的大河,長江以南,水路密布,從古至今,圍繞這些水路討生活的人層出不窮。黃河,長江,洞庭,洪澤,淮河,這些大的河流湖泊,草莽江湖人因為利益和生存聚集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勢力有很多。


    張四野所在的漕幫,其實早已經銷聲匿跡了。明清時期,中國的文化政治中心在北京,而當時政府的財政收支中心是在東南地區,每年要有大批的糧食和官銀從東南各省運送到首都,這樣的押送被稱為漕運,主要依靠貫穿南北的京杭大運河。最初的時候,漕運完全由官方運作,但是沿河兩岸的綠林響馬太多,時常都會糾結起來打劫官船,到了後來,官方拉攏一部分綠林響馬,給予他們官職和豐厚的報酬,以匪製匪,讓他們負責漕運,這批被拉攏的人,就是漕幫的前身。


    這些水道之間,各有各的勢力範圍,本來是沒有瓜葛的,大家靠水吃飯,互不侵擾,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變化太大,尤其是清末辛亥革命前後,再推移到民國,始終戰亂不斷,各地的大小軍閥割據一方,壓榨當地的綠林還有水道勢力。被逼的沒有辦法,各地的水道勢力就開始串聯,想擰成一股繩子,好生存下去。


    水道結盟,本來是件好事,但那麽多水道,那麽多人,有本事的太多了,誰也不服誰,始終推選不出一個共主。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對咱們水道來說,是壞事,又是好事。"張四野道:"就因為這些事,十八水道有了總把。前後這麽多年,十八水道就這麽一個總把。"


    "十八水道的總把......"我腦子裏立即閃現出老瘋子的身影,這個人,是十八水道當年的老總把?


    "他來自黃河灘,當年混跡水道,很少有人用真姓名出來行走,老總把的姓名,現在估計沒人知道了,我家裏的老人說,老總把綽號神通。"


    "來自黃河灘?神通總把?"我努力回想,也想不起黃河灘上有這號人物,估計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神通老總把就是黃河灘的人。"張四野說著,眉宇間就有一種仰慕和崇敬:"兄弟你也是本地人吧,當年,黃河灘的龐大,陳家魁爺,都是名貫水道的大人物,但是在咱們眼裏,神通老總把,那才是十八水道響當當的第一條好漢!"


    第一百九十一章神通總把


    我聽著張四野的講述,心裏既好奇,又感慨。七門的龐大,那是消失了多少年的人物了,然而一直到了今天,時時都還會被人提起,敵人畏懼,旁人仰慕,做人做到這個份兒上,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張四野講的事情,發生在gmd北伐戰爭期間,那是一場由南向北幾乎席卷了整個中國的大戰,因為戰亂的爆發,南方還有黃河流域的水道勢力遭到了很大的影響,平時正常的營生都被迫停止。雖然十八水道的聯盟已經出現,但是沒有名義上的領袖,依然很散亂。


    "神通老總把那時候已經很有名氣了,可是怎麽說呢。"張四野淡淡的苦笑了一下,道:"水道大多聚集在南方,十八水道裏,黃河灘是唯一一個長江以北的,大夥兒有點排外,不怎麽服他。"


    當時迫於形勢,很多偏遠地區的水道勢力都聚集到了長江跟黃河兩條大河上討生活。北伐戰爭後期,南方基本平定,剩下的就是盤踞在兩湖和河南境內的吳佩孚部。傳言馬上要打仗,開封鄭州這些大城裏的豪門大戶人心惶惶,開封城裏的包三爺暗中聯絡了十八水道的人,想把家裏的浮財和家眷先轉移到已經大局安穩的南方。這筆生意報酬豐厚,但是風險太大,本來是漕幫的人率先挑頭接了買賣,又怕出危險,所以漸漸的把其它勢力也牽扯進來,到了最後,這件事就成為十八水道一件公事。


    包三爺是開封城的大戶,人稱包半城,據說幾乎半個開封城裏的產業都有他的份兒,這說法可能誇張,但是他托十八水道運出去的兩船東西裏頭,黃白貨,還有煙土裝了大半船。十八水道的人提心吊膽,放在嘴邊的肥肉不能不吃,然而這批貨一旦出事,後果誰也承擔不起。


    越是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兩船貨物還有家眷剛離了開封,就被人截住了,截船的是當時河南省督軍府的人,從船裏抄出那麽多煙土,事情馬上鬧大,扣了所有的貨,還有一部分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做事的規矩,出了這樣的事,大家誰都擔待不起,東西也要不回來。"張四野道:"實在沒法子,就隻能出險招了。"


    事情是張四野的爺爺帶著一些人做的,因為通過正常手段,拿不回被扣押的東西和人,他們打聽到省督軍在開封養著一個小老婆,還有兒子,張四野的爺爺帶人想把督軍的小老婆和兒子給抓了,當人質逼迫放人放貨。結果辦事中間出了岔子,不僅沒能抓到人,張四野的爺爺還有一幫水道上的人也陷了進去。


    波折再三,十八水道的人就慌了,一直到這時候,他們才開始正視對手,那不是一般人,是坐擁十多萬軍隊的軍閥。思前想後,誰也沒有主意,當時連張四野家裏那幫家人都打算要放棄。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隱忍不動的神通老總把出來了,說他自己要去救人。南方那些水道上的江湖漢子打心眼裏是有點看不起這個來自大河灘的人,但是大家誰都沒辦法,隻有神通總把願意救人,攔也攔不住。


    有人問他,該怎麽救人,神通總把笑笑不說話,好像胸有成竹的樣子。第二天就出去了,他用了任何人都料想不到的方式,孤身一個人跑到督軍府外麵喊門,要督軍放人。


    事情結果很簡單,神通總把當時就被抓了,下到大牢裏麵打的死去活來,不管用再重的刑,他從不吱聲,刑訊完了,就淡淡兩個字:放人。打到最後,動刑的人都手軟了,一層一層報上去,督軍親自過來看,神通老總把還是兩個字,放人。


    "出來混江湖的,不一定都是大奸大惡,骨頭硬的人有很多。"張四野道:"到了後來,那個督軍都看不過了,擺擺手,說這是個硬漢子,讓人把他放了。"


    但是神通老總把不走,挺著一身傷,要督軍放人,一來二去,把督軍搞的很火光,搬了把椅子坐在大牢外頭,讓繼續上刑,要看看神通總把到底有多硬氣。這一次有督軍監刑,下頭的人不敢手軟,實打實的打了半天,身上的皮肉被打掉很多塊,骨頭斷了十幾根,渾身上下已經沒一處好肉,整個人已經癱了。但是有人問他,他還是吐著血沫,來來回回就那麽兩個字,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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