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屍灘不是個安生的地方,不僅僅是它本身應有的危險,金窯之間的爭鬥也很殘酷,看見生人有什麽圖謀,說不定隨手就給滅了。


    "河灘這麽大,哪兒去找晾屍灘嘛。"雷真人聽著就頭皮發麻,晾屍灘著實不多,因為形成中需要很多符合條件的機緣巧合。能發現的晾屍灘基本都讓金窯的人給占據了,我們時間沒那麽多再去找新的晾屍灘。


    "我知道。"唐敏在旁邊小聲道:"官家堰有一個,前兩年就知道了,我們又不淘金,就略過沒動它。"


    這麽一說,我和雷真人都振奮了一下,河灘上的晾屍灘都不見光,接不到雨水,但是地下的空洞裏因為溫度和濕度的原因,會飄渺一層霧氣,那霧氣結了水落下來,如果恰好落在屍體的顱骨裏麵,還有可能化成無根水。這大概是眼前唯一能指望的機會,飯吃完之後,我們就打算要上路。


    "官家堰好大的,就算知道了,還是得一點一點的找。"雷真人懶的要死,一點力都不想出,嘀咕道:"既然求到人家了,那就求人求到底嘛,讓人家幫忙帶咱們過去......"


    "你省省吧!"我嗬斥他,唐家男丁都沒了,現在就剩下幾個女人,怎麽再好意思找她們開口。


    "大掌燈的,不要緊。"唐敏聽到我們的對話,連忙就插嘴道:"我知道地方,我給你們帶路。"


    我就覺得不合適,轉頭去看七奶奶。七奶奶點頭道:"去吧,她也是唐家的人,女孩子家家,大忙幫不上,多少給七門出點力吧。"


    "我怎麽就幫不上大忙了?"唐敏有點不滿。


    這個丫頭性格其實很好的,愛憎分明,對自己人就親切的不得了。我們收拾了一下東西,當天從八角村子離開。黃河水渾,大部分河段是不凍的,依然可以行船。唐家沒有男人,可能對陽剛十足的漢子看著順眼,一路走去,彌勒臉上的傷疤還有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很讓唐敏著迷,纏著一個勁兒的說話,三兩天時間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官家堰那個地方,是在臨山的一道彎上,唐敏說,那塊晾屍灘就在靠近山根的地方,離河很近。兩三年以前,唐家人先發現了那個地方,總覺得這次過去應該順風順水的,然而小船在官家堰下麵的渡口停了,徒步走了十多裏地,還沒有真正接近官家堰山根下麵那塊晾屍灘,就遠遠望到了一連串十多個臨時搭起來的窩棚。


    "糟了。"唐敏看看那一串窩棚,排在最前頭的那個窩棚外麵,隱約紮著一縷黃布,那是河灘金窯沿襲了百十多年的習慣,意思是這塊地已經讓金窯的人占了,旁人回避。


    "金窯之間跟七門和旁門都沒牽扯,他們錢多,真要是起了衝突,能用錢擺平很多事。"彌勒道:"他們先占了這裏,我們要是去插一腳,估計跟他們商量不來。"


    說著話的功夫,山根下頭一個斜斜刨下去的洞裏,就一個一個挨著鑽出來一排背著背簍的人。金窯發現了晾屍灘,然後會有一套陳規,先把底層那些沉積時間比較久的屍體給挖上來,那些屍體基本上都已經爛的隻剩骨頭,骨頭上麵會附著一層白裏透黃的雜質,那東西看著像是石灰質,但是刮下來收集到一起,用道門的偏術去煉,可以提純出一點金子。等到那層沉積過久的屍體都被挖空了,才會正式開始從地洞的底層洗金。


    "難怪金窯的人都叫活財神,從死人身上也能榨出點油水。"彌勒咂咂嘴巴,雷真人也咽了口唾沫,看著很眼饞的樣子。


    我們距離還遠,聽不到那幫金窯的人在說什麽。金窯的背屍一般至少要持續兩到三天,屍骨背上來就抬到大車上,到秘密的地點去煉金。背著背簍的人像是下煤窯一樣,倒掉屍骨,重新鑽到洞裏。我和彌勒觀察著情況,這幫金窯不是小金窯,人比較多,隨身帶著火銃,甚至還有槍,不能硬來。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從洞口突然就爬出來一個人,身上的背簍丟了,渾身是血,爬上來就屁滾尿流的跟領頭的人指手畫腳說著什麽,看樣子下麵是出什麽事了。金窯的金把頭立即從一個窩棚裏請出來兩位大仙。晾屍灘,其實就是一片積屍地,為了保證做活時的安全,金窯一直都養著至少一個大仙,以備不時之需。


    金把頭帶著兩個大仙,還有其他幾個幫手,從洞口鑽了進去。這年頭,河灘上坑蒙拐騙的大仙和神婆很多,不過裏麵的確也有真本事的,隻要不是有什麽特殊原因,一般的屍亂,有本事的大仙可以壓的住。


    幾個人鑽進洞裏,不多久,就開始一個一個朝上拖人,拖了大概四五個人的時候,我感覺腳下的地麵微微的震了震,緊跟著,地麵上十多個窩棚,連同那個斜斜的洞口,轟隆一下,同時就塌了下去。


    "這個地方不對勁!悶窯了!"彌勒抬頭就在四周看了看。


    洞口完全塌了,被碎石和土層掩蓋起來,我們不由自主的靠近著,驟然間,從塌陷的土層裏,伸出一隻帶血的手,痙攣似的胡亂抓了幾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陰陽屍魁


    悶窯,指的就是金窯在背屍的過程中,下頭發生了很重大的變故,那種變故不是人力可以控製的,導致窯口崩塌,把下去的人都困在裏麵。那樣的情況憑一般的屍亂是無法造成的,必然有很厲害的東西。


    "這片積屍地,很不平常。"彌勒皺了皺眉頭,從洞口伸出的那隻手就顫動了幾下,然後軟塌塌的垂下來,顯然手的主人已經不行了。


    金把頭個幾個重要的幫手進了洞,外麵隻剩下幾個跑腿打雜的夥計,一時間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和彌勒商量了一下,那塊積屍地裏,肯定有了不得的東西,但是這個時候不抓緊時機,等金窯其他人聞訊趕來的時候,就更沒機會了。


    我們馬上悄悄的潛伏過去,唐敏和雷真人去對付那幾個雜魚小蝦,我跟彌勒拿著旁邊的鐵鍬,飛快的把洞口塌下去的土清出去一片,那隻帶血的手的主人是金窯兩個大仙裏其中一個,五十來歲的年紀,被挖出來的時候已經剩了半口氣。


    他的眼珠子使勁朝上翻著,微微張著嘴,呼哧呼哧喘著氣,好像肺裏有什麽東西咳不出來,我低頭看了看,猛然發現他右胸下麵被掏了個洞,已經讓土屑給塞滿了。


    這大仙張著嘴巴喘了幾下,像是要說什麽,但是彌勒把耳朵都貼過去,卻一個字也沒有聽到,隻能聽見大仙的喉嚨裏咯咯咯咯的響了一陣子,然後眼珠子猛然一定,頓時沒氣了。


    "怎麽辦?"彌勒轉頭問我。


    "下去看看!"我咬了咬牙,盡管知道下麵肯定不對,但想著身上有鎮河鏡,所以膽子比較粗,猶豫了一下馬上決定進去。


    彌勒二話不說,彎腰就鑽了進去,下麵是空空的一個洞,漂浮著濃重的血腥味,血腥味之後,還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反正非常別扭。金窯們下坑背屍時用的手電淩亂的丟了一地,晾屍灘下麵,一層一層的黃沙裏全都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屍體,麵目全非。


    我看到那些金窯淘金人的屍體,橫陳在這個空洞裏,亂七八糟的摞了一地,死狀很慘,但是周圍靜悄悄的一片,一點聲響都沒有。


    地上滿滿的都是屍骨,頭上飄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白霧,我和彌勒很小心,一邊左右張望,一邊朝前走。


    積屍地不可能太大,走到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已經到了這塊積屍地的正中央,手電光柱照射到前方的時候,地麵上模模糊糊有一個洞,那樣的洞看上去就如同一口井。


    "這裏不會有井的,但是現在顧不上了,先找找,有沒有無根水。"彌勒把手電挪開,周圍到處都是屍骨,頭頂的霧氣常年飄動,不斷的升騰,又不斷的凝結,地麵很潮,散亂的屍骨上,偶爾會積著一些水,這讓我覺得,可能有點希望。


    我們慢慢走了兩三步,彌勒用手裏的鐵鍬輕輕撥動地麵上的碎骨頭,隨即,幾顆散亂的顱骨出現在視線中,幾顆顱骨都被碎骨頭覆蓋著,其中兩個裏麵積了一點水,那水積存的時間可能太久了,綠油油的好像一塊碧翠的玉。


    "是無根水嗎!"我脫聲喊了一句,心裏很激動。一個人苦苦的在尋找一件東西,經久奔波之後終於找到了它,那種心情難以形容,我一步走到彌勒身邊,用手電筒照了照,綠油油的水裏,飄著細如頭發一樣的絲,跟雷真人說過的無根水,一模一樣。我伸手從身上掏出個小瓶子,慢慢把顱骨裏的水一點點倒進去。


    嗡......


    那點水還沒有倒完,一陣嗡嗡聲突然從前麵不遠處那個井口樣的洞裏傳出,緊跟著,一道影子從井口裏轟的鑽出來,猛撲向我們。我在裝水,但彌勒始終保持著警惕,那影子出現的一瞬間,彌勒拿著鐵鍬抬手就橫拍過去。金窯的人用的鐵鍬厚重鋒利,彌勒膀大腰圓,這一下拍出去,能把人活活拍死,但是鐵鍬拍到那道影子身上的時候,嘭的一響,彌勒忍不住被震的倒退了兩步,手裏的鐵鍬已經斷了。


    那道影子隻是微微晃了晃,我趕緊把瓶子擰好裝起來,手電照過去的一刻,我看到那影子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爛掉了,斑駁不堪,沾滿了黃沙,它的臉就像一塊木頭,隻有兩隻眼睛,微微閃動一種淡淡的光。


    "什麽人!"


    "這不是人!"彌勒噓了口氣,把手裏半截鐵鍬把緊緊握住,道:"是屍!"


    轟......


    在我們對話的這短短一刹那間,這道身影的頭頂,肩膀,轟然升起了三團好像隱隱約約跳動著的火。這一幕立即把我驚呆了,像老鬼那樣陽氣很重的人,或許在陰慘慘的地方發怒,身上的三把火講會若隱若現,但屍體身上的陰氣最重,連陽光都不能見,這具屍體身上,怎麽可能會有陽火!


    完全沒有任何時間思考這些,這種已經可以隨意活動,行動如飛的屍體,叫做屍魁,跟那隻將要得道的紅眼老屍無法比擬,但也非常要命。我和彌勒轉身想跑,但是一抬眼看到前麵一具一具死在半途中的金窯淘金人的屍體,立即就明白,肯定全部是讓屍魁弄死的。


    屍魁肩頭和頭頂冒著衝衝的陽火,一下從後麵躍過頭頂,擋住了去路。我拿起鎮河鏡,但是這隻帶著陽火的屍魁沒有半點畏懼,鎮河鏡鎮壓百邪,克製陰物,然而對這隻屍魁不起半點作用,我一時間就分辨不清楚這到底是人還是鬼,這世上沒有什麽陰物能夠承受陽火的。


    鎮河鏡和打鬼鞭沒有半點用處,隻能靠赤手肉搏去對付這隻屍魁。彌勒抖抖身子,喝道:"水娃!我纏著他,你快出去!別把瓶子丟了!"


    "不行!"我根本沒有猶豫,七門的長門龐家都是這種脾氣和秉性,凡事把活路留給別人,死路留給自己。


    兩個人接連閃了幾下,那隻屍魁幾乎和活人都沒有什麽區別了,舉手投足間力大無窮,周身結實的像是一塊鋼板,刀子都捅不穿,把我們纏的走都走不脫。我把打鬼鞭拿住,尋找機會,想用三花綁把它給纏死,但是屍魁一折身,腰杆子生生的扭了九十度,一把就朝我小腹抓過來,彌勒急了,什麽都不管,衝過來緊緊抱著屍魁朝後拖。


    那東西力氣太大了,我就地一滾,躲過這致命一擊,屍魁猛然一抖腰,彌勒整個人像是一顆彈丸,被撞出去很遠,倒在一片碎骨中。緊跟著,屍魁的嘴巴裏噴出一股藍幽幽的火苗,火苗在空氣中蜿蜒,像是一條摸不著形跡的蛇,嗖嗖的閃動,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彌勒猛的跳了起來,藍幽幽的火苗附著到他身上,燒的很快,隨即就從鼻子耳朵裏躥出藍色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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