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答了一句就不再說話,拚了命的跑。本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路,我們倆隻用了一個小時就跑了回去,連著兩次折騰,我疲憊不堪,雙腿灌了鉛一樣的沉。當快要跑回河灘的時候,我一下子就呆住了。那支車隊不管是不是先遣隊,但人數絕對不少,然而此時此刻,河灘竟然是空的,一個人都不見了。


    "那他娘的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目光一轉,立即又呆住了,空蕩蕩的河灘沒有一個人,河麵上密密麻麻的浮屍也不見了,隻有一片像是被燒開鍋的水花,泉眼一般咕嘟咕嘟的冒著。停在不遠處的十幾輛卡車,駕駛位是空的,然而卻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繩子拖著,歪歪斜斜的朝河裏跑。卡車一字排開,已經有幾輛開進了河裏,我和彌勒趕到的時候,隻剩下六七輛車,盡管駕駛室是空的,一個人都沒有,但車子的喇叭卻嘀嘀的響成一片,歪歪斜斜的繼續滑向大河。


    "人呢!人都哪兒去了?"


    "還說不清楚,但是你看見沒,河裏的東西,已經露頭了!"彌勒指了指。


    果然,他這麽一提醒,我真的就看到那些泉眼一般咕嘟亂冒的水花裏,好像浮出了上翹的船頭。船頭上有一根七尺來高的杆子,杆子上仿佛掛著一串鈴鐺。


    "真的是條船!"


    船頭出現之後,整個船身也漸漸浮出了水麵。我和彌勒偷到資料離開的這段時間得有三四個小時,不知道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老餘那幫人怎麽就把這條船從水裏給弄上來了?


    嘭......


    這時候,水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發出一聲悶響,水花飛濺,強大的水波把浮出水麵一半的大船震的左右搖晃,隨著這聲響,大船上浮的速度更快。河灘上黑鯉子還有沙撲的屍體也無影無蹤,但我心裏明鏡似的,昨晚一場惡戰,河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襲擊老餘他們,顯然就是在守護這條船。


    那船裏,有什麽東西?讓這些妖裏妖氣的東西不要命般的護著?


    很短時間內,那艘船完全出現在了河麵。那是一艘很大的船,樣子有點怪,沒有船帆和桅杆,四平八穩,船不知道在河裏沉了多久了,船身上蒙滿了一層泥沙。整條船死氣沉沉的,估計是在水裏沉了太久的緣故。江河湖海,什麽東西在水底沉的久了,都會失去原有的氣息。隻有船頭那串幾乎鏽成一坨的鈴鐺,還在隱隱作響。


    彌勒盯著那條船,一會兒皺眉頭,一會兒捏下巴。我突然就很懷疑,他知道這條船的底細?但是彌勒不承認,搖頭道:"我第一次見這條船,騙人的是王八。"


    我們兩個等一會兒,河灘上最後一輛卡車也慢慢被水淹沒了,彌勒左思右想,突然就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對我道:"我得上去看看。"


    說實話,我心裏滿滿的全是疑惑,老餘那幫人連同滿河的浮屍都不見了,河麵上隻剩下一條突然冒出來的船,說不危險,鬼都不信。但這卻是唯一的機會,尋找古船秘密的機會,如果因為膽怯而放棄了這個機會,等到彌勒從船上回來,他會告訴我實話?


    這樣想著,我就丟下心裏別的念頭,要跟彌勒一塊到船上去。


    "你,確定要上去?"


    "嗯,怎麽了?"


    彌勒看看我,平時掛在臉上那副憨厚的笑容完全就看不到了,低頭想了一下,對我道:"走。"


    河灘已經空了,我們不用再防備誰,跑著衝向河灘,彌勒撿起兩根用來搬運東西的撬杠,遞給我一根。那條船很大,橫亙在河心,河裏的水湍急而且渾濁,站在淺水裏不可能看到下麵有沒有什麽要命的東西。彌勒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噗通就進了水,這段距離對我來說遊過去沒難度,我們一前一後遊到船邊,扒著船梆就爬了上去。


    這條船的構造比較簡單,甲板的一頭隻有一個艙口。因為浸泡的太久,許多細節已經看不清楚了。艙門大開著,我看到艙門的兩側,歪歪斜斜丟著幾個鐵籠子。那種籠子非常結實,好像用來關著什麽東西,但是幾個鐵籠的門都被打開了,籠子是空的。


    "我覺得,有人在搗亂。"彌勒看著那些鐵籠子,神色就不怎麽自然,回頭看著我道:"這些籠子剛被丟上來不久。"


    籠子是用大拇指粗的鐵條焊接起來的,結實的要命,一看見籠子,我就忍不住肝兒顫,這樣的籠子關進去一隻老虎也掙脫不出來。


    彌勒用撬杠敲敲鐵籠,順勢朝艙口朝裏麵望了一眼,這條大船四方寬,甲板平,又那麽高,船艙裏的空間肯定比較大。


    "來吧老弟。"彌勒費力的踢開一隻鐵籠子,對我笑笑,道:"咱們看看河裏那些蝦兵蟹將,到底是守著什麽東西的。"


    船艙裏死一般的沉寂,彌勒掏出手電筒,在裏麵照了照,船艙裏影影綽綽的有一些東西,大部分是石頭雕琢出來的,很多是單膝觸地的跪俑。在船艙裏站了一會兒,眼睛就適應了周圍的環境,彌勒拿著手電筒一個一個的照,照了一圈,我心裏就覺得很別扭。船艙裏頭都是各種各樣的人俑,高低不同,姿態各異,但是所有的人俑麵部表情全部是一樣的。


    它們好像都在哭。


    這麽多的人俑,哭喪著臉,看著就發毛。我對石像人俑有點敏感,因為當時被唐家嬸子嚇唬過,心裏就和強迫症一樣,彌勒一邊照,我一邊暗中的數著數,但是人俑太多,又雜亂,數了幾次都數混了。


    我看著船艙的高度,估摸著這樣的船,如果合理利用空間的話,那麽可能有三層,底層可以裝一些東西和壓艙石,一二層起居活動,但是古船古老的有點離譜,這條船究竟做什麽用,現在還真的有點不好說。我有點迷糊,河裏那些精精怪怪,到底是在守護這條船?還是守護船裏的某些東西?


    我和彌勒完全沉浸在黑暗和死寂中,躡手躡腳的慢慢走,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驟然間,一陣咯咯咯咯的聲響,從前麵傳了過來。那聲音不怎麽大,猛然聽上去,好像一隻小雞仔在叫喚,可是再一聽,我就感覺後脊梁一陣冷。


    那聲音,又好像是一個人的脖子被卡住了,不能說話,但聲帶仍然在震動,從喉嚨裏硬憋出來的咯咯咯咯的聲響。


    我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手裏的撬杠,彌勒手裏的手電筒光朝前一晃,頓時,前方兩個跪俑之間,突然就爬出來一個人。


    那個人雙手扒著地麵,露出半截身子,我聽到他的指甲在船板上使勁劃拉著,那聲音讓人不寒而栗。這個人爬出來一半,仿佛就爬不動了,用力扒著船板,慢慢的朝這邊轉過頭。


    是老餘!?


    我一下子呆住了,那人好像是老餘,他半張著嘴巴,滿臉是血,那陣咯咯咯咯的聲音,就是從他嘴裏傳出來的。


    第七十二章荷花婆子


    老餘露出半截身子,像是一個血葫蘆,當他看到我和彌勒的時候,艱難的伸出一隻手,朝我們這邊空抓著。咯咯咯咯的聲音一直沒有斷絕,我捏著撬杠朝彌勒走了一步,不知不覺中,汗水已經浸濕了後背。


    我們兩個都不敢動,因為不知道老餘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是注視了那麽半分鍾,我突然看到,老餘的脖子上,好像有一隻手。那隻手慘白,死死的抓著老餘的脖子。老餘想朝前爬,卻力有未逮,一時間和那隻手僵持在原地。


    咯咯咯咯......


    老餘嗓子裏的聲音漸漸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痛楚,他噗的噴出一口血,眼神黯淡了很多,但手卻更執著的朝前硬扒。畢竟是當過兵的人,體力強,性格堅韌,已經成這副樣子了,卻還在反抗。


    我感覺一股擋都擋不住的恐懼和寒意,在船艙裏瞬間蔓延開來。老餘使勁的爬,但是身體隻朝前挪動了幾厘米,從兩個跪俑後,慢慢又伸出一隻手,抓著老餘的肩膀。老餘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半截身軀痛苦的一抽搐,一點一點的被拖回到了跪俑後。我隻能聽到他的手指和船板發出的低微的摩擦聲,等到整個人全被拖回去的時候,就剩下兩隻手wo,還在胡亂的來回亂抓著。


    "跪俑後頭是什麽東西!"我緊張的要死,手心裏全是汗水,把撬杠又緊握了一圈,一眨不眨的盯著前方。


    "我不知道!"彌勒也很緊張,一緊張就會不由自主的咽口水,他把手電筒插到腰裏,兩隻手抓起撬杠,低沉沉的對我道:"如果害怕,你先出去。"


    "誰他娘的......怕了......"


    轟隆轟隆......


    我一句話沒說完,一排跪俑後麵就突然發出兵乓的亂響,跪俑擋住視線,後麵就是一片死角,看不清楚。那陣聲音好像是什麽東西在後麵翻來滾去的扭打,撞的船板咚咚作響。不到一分鍾時間,渾身是血的老餘又一次從兩尊跪俑中拚命爬出來,這一次,他幾乎要成功了,身體貼著船板,手腳亂扒,上半截身體猛然一躥,從跪俑中一下子衝了出來。


    但是當他衝出來的一瞬間,我的緊張頓時就達到了頂點。老餘的背上趴著一個女人,長頭發女人,兩隻手緊緊抓著老餘的脖子。那個女人的肚子很大,臉龐幾乎全被頭發遮住了,透過頭發的縫隙,我看到她的那雙眼睛,雙腿就是一軟。


    真的沒法形容那是怎麽樣的一雙眼睛,就好像一塊死肉上麵挖了兩個洞,然後塞進去兩顆灰撲撲的魚眼珠。女人的嘴角全部都是血,嘴唇一翻,露出兩排細密的如同刀齒一般的牙。我說不清這是什麽東西,但是她就死死的趴在老餘背上,那一幕詭異到了極點。


    "老弟!我本來不想嚇你,但是這東西既然出來了,瞞也瞞不過。"彌勒噗的朝手心吐了點口水,雙手握著撬杠,一邊朝老餘快步的走,一邊頭也不回的對我道:"這女人是從艙門的鐵籠子裏出來的,是有人養的荷花婆!"


    一聽這個,我的心就咯噔一聲。


    過去的黃河灘上,三教九流匯集,走江湖的人很多,因為利益,拚殺不斷。河灘沒王法,殺個人就像割棵草那麽簡單,有時候兩方火拚,取勝的那一方抓到俘虜,連動刀殺人都懶得動,在俘虜身上綁塊石頭,直接丟到河裏去。俘虜身上被石頭墜著,進河就沉到河底,這樣的殺人方式,久而久之就有了稱謂,叫做"種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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