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過來。”男子招招手。


    “快去吧,丫頭,你的機緣到了。能否真正踏入修仙界,就看這個人了!”珈蘭催促。


    無瑕遲疑了下,抬步走去。


    男子寬大的袖袍輕輕一揮,無瑕便感覺有什麽東西實質般從天而降,再一扭頭,發現其他人表情凝滯,仿佛忽然被定住了一般。


    “隻是個簡單禁製,下麵的話我不想他們聽到,他們畢竟是凡人,與你我不同。”男子淡淡道。


    “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無瑕。”


    “無瑕?單以容貌來說,你的確當得起這兩字。我叫無殤。”男子笑了笑。


    無瑕張口,卻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男子扒了扒頭發不在乎道:“我少小離家,偶然得入大道,修煉至今已千餘年過去了。我也算不清究竟是你的第幾代先祖,也不清楚你是我哪個哥哥的後人,你便也稱呼我的名字吧。”


    “無殤。”


    訝色在無瑕眼中一閃而過。雖然已從珈蘭那裏得知修仙者壽命遠遠長於凡人,但上千年仍是個太令人匪夷所思的數字。


    “你的反應倒是鎮定,想來也知道自己身具道脈,擁有修仙體質了。上次我回來是六百多年前結嬰成功時,那時我原想帶幾個族中後輩回去教導,可惜當時的無家無人具有道脈。這次回來我並無此打算,卻發現了有道脈的人。還真是造化弄人!丫頭,我問你,是願留在無家安穩度完此生,還是險中求存踏上尋仙大道爭取那一絲永生機會?我可以給你一些時間,想清楚回答我。”


    “不用再想了,我已經決定離開無家。”無瑕毫不猶豫。


    “哦?你已經想清楚了。你身為我的同族後輩,而我又在離開此界前遇到了你,你我之間總算有點緣分。既然你有向道之心,我便順應天意,助你在修煉之路上走得略微順暢一些吧。這個給你。”無殤對她的回答毫不意外,取下腰間一個深灰色的袋子扔來。


    無瑕抱住袋子,滿麵不解。


    無殤道:“那是乾坤袋,裏麵的東西對你修行有益,不過你現在似乎還打不開它。你還沒有納氣入體吧?”


    無瑕搖搖頭。


    無殤仔細觀察她,“一般人隻要有道脈就能借助天地靈氣修煉,你的道脈居然是無法感應天地靈氣的休眠狀態?我可從沒見過這種情況。而且你的道脈中……罷了,反正我都來了,便順手再幫你一次吧。”


    無殤輕聲念了句口訣,一手兩指並起一點無瑕的眉心,無瑕隻感一股奇異的熱流自眉心湧入身體匯於丹田,不停盤旋,越來越熱,幾乎燃燒起來!


    就在她即將要在那熱度中撐不住了,盤旋的熱流忽而匯在一起,然後輕輕一爆,化作無數細小的分流向四肢百骸流動而去,同時,她的身體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等那陌生的奇異感覺完全散去,回過神來,她才發現無殤不知何時起以一種頗有興致的眼神笑看著她。


    “我忽然覺得你這丫頭挺有意思。你雖有道脈卻無法修煉,卻又下了修道之心。你就沒擔心過若我不幫你,你該怎麽辦?還是你認定了我是你的機緣?”


    無殤的笑容越加明顯,“你這丫頭雖古怪,卻意外的討我喜歡。今晨我衝擊化神時已打開縫隙,加上這幾百年來四方搜集的法寶,不出意外的話不需多久便能形成界境隧道供我前往靈界。我無家千百年來隻我一人修仙,委實無趣!你是我族中後人,又難得的討我心喜,若你足夠努力我便給你報答我的機會。你我便約好,將來你若真能飛升,我便與你結成雙修道侶!”


    無瑕還沒跟上他的話,他又摸了摸下巴道:“以你的資質若想飛升,除了刻苦修煉外還必須有大機緣。我不想拖太久,這樣吧,以兩千年為限。若兩千年後你仍無法飛升,這個約定便作廢;若兩千年內你大道有成,便來靈界找我。”


    “三百餘歲結嬰,千歲化神,這修煉速度在靈界也算天才了!成為這種修煉奇才的伴侶不知是多少女修的願望,說是報恩,實則是獎勵啊!”珈蘭嘖嘖道。


    無瑕這才明白無殤的意思,若換做一般人,未免會覺得這提議驚世駭俗了,不管隔了多少代,無殤畢竟是無瑕的先祖。同姓尚且不婚,何況同族?


    但無瑕不是一般人,她天性淡漠,又多年靈智不開,此刻的她對世俗界一切禮教根本沒有多少認知,自然也沒有多少認同。


    她隻是覺得無殤幫了她,報答是應該的。點點頭,便沒有其他反應了。


    無殤俊朗中盡顯不馴的臉湊來眼前,勾起一邊唇角看了她一會兒,細長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待你到了靈界,已不知是多久以後了,也不知你是否還是這般模樣,我得給你留個記號!”說罷俯首貼上她的唇角,無瑕隻感到唇上一痛,絲絲腥澀的味道流入口中。


    鉗著下巴的手指消失了,身前的人也不見了。


    無瑕四處望了望,問珈蘭:“他呢?”


    “我與那靈氣的聯係時間早就結束了,沒辦法再感應到他。我想他大概已經走了很遠了。”珈蘭道。


    幾乎她話音方落,無殤設下的那層禁製便消失了。解除定身的無家眾人發現無殤不見了,驚魂未定的圍著昏迷的無老爺與二夫人忙碌起來,剛才那段時間仿佛從他們的生命中被切割去了一般。


    無瑕默然看了這些人一眼,未有絲毫留戀,走出客廳,邁出無家大門。


    “七姐!”


    有人從身後叫住了她,她在門外的台階下停步,回頭。


    門前,高階上,是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一身青緞錦衣,眉清目秀。


    無瑕記得許多次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負,都是這個少年解救了她。這是所有手足中唯一將她當做親人對待的人,二夫人的兒子,她的九弟無世軒。


    “七姐,你要離開無家麽?”少年急切問道。


    “嗯。我要走了。”


    “你果然要走了……上午劉嬸跑來告訴我你的腦子好了,我就知道你要走了。可以、可以不要走麽?我已經開始學習生意上的事,不需幾年我便可像爹爹一樣去談生意,我會保護七姐,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七姐,不要走好麽?”


    無瑕麵對少年清澈的眸子,淡淡搖頭,“我不會留下的。”


    少年苦笑:“七姐,你要走,是因為你與方才那人一樣對麽?你很驚訝我為什麽會知道?爹爹有意將來把無家交給我,私下裏也告訴過我一些隻有曆代家主才能知道的秘密。那個人一出現,無伯和爹爹就變得那般奇怪,而且他好像沒做什麽娘親她就……所以我隱約也猜到了!七姐,你們那一類人跟我們是不一樣的,所以你要去他們那裏了,對麽?”


    無瑕的身軀微微一顫,清醒過來後,第一次升起了無法掩蓋的震動。


    她不知道這個比她還要年幼兩歲的少年心中究竟藏著多少東西,不知道在這種無憂無慮年華的他,怎會露出那種隻有曆經過滄桑的人才會有的孤獨與無奈的笑容。


    這一刻,她忽然感到了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少年仍舊帶著那抹苦澀的笑,望著她:“去吧,七姐。你是不屬於這裏的,不論我多想留下你,你注定要離我而去……”


    無瑕總覺得有話想對少年說,卻怔怔看著他,難言一字。


    “你放心,我會求娘親把青青放了,劉嬸我也會替你好好照顧,你不用有任何牽掛。”


    “……我走了。”無瑕終於輕聲道,沒有再看他的臉,轉身。


    少年在後方低低道:“七姐,你還會回來麽?回來……看看我……”


    無瑕沒有停頓,一步一步向離無家越來越遠的方向走去。


    她不回答,因為她很清楚,今日一走,今生都不會再有重逢之期。


    ·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近黃昏。


    這改變了命運的一日,似乎格外漫長。


    無瑕遠離城北,獨自走在赤水城的街道上。


    夕陽在房屋與高牆上鍍了一層灼眼的赤紅色,遠空中雲霞如火,繚繞冶麗。長街上行人往來,街兩側商鋪林立,小販叫賣……


    這一幕幕陌生的充滿人世氣息的景象映在眼中,化作一種初生嬰兒麵對大千世界般的恍惚懵懂。


    一群孩子追跑著從身邊呼嘯而過,將一隻蝴蝶紙鳶掉在腳前。


    無瑕俯身拾起,一陣風吹來將那紙鳶帶往天空,牽扯著手中的線軸飛速轉動,紙鳶越飛越高,就像一隻翩翩起舞的彩蝶飄揚在暮光下。


    她仰首望著,臉上的神情不是喜悅,不是震動,隻是一種入夢的迷茫。


    風將引線吹斷,那紙鳶也被帶往遠方,化作一個黑點漸漸不見了。


    無瑕輕輕一歎,低頭對著手裏斷了線的線軸有些失望。


    “抱歉!姑娘,你沒事吧?”


    對麵走來的行人擦身而過時將她撞得退了兩步,無瑕還未站穩,便有隻修長白淨的手伸來將她扶住。


    “姑娘獨自在此,可是遇上了困惱之事?不妨告知在下,在下願略盡綿力代為解憂!”


    無瑕掙開那人的手,對方卻並未離開,反倒彬彬有禮的做了一揖後說出這番話來。


    他身穿一襲樣式簡單卻高貴的暗紫深衣,錦緞凝光,銀紋勾雲,趁著修削挺拔的身量,玉樹臨風。


    “在下……顏緋月。”


    無瑕抬眸,看到一張眉眼含笑的俊美臉龐。


    分明是一張溫和優雅的男子麵孔,那一眼,竟有一種顛倒眾生的妖魅眩惑。


    正如他的名字。


    朱顏緋月,顏緋月。


    ·


    記憶是一場輪回,許多年後再回想起初遇這一眼,總是仿佛再次經曆了一遍那刻骨銘心的愛戀。


    那一刻心中無法言說的震動,似乎是千萬年後的我跳出了命運的長河,逆流而上溯回了時光,隻為告訴當初的我,你是我一生唯一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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