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辭意興闌珊,草草中斷早有預謀口水仗。


    因為容勉那個混小子並不在。


    有些事,當然是主角在場,才能達到異彩紛呈的效果。


    環顧四周,這裏應該是一個廢舊的娛樂場所---昔日裏紙醉金迷的名利場。


    雍容貴氣的裝潢帶著濃鬱的異域情懷,占滿整麵牆壁的酒櫃多是造型精美的空瓶,被人踩踏後“咯吱咯吱”發出響聲的木地板,卻彌散出經過漫長時光萃取出的陣陣酒香。


    大門陡然打開,陣陣海腥味破門而入,七八個身形高壯的黑衣男人神情肅穆。而走在中間的容勉,已然換成了平日裏寬鬆舒適的打扮,俊逸的臉上有著一雙溫柔到能將人溺死其中的明眸。


    “小勉,你回來了。”


    唐循看到容勉的那一刻,輕浮傲慢的偽裝頃刻間消失地無影無蹤,難以名狀的溫情和寵溺悄然爬上他的眉梢眼角。


    不知為什麽,褚辭的心裏生出一絲悲哀。


    求而不得,生而無望。那樣消極的情緒聚集在他脆弱敏感的心田,生出一株株生來就瀕死的根莖,慢慢推移的時間猶如壞掉的生長激素,而扭曲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就是唯一能滿足它們的營養液。


    所以他迷失了,隻記得要存活。


    “哥。”


    容勉抿著嘴角笑了笑,純良的像個心智未開的小孩子。


    唐循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容勉,他微揚著頭,逆著光幾近虔誠地看著容勉,像是看待一件愛不釋手的珍品,容不得任何人侵犯。


    褚辭一眨不眨地觀察著容勉的言行舉止,誰知自己遠沒有想象中那樣心思縝密和洞若觀火,對於容大少的視而不見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倒是對於眼前兩個人旁若無人的深情對望莫名感到煩躁。


    【嘖嘖嘖。】日久生情了誒~


    “哐——”


    褚辭被係統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觸了逆鱗,心裏炸著毛,一個沒忍住就伸腿狠狠踢了下鐵籠子,發出刺耳的一聲響。


    【傻小子,疼不疼?】


    褚辭習慣性嚴肅的小臉繃得緊緊地,腳趾頭......好疼。


    【哈哈,銘記值:3分。】


    加分?


    褚辭的黑眸亮了一個色調,心裏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容勉同學天賦異稟,影帝附體,和他的變態哥哥演上對手戲了。


    想必是沒有料到單純一個對望,就使自己的寶貝疙瘩醋性這麽大,少年吃醋炸毛的樣子太過可人,銘記值硬生生地加了一分!


    褚辭:“......”


    眼下的局勢毫無懸念了,勝利在望的褚辭頓時覺得乏味起來。


    “小勉,你的同學好像很不高興呢~”


    唐循一邊揮手示意那幾個威武雄壯的大漢出去,一邊又擺出“一心一意為弟弟好”的大家長模樣。


    容勉蹙眉,微微躊躇一下:“哥,這幾日沒有聯係你是我的不對,不關他的事,你把他放了吧。”


    看戲的少年輕輕揉著被鐵鏈磨得紅腫的手腕,饒有興致地打斷兩人的對話,聲音沙啞中帶著散漫:“別啊,我這也算是正式地見家長了,之前把大哥惹得不高興了,理應留下好好賠罪才是。”


    唐循眼裏的溫度驟然降到了寒冬臘月,周身醞釀起了低氣壓。但礙於容勉在場,遲遲無法發作,臉色愈加青白駭人。


    褚辭看著戰鬥指數極其微弱的boss......有點心疼,但任務就是任務,身為限製級場景中的主角,分還是要鐵石心腸地刷一刷的。


    “不知大哥有沒有聽說過黑盒子這個概念?”


    “嗬,怎麽?”


    “黑盒子呢,就是麵對著一個高科技產品,比如說一台電腦,我們並不去在乎它的構造和原理,隻要熟悉了它的操作步驟就可以將其掌控在手中,充分利用它的功能,來滿足自己的需求。”


    褚辭衣衫襤褸,裸.露的肌膚白皙地觸目驚心。他目光倨傲地倚靠在鏽跡斑斑的鐵牢籠中,用一字一句撕開粉飾的太平。


    “而你,不就是致力於培養一個黑盒子嗎?他的內心想法你通通充耳不聞,苦心孤詣地升級他被你設定好的係統,嘔心瀝血地豐富他的功能。這一切,說再多都是惺惺作態,隻不過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私欲罷了。”


    “你閉嘴!”


    唐循雙目充血,瘦削的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頻率顫抖著,“我和小勉這麽多年的感情,你一個外人憑什麽妄加評論?”


    “那誰有資格?你們共同的父親——唐一鳴嗎?”


    少年目光如炬,毫無征兆地將這枚摧毀力極強的炸彈拋了出去。


    【哇哦,小家夥你還真敢說。暗黑值:4分。】


    三個人的空間霎時陷入窒息般的安靜。


    唐循目光呆滯,像是驟然被人抽走了靈魂般僵立著。


    而容勉,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纖長的睫毛震顫著交疊在一起,將一根根纏繞在眼球上的紅血絲轟然覆蓋。


    他的表情告訴褚辭,他並沒有覺得很震驚。


    關於唐一鳴的死,最開始的懷疑被唐循的一句“相信我,小勉。”堪堪掩蓋,而這份信任終被滴水穿石的試探和映照在點滴小事上的破綻慢慢侵蝕,就像被密密麻麻的白蟻大軍占領了木心,再強悍的蒼天古木也終有覆滅的一天。


    褚辭心裏倏地一疼。


    原本圓滿和樂的家庭,從哥哥在腦海裏描繪著弟弟的樣子達到高.潮那一刻開始,悄無聲息地向著腐壞崩塌的方向駛去。


    而愛子心切的唐一鳴,就是其中最強有力的變數。


    其實褚辭和楊可並沒有查到具體的證據,而褚辭選擇這個時候提到唐一鳴,完全是為了試探唐循的反應。


    結果,倒是不負眾望。


    “小勉,你聽我說......小勉......”


    唐循已然自亂陣腳,急急忙忙去拉容勉的胳膊,戰栗的嘴唇出於本能地念叨著自己弟弟的名字。


    “爸爸......的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他的雙目渙散,像是一個被人誤解的稚童,沒有任何出於理智的辯解,隻會一味地重複這不是他做的。


    容勉被他拉得身形搖晃,半晌後他睜開雙眼,英氣的臉上像是刷了一層蒼白的釉。


    他衝著唐循微彎了下嘴角,“哥,你放我們走吧。”


    男人的話,說得無悲無喜,波瀾不驚。


    他就那麽看著自己的哥哥,用僅存的溫和和寬容,安安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唐循緊緊繃著嘴角,直到有腥紅的血絲滲出,破碎的聲音才從咬緊的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不,行......”


    容勉笑了,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唯獨嘴角扯出一個泫然欲泣的弧度。


    男人悠然走到鐵牢籠的身邊,席地而坐,語氣裏帶著嘲諷和愴然:“要關的話,把我也關起來吧。”


    沒等唐循給出答複,幾個黑衣壯漢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附在唐循的耳邊嘀嘀咕咕了兩句話。


    唐循揉了揉眉心,被越來越不可控的局勢弄得身心俱疲。


    他遲疑片刻才嘶啞地吩咐道:“我這就過去。你帶人看好二少爺……和他的同學。”


    諾大空曠的房間恢複了安靜了。唐循跟著那人出去了,留下了黑衣人看守他們。


    容勉默不作聲地伸出手臂,將褚辭垂在身側的手握進掌心,另一隻手則緊緊攥住鐵鏈和鐵籠相連的地方。


    還沒等褚辭反應過來,容勉的手驟然發力,鐵鏈被拉得“嘩啦”一聲響。


    血肉之軀如何抵得過堅硬的金屬,手心被猝不及防的劇烈摩擦劃出了道道血痕。


    鐵鏈紋絲不動,男人視而不見,麵無表情地又狠拉一下......


    等容勉垂著腦袋還要再來一下時,褚辭猛然握住男人的手,聲音已經帶著微微的哽咽:“對不起,容勉。”


    讓你知道這些殘酷的真相。


    褚辭看著容勉壓抑的自虐行為,心髒就像是被尖刀捅了個對穿。


    少年淚眼朦朧地抬起另一隻手,想要觸摸一下男人的頭頂,卻礙於鐵鏈的束縛,無論如何也夠不到。


    容勉安靜了片刻,安撫性的捏了捏褚辭的手心,揚起臉來,仍舊是那副油鹽不進的賴皮樣子,“為夫心情不好,速來讓為夫親親!”


    “親親親,親你個頭!”


    褚辭羞憤地把眼角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抹掉,心說這種小淫.魔哪裏值得他同情?


    容勉將微微幹裂的唇輕柔地印上褚辭的手心,悶聲道:“謝謝你。”


    【嗷嗷,治愈值:4分。】


    .


    夜幕籠罩蒼穹,唐循的臉色已經可以媲美吸血鬼了。


    他呆呆地看著餐桌上已然冷掉的晚餐,自顧自地放下一張慘白的帷幕,按開了放映機的開關。


    “哥哥!”


    畫麵中出現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衝著鏡頭脆生生地喊了一聲。


    粉雕玉琢的五官顯然是容勉的縮小版。


    小男孩踮著腳尖,蹦蹦跳跳地搶著攝像機,軟軟糯糯的聲音裏透露著急切:“哥哥!你,你快給我看看!”


    唐循仗著自己比容勉高,悶笑著就是不肯彎腰,“小勉站好了,哥哥給你拍一個電影。”


    “電影?”小容勉的大眼睛瑩瑩發亮,好奇道:“那小勉是男主角嗎?”


    少年上下晃著鏡頭,清朗的笑聲響起:“是,你是哥哥一輩子的男主角。”


    視頻的最後,唐循說了兩句就騙來了弟弟要獻吻的承諾,正得意洋洋地躬下了身子,側過了臉頰,誰知小容勉絞著手指,羞羞答答地“吧唧”一口親在了鏡頭屏幕上。


    ......


    色彩絢麗的光影驟然消失,過去的點滴皆成了浮光掠影,刻入骨髓的用情至深終究成了纏縛唐循一生的枷鎖。


    容勉突然動了動僵硬的身子,眼睛裏水光瀲灩成一片。


    他緩緩走到仍然怔怔出神的唐循身後,張開雙臂輕輕地擁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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