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爬上了樓,到處地摸索燈的開關,一個男人虛弱的聲音傳來:“不用找了,這上邊沒燈。”我嚇了一跳,樓上竟然有人。我掏出打火機,微弱的火苗閃爍著,我試著慢慢挪動雙腳,向前走去。


    不小心腳下把什麽絆倒了,伸手一扶,是一張凳子。火機熄滅了,我又用力地打了兩下還是沒有打燃。那男人說道:“既然來了,就在凳子上坐下,我們說說話吧。”我沒有回答,還在打著火機,終於,又亮了,我繼續向前走去,是一張小床,床上躺著一個男人,而這男人竟然就是電視裏出現的那個舉著刀的男子。


    我有些緊張地說道:“你,你是娟娟的父親?”火機的溫度太高了,我忙熄了它。男子輕輕說道:“坐下吧。”我在他的床邊坐了下來。


    我問道:“這房間裏怎麽沒燈?”他咳了咳說道:“她怕黑,沒有燈她就不敢上來。”我說道:“你是說娟娟嗎?”他“嗯”了一聲,我說道:“她可是你的女兒啊!”他的聲音中流露出一種憤怒:“不,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是魔鬼。”說完他沒等我說話,又問道:“她是不是讓你看電視了?”


    我說道:“是的,我在電視裏看到了你。”此刻我多麽希望能夠有一盞燈,能讓我看清麵前的這個男人。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你看到的不是我,我沒有殺她,沒有殺那個賤女人。”我忙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沒有殺她,我看見他了的。”


    “你看見她了?你真的看見她了?”男人的聲音略微有些激動,我說道:“嗯,剛才在裏屋睡醒以後,我看到她就坐在床邊的,怎麽了?”男人說道:“你沒和她說話麽?”我說道:“她沒說話。”


    男人說道:“你在發抖?”他這一說,我才感覺到自己真的在發抖,我說道:“有一些冷。”他說道:“你是害怕。”我說道:“我為什麽要害怕?”他說道:“是嗎?你真的不害怕嗎?”我用力地點了點頭,雖然我知道他一定看不見,但我在給自己信心:“不怕。”他笑了,他的笑聲很淒慘,我輕輕問道:“你笑什麽?”


    他沒有回答,就在他的笑聲停止的時候,燈亮了。


    一個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叔叔,你在這做什麽?”我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看清床上的男人便轉過臉去,我看到了娟娟,她就站在樓梯上,隻露出半截身子。我說道:“我在和你爸爸說話。”她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怎麽不開燈啊?好黑的。”


    我說道:“你爸爸說,這上麵沒燈。”她爬了上來,似乎爬得很費力。


    “有燈,我家的每個房間都有燈,因為,我怕黑。”她站在了我的麵前,然後慢慢走過我的身邊,走到床前,這時我才看清床上那個男人,我嚇壞了。這哪裏是一個人?這是一具幹屍,臉已經爛掉了,頭發零亂地覆在頭上。


    女孩用手輕輕地撫了撫他的頭發,雙眼緊緊地盯著我:“你是在陪他說話嗎?”我突然好想嘔吐,我的胃緊緊地收縮著,我竟然就在一具幹屍的旁邊坐了這麽長的時間,但他和我的對話卻是那麽的真切。我很仔細地看著床上男人的軀體,我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


    “叔叔,陪我看電視吧。”娟娟拉了下我的手,她的小手冰冰涼,我忙“哦”了一聲,我也不願意再呆在這裏了,我沒想到我竟然對著一具屍體說了這半天的話。娟娟拉著我的手,到了樓梯口,她輕輕說道:“叔叔先下。”我便向樓下走去,才下了兩階,樓上的燈突然滅了,我驚訝地回頭,微光中卻看不見娟娟的影子。


    而那個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怎麽走了,再坐一會吧。”我嚇得頭也不敢回,幾步跳下了樓梯,我依稀還能聽到從樓上傳來一聲長長地歎息。


    我的心還在劇烈地跳動著,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這一切,根本就已經超過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我重新坐回到火盆旁邊,盆裏的火還沒熄滅,我覺得隻有這裏還有一絲的熱氣,也隻有這裏能夠讓我感覺到相對的安全。


    我低頭撥弄著火盆裏的炭,又加進去兩塊。


    或許是心理的作用,我開始覺得我的頭頂上總有人在注視著我,我的渾身感覺到不自在,我抬起頭,向上望去,什麽都沒有,我想這是我自己在嚇自己。


    看看表,快四點了。


    我卻再也沒有一點困意,我就這樣呆呆地坐著,等著天亮,如果說有人不相信度日如年的說法,我希望他能夠和我換位嚐試一下,坐在這裏,我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樣的漫長。


    “滋!”的一聲,好像有一滴水珠落進了火盆裏,濺起小點灰塵。我用手接在水珠接落的位置,又有一滴掉了下來,但卻不是水,在我的手裏竟然是一點腥紅,我把手抬到眼睛邊細細地看了一眼,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抹了一下,是血!抬頭看去,樓板的縫隙開始慢慢滲出紅色的液體。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想到了娟娟,她並沒有下來,難道她出事了?這鮮血不會是她流出來的吧?不行,我得再上去看看,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麽事,到時候我也解釋不清楚。


    我躡手躡腳地又輕輕地爬上了樓梯,到了樓梯口,對著黑漆漆的屋裏輕輕叫道:“娟娟,娟娟,你在嗎?”聽不到她的回答,我走上前兩步,開始重新摸索燈的開關,我記得剛才娟娟上來的時候是有燈的。


    “不用找了,告訴過你這間屋子沒燈的。”又是那個男人的聲音,我說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他沒有回答,我輕輕問道:“你怎麽不說話?娟娟呢?你把她怎麽了?”還是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我掏出火機,打燃。然後憑著記憶往前走去,卻感覺好像有一陣風吹來,火機熄滅了,就在這時,突然感到有人向我撲來,抱住了我的雙腿,緊緊地抱著。


    “叔叔,帶我下去吧,我怕。”是娟娟,她帶著哭泣對我說道。我的手觸碰到了她的頭,摸到了她零亂的,有些澀澀的頭發。我才鬆了一口氣:“好的,別害怕,叔叔帶你下去。對了,你沒事吧,沒受傷吧?”


    “沒事,叔叔,走吧,這好黑的。”


    外卷 歸來記 第十七章 哭聲


    拉著娟娟,這次我讓她走在了前麵。看到她的身影出現在樓下映射上來的光線中時,我才放心下來。但我的心裏還有些疑慮,我對娟娟說道:“娟娟,等我一下。”她木然地扭過頭來說道:“叔叔,還有什麽事嗎?”


    我說道:“娟娟,能幫叔叔打開燈嗎?”她搖了搖頭:“這屋子沒燈的。”我說道:“那剛才你上來的時候不是打開過的嗎?”她說道:“沒有,這間屋子一直都沒有燈的,叔叔,所以我怕,我怕睡在上麵。”


    我開始懷疑我自己是不是已經恍惚了。


    我說道:“那算了,叔叔用火機看看吧。”我打燃火機,蹲了下去,趴在地上,我在尋找那個滲出血漬的位置,但卻沒有發現,我停了下來,加快我是不是把位置記錯了,火機發了燙,我隻得暫時先熄滅一下,讓它冷卻一下。


    我摸索地尋找著,然後重新用火機照亮了眼前,一雙男人的腳出現在我的眼前,一雙破爛的皮鞋,皮鞋裏麵是雙很髒的腳,褲子皺巴巴的。我抬起了頭,是那個男人,我確定他不是幹屍,他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我:“你在找什麽?”


    我站了起來,輕輕說道:“你不是在床上麽?”他說道:“你是誰,為什麽在我的家裏?”我說道:“剛才不是告訴過你?”手上一燙,火機又熄滅了。奇怪的是,當沒有了火光的照耀,我就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我伸手向前探了探,什麽都沒有。


    “叔叔,你好了嗎?”娟娟的聲音。我說道:“哦,就好了。”她說道:“我聽到你在和人說話。”我說道:“嗯,是你爸爸。”娟娟說道:“你見到他了?”我放棄了再繼續查找血漬的念頭,我突然覺得這個樓上是這個屋子裏最可怕的地方。


    我走到了樓梯口,又再次看了看黑洞洞的屋裏。“叔叔,下去吧。”娟娟拉了拉我。


    我跟在她的後麵下了樓。


    我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女孩站了起來,我忙製止道:“別開電視,陪叔叔說說話好嗎?”她扭過頭看了看我,然後點了點頭又坐了下來。我問道:“你怎麽到樓上去了?”她說道:“我聽到媽媽的哭聲,就上去看看。”我說道:“你媽媽不是在那裏麵嗎?”我指了指裏屋。


    她豎起食指放到唇邊:“噓!你聽,媽媽又哭了。”我仔細地聽著,果然,有著隱約的女人的哭泣聲,而這聲音正是從頭頂傳來的。


    我抬起頭看了看,我奇異地發現,原本頭上那滲著血漬的地方什麽都沒有了。我攤開手掌,可手掌中的那點血漬還在。娟娟說道:“叔叔,上去看看我媽媽好嗎?”我緊張地說道:“樓上黑黑的,沒燈,什麽也看不到。”娟娟沒有再和我說話,而是自己慢慢地向樓上爬去,上得幾個台階,她扭頭問道:“叔叔,你也怕黑嗎?”


    我點了點頭,但還是跟在了她的身後。如果不把這一切搞個明白,我會永遠都處於這樣的恐懼之中。她上樓的速度很慢,每上一步樓梯她都會略為停頓一下,她好像也很害怕,但卻堅持著向上的步伐。


    哭聲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到了屋外,女孩慢慢地伸過半邊身子,望向屋裏:“媽媽,是你在哭嗎?”沒有回應。女孩走了進去,她果然沒有開燈,當我跟著她進去以後,我明顯地感覺到她又緊緊地拉住了我的褲管:“媽媽,是你嗎?”那哭聲並沒有因為娟娟的問話聲而停止。


    我問娟娟:“真沒燈麽?”她說道:“沒有。”我說道:“我們第一次上來的時候你不是打開過麽?”她說道:“我們什麽時候上來過?”我重心在心底想了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沒有上來過?在我的印象中,這應該是我第三次上樓來了,第一次是和那個男人說了半天話,然後娟娟來了,亮了燈,我發現他竟然是幹屍。


    第二次是聽到娟娟的聲音,上來把她領了下去,她告訴我樓上是沒燈的,而這一次她卻告訴我這是我們第一次上樓。我很確信自己的記憶並沒有問題,但這一切卻讓我覺得太不可思議。還有她的母親,我明明在裏屋裏見到的,又怎麽會到了樓上。


    女人的啼哭還在繼續,隻是漸漸小聲了,變成了低低的抽泣。


    我陪著娟娟往著前麵走,我記得走過的這個地方應該有個凳子的,我彎下腰慢慢摸了摸,凳子還在那兒。是的,我的記憶沒有出現任何的問題,這一切都是我經曆過的。但為什麽會這樣,娟娟為什麽要說謊,還有那個男人的談話以及幹屍又是怎麽回事?


    女人應該是坐在那張床上的,我們已經快要走到了床邊。娟娟放開了我,好像向前走去了,她的口中還在叫道:“媽媽,你在哪裏?”


    “嗒!”房間裏的燈亮了,燈亮的一刻我居然也被嚇了一跳,這房間應該是有燈的,那麽怕黑的女孩娟娟為什麽會告訴我這屋子沒有燈呢?“你這個賤女人,我砍死你!”對,是那個男人,娟娟的父親,他的手上提著一把刀,和電視裏的情形一模一樣,包括他的動作,他的表情以及他的眼神。


    我望向床頭,我看到了那個女人,看上去那姿勢和我在裏屋裏見到的相同,仿佛根本就沒有變過。而娟娟正麵對著舉起刀的男人,就這樣看著他,眼中充滿了恨意與怨毒。我從來沒想到過這樣的眼光會屬於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那男人在娟娟眼光的逼視下並沒有動彈。我看了看男人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男人沒有理睬我,我又拍了拍這個女人,她卻仍是輕輕地抽泣著。


    “娟娟,到底怎麽了?”娟娟的目光從男人身上移到了我的臉上,呆滯,木然地望著我。她說道:“你不是很好奇嗎?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家發生的事情嗎?叔叔,本來讓你乖乖地看電視,你就能夠明白發生的一切,可是你不願意,現在我讓你親身經曆一下,看完了,感受過了你會明白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娟娟走到了我的身邊,拉著我,慢慢退到了一邊。我看到那個男人動了,他瘋狂地撲向了女人,右手握著刀,左手用力地扯住女人的頭發:“賤女人,我要殺了你,讓你偷漢子。”他的刀不停地舉起,落下,那女人的身上被他砍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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