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內部去,那戒備越是森嚴,像是有什麽大秘密要捂住生怕被人發現了一般。一個個串聯的大陣法上頭靈力激蕩,其中又蘊含著幾絲詭譎。為了不驚動羨門府的弟子,我與元絡暫時從宗門裏退了出去。


    大街上頭的人來來往往,別的山門是門可羅雀,可是這羨門府卻是車水馬龍無比熱鬧。從中出沒的除了一些修仙界的子弟,還有世間的豪貴商賈。我這時候才曉得,羨門府有一支弟子是專門從事人間商賈的,這祖洲大大小小的商鋪都受到了羨門府的庇佑,然而相應的,他們得交出一部分銀兩來。都說修仙人清心寡欲,聚斂那麽多財富有什麽用處?


    從羨門府出來元絡就心思沉沉的,那張臉看去比平日裏更為冷厲。她的眉頭間始終凝結著一股化不開的愁緒,真想伸手替她給撫平了。在拿到元絡想要的青帝魂石之前,我想我們是不會離開祖洲的。客棧裏頭,那長廊上頭掛著一連串的紙燈籠,在風中左右搖擺。一股寒冷的風從窗間吹入,像是從煉獄裏頭來的那般陰森。濃烈的妖氣隨著那陣冷風,從窗頭掠過,而坐在一旁的元絡恍若未覺一般。我提高了警惕,將神識分散在了各個角落,等到確認了那股妖氣完全消失了,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關上了窗。


    “怎麽去找長眉真人?硬闖還是投遞拜帖?”


    “陵光,你不是想知道空桑的事情麽?”


    我跟元絡幾乎是同時發聲的,聽清楚了她的話,這意思是她將要把一些藏在心中的秘密告訴我了?相比之下,那長眉真人便沒有什麽重要的了。我在元絡的身邊坐定了,輕輕地撫著那套在了腕上的女媧環。元絡的臉色很是嚴肅與沉重,大概那些事情在她的記憶中,是不堪回顧的過往。


    “那些事情石玉璧或許知道了些,不過她的眼中向來隻有劍道。”元絡輕歎了一聲開口了,她說道,“空桑是帝女,也就是當今帝王元俊的女兒,她的母親身份低劣確實是個不受寵的,可這不意味著沒有人注意到她。皇室中人其實很少有適合修仙的,在元俊那一輩,一個都沒有。空桑有很好的資質,我發現了,我的那位皇兄也發現了。並不是所有有資質的人,我都會將她帶回宗門,收入門下的。嚴格來說,我一個徒弟都沒有,你不算,空桑她更是不算了。”


    “我其實不想空桑來到天衍宗,隻是這一切是元繹的指示。”元絡說到了這兒,她的話語頓了頓,麵上掠過了一絲苦笑,“在當初我的修為不如元繹,現在恐怕也比不上他,他是個危險的人,還有著很大的野心。帝國與修仙界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是在元繹的時代便開始改變了。他自己走入了修仙一途,他也要將他的權勢遍布修仙界。隻不過那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認知,使得他寸步難行。他可以是修仙界的弟子,隻是他的皇朝,卻不能夠在修仙界中存留下去。他是人間的帝王,可是不能夠是修仙界人中的帝王。修仙界向來以實力為上,入人眼中的,隻有三大宗門。”


    “於是元繹就開始計劃一點點的侵入修仙界了?而羨門府與人間最為親密,羨門府的弟子從來沒有遠離過權勢與富貴,這就成了元繹的突破口?”我開口問道,“至於天衍宗,你與空桑是帝國安排的棋子,所以貴為皇室貴胄的你們,加入的宗門是天衍宗,而不是去羨門府?”


    “是,也不是。”元絡搖了搖頭道,“我是在皇宮中被紫華真人發現帶走的,那時候我元繹還沒有打算侵入天衍宗,他原本隻是先一點點的侵蝕羨門府,公孫青陽就是他安排下的一顆棋子。大概是紫華真人收我為徒,使得他的野心又膨脹起來了,他將空桑也安排到了天衍宗來。”


    “你為什麽要聽元繹的?”我追問道。“僅僅因為他是你的兄長?我瞧你的態度,對帝國的人著實是厭惡的。”我不相信元絡是一個惡人,或許她真的替元繹做了不少的事情。以元絡的性子,隻能是被人逼迫的,可是什麽樣的東西能夠逼迫得了元絡呢?我猛地想起了元絡身上的傷還有那團來曆不明的魔息。“是拿你身上的魔息威脅你了?不過現在你的身上魔息全數轉移了,你沒必要聽從他們的話。”


    元絡沒有再回答了,她的口中溢出了一聲歎息來。我實在是害怕聽到這長歎聲,每一次都意味著有什麽不好的事端發生。看著元絡的神情,我的心思也開始變得亂糟糟的了,原本不需要考慮的事情,此時也浮現了心頭,我害怕聽到那個讓我心痛的答案,可又不得不去過問:“你原本可以像對待空桑那樣對待我,是什麽讓你願意與我親近?僅僅是因為我救了你?或者是因為你要利用我?”說到後一句,我的聲音隱隱有些發顫了。我知道元絡利用過我,我可以忍受她的利用,但是我不能忍受自己對她而言,僅僅是一個值得利用的人。


    “陵光。”元絡的語氣一下子緩和下來,她的雙眸亦是泛著一層柔和的光芒。我看到她的眼中倒映著自己的身影,一時間又有些懊惱,我為什麽要胡思亂想,我怎麽能夠懷疑元絡呢?元絡對我如何,我心中再清楚不過了。


    握住了元絡那清涼的手,我聽她淡淡地說道,“當初青帝雖然隻剩下一抹殘魂,但他畢竟是仙帝,可以知道很多的事情。我的身上有了青帝的傳承,自然也會有他的一些見識。他消失前,曾跟我說,我會遇到自己的機緣,那將是我唯一的求生之道。你想得不錯,一開始把你留在我身邊確實是有用意的。我很感激你救了我,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之感,亦是使我不能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你。後來發生了種種事情,使得我心境變了又變,我不再求什麽,隻希望你好好的,洗去混沌與蒙昧之態,站在你該站的位置。”元絡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蒙起來,就連聲音也縹緲的像是從極遠處傳來,她在看我,還是透過我看其他人?


    很多人都讓我醒來,可是怎麽樣才算是醒來?被混沌與蒙昧覆蓋的人,難道就不是我了麽?渾渾噩噩的走在了世間,元絡是在尋找五帝魂石,那麽我是在尋找什麽呢?尋找你自己啊——在腦海中忽然響起的聲音,像是我的,也不是我的。師父說我是他從山下撿來的,是不是連這個也是騙我的?


    “陵光?陵光?”我聽見元絡在呼喚我,將思緒從迷亂中抽離了出來。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放著吧,等到淩天梯重現,我到了仙界遇上了我師父,也許就能夠問上一問,知道答案了呢!


    “我們明天再去羨門府一趟。”元絡見我回過神來,她的目光開始變得幽邃,“以帝國的名義前往羨門府。”


    除開了天衍宗掌門大弟子這個身份,元絡她還是帝國的慕華殿下。羨門府插上了金狼旗,意味著它已經歸屬於帝國的掌控。元絡是帝國的人,至少在明麵上,她是聽從那所謂的聖君元繹的命令行事,這點長眉真人不知道,但是公孫青陽不可能不知道。


    “陵光,你不能出現在長眉真人他們跟前,不如改易成帝國國師獨孤無雙的樣貌,跟我一起去,這樣更有信服力。”元絡緩緩說道。


    獨孤無雙?那個像是個女人一般的娘娘腔?我一想到此人,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廝可是個愛美的人,憐惜他的“花容月貌”可是超過了一般的人,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幻化成獨孤無信的樣子,至少看上去像是一個正常人。元絡的神情是嚴肅的,說明此事一點兒轉圜的地步都沒有。我垂下頭來,有氣無力地應了一句:“噢。”為了元絡,犧牲這麽點算什麽,不就是時不時掏出一麵小鏡子來欣賞自己麽?


    次日一大早,我與元絡就出門了。


    羨門府的弟子變臉的速度極快,原本對著那些尋常人耀武揚威的高喝,在聽見了帝國兩個字時候就變得卑躬屈膝起來,那奴顏媚骨的樣子,哪裏有修仙人的風範?真是可恥至極,但這也說明了,元繹的計策是成功的,至少讓羨門府甚至是整個祖洲的修仙者都屈服在了帝國的餘威之下。


    這帶路的人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弟子,是不可能闖入大陣法中去的。他把我們帶到了一個會客的前廳,就發出了訊號。我翹著腿坐在了那紅木椅上,翹著手指捏著一麵小小的銅鏡,捋著一縷鬢發,裝作一副孤芳自賞的樣貌來。猛地一抬頭,便瞧見了元絡忍俊不禁的麵龐,那促狹的笑意啊,莫不成是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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