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樓閣在外望去隻有四層高,可是我沿著那吱呀吱呀的梯子,不知道走了多少層,還不見盡頭。這世上的東西啊,果然不能夠盡信眼前所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變幻莫測。元絡沉聲不語,麵上的神情與往常無異,她這是在找長眉真人呢,還是在尋那魔界的入口呢?我實在是瞧不明白了。


    若一百年的時間,能夠在一夢間流過,那該有多好?


    忽然間樓閣震顫,強大的靈氣波動襲來,我險些一個趔趄,摔下樓梯去。被那靈氣一震,隻覺得氣血翻湧,頭暈耳鳴了許久,才緩過神來。我眯著眼向上望去,元絡她正站立在樓梯的頂端,淡漠地望著我。她那寬大的袖子,無風自動,頗有幾分飄然出塵的意味。眉似遠山還黛,眼如秋水還清,那標致的麵容,落到我眼中越看越可喜。


    “你怎麽能隨時隨地的發癡?”元絡的嗤笑聲傳來。


    我搖搖頭,但笑不語,難道讓我告訴她,是被她的皮相所迷惑?


    那一陣靈力的波動不是憑空而來,等我站到元絡的身側,往底下望去那紅木樓梯碎成了一片片,零散在了夜風中,腳底下一片虛空,而頂上隻有一彎冷月與萬點散著寒芒的星辰。空氣仿佛要被那強大的靈力撕裂了,在這威壓之下,我連喘息都顯得有幾分困難。無奈之下,伸著手扯了扯元絡的袖子,帶著幾絲懇求的望著她。


    元絡倒也不吝惜自己的靈力,一揮袖子便弄出了一個結界,將我們兩個人籠罩在內。前方打鬥的人似乎很遠,又似是近在眼前。劍氣與刀光交織著,半空中若有若無的幾縷殘雲被撕裂,那隱隱約約的身形顯現了出來。那圍攻一個穿著鐵甲的男子的兩人,竟然是長眉真人與公孫青陽。長眉真人與那鐵甲人似是旗鼓相當,公孫青陽這家夥加入戰局似是想幫忙,可最後將局麵攪得一團糟,他還不自知。


    “不去幫忙麽?”我的話方出口,便意識到了自己說了句癡語。元絡這廝神情冷淡,擺明了要作壁上觀。隻是那頭局麵陷入了僵持中,若是元絡加入,可以輕而易舉將那鐵甲人給拿下了。聽到了長眉真人的高喝,一道長約數丈的靈光朝著那鐵甲人劈去。在鐵甲人的周邊,已經結成了一個法陣,一把把靈力幻化的小劍懸浮,上頭貼著靈力高漲的符籙,他的去路被封死了,隻能夠硬生生吃下長眉真人這強勁的一招。


    鐵甲人手中持著長刀,往後退了好幾步,最後在快抵到那劍牆的時候刹住了腳步。他的身形似是單薄了些,捂著胸口片刻之後,手中的長刀亦是光芒暴漲,向著周邊猛揮了一圈,隻聽到砰砰砰的聲響,那些小劍應聲而碎,就連我這兒也受到了一些波動,胸口像是被人猛錘了一圈,我隻能夠掛在元絡的身上,借著她來支撐住自己的身形。陵光啊陵光,淪落到了這地步,還真是自作孽啊!


    “那鐵甲人是誰?”我問道。


    元絡抖了抖身子,幸而她沒有無情的伸手將我推開。“他手中的是修羅掛日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隻是琅嬛閣的閣主秦錚的一個幻身吧。”能有幻身,這是到了分神期的高手才能夠做到的事情。這琅嬛閣的閣主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元絡她亦是不簡單呐!


    “傳說中琅嬛閣的閣主極為神秘,你是如何他的名字的?”其實我更想問的是,你是如何得知這麽多的事情的,不過想來元絡這廝也不會如實回答。


    “隻是尋常人不知罷了。”元絡淡淡地應道。


    好嘛,我是無知的尋常人陵光。


    秦錚的這個幻身有著元嬰期的修為,瞧這樣子,與長眉真人師徒恐怕鬥了不短的時間。這真身如果不是被什麽重要的事情絆住,怎麽可能不出現呢?公孫青陽被那鐵甲人踹出幾丈遠,撫著胸口狂吐血,他一轉頭,正好對我了我的目光。元絡與我並沒有隱匿身形,他們之前正在酣鬥,無暇顧及此處。我看見公孫青陽的臉上掠過了一陣狂喜,他撐著劍站起身,用力地揮了揮手,大喊道,“慕華——”


    “我們走。”元絡的眉頭一擰,我還以為她是要轉身離去呢,沒有料到她帶著我向著公孫青陽那個方向走去。不是說好的見死不救嗎?難道這時候要加入戰局中?我有些不解地望著元絡,卻見她眼睛一眨不眨的路過了公孫青陽,避開了那濺射的靈力,向著半空中不知何時出現的黑色漩渦掠去。


    純淨的仙靈之氣中,瞬間就被濃烈的魔息打散。長眉真人也看到了這個黑色漩渦,他手中的長劍抖了抖,震開了那砍上來的修羅掛日刀,快速地朝著洞口掠動,甚至將趴在地上的公孫青陽給忽略了。隻是長眉真人的腳底下,忽然間生長出了青色的藤蔓,將他的雙腿纏住,我最後隻看到他那憤怒的麵容,至於那連聲的斥罵一句也沒有聽清。


    這個黑色的漩渦忽然間出現,也忽然間消失。


    眼前一片黑暗,若不是牽著元絡的手,我還以為自己一個人掉到了什麽可怕的地方。一步一步向前,似是在水中行走般,腳踝處像是被什麽妖怪伸出舌頭舔舐,冰涼中帶著幾分黏膩,令人忍不住脊背發涼。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一股腥臭味逼來,更是惹得我幾欲嘔吐。


    “睜眼。”


    原來我什麽都瞧不見,是因為我一直閉著眼?


    荒涼的黑戈壁隻有那幾塊巨石挺立著,半空中掠過一隻隻黑色的長著翅膀的巨鳥。背後是一條汩汩流動的河流,上頭長滿了一朵朵黑色的蓮花,在蓮葉中間,時不時還冒出猙獰的頭顱。腐爛的臭味始終圍繞在身側不散開,我低頭看著自己被河水濡濕的鞋子,上頭還掛著幾根水草。我又想到在河中走動時候的那股觸感,彎著腰大聲地幹嘔。


    一陣涼雨當頭潑來。


    元絡那廝自己施了個決,除去了一身的汙垢,而在我的頭頂,則是她招來的一片雨雲。施個決不比召喚雨雲簡單多了?再不行我自己也可以來啊!我開始回想,我曾在何時得罪了她。擰著眉許久,等到了衣衫被這靈雨澆透,一陣陣涼意刺骨,我才回過神來。我最近一直安分守己呐,元絡這莫名其妙的奸詐小人!我也不想等著元絡動手了,趕緊自己弄幹了一身衣衫,離元絡隔了好一段距離,生怕她忽然間又發了瘋,來戲弄我這個沒有師父疼的小可憐。


    “這是什麽地方?”向前走了半刻鍾的時間,我實在是忍不住又貼到了元絡的身上,好奇地問道。荒涼的戈壁灘上,除了那森森的巨獸骨架與那淒厲啼叫著的惡鳥,可什麽都看不見了。


    “你覺得呢?”元絡反問了一句。


    “這是魔界?”魔修弟子向來有一種撕裂空間的能力,他們與人間即是平行又是交錯。當魔界實力大漲的時候他們便會謀劃侵占人間以及仙界,當他們實力不足以支撐的時候,便會縮入老巢中修生養息。這魔界的破碎小空間既能夠聯合又能夠分裂,因而縱然有極為英明神武的五方仙帝,也不能夠徹底將魔界鏟除,隻能夠盡力將他們驅逐。


    元絡沒有應聲,隻是抿著唇,我似乎已經猜到了她想說什麽了。以前我如何看待妙真的,想來正是此時元絡對我的看法,忽然間有些沮喪,我低著頭快步地向前走去。一隻惡鳥撲棱著翅膀朝著我俯衝而來,軒轅劍出鞘,一道亮光後,地上隻留下一堆灰色的羽毛。這一劍,我忽地想起夢中師父所教的那一式。


    大約是畏懼我手中的劍,那些在半空盤桓的鳥兒也不敢衝下來了,我反複的思量地那一劍,好不容易等到一隻惡鳥衝下,我反而是再也揮灑不出那等劍意,手腕上還被惡鳥抓了一道傷痕,冒著森森的黑氣。


    “你傻了不成?這是魔界的鳥,等到魔氣侵體看你如何!”元絡嗬斥了一聲,將我的手拉了過去。一道清涼柔和的靈力順著我的脈絡遊走,傷口逐漸地愈合,那絲絲的魔氣也被拔了出來。


    “我體內蘊藏著的魔氣還會少麽?”我沮喪地應道。那蟄伏在體內的魔氣,還不如一次性爆發開算了,省得她元絡擔憂在天衍宗,會連累她。


    “說什麽胡話!”元絡瞪了我一眼,不知是否是我產生了幻覺,我隻覺得她的神情柔和了許多。一時間相望無語,片刻之後,才隻聽她又說道,“那是因我而起,就算你墮入魔道,我也不會棄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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