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的東北角是一個演武場,原本這兒是一個鏢局弟子練武的場地,不知道為何廢棄了,反倒是成了鎮子中的小混混們賭錢喝酒的場所,真是好不委屈。此時這演武場,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那些小混混知道這仙門的弟子是不好惹的,一溜煙往別處去尋找熱鬧了。


    兩排包著玄鐵的木樁樹立在那連連的荒草中,一棵巨大的槐樹灑下了一片濃陰。從那人群的縫隙中,依稀可見天衍宗弟子那飄飛的衣角。我擠進人堆裏打聽了一會兒,得知這天衍宗還要在這幽天鎮待上四五日,我也便不著急了。人群中推搡與咒罵聲不斷,那汗臭味連帶著酒氣一起在空中翻滾,熱潮湧動,實在是令人心煩。


    從演武場向著北麵再走上數百步,就是一家客棧。門前一根長竿子插在了泥土中,竿子上掛著的青布幡在風中晃動,四扇雕花門都大開著,前廳擺設桌椅,稀稀疏疏的坐著一些飲酒的人。從那前廳右側穿過一道小門,是這客棧的後院。四四方方的庭院,四角各有一個花壇,裏麵種著一些草木。長廊上掛著大紅色的紙燈籠,在風中一晃一晃。


    我從幽天山上下來的時候便酉時了,經過這麽一折騰,夜幕便降了下來。寒星點綴在了那深邃的夜空中,迎麵吹來的風猶是帶著幾分涼意。我坐在屋頂上獨自飲酒,倒是無意間做了一回窺探人*的小人。說起來也是巧得很,那天衍宗的弟子們也投宿在此處。


    夜中靜悄悄的,客棧前堂的門早已經關上,油燈也熄滅了。庭院中的兩排廂房,隻有幾間猶自亮著燭燈。這庭院這麽大,他們偏生在我所在的這一處私語。清冷的月光落在瓦上,如同水流淌動。底下有一張石桌與四張石凳子,此時正坐著穿著道袍的一男一女。


    那男的穿著一件漿洗到發白的藍布道袍,戴著一頂魚尾冠,瞧著頗為風流儒雅,而他對麵的那個女子,看著不過是十七八歲的樣子,她亦是穿著一身藍布道袍,一雙眼眸極為靈動。此時她正扁著嘴,向那男道士抱怨。我實在是不想偷聽他們的話語,可是四麵寂靜,那響聲自動的鑽入了我的耳中。


    “清華師兄,掌門派我們來這幽天鎮到底是為了什麽呀?這等破落的地方能夠幾個根基好的弟子?”那個女子聲音嬌軟,倒像是與情郎低語呢喃一般。


    “玄華!”那叫做清華的男人,麵上似是有幾分無奈,他應道,“師父派咱們來定然是有幾分道理,連大師姐都被派遣出來了,幽天山的那位師父是極為敬重的。”


    “大師姐,你口口聲聲都是大師姐!幽天山上的哪位?什麽九天雷劫,我去了那兒分明沒有看見任何的行跡!”


    “噓,你小聲點!”那男人似是有些急了,趕忙伸手捂住了女人的唇。再之後,不知兩個人為何抱成了一團,行那檔子風月之事。低低的呢喃與厚重的喘息聲傳出,這天衍宗的弟子不該是清心寡欲潔身自好的麽?這等急色的模樣,仿佛是風流鬼投胎似的。我沉思了好一會兒,將那空空蕩蕩的酒葫蘆朝著屋簷底下扔去。


    “誰!”那男人被驚動了,匆匆忙忙地籠好衣襟衝了出來。五柄飛劍朝著我的麵門襲來,那男人一閃身也要跳上屋頂。我避開了那飛劍,踩著黑瓦朝著夜色深處急掠,也不是怕他,隻是擔心被發現了真麵目進不了天衍宗的宗門。誰知道這男人是個不罷休的,丟下了庭院中那剛經受狂風暴雨的小美人兒,隻一心追趕我,無奈之下,我隻好從一間大開的窗子躍入了廂房中。


    “啪——”地一聲甩上了窗戶,瞧著那人影在窗前一頓,之後又在夜色中遠去,我才鬆了一口氣,坐到了桌邊斟了一盞茶喝。這茶,是苦的。隻飲了一口,我的眉毛便皺成了一團,我忽地醒悟過來,我雖逃離了那男子的追趕,可是又跌入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中。這屋子中住著什麽人?屏風後有一道綽約的身影,我點點頭,自語道:“住的是個女人。”


    我隻是闖進屋子避避風頭,當危機解除的時候,我自然也要離去的。從窗戶出去,生怕那男人在外頭守株待兔,猶豫了片刻,我心中便有了主意。我又沒有做什麽虧心事情,為何不能大搖大擺的走正門。離開前,我又朝屏風那兒望了一眼,那影子已經縮成了一團,裏頭的人瞧上去很痛苦。我闖進來她是知道的,隻是尚且自顧不暇,哪有精力來管束我呢?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是師父說的。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還是師父說的。


    我且去看看,如果是個嫫母般的人物,我扭頭走也不遲。


    屏風上掛著一件素白的輕紗罩衣,屏風後頭是一個女人蜷縮在了地上,低低地痛吟著。那束著長發的綠玉簪子早已經滑落在地上,簪子上金色的流紋似是一個上古神獸的圖案。我的目光在簪子上停留了片刻便收了回來。撩開了那女子淩亂的長發後,露出來的麵龐令我倒抽了一口冷氣。仿佛是從冰雪中走出來的人,她的身上沾染了一絲煙火氣都是罪過。此時她的額上都是汗水,她的一雙眸子也是緊閉著,臉頰上的紅暈如同火焰在燃燒,我摸了摸她的手腕,則是冰涼如霜雪。


    幽天鎮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多修仙弟子?如果天衍宗是為了招收徒弟,那麽其他人又是為了什麽?我將女子抱到了一旁的榻上,取了布巾細細地拭去了她額上的汗珠。腦海中不由浮現了方才聽到的那些對話來,師父飛升時候的九天雷劫竟然驚動這麽多人?幽天山上什麽痕跡都不剩,他們來此處又能夠尋到什麽奧義呢?我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世俗之人是癡傻的,修仙者難道是個聰明的麽?


    這女子睡在榻上不安穩,蓋在她身上的錦被很快便被她掀開去,伸展開的手腳又蜷縮到了一塊兒,她的麵上還在燒著,身體卻不住顫抖仿佛被置入冰窟中的人。她身上的氣息極為紊亂,我摸了摸她的脈門,可以感受到她體內那股純正的靈力,這位走得分別是正統的修仙法門,為何身上會有流竄的魔息?“冷……”她哆嗦著唇,低喃道。


    這魔息若是不能夠徹底拔除了,隻會隨著她的修為增長而強大起來,直至吞沒她體內的仙靈之氣。女子此時已經到了金丹後期,也算是這大陸的強者了。正是突破關鍵的時刻,這亂竄的魔息冒了出來,使得她幾乎廢去了一身功力。


    罷了,救她一命吧,在我封印修為前,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情。我將她的身子扶正,盤腿坐在她的身後,手抵在了她背上的幾處大穴,引著她體內的魔息流出。她丹田處的蓮花心髒已經初具形狀,怦怦地顫動,那縷黑色的魔息纏繞在她即將成型的元嬰上頭。不知道她是從哪兒惹來如此凶煞的東西,一不小心就會將她的元神攪成碎片。


    小榻正對著一麵銅鏡,她抬頭瞧了眼,正對上鏡子中那雙清冷的眼眸,鮮紅的血順著她的唇角淌下,滴落在了白色的衣襟上,恍若一樹寒梅競相綻放。她的意識始終沒有清醒過,我也不擔心她能夠記得我。


    一絲絲黑氣從她的體內逼出,額上的汗水落在了眼睫,刺激著我的眼眸。我發誓,這等累人的活,我以後再也不願幹了。她的丹田內元嬰在黑氣抽離之後,快速地生長起來,這空氣中的靈力朝著她體內湧來,我瞧著那元嬰幻化成一個嬰兒的模樣,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那散在了半空的黑氣忽地聚攏起來,朝著我湧來。


    當真是猝不及防。


    那黑氣融在了我的血脈中,我怎麽都無法將它們逼出來。


    這女子身上被一層柔和的白光籠罩著,她盤膝浮在了半空中,那天地間的靈力都朝著她體內湧來。長發張揚,衣袂無風自動,似是要突破了。從金丹期跨入元嬰期,少則一兩天,多則十天半月,甚至還有幾年的。秉著送佛送到西的宗旨,我在這屋中替她護法,偶爾也擔心擔心那潛入我體內的魔息會怎麽樣。


    這女子似是獨來獨往的,她陷入冥想之境好幾天,外頭都沒個探視的人,來得最多的也是送飯菜送熱水的店小二。我倚在了榻上,麵前擺著一隻小幾,上頭擺著幾個碟子,裝滿了糕點瓜果,這些都得記在這女子的賬上,算作是我幫助她的報償。


    掐算著日子,她突破境界花了五天。


    我在她醒來之前溜了出去,這正是天衍宗弟子留在此處的最後一天,我得抓緊時間拜入宗門。想到即將見到那個師父時常誇讚的元慕華,我心中便好一陣開心,不知道她修為有幾分?比之沒有自封修為的我又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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