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紀綱整頓陣伍準備回京,衝著經事一場的情份,一眾前來送行。


    薛湛:“我備了兩壺烈酒,留著紀兄路上祛寒。”


    紀綱拱手謝過。


    “還有幾封家書並一些年貨,麻煩紀兄替我捎帶回定遠侯府。”


    讓錦衣衛送年貨,語氣還這麽平淡,知不知道錦衣衛隻押送死人或者將要死的人?還有你讓錦衣衛送年貨,不怕定遠侯犯心疾?!


    “我們是錦衣衛。”不是跑商的貨郎!


    “我知道呀,”薛湛點頭:“就是因為紀兄是錦衣衛我才煩勞紀兄捎帶的,這大過年的山匪呀強人什麽的不都要弄點錢好過年嘛,我年貨中備有不少貴重的毛皮香料,一般人我還真不放心。”


    那我真是謝謝哈,紀綱嘴角一抽:“錦衣衛職責是押送犯人,辦的是朝庭差事。”


    “是呀,我知道呀,這跟幫我捎帶年貨有什麽關係?”薛湛一臉無辜。


    紀綱很暴躁。這之間的關係大了去了!


    “如果紀兄是怕弄亂年貨,這點大可放心,我在家書裏備了禮單,什麽東西是給誰的都注名了。紀兄送到侯府就是。”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擔心這個?!


    我說看到了就看到了!


    紀綱揉額:“...隻要世子不怕被參與錦衣衛走的太近。”


    “我隻是讓紀兄給捎帶下年貨就會被參?!”一臉聽到奇聞的表情,隨即又頷首:“參就參吧,反正老子在這裏,罵也罵不到我。”


    紀綱笑意僵在嘴角。


    從頭聽到尾的徐長霖:“.......”


    朱麒麟摁下額角。


    最終年貨還是跟著隊伍一起走了,至於是親自送上門還是托人送上去就暫時不得而知了。


    錦衣衛一走,那些驪山城的富士鄉紳像雨後春筍似的冒了出來,借著火敬錢跟感謝的原由每天削尖腦袋的往裏鑽。


    徐長霖受驚不淺,身居京城天子腳下又是太傅嫡長孫,就算有人想送禮想攀關係估計才邁步就被太傅給打折了腿,偶有送到麵前那也是有理有據,且都是雅致之物而非黃白俗物。


    薛湛從小山似的帖子裏隨意抽出一張,對著念道:“城北劉員外,特奉上火敬二十八兩紋銀,望大人笑納,”爾後抽出另一張:“城西王員外,特奉上火敬三十八兩紋銀,望大人笑納。這數字選的都挺吉利呀,看來長霖這次外派,腰包估計要鼓三圈了,嗯不對,長霖出身富貴一把寶扇都上千兩,哪看得上這十幾二十兩的火敬?不過‘太傅嫡長孫’這身份傳出去,這後邊加個零都有大把人衝上來跪舔!”說著衝徐長霖擠擠眼睛:“要不我幫長霖散布一下?”


    “你到底是來幫忙還是來看笑話的?”徐長霖抽出他手上帖子沒好氣瞪他眼:“要是來看笑話的,出門直走,不送!”


    “我當然是來....”薛湛笑:“幫忙的。”順帶看笑話也不為過吧?


    徐長霖懷疑盯他眼。


    薛湛抹下額:“其實也沒什麽好苦惱的,想收就收不想收就不收唄。”


    “如果都像你說的那麽簡單,就不會有‘官場是泥灘’的說法了。”徐長霖從小耳濡目染,於官場規則清楚的很,早就做好了當政不是當聖人的覺悟。“我本是代管其職,並無朝庭正式文書,城中小吏官差聽任差遣是因錦衣衛,如今錦衣衛走了,看中的就是我跟國公爺及世子的那份情麵。”


    薛湛‘哢嚓’剝顆花生,示意徐長霖繼續。


    “有這份情麵在,他們不介意捧著我,”語氣一頓,搖搖手中帖子笑道:“但前提是要識相。”


    “如果不識相呢?”


    “理政就跟世子打仗一樣,要的都是令行下效如臂使指,試問世子要直麵敵人迎頭痛擊卻發現前鋒繞到了敵尾時,做何感想?”


    “還談什麽感想,拉回來二話不說哢嚓了。”


    “.......”徐長霖看著他:“請世子正經說話。”


    “我很正經的在說呀,講真,這種耽誤軍情亂跑的兵還要來幹嘛?拉回來哢嚓還便宜他了,應該就地哢嚓!一刀不行,那就哢嚓倆。”


    徐長霖看著他,薛湛很真誠的回望。半晌,徐長霖忍無可忍。


    “來人,送客!”


    薛湛把一盤子花生端手裏,衝進門的兩個長隨揮手:“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走。”一邊走一邊回頭揮手:“長霖忙著哈,有事再叫我,一定隨叫隨到!”


    “.......”徐長霖暗自運氣。我到底喊他來幹嘛?吃飽了撐著?


    被掃地出門,薛湛一顛一顛的顛到朱麒麟那,把花生往桌子上一放,點點下巴:“今年的,鹹口。”


    正在查看驪山城城防圖的朱麒麟摁下額角:“不吃。”


    “哦,那我吃吧。”薛湛把花生往懷裏一揣,尋了個位子翹著二郎腿,‘哢嚓哢嚓’吃的不亦樂乎。


    朱麒麟:“......”黃花梨木棍放哪兒了?


    半盤花生吃完,薛湛拍拍手,轉爾抱著茶壺灌水。灌完頗完嫌棄道:“鹹花生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完要喝水。話說國公爺你的親衛們是怎麽伺候的?這茶都涼了!呸呸,這都猴年馬月的茶了,還是老姆葉,太堅苦了!我那有些好茶,回頭我讓人給國公爺送來。”


    朱麒麟拿著筆繼續畫,頭也不抬揚聲:“來人,送客!”


    兩個鎧甲鮮明的親兵進門,衝薛湛擠擠眼:“世子得罪了。”


    一左一右往外拖,薛湛脖子伸的老長:“我的花生我的花生!誒誒誒到是把我花生帶出來呀!”


    拖到門外,有親兵進門,回頭給帶了盤子出來。


    薛湛喜滋滋接過,爾後傻眼:“我的花生呢?”給個空盤子算什麽事?


    親兵木著臉:“不知道,我就隻看到盤子,沒看到世子所說的花生。”


    “.......”睜眼說瞎話是他的專利知道不?別以為你是古人我就不敢告你侵權!


    最終薛湛還是抱著空盤子回,甩手丟給吳用:“找人送回布政使府。”


    吳用抽下嘴角,招了個不當值的虎豹營營兵送盤子,對方已經被自家世子無理取鬧愛作幺的性子給虐習慣了,二話不說接著盤子小跑步離開了,吳用回頭瞧自家主子癱在椅子上那德性,半途腿拐了彎。


    無聊的主子太凶殘,咱還是不招眼了!撤!


    薛湛:“.......”


    好在無聊也隻無聊那麽幾天,轉眼就是過年。


    三個一個是幾年獨自一人不期待過年,一個是沒獨自過過年不知道要準備什麽,一個是想搞事但沒資源,一合計,刷鍋了事。


    高湯一燉,嫩羊一隻,幾滴香油拌些辣椒薑蒜,再上壺烈酒,伴著火爐就著窗外雪景就這麽對付了,最後徐長霖不勝酒力被人抬回屋裏,兩人拱手告辭。


    “國公爺請。”


    “世子請。”


    薛湛回房就冷水洗了個臉,棄了溫暖的床塌反到轉身上到城牆。城牆有兵值班,還有三隊交插巡邏的,其中也有虎豹營營兵。


    虎豹營被虐成了習慣,見著人下意識腰一挺齊喊:“長官好!”


    “好。”薛湛示意他們不用緊張,道:“你們巡你們的,不用管我,我就看看。”


    “是,長官!”‘


    十人小隊立時齊步過去,腰比剛才還要挺。


    薛湛失笑,抬腳一路過去,到不想在城頭碰到本不該出現在這的人。


    “國公爺怎麽沒休息?”


    “世子怎麽沒休息?”


    話頭撞在一起,兩人一愣,隨即笑開。


    薛湛出口就撩:“看來湛跟國公爺確是心有靈犀。”


    朱麒麟笑下,靠到城牆:“世子總能讓我意外。”


    “不要崇拜哥,哥就是個傳說。”解下腰間酒壺仰首灌了口,隨手遞來:“烈酒暖身。”


    朱麒麟接過就著壺口灌了口。


    男神就算姿態豪放那也悅目,薛湛目露花癡,就著酒勁道:“國公爺知道什麽叫‘接間親嘴’嗎?”


    朱麒麟瞥眼酒壺再看眼薛湛,哭笑不得:“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可惜我不是姑娘,不然就能賴上國公爺了,堂堂一品國公夫人,想想都美。”


    “越說越扯。”


    朱麒麟把酒壺還回來,薛湛喝了口。


    “不是扯,是真的想著都美。國公爺儀表堂堂帥氣逼人,又武藝超群天生帥才,還身兼一品國公爵位,所謂人才權財於一身,待到國公爺孝期一過,想嫁入忠國公府的女人怕是能繞京城好幾圈了。”


    聞言,朱麒麟一發不言搶過酒壺狠狠灌了一口。


    薛湛急了:“誒誒別都給喝了呀,給我留口!”


    朱麒麟咽下烈酒,一擦嘴角:“我不會娶妻。”


    正搖酒壺的薛湛抬眼:“哈?”


    “我命犯天煞孤星,克親克妻克子。”


    “封建迷信要不得,”


    “是真的。”朱麒麟沉聲:“我尚在繈褓我爹過世了,沒滿百天,娘也死了,才滿一歲爺爺也過世了,奶奶含辛茹苦把我養大,禦前比武承國公爵位,我原以為可以好好孝順奶奶,最終卻還是留不住。”


    “有些巧合,”


    朱麒麟打斷其話,擰眉:“不是巧合。我自打出生看過無數奇人異士,都是無解的孤老一生的命。”


    薛湛張了張嘴想反駁,可想想自己的奇遇,最終還是把勸解的話改成沒心沒肺的大笑:“管他什麽天煞孤星,孤老一生,來日方長,來,喝酒!”


    大過年夜,靠著城牆,就著銀白雪景反射的微光,吹著冰冷刺骨的寒風,一個貴為一品國公,一個貴為侯府世子,兩人就這麽你一口我一口的灌著烈酒,說出去都沒人信。


    一夜過去晨光破曉,薛湛踢醒瞌睡的兵丁,兩人並肩回了暫住的布政使府。


    臨分手,薛湛衝朱麒麟拱手笑道:“新年新氣象,望國公爺順心如意年年康健!”


    朱麒麟一笑:“世子也是。”


    薛湛轉身,背對著揮了揮手:“回見。”


    “回見。”


    隻到看不見其背影朱麒麟才轉身,摸摸胸口,感覺從來空蕩蕩的地方像是有了一絲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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