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女孩,已經看不清是何模樣,但是青陽在走進來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已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女兒青月。


    眾目睽睽之下,青陽努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緩緩走到了青月的麵前,看著血肉模糊的她,他顫抖著將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脈搏上。


    “醫仙,這姑娘還有救嗎?”患者好奇地問道。


    聽到那人的話,青陽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刀,因為當他的手搭著她脈搏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知道她此刻已經沒有心跳了。


    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地搖了搖頭,並示意眾人暫時將她帶到另一個無人的房間,然後他強忍著悲痛,開始為其他的患者醫治,直到傍晚時分,待送走了所有的患者後,他才緩緩步入了那個房間。


    走近房間,來到床前,看著她那血肉模糊的臉龐,那位先前還異常冷靜的醫仙,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抽搐著跪倒在了她的床前,痛哭流涕。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我明明……明明一直都在四處行醫,廣積善緣……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老天你還是要把她從我身邊帶走?


    難道我……命中注定……孤獨終老?


    不……不!


    想到這些,青陽開始搖頭,他隻覺一陣血氣翻湧,哇的一聲吐出血來。


    血噴灑在青月臉上,不知是幻覺還是怎的,當血液濺灑在青月臉上的時候,他似乎看到她流了一滴眼淚,於是他慌了,並跌跌撞撞地在房間裏找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拿著一本寫著“禁術”字樣的書來到了青月的麵前,在反複翻閱之後,他先是劃開了自己的雙腕,然後又劃開了青月的雙腕後,拖著她的雙手,使傷口對傷口,讓青月坐了起來。


    緊接著他開始念咒,然後一道血紅的光芒自二人周身亮起,並穿透屋頂直射天際,然後是一陣電閃雷鳴,不知是否因為他的舉動惹怒了上蒼,一道白芒自空中順著血紅之光落下,落在了青陽與青月的身上。


    而在白芒落地的一瞬,青陽一把將青月推出了雷擊的範圍,用自己的身軀來承受了所有的雷擊,一聲慘叫後,他倒在了地上。


    但是很快他又緩緩站起了身子,然後他拖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身軀,一步一步地挪到青月的身邊,並繼續為她施展起死回生的禁術。


    於是紅光又起,驚雷再落,於是他又一次倒在了地上,然後又一次站起,隻為能將女兒從鬼門關帶回。


    周而複始,轉瞬一夜,他終於體力不支,倒在了女兒的身邊。


    “老頭,快醒醒,快醒醒。”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在青月的呼喊聲中,青陽蘇醒了過來,看著青月,看著她水靈靈的大眼,青陽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老頭,你……老了許多呢。”看著一夜之間鬢白發斑的青陽,青月的眼眶濕潤了,然後她撲倒在了他的懷中,輕聲說道:“我們回家好嗎?”


    剛剛死而重生的她,身體是那樣的冰冷,抱著她,青陽心痛地點了點頭。


    兩人告別了眾人,又回到了故事開始的地方,回到了那間充滿了回憶的小竹屋。


    婦女二人一同拜祭了屋後的母親,然後在為了慶祝青月的重生,在她的強烈要求下,青陽破例去忘憂樓買回了好多的酒,打算與女兒一同暢飲。


    大概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吧,當青陽把酒買回時,卻發現從未下過廚房的青月,今日竟然做了一桌子的美食。


    當然了,那桌菜品相不佳,味道也不行,於是在嘲笑了一番後,改由青陽下廚,為青月重新布置了一桌的飯菜。


    “好久沒有吃到老頭做的飯菜了,也不知道手藝回潮了沒。”看著那一桌子的飯菜,青月迫不及待地品嚐起來,一邊吃一邊不住地稱讚,“好吃呢,就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瞎說什麽,而且說過幾次,要叫爹爹,沒大沒小的。”青陽看著狼吞虎咽的女兒,沒好氣地教訓道,臉上卻是一臉幸福。


    “對了,老頭,我們去郊遊吧。”青月忽然說道。


    “好端端地為什麽要去郊遊?”察覺到女兒異樣,青陽忽然有些害怕起來。


    “就是想陪陪你,想聽你講講從前的故事,我想想,不如我們就去湖邊吧,如何?”青月滿臉期待道,並開始收拾起了食物和美酒,慌慌張張的她,還不小心打碎了盤子。


    聽到盤子打碎的聲音,青陽心頭一緊,但看著她滿臉期待的樣子,還是點了點頭,並帶上了她打包好的酒水食物,一同往著湖邊去了。


    來到湖邊,父女二人促膝而就,開懷暢飲,並開始了久違的長談。


    酒過三巡之後,應青月的要求,青陽開始講述那很久以前的故事,從他出生講起,一直講到雲霓的去世,他終於哽咽了,再也講不下去,與此同時,他發現青月的眼中也泛起了淚,於是他輕輕伸手,想要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青月見到,不知怎的她竟向後躲閃了一下,對於女兒的異常舉動,青陽一臉不解,而青月為了不讓父親多心,於是趕緊岔開了話題。


    “老頭,你說,如果娘親還在世的話,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青陽聽到,長歎了一聲,望向了天上,“你娘親一直都在,你看那一輪明月,就是你的娘親,她一直都在看著月兒,看著你一天一天的長大。”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天上也多了一輪明月。


    望著天上的明月,青月微微笑了,眼中的淚水也流了下來,“是啊,娘親一直都在。”


    然後她又深情地看向了青陽,含淚微笑道:“老頭,你說有一天,月兒會不會也像娘親一樣,變成月亮旁邊的星星,一直陪著你?”


    青陽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沉到了湖底,眉頭緊蹙,怒斥道:“我說過多少次了,要叫爹爹,你就是不聽爹爹的話,如果你聽爹爹的話,一直跟在爹爹的身旁,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為什麽,為什麽就是不肯聽爹爹的話呢,你知道嗎?爹爹在看到你身上的那些傷痕時,心裏麵有多痛嗎?”


    青月靜靜地聽著,一句話也沒有說,直到青陽說完,她才站起了身子,然後跪在了他的麵前,磕了三個頭,“對不起,爹爹。”


    青陽聽到,瞬間愣住,他淚眼盈眶,並起身去扶青月。


    “又在說瞎話。”他說道,可是當他的手從她的身體穿過的那一瞬間,他瞬間僵直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背過身子坐回了自己方才的位置,使勁咬著牙,不住地流淚。


    青月看著父親蒼老的背影,輕輕依偎在他的背上,使自己那虛無的軀體,盡可能地靠著他。


    “爹爹,月兒不能再陪你了,但是今天月兒還有一個願望,您能滿足我嗎?”青月輕聲問道。


    青陽沒有回頭,咬著牙沒有出聲,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月兒想聽那首童謠,爹爹可以念給我聽嗎?”


    青陽的身子震了震,又微微點了點頭。


    “那好,從現在開始,請爹爹不要回頭,就這樣一邊念著,一邊回家去吧,月兒會一直看著爹爹的。”


    她說道,青陽聽到,並緩緩站起了身子,然後緩緩邁開了步子,並唱起了那首童謠。


    “天上星、地下釘,掛油瓶,油瓶滑,掛寶塔,寶塔高,掛鐮刀,鐮刀快,割韭菜,韭菜長,割兩行,韭菜短,割兩碗,爺一碗,娘一碗,小丫頭打了一個蘭花碗。”


    他唱著,一步也沒有回頭,而隨著那首童謠的結束,他身後也忽然泛起了白光,並飛向他身旁,環繞著他,然後又飛向了空中。


    回到竹屋,看著倒在地上的青月,青陽明白,打從盤子摔碎的那一刻,她便已經不在了,而之後陪伴著他的,隻是女兒的執念,隻要所有的願望完成,她就會消失。


    至於他,作為仙與人的禁忌,從他出生那天起,便注定了自己一生的不幸。


    早年喪母,中年喪偶,晚年喪女,他注定要一人,孤獨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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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易講述完青陽故事,卓雪與魏羅衣一臉錯愕,全然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聽到的故事。


    “所以那座墳?”魏羅衣忍不住問道。


    “是老庸醫妻子和女兒一起的墳,而他之所以會對卓姑娘十分照顧,隻是將她誤認為是自己的女兒轉世罷了。”風易回複道。


    卓雪聽到風易的回複,一臉沉默,於是她又不自覺地看向了青陽。


    青陽正跪坐在墳前,一邊飲酒,一邊對妻女講述著這些日子裏所發生的故事,而當講到卓雪的時候,他的眼神忽然興奮了起來。


    “月兒你知道嗎?那姑娘同你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不隻是模樣,連你們的聲音,你們的身形都是一模一樣,不過她比你含蓄,性子也沒有你那麽瘋。”


    他微笑著,開始說道有關卓雪的故事,眼神也越來越落寞,“我知道她不是你,不是你……”


    他喃喃自語著,並不自覺地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看起來很痛、很難受。


    卓雪見到,剛要上前,卻被風易攔了下來,看著風易輕輕搖頭,她稍稍猶豫,放棄了前去看望青陽的想法,而是遠遠地看著,等他自己去解開這個心結。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天邊又升起了一輪明月,而陪伴著明月的,是滿天的繁星。


    一顆流星滑落,一陣涼風拂來,風吹打在青陽的臉上,他微微哆嗦,並不自覺地抬起了頭,看著明月,看著繁星,一滴水珠忽然滴落在了他的眼角,他伸手一摸,然後愣住了。


    與此同時,風易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從懷中取出了那座蓮台,卻發現此時此刻,那座蓮台已然變成了一座石台。


    看到此情此景,魏羅衣與卓雪都不自覺地伸手捂嘴,而青陽也似乎在什麽東西的引導下,來到了他們的麵前。


    看著風易,看著魏羅衣,看著卓雪,青陽沒有說話,沒有驚訝,而是默默伸出手來,並從風易那裏接過了那座石化的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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