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日當空,以天地為熔爐,溶萬物於灰燼。


    黃沙漫天,將孤城作棺槨,掩眾生埋其中。


    孤城坍塌,一個少女癱坐在斑駁的城牆下,眼神黯然。


    牆上的石灰層層剝落,蓋住了她雪白的衣衫,卻蓋不住她眼中的悲涼。


    風易靜靜地站在少女的麵前,看著她,卻什麽也沒有做。


    就那麽看著,然後低下了頭,閉上了眼,握緊了拳。


    他知道接下來所要發生的事情……


    刹時間,一把利刃突然自他背後穿透,直插在少女的胸膛,血濺灑在他蒼白的臉上,從他的眼角流下,也從他的心口流下。


    他寸心如割,肝腸寸斷,並在劇痛的驅使下驚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並捂著心口大口喘息,他抬起頭觀察,這才發現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片銀杏林。


    杏林密樹,涼風吹拂,片片凋零,遍地是金。


    明明是風吹葉落的美景,但不知為何,在他的眼中卻是黃沙埋骨的慘象。


    明明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但於他而言卻仿佛還在昨天。


    “小萍……”


    看著眼前的景象,他不禁又呼喚起了那個名字,於是他的心又開始痛了。


    他心痛、歎息,於是他開始思考是否能做些什麽來轉移注意力。


    可做些什麽好呢?


    他正想,耳邊傳來了一陣溪流聲,於是他循著溪流聲來到了溪邊,並瘋狂地以水覆麵,希望這樣能夠轉移自己一些注意力。


    溪水澹澹,拍打在他蒼白的臉上,他似乎又清醒了許多,看著溪水中自己的倒影,他不禁有些驚訝,盡管已經過去是十五年,自己卻還是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白袍藍衫,發色赤紅,臉色蒼白,眼神空洞,搖搖欲墜。


    就好像這塵世之間再沒有什麽值得他留戀。


    看著自己醉醺醺的倒影,風易感慨萬千。


    自沙州一役過後,整整十五年間,這已不知是他第幾次宿醉在外了。


    隻因他想要忘掉過去。


    隻是,僅僅喝醉就能夠忘掉過去的種種嗎?


    不能,所以他又想起了她。


    “小萍……”


    風易的心一陣刺痛,不經意間,他又一次呼喚起了她的名字。


    於是他趕緊以水覆麵,以期能夠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再去回憶那段沉痛的過往。


    可是不知為何,當他的動作停止之後,水中的倒影突然就變成了小萍的模樣,於是他又再一次墮入了那個夢境。


    坍塌的城牆,血染白衣的少女,這個揮之不去的畫麵不知何時竟已成為了他的夢魘。


    十五年來,他一直在自責當年沒能救下小萍,因此直到現在他仍然清楚地記得她死去時的模樣。


    他仍然記得有一個佝僂的身影,他身披一件黑色的鴉羽鬥篷,吹著詭異的塤聲,形如鬼魅,笑聲如鴉,瘮人心脾。


    他記得有一把利刃同時貫穿了他與小萍的身體,而正當他準備反擊時,卻被那個佝僂擊中了頭部,當場昏了過去,而等到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小萍已經慘死在了他的麵前。


    他不知道是那個佝僂為何沒有殺他,但看著小萍手中緊握著的黑羽,他清楚的知道,複仇會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找到那個身披黑羽鬥篷的佝僂,成為了他畢生的執念,並因此而結識了那位大人,在那位大人的幫助下,他們一同創辦了天下樓,並以天下樓為點,開始了情報收集工作。


    而在經過十幾年的情報收集後,他們發現一個驚人的秘密。


    原來在十五年前,沙州一役人界之所以會慘敗,是因有叛徒泄露了當時的城防圖,而根據城防圖被盜的現場的黑色鴉羽可以推斷,盜圖的人與殺死小萍的人有著莫大的關聯,甚至極有可能就是同一個人。


    隻是沙州一役後,那佝僂卻像是憑空消失了般,再沒有人見過他的蹤跡。


    哎,也是,這人海茫茫,要找一個連樣貌都不知道的人,又談何容易呢?


    想到這斷掉的線索,風易的心中感慨萬千,他苦笑著,使勁咬了咬牙,然後躺倒在了地上。


    他抬起頭,看著遠天,看著朝霞,不知怎的,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座坍塌的城牆。


    酒,我的酒呢?


    為了避免自己再次墮入那個夢境,風易趕緊起身回到了自己剛才所在的位置,那當他拿起酒壇,卻發現裏麵早已經是空空如也。


    無奈,他隻能扔掉酒壇,並在杏林裏瘋狂地奔跑起來,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不去回想那段沉痛的回憶。


    而等到他感到自己的身體疲憊不堪時,他的人已來到人界首都興州城的城門。


    “喲,這不是風大當家嗎?”


    忽然,一個聲音叫住了風易。


    風易喘息著,抬頭一看,卻是四個守城的士兵。


    他們都是他天下樓的常客,與他搭話的那位叫趙六,是他們幾個的領頭。


    此刻風易很累,他一手撐著膝蓋,一手往趙六擺了擺,臉上雖然努力在笑,嘴上卻根本沒有力氣再答話。


    “今兒個您怎麽還有空去晨跑呀?”


    看著風易,趙六一臉嬉笑道,隨後便扭頭與左右的兄弟閑聊起來,聊著聊著,他們又悄悄看了看風易,隨著便都捂嘴笑了起來。


    風易以為他們是在笑自己的狼狽樣,正一臉莫名時,趙六走到了他的跟前。


    “您怎麽還在這杵著,您難道就不怕天下樓一會兒被人給端了嗎?”


    風易聽到,笑容頓時僵硬,心中也隱隱不安起來。


    趙六看著他一臉僵直,遂在他耳邊耳語起來,“快回去吧,駱將軍帶了一大隊人馬往您的天下樓去了。”


    聽到趙六所言,風易嚇壞了,於是一個咬牙,硬撐著自己疲憊的身子,朝天下樓的方向快速衝了去,隻留下一陣涼風,吹在趙六等人驚愕的臉上。


    涼風起深巷,寒霜罩興州,雞犬蜷窩住,萬籟寂無聲。


    彼時興州城的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但天下樓的門前卻是人滿為患。


    那是一群身著戎裝的人,他們手執兵器,在寒風中一動不動、嚴陣以待,看那架勢,顯然不打算來樓裏尋歡作樂。


    天微亮,天下樓也尚未營業,不過為首的一位青年將領卻已沒了耐性,隻瞧他揮了揮手中的一根黑色羽毛,左右的士兵立刻便走到了天下樓的門前,用力敲打起天下樓的大門來。


    砰砰砰!砰砰砰!


    沉重的敲門聲回蕩在空蕩的街道上,聽起來異常的刺耳。


    可即便如此,天下樓裏仍遲遲沒有動靜。


    “撞開。”


    眼見天下樓始終無人應答,那位青年將領越發不耐煩了。


    然他剛一下令,一個身影立馬擋在了天下樓前,把那兩個撞門的士兵給撞飛了出去。


    青年將領見狀,趕緊踏步向前,穩住了那兩個士兵後,又一個踏步,來到了那個身影麵前。


    “這不是風大當家嗎?”看著眼前那滿臉笑容的少年,青年將領將黑羽收入了懷中,並一臉不屑道。


    風易看著那黑羽,眉頭一皺,趕緊彎腰抱拳,八麵玲瓏地笑道:“駱將軍,有禮了。”


    青年將領名叫駱狼,生得是英姿勃發,麵容甚好。年方弱冠的他,如今已官拜車騎將軍。


    而現在本該在北方戍守的他,因為一件要事,被當朝大將軍魏慶給急調回了京城。


    而駱狼一回到京城,經過一番走訪後,立馬將矛頭對準了天下樓,算上今日的話,這已是他第四次造訪天下樓了。


    按照以往,駱狼一般都是選在傍晚造訪,以緝拿要犯為名在天下樓裏肆意搜索,攪黃了樓裏不少生意。可今日不知怎的,他竟把搜查的時間改到了清晨。


    “這天才剛亮,小店尚未營業,不知將軍到訪,有何貴幹啊。”風易拱手笑道,他臉上雖笑容可掬,可心裏卻在算計著那根黑色的羽毛。


    那個羽毛,我不會認錯的,隻是他為何會有那羽毛,難道當年的那個叛徒便是他,又或者那個佝僂……


    風易暗自揣度,並悄悄抬起頭,可他一抬頭卻發現那駱狼也正盯著自己,那目不轉睛的模樣,就像是一匹餓狼正盯著一隻羚羊。


    “明知故問。”


    駱狼冷冷說道,並繞開風易,打算推門而入。


    風易見到,立馬轉身將駱狼擋在了身後,並惺惺作態地用力推起了門。


    “奇怪了,這門怎麽推不開。”風易一邊推門,一邊自言自語道。


    算了,羽毛的事情暫且不論,當務之急,還是得先設法拖住他,搞出點動靜來,讓裏麵的人好有所準備。


    風易暗想,並回過頭朝駱狼露出歉意的微笑。


    駱狼看在眼裏,當即猜出了其用意,他把手放在風易的肩上,打算把他堆到一旁,好直接破門而入。


    可是他使勁一推,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推不動風易。


    看不出他年紀輕輕,六參修為竟如此深厚!


    駱狼心中暗忖,立刻將手從風易肩上移開,繞過他並朝著天下樓的大門拍了過去。


    可他的掌剛才到門前,立馬便被風易給擋了下來。


    “誒,開門這種小事,怎能勞您車騎將軍親自動手呢?還是我來吧。”


    風易一臉客氣地笑道,繼續假裝推門。


    駱狼見他如此裝神弄鬼,當即催動體內六參,雙掌蓄力朝著酒樓大門重重拍去。


    感到巨大的六參之力,風易快速轉身以雙掌相對。


    駱狼不料風易竟敢與自己對掌,力道稍欠,竟被他逼得連連後退。


    兩股六參之力相撞,一道氣圈自兩人中間旋轉散開,吹得駱狼身後的士兵們一陣哆嗦,但與此同時,天下樓的大門也被震了開。


    門被打開,一個店小二裝扮的人,雙腿哆嗦著站在門前,一臉驚恐。


    因為此時此刻,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個手執兵器的士兵,他們大聲嗬斥著,朝著自己與風易發起了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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